第一篇:重讀魯迅有感
重讀魯迅有感
永娟閑話
所謂經(jīng)典常讀常新,假期重讀魯迅先生的經(jīng)典之作,對此感觸頗深。
一直以來,我們重視的都是魯迅作品的思想:他對舊社會、舊制度的批判啦,他對國民性的揭示啦等等,也就是他“思想家、革命家”的一面,而似乎沒有特別關注他“文學家”的一面。即使有對他的作品的藝術特點的分析,但最終還是要上升到“主題思想”.又或者當年老師是講過的,我沒甚留意?等我做了老師,主要講的是魯迅的幾篇雜文,對于他的小說、散文這些純文學的作品就沒有接觸過了,遑論分析。
可能因為近來喜歡擺弄一些文字,又常常感到自己寫的東西只是文字的堆積,雖多少有一些情感的浸潤,卻始終輕飄飄的,缺乏思想的深度和厚度。于是我想到了以思想深刻著稱的魯迅,決心重讀魯迅的作品,從中汲取思想的甘霖,希望對膚淺、幼稚、感性的我有所裨益。
放假前從學校圖書館借來了三卷本的《魯迅全集》,假期在吃喝玩樂之外也惦記著翻一翻、讀一讀。
出乎意料的,當我重讀《吶喊》、《彷徨》中的一些作品的時候,我被魯迅小說中的細節(jié)描寫深深地吸引住了。讀到精彩處,甚至忍不住拍案叫絕!一面不住地感嘆魯迅真是寫小說的圣手,一面奇怪自己以前怎么沒有發(fā)現(xiàn)?
《明天》寫寡居又喪子的單四嫂子的不幸和遭受的欺辱。單四嫂子抱著奄奄一息的兒子去看病,藍皮阿五主動提出幫她抱孩子,“單四嫂子在這時候,雖然很希望降下一員天將,助他一臂之力,卻不愿是阿五。”但推讓不過,終于許可了。
“他便伸開臂膊,從單四嫂子的乳房和孩子之間,直伸下去,抱去了孩子。單四嫂子便覺乳房上發(fā)了一條熱,剎時間直熱到臉上和耳根。”
簡單的一句描寫,寫出了藍皮阿五的無恥:表面上是要幫助單四嫂子,實際上卻是乘人之危,占她便宜。占了便宜,“走了不多時候,阿五又將孩子還給他,說是昨天與朋友約定的吃飯時候到了”,就扭屁股走人了。真是可恨、可惡!也寫出了一個守寡的女人的生理、心理反應。
小說中對于周圍人對單四嫂子的冷漠、無情的描寫,也是這樣淡淡的筆墨,卻讓人覺得冷入骨髓。單子嫂子絕對是中國文學作品中“被侮辱與被損害的”女性形象的典型。
《藥》中給華老栓提供了“人血饅頭”的康大叔來他的店里,邊喝茶邊夸耀自己的能耐:“……這樣的人血饅頭,什么癆病都包好!”
這里有一個細節(jié):
“華大媽聽到‘癆病’這兩個字,變了一點臉色,似乎有些不高興;但又立刻堆上笑,搭訕著走開了。”
看到這句話時,我心里一動,我想每一個做了母親的人都會對華大媽的表現(xiàn)了然于心。別說是“癆病”,就是別人說自己孩子一點點的不好,作為母親,心里總會多多少少不舒服一下吧。“癆病”這兩個字戳中了華大媽的痛處,但她是不會接受兒子得了癆病這個事實的,更不能接受別人說她兒子得的是癆病。所以會變了臉色,會不高興。但是,說這話的又是她兒子的“救命恩人”,她得罪不起,所以又“堆上笑”,但又不愿再聽,就“搭訕著走開了”.小說最后寫華大媽和夏四奶奶給兒子上墳時看到夏瑜的墳頂有一個花圈,“華大媽忙去看他兒子和別人的墳,卻只有不怕冷的幾點清白小花,零星開著;便覺得心里忽然感到一種不足和空虛,不愿意根究。”
后來夏四奶奶想讓烏鴉飛上她兒子得墳頂,以此表明這是她兒子在顯靈。等了許多的功夫,那烏鴉也沒有動。
“華大媽不知怎的,似乎卸下了一挑重擔……”
這兩處細節(jié)描寫寫出了華大媽對另一個同樣失去了兒子的母親有同情(小說前面寫到怕夏四奶奶傷心得發(fā)狂,就勸她回去),又有對“她兒子墳上有花,我兒子沒有”的嫉妒,又有發(fā)現(xiàn)“她兒子不會顯靈”后的輕松的復雜心理,真是惟妙惟肖。
如果不是做了母親,我也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jié)。由此我深感讀者的生活經(jīng)驗對于理解作家作品的重要性。反過來講,魯迅作為一個男性作家,卻能如此入木三分地刻畫出女性、母親的心理,真是了不得!
如果說這兩部作品讓我佩服魯迅對女性心理的刻畫,那么《狂人日記》完全從一個“精神病”的視角去寫,就更讓我驚嘆了。一個正常人怎么能寫出精神病的感受呢?且看魯迅的妙筆:
“今天晚上,很好的月光。
我不見他,已是三十多年;今天見了,精神分外爽快。才知道以前的三十多年,全是發(fā)昏;然而須十分小心。不然,那趙家的狗,何以看我兩眼呢?
我怕得有理。”
就這一句“不然,那趙家的狗,何以看我兩眼呢?”,一個“妄想癥”、“迫害狂”的心理就被活脫脫的揭示出來了。
以前讀《狂人日記》只記住了翻開歷史,滿本都寫著兩個字“吃人”,記住了“救救孩子”,現(xiàn)在從“敘事角度”的角度去看這篇小說也很有意思。
還有《故鄉(xiāng)》。再讀《故鄉(xiāng)》,引起我更強的共鳴,這是初讀時絕對沒有的體驗:“我”的故鄉(xiāng)和我的故鄉(xiāng)慢慢地疊加起來,“我”對故鄉(xiāng)的感受也和我不久前回老家的感受重疊起來。
“啊,這不是我二十年來時時記得的故鄉(xiāng)?”,“我這次是專為了別他而來的”,“永別了熟識的老屋,而且遠離了熟識的故鄉(xiāng),搬家到我在謀食的異地去”,讀著這些文字,心里真是無盡的傷感啊!我回老家沒有見到兒時的伙伴,怕是見了,也如“我”和閏土那般物是人非,相見兩無言吧!
還有《社戲》里彌散著豆麥蘊藻之香的夜晚,也是那么動人!誰說魯迅只看到丑,只看到惡?在他的心里也藏著這樣純凈的美好啊!
……
哎呀,讀著讀著,突然意識到讀了一通魯迅,注意的還是這些“細枝末節(jié)”,忘了希望通過閱讀,能讓自己的思想變深刻一點的“初心”.但是我又想,魯迅的作品之所以有那樣深刻的思想性、批判性,正是因為他抓住了這些最富表現(xiàn)力的細節(jié),并用最精妙的藝術形式將它們組織起來。如果把魯迅的小說比作精致的藝術殿堂,那么它的思想性就是從這些細致處閃現(xiàn)出來的,而不是用一塊塊名叫思想的磚頭胡亂的堆砌起來的。惟其如此,他的小說才更撼動人心,不是嗎?
拓展閱讀:重讀魯迅讀些什么?
魯迅給我們留下了什么?以往思考這個問題,往往羅列魯迅的一系列觀點,不妨換一個角度,魯迅在精神特質(zhì)和思想方法上留給我們什么啟示。觀點是具體的,容易隨著歷史的行進而增光或褪色;精神特質(zhì)或思想方法,則具有潛在的普適性,運用之妙,可以進入新的精神過程。
嚴峻深邃的眼光
魯迅有33篇小說,有16篇寫到“眼光”.《奔月》寫羿“身子是巖石一般挺立著,眼光直射,閃閃如巖下電,須發(fā)開張飄動,像黑色火”.《拿來主義》“要運用腦髓,放出眼光,自己來拿”.《絳洞花主·小引》謂對于《紅樓夢》,“單是命意,就因讀者的眼光而有種種:經(jīng)學家看見《易》,道學家看見淫,才子看見纏綿,革命家看見排滿,流言家看見宮闈秘事……”可見眼光是認知世界關鍵。如清人吳喬《圍爐詩話》卷六說:“讀書須眼光透過紙背,勿在紙面浮去。”
香港版《魯迅作品精華》作《弁言》也說過:“‘魯迅眼光’,已經(jīng)成為二十世紀中國智慧和精神的一大收獲,一種超越了封閉的儒家精神體系,從而對建構現(xiàn)代中國文化體系具有實質(zhì)意義的收獲。在魯迅同代人中,比他激進者有之,如陳獨秀;比他機智者有之,如胡適;比他儒雅者有之,如周作人;唯獨無人如他那樣透視了中國歷史進程和中國人生模型的深層本質(zhì),這就使得他的著作更加耐人重讀,愈咀嚼愈有滋味。”
比如解剖國民性的命題,《阿Q正傳》寫阿Q式的革命:()阿Q所夢想的革命武器,不是民主共和,他連自由黨都訛成“柿油黨”,反而《三國》《水滸》《封神》等小說及地方戲劇《龍虎斗》中的各種兵器,板刀、鋼鞭、炸彈、洋炮、三尖兩刃刀、鉤鐮槍,成了他想象中合群打劫的家伙,帶有民俗狂歡的諷喻性。魯迅眼光看透了群體潛意識。魯迅有一個透入人們靈魂的發(fā)現(xiàn):“專制者的反面就是奴才,有權時無所不為,失勢時即奴性十足。”(《南腔北調(diào)集·諺語》)這是魯迅的眼光,那種認為魯迅解剖國民性是受西方傳教士影響的“殖民思想”,是離開事物的本質(zhì),或把事物本質(zhì)虛無化的不實之論。
痛快淋漓的智慧
香港版《弁言》還說:“誰能設想魯迅僅憑一枝形小價廉的‘金不換’毛筆,卻能疾風迅雷般揭開古老中國的沉重帷幕,賦予痛苦的靈魂以神圣,放入一線晨曦于風云如磐?他對黑暗的分量有足夠的估計,而且一進入文學曠野便以身期許:‘自己背著因襲的重擔,肩住了黑暗的閘門’,放靑年一代‘到寬闊光明的地方去,此后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這便賦予新文化運動以勇者人格、智者風姿。
很難再找到另一個文學家像他那樣深知中國之為中國了。那把啟蒙主義的解剖刀,簡直是刀刀見血,哪怕是辮子、面子一類意象,國粹、野史一類話題,無不順手拈來,不留情面地針砭著奴性和專制互補的社會心理結構,把一個國民性解剖得物無遁形,淋漓盡致了。讀魯迅,可以領略到一種苦澀的愉悅,即在一種不痛不快、奇痛奇快的大智慧境界中,體驗著他直視現(xiàn)實的‘睜了眼看’的人生態(tài)度,以及他遙祭‘漢唐魄力’,推崇‘拿來主義’的開放胸襟。他后期運用的唯物辯證法也是活生生的,毫無‘近視眼論匾’(參看他的雜文《扁》)的隔膜。我們依然可以在他關于家族、社會、時代、父子、婦女,以及文藝與革命,知識者與民眾,圣人、名人與真理一類問題的深度思考中,感受到唯物辯證法與歷史通識的融合,感受到一種痛快淋漓的智慧禪悅。
他長于諷刺,但諷刺秉承公心,冷峭包裹熱情,在一種‘冰與火’共存的特殊風格中,逼退復古退化的荒謬,逼出‘中國的脊梁’和‘中國人的自信力’。魯迅使中國人對自身本質(zhì)的認識達到了一個新的歷史深度,正是這種充滿奇痛奇快的歷史深度,給一個世紀的改革事業(yè)注入了前行不息的、類乎‘過客’的精神驅(qū)動力。”
魯迅雜文,得力于他那種隨手拈來的雜學。民初魯迅,是一個獨特的精神存在。他以沉默排遣痛苦,也以沉默磨練內(nèi)功。思想痛苦的醫(yī)治,使思想者真正深刻地咀嚼出文化的滋味。如果沒有民國初年的校古碑,抄佛經(jīng),搜集漢畫像和金石文物,就沒有這位具有如此深邃的精神深度,深知中西文化之精髓之魯迅。魯迅的人文興趣廣泛,少好繡像、俗劇,長嗜古碑、漢磚和木刻,借以體驗文化趣味和古人心靈。文學家的魯迅,是以博識者作為其文化修養(yǎng)背景的,1925年作《看鏡有感》一文,寫得如此驅(qū)遣自如,誠然顯示了博識者風采。雜文,乃是魯迅創(chuàng)造的與民族國家共患難的文化方式。
強悍的骨頭
魯迅是大智大勇的啟蒙斗士,《自嘲》詩云:“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骨頭之硬,來自鮮明而熱烈愛與憎的錘煉和淬火。“敢說,敢笑,敢哭,敢怒,敢罵,敢打,在這可詛咒的地方擊退了可詛咒的時代!”《女吊》寫一種“民俗活化石”,甚至是“女鬼活化石”.“鬼”也有化石嗎?鬼本該連著“黑暗”和“死”,魯迅卻從中激活強悍的生命,由此建構了現(xiàn)代中國文學上無可重復的意義方式和意義深度。
悲憫求索的情懷
由1918年寫《狂人日記》的驚世駭俗,到1919年寫《孔乙己》的委婉精妙,在不到一年間,魯迅小說形式發(fā)生本質(zhì)性的變化,顯示了魯迅文學世界的出手不凡和淵深莫測。在《孔乙己》中,魯迅撿起故鄉(xiāng)街市有如隨風飄落的一葉陳舊人生的碎片,夾在狂飆突起的《新青年》卷頁之間,由此審視著父輩做不成士大夫的卑微命運,行文運筆充滿著悲憫之情。這就是他們的“含弘光大,品物咸亨”嗎?其地名、其人名,充滿反諷的張力。
不僅文章與文章之間追求思想形式的原創(chuàng),而且書與書之間呈現(xiàn)了精神求索的獨特的深度。《吶喊》沖擊力強,《彷徨》反思性深。《祝福》反思五四的啟蒙。辛亥過去近十年,五四大潮正在奔涌,然而講理學的本家叔輩老監(jiān)生魯四老爺大罵的“新黨”還是康有為,似乎歷史并沒有由于思潮推涌而邁步前進。《孤獨者》反思“孤獨”.胡適1918年發(fā)表《易卜生主義》,里面引用易卜生《國民公敵》的話:“世界上最強有力的人就是那個最孤獨的人。”對此深度反思的結果,孤獨的魏連殳,怎么能說是“世界上最強的人”呢?他只有一句“我還得活幾天”,這是魏連殳求生意志的宣言,在行文中反復鳴響。在走投無路之際,他當了軍閥杜師長的顧問,出賣人生價值為代價的,勝利意味著失敗:“我已經(jīng)躬行我先前所憎惡,所反對的一切,拒斥我先前所崇仰,所主張的一切了。我已經(jīng)真的失敗,——然而我勝利了。”
《傷逝》沉浸于對更年輕一代知識者的思想文化的反思,反思了易卜生《傀儡家庭》的浪漫性。本篇一開頭就說,“如果我能夠,我要寫下我的悔恨和悲哀,為子君,為自己”,為全篇定下了哀婉的懺悔格調(diào)。哀婉源自對青年知識者的青春禮贊,以及對青春失落的哀傷。其中剔出了一種“被系住的蜻蜓的哲學”:“就如蜻蜓落在惡作劇的壞孩子的手里一般,被系著細線,盡情玩弄,虐待,雖然幸而沒有送掉性命,結果也還是躺在地上,只爭著一個遲早之間。”這條擺脫不掉的細線,就是社會習俗、宗法勢力、經(jīng)濟體制,左右著青年知識者的命運。《離婚》反思啟蒙主義和女性主義思潮翻滾后,鄉(xiāng)村依然是士紳的廳堂原則壓倒和制約著鄉(xiāng)野原則。七大人故弄玄虛的“屁塞”,輕而易舉地打翻了愛姑的“鉤刀腳”,這就是中國鄉(xiāng)村社會權力結構的“無物之陣”.深且廣的文化血脈
以往的魯迅研究的顯著特點,是側重于思潮,尤其是外來思潮對魯迅的影響。這方面取得的重大突破,自不待言,然而以往即便談論魯迅與傳統(tǒng)文化的關系,也側重于思潮對這種關系的沖擊而產(chǎn)生的變異,就脫離了文化血脈的根本性了。魯迅說過:“外之既不后于世界之思潮,內(nèi)之仍弗失固有之血脈,取今復古,別立新宗,人生意義,致之深邃,則國人之自覺至,個性張,沙聚之邦,由是轉為人國。”(《墳·文化偏至論》)他是把思潮和血脈并舉,而使之相互對質(zhì),一個巴掌拍不響,兩個巴掌才能拍出文化新宗、人生意義和國人之自覺。
魯迅的文化血脈既深且廣,深入歷史,廣涉民間。魯迅的文化血脈,論其大宗,相當突出的是要從莊子、屈原、嵇康、吳敬梓,從魏晉文章、宋明野史、唐傳奇到明清小說,甚至要從紹興目連戲、《山海經(jīng)》、金石學和漢代石畫像中去尋找,去把握。魯迅一生,主要是1915年至1936年這個二十年的兩端,購得碑刻及石刻、木刻畫像拓片近六千種。這成為魯迅文化血脈里擁有的一筆重要的思想資源。
沒有如此精深的傳統(tǒng)學術修養(yǎng),魯迅是不可能寫成《看鏡有感》這類雜文的,也不可能以山東嘉祥和河南南陽的漢代石畫像考見漢人的生活史和心靈史,從中發(fā)現(xiàn)“東方美的力量”,借以遙祭“漢唐魄力”.既關注魯迅借鑒外來思潮,又顧及魯迅植根于本國文化血脈,才能超越研究“半魯迅”的局面,還原一個“全魯迅”.來源:光明日報
第二篇:重讀魯迅
重讀魯迅
演講人:楊 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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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冬,我從魯迅的文化血脈、哲人眼光、志士情懷、巨人智慧等多元角度,以古今文獻、金石文物、野史雜著、風俗信仰、地域基因、時代思潮以及魯迅的深層生命體驗方面的豐富扎實的材料,對220余篇文章進行有根柢、有趣味、有獨到眼光的評點。這實際上是為五四前后的半個世紀的文化精髓譜系作注,為20世紀最深刻的一位思想文學的巨人,作方方面面的解讀。以一人之力進行如此充滿挑戰(zhàn)性的事情,誠如《詩經(jīng)》所謂:“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如今將這些評點奉上,意在獲得更多的批評指點。
魯迅研究是我的學術研究的始發(fā)點。從1972年北京西南遠郊的工廠庫房里通讀《魯迅全集》十卷本至今,已經(jīng)四十多年了。1978年,我考入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師從唐弢及王士菁先生,開始系統(tǒng)地研究魯迅。此后我發(fā)表的若干關于魯迅的文字,創(chuàng)造了個人學術生涯的頗有幾個“第一”。1981 年上半年的《論魯迅小說的藝術生命力》,是我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叢刊》發(fā)表的第一篇文章;1982年7月的《魯迅小說的現(xiàn)實主義的本質(zhì)特征》,是我在《中國社會科學》發(fā)表的第一篇文章;1984年4月在陜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的《魯迅小說綜論》,是我的第一本學術專著。
由此邁出的最初的學術腳步,是我后來研究《中國現(xiàn)代小說史》并孜孜矻矻探尋中國古往今來的文學,乃至整個中國思想文化的本源和本質(zhì)的第一個驛站。選擇這個學術思想出發(fā)的驛站,在與魯迅進行一番思想文化和審美精神的深度對話之后,再整裝前行,對古今敘事、歌詩、民族史志、諸子學術進行長途奔襲,應該說,多少是儲備了彌足珍貴的思想批判能力、審美體驗能力和文化還原能力的。當我在審美文化和思想文化上歷盡艱辛地探源溯流三十余年之后,再反過頭來清理魯迅的經(jīng)典智慧和文化血脈,于是在最近兩年陸續(xù)推出了《魯迅文化血脈還原》(安徽教育出版社2013年4月),《遙祭漢唐魄力——魯迅與漢石畫像》(《學術月刊》2014年第2期)和三卷的《魯迅作品精華(選評本)》(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14年8月),對我的學術生涯第一驛站的存貨進行翻箱倒柜地大清理。清理的結果,使我對魯迅的思想和文學的存在,油然生出深深的敬佩和感激之情。有此標桿,令人在思想學術上不容稍微懈怠。
最近,我把總字數(shù)133萬言的這三份材料,作了一次校對,把校勘所得寫成兩篇文章:《魯迅給我們留下什么》《如何推進魯迅研究》,每篇都是兩萬多字,前一篇還是草稿。文章寫得很匆促粗糙,只不過想把近年重回魯迅的心靈軌跡作一番清理。
魯迅給我們留下了什么?以往思考這個問題,往往羅列魯迅的一系列觀點,不妨換一個角度,魯迅在精神特質(zhì)和思想方法上留給我們什么啟示。觀點是具體的,容易隨著歷史的行進而增光或褪色;精神特質(zhì)或思想方法,則具有潛在的普適性,運用之妙,可以進入新的精神過程。
嚴峻深邃的眼光
魯迅有33篇小說,有16篇寫到“眼光”。《奔月》寫羿“身子是巖石一般挺立著,眼光直射,閃閃如巖下電,須發(fā)開張飄動,像黑色火”,把一 個看作人物精神的要緊處。《拿來主義》“要運用腦髓,放出眼光,自己來拿”。《絳洞花主·小引》謂對于《紅樓夢》,“單是命意,就因讀者的眼光而有種種: 經(jīng)學家看見《易》,道學家看見淫,才子看見纏綿,革命家看見排滿,流言家看見宮闈秘事??。”可見眼光是認知世界關鍵。如清人吳喬《圍爐詩話》卷六說: “讀書須眼光透過紙背,勿在紙面浮去。”
在《魯迅作品精華(選評本)》每一本書中,都夾著我手寫的書簽:“讀魯迅可使心靈的眸子如巖下電。”強調(diào)的也是“眼光”。香港版《魯迅作品 精華》作《弁言》也說過:“我們觀察中國事物之時,灼灼然總是感受到他那銳利、嚴峻而深邃的眼光,感受到他在昭示著什么,申斥著什么,期許著什么”;“‘魯迅眼光’,已經(jīng)成為二十世紀中國智慧和精神的一大收獲,一種超越了封閉的儒家精神體系,從而對建構現(xiàn)代中國文化體系具有實質(zhì)意義的收獲。在魯迅同代人中,比他激進者有之,如陳獨秀;比他機智者有之,如胡適;比他儒雅者有之,如周作人;唯獨無人如他那樣透視了中國歷史進程和中國人生模型的深層本質(zhì),這就 使得他的著作更加耐人重讀,愈咀嚼愈有滋味。魯迅學而深思,思而深察,表現(xiàn)出中國現(xiàn)代史上第一流的思想洞察力、歷史洞察力和社會洞察力,從而使他豐厚的學 養(yǎng)和深切的閱歷形成了一種具有巨大的穿透力的歷史通識。”
比如解剖國民性的命題,《阿Q正傳》寫阿Q式的革命:阿Q所夢想的革命武器,不是民主共和,他連自由黨都訛成“柿油黨”,反而《三國》《水 滸》《封神》等小說及地方戲劇《龍虎斗》中的各種兵器,板刀、鋼鞭、炸彈、洋炮、三尖兩刃刀、鉤鐮槍,成了他想象中合群打劫的家伙,帶有民俗狂歡的諷喻性。魯迅眼光看透了群體潛意識。魯迅有一個透入人們靈魂的發(fā)現(xiàn):“專制者的反面就是奴才,有權時無所不為,失勢時即奴性十足。”(《南腔北調(diào)集·諺語》)這是魯迅的眼光,那種認為魯迅解剖國民性是受西方傳教士影響的“殖民思想”,是離開事物的本質(zhì),或把事物本質(zhì)虛無化的不實之論。
痛快淋漓的智慧
香港版《弁言》還說:“誰能設想魯迅僅憑一枝形小價廉的‘金不換’毛筆,卻能疾風迅雷般揭開古老中國的沉重帷幕,賦予痛苦的靈魂以神圣,放入一線晨曦于風云如磐?他對黑暗的分量有足夠的估計,而且一進入文學曠野便以身期許:‘自己背著因襲的重擔,肩住了黑暗的閘門’,放靑年一代‘到寬闊光明的地方去,此后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這便賦予新文化運動以勇者人格、智者風姿。很難再找到另一個文學家像他那樣深知中國之為中國了。那把啟蒙主義的解剖刀,簡直是刀刀見血,哪怕是辮子、面子一類意象,國粹、野史一類話題,無不順手拈來,不留情面地針砭著奴性和專制互補的社會心理結構,把一個國民性解剖得物無遁形,淋漓盡致了。讀魯迅,可以領略到一種苦澀的愉悅,即在一種不痛不快、奇痛奇快的大智慧境界中,體驗著他直視現(xiàn)實的‘睜了眼看’的人生態(tài)度,以及他遙祭‘漢唐魄力’,推崇‘拿來主義’的開放胸襟。他后期運用的唯物辯證法也是活生生的,毫無‘近視眼論匾’(參看他的雜文《扁》)的隔膜。我們依然可以在他關于家族、社會、時代、父子、婦女,以及文藝與革命,知識者與民眾,圣人、名人與真理一類問題的深度思考中,感受到唯物辯證法與歷史通識的融合,感受到一種痛快淋漓的智慧禪悅。他長于諷刺,但諷刺秉承公心,冷峭包裹熱情,在一種‘冰與火’共存的特殊風格中,逼退復古退化的荒謬,逼出‘中國的脊梁’和‘中國人的自信力’。魯迅使中國人對自身本質(zhì)的認識達到了一個新的歷史深度,正是這種充滿奇痛奇快的歷史深度,給一個世紀的改革事業(yè)注入了前行不息的、類乎‘過客’的精神驅(qū)動力。”
魯迅雜文,得力于他那種隨手拈來的雜學。民初魯迅,是一個獨特的精神存在。他以沉默排遣痛苦,也以沉默磨練內(nèi)功。思想痛苦的醫(yī)治,使思想者真正深刻地咀嚼出文化的滋味。如果沒有民國初年的校古碑,抄佛經(jīng),搜集漢畫像和金石文物,就沒有這位具有如此深邃的精神深度,深知中西文化之精髓之魯迅。
魯迅的人文興趣廣泛,少好繡像、俗劇,長嗜古碑、漢磚和木刻,借以體驗文化趣味和古人心靈。文學家的魯迅,是以博識者作為其文化修養(yǎng)背景的,1925年作《看鏡有感》一文,寫得如此驅(qū)遣自如,誠然顯示了博識者風采。雜文,乃是魯迅創(chuàng)造的與民族國家共患難的文化方式。
強悍的骨頭
魯迅是大智大勇的啟蒙斗士,《自嘲》詩云:“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骨頭之硬,來自鮮明而熱烈愛與憎的錘煉和淬火。“敢說,敢笑,敢哭,敢怒,敢罵,敢打,在這可詛咒的地方擊退了可詛咒的時代!”《女吊》寫一種“民俗活化石”,甚至是“女鬼活化石”。“鬼”也有化石嗎?鬼本該連著“黑暗”和“死”,魯迅卻從中激活強悍的生命,由此建構了現(xiàn)代中國文學上無可重復的意義方式和意義深度。
悲憫求索的情懷
由1918年寫《狂人日記》的驚世駭俗,到1919年寫《孔乙己》的委婉精妙,在不到一年間,魯迅小說形式發(fā)生本質(zhì)性的變化,顯示了魯迅文學世界的出手不凡和淵深莫測。在《孔乙己》中,魯迅撿起故鄉(xiāng)街市有如隨風飄落的一葉陳舊人生的碎片,夾在狂飆突起的《新青年》卷頁之間,由此審視著父輩做不成士大夫的卑微命運,行文運筆充滿著悲憫之情。這就是他們的“含弘光大,品物咸亨”嗎?其地名、其人名,充滿反諷的張力。
不僅文章與文章之間追求思想形式的原創(chuàng),而且書與書之間呈現(xiàn)了精神求索的獨特的深度。《吶喊》沖擊力強,《彷徨》反思性深。《祝福》反思五四的啟蒙。辛亥過去近十年,五四大潮正在奔涌,然而講理學的本家叔輩老監(jiān)生魯四老爺大罵的“新黨”還是康有為,似乎歷史并沒有由于思潮推涌而邁步前進。
《孤獨者》反思“孤獨”。胡適1918年發(fā)表《易卜生主義》,里面引用易卜生《國民公敵》的話:“世界上最強有力的人就是那個最孤獨的人。”對此深度反思的結果,孤獨的魏連殳,怎么能說的“世界上最強的人”呢?他只有一句“我還得活幾天”,這是魏連殳求生意志的宣言,在行文中反復鳴響。在走投無路之際,他當了軍閥杜師長的顧問,出賣人生價值為代價的,勝利意味著失敗:“我已經(jīng)躬行我先前所憎惡,所反對的一切,拒斥我先前所崇仰,所主張的一切了。我已經(jīng)真的失敗,——然而我勝利了。”《傷逝》沉浸于對更年輕一代知識者的思想文化的反思,反思了易卜生《傀儡家庭》的浪漫性。本篇一開頭就說,“如果我能夠,我要寫下我的悔恨和悲哀,為子君,為自己”,為全篇定下了哀婉的懺悔格調(diào)。哀婉源自對青年知識者的青春禮贊,以及對青春失落的哀傷。其中剔出了一種“被系住的蜻蜓的哲學”:“就如蜻蜓落在惡作劇的壞孩子的手里一般,被系著細線,盡情玩弄,虐待,雖然幸而沒有送掉性命,結果也還是躺在地上,只爭著一個遲早之間。”這條擺脫不掉的細線,就是社會習俗、宗法勢力、經(jīng)濟體制,左右著青年知識者的命運。《離婚》反思啟蒙主義和女性主義思潮翻滾后,鄉(xiāng)村依然是士紳的廳堂原則壓倒和制約著鄉(xiāng)野原則。七大人故弄玄虛的“屁塞”,輕而易舉地打翻了愛姑的“鉤刀腳”,這就是中國鄉(xiāng)村社會權力結構的“無物之陣”。
至于《如何推進魯迅研究》,就不準備細講了。其中認為,魯迅是一口大鐘,小叩則小鳴,大叩則大鳴;依然覺得魯迅研究還存在著不少可以深入開 墾的思想、知識、精神文化的園地和土層。就看研究者舉起敲鐘的槌棒的材質(zhì)和大小,就看研究者的知識儲備和思想能力,是否與研究對象相稱。我講了推進魯迅研 究的五個維度,即更深一層地疏通文化血脈,還原魯迅生命,深化辯證思維,重造文化方式,拓展思想維度。
以往的魯迅研究的顯著特點,是側重于思潮,尤其是外來思潮對魯迅的影響。這方面取得的重大突破,自不待言,然而以往即便談論魯迅與傳統(tǒng)文化的關系,也側重于思潮對這種關系的沖擊而產(chǎn)生的變異,就脫離了文化血脈的根本性了。魯迅說過:“外之既不后于世界之思潮,內(nèi)之仍弗失固有之血脈,取今復 古,別立新宗,人生意義,致之深邃,則國人之自覺至,個性張,沙聚之邦,由是轉為人國。”(《墳·文化偏至論》)他是把思潮和血脈并舉,而使之相互對質(zhì),一個巴掌拍不響,兩個巴掌才能拍出文化新宗、人生意義和國人之自覺。思潮離血脈而浮,血脈離思潮而沉。重思潮而輕血脈的研究,只能是“半魯迅”的研究,只有思潮、血脈并舉,才能還魯迅應有的“深刻的完全”。即便是研究思潮,也要有血脈研究的底子,才能理解魯迅為何接受思潮,如何接受思潮,而使思潮轉換流向和形態(tài)。如魯迅所言:“新主義宣傳者是放火人么,也須別人有精神的燃料,才會著火;是彈琴人么,別人的心上也須有弦索,才會出聲;是發(fā)聲器么,別人也必須 是發(fā)聲器,才會共鳴。”(《熱風·圣武》)血脈是解釋思潮為何及如何“著火”“出聲”“共鳴”的內(nèi)在根據(jù)。
魯迅的文化血脈既深且廣,深入歷史,廣涉民間。魯迅的文化血脈,論其大宗,相當突出的是要從莊子、屈原、嵇康、吳敬梓,從魏晉文章、宋明野史、唐傳奇到明清小說,甚至要從紹興目連戲、《山海經(jīng)》、金石學和漢代石畫像中去尋找,去把握。比如解釋《朝花夕拾》開篇的《狗·貓·鼠》,就可以啟動地域文化和文獻學的角度,上溯到八百年前陸游《劍南詩稿》卷十五有《贈貓》絕句云:“裹鹽迎得小貍奴,盡護山房萬卷書。慚愧家貧策勛薄,寒無氈坐食無魚。” 這對貓的捕鼠功勞相當感激,如南宋吳自牧《夢粱錄》記述“貓,都人畜之,捕鼠”;陸游又借貓來吐露家境的貧寒,連累了貓也挨餓受寒。到了《劍南詩稿》卷三十八,又有《嘲畜貓》詩曰:“甚矣翻盆暴,嗟君睡得成。但思魚饜足,不顧鼠縱橫。欲騁銜蟬快,先憐上樹輕。朐山在何許,此族最知名。”注云:“俗言貓為虎舅,教虎百為,惟不教上樹。又謂海師貓為天下第一。”陸游為山陰(今紹興)人,與魯迅有同鄉(xiāng)之儀。魯迅幼年聽到的故事與這里的“俗言”一脈相承,但魯迅聽到的貓是虎師傅,陸游卻說是“虎舅”,加了一層親緣關系。
又比如,討論魯迅的美術關注,以發(fā)現(xiàn)“東方美的力量”為主旨。1935年,他給木刻家李樺寫信:“以為倘參酌漢代的石刻畫像,明清的書籍插畫,并且留心民間所賞玩的所謂‘年畫’,和歐洲的新法融合起來,許能創(chuàng)出一種更好的版畫。”(《魯迅全集》第13卷,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版,第45 頁)他由此設想一種新的美學形態(tài):“以這東方的美的力量,侵入文人的書齋去”(《魯迅全集》第13卷,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版,第1頁)這就有必要重新認識民國初年的魯迅。魯迅一生,主要是1915年至1936年這個二十年的兩端,購得碑刻及石刻、木刻畫像拓片近六千種。這成為魯迅文化血脈里擁有的一筆重要的思想資源。魯迅收藏的山東嘉祥等地的漢畫像拓片405種,多是民初沉默期所得;南陽漢畫像246種,則是1935年12月至1936年8月通過王冶秋轉托相關人士拓印所得。許壽裳稱贊:“至于魯迅整理古碑,不但注意其文字,而且研究其圖案,??即就碑文而言,也是考證精審,一無泛語”(許壽裳:《亡友魯迅印象記》,人民文學出版社1953年版,第40頁)。其間曾用南宋人洪適《隸續(xù)》校訂《鄭季宣殘碑》。考證古碑時,對清人王昶(號蘭泉)的《金石萃編》多有訂正。1915年末,從北平圖書館分館借回清人黃易的《小蓬萊金石文字》,影寫自藏本的缺頁。魯迅的金石學、考據(jù)學修養(yǎng),于此立下了精深的根基。沒有如此精深的傳統(tǒng)學術修養(yǎng),魯迅是不可能寫成《看鏡有感》這類雜文的,也不可能以山東嘉祥和河南南陽的漢代石畫像考見漢人的生活史和心靈史,從中發(fā)現(xiàn)“東方美的力量”,借以遙祭“漢唐魄力”。既關注魯迅借鑒外來思潮,又顧及魯迅植根于本國文化血脈,才能超越研究“半魯迅”的局面,還原一個“全魯迅”。
來源:光明日報
第三篇:百年辛亥,重讀魯迅
作者:王奕 魯迅——《藥》
一個為了拯救貧困交加民眾的革命者的血,被劊子手做成了血饅頭,給被拯救的人吃了,爾后在劊子手一片“包好”的叫喊聲中、在眾人恭維奉承聲中死去了。這是一幕多么叫人心碎的悲劇!
這就是魯迅在一九一九年寫的小說《藥》的故事。
在這篇小說中,我們看到了魯迅用洗練的手法,寥寥數(shù)筆就勾畫出一幅群眾愚昧、落后;劊子手兇殘、狡詐;革命者嚴重脫離群眾的歷史悲涼畫卷。夏瑜本是為了推翻清王朝統(tǒng)治而造反的,但是他的正義行為連他的母親都不明白,失去了革命應有的最基本群眾。夏瑜之死,駝背五少爺幸災樂禍,花白胡子認為他瘋了,二十多歲的人絲毫不同情;更有可悲的是華老栓把他的血奉為神靈妙藥,一心希望用它來治好小栓的病。在茶館里,劊子手康大叔成為了貴客,為人所尊敬。夏瑜成為了作踐的玩物。革命者的鮮血不但沒有喚起民眾,反倒增添他們愚昧的欲望。
夏瑜的革命為什么失敗?這里不是把原因清清楚楚地告訴我們了嗎?群眾不理解革命,而革命者又嚴重脫離群眾,失敗是必然的。
《藥》中的夏三爺?shù)臒o恥,紅眼睛阿義的貪婪、劊子手康大叔的兇殘卑鄙無不增加了悲劇的色彩。這些人物的丑惡嘴臉不但沒有遭到茶館了群眾所憎惡,反而增添了他們的快活,真可謂悲哉!
透過《藥》中的人物形象,我仿佛看到作者憂慮而又無奈的神情,好像聽見他正在傾訴:這悲劇的根源究竟在哪里,有多深?清除這悲劇的辦法又在哪里?
醫(yī)治麻木心靈的“藥”
《藥》,這篇魯迅的力作,是醫(yī)治心靈麻木的良“藥”。
在這篇小說中,魯迅不僅用他那潑辣的筆無情地揭露了封建社會的黑暗,劊子手的兇殘,而且對那些善良可卻十分愚昧落后的群眾進行了深入剖析。
華老栓這位長期生活在封建統(tǒng)治者“愚民政策”下的中國20世紀初的無知、落后的群眾形象,再現(xiàn)了那個時代的真實。他對有病的兒子傾注全部感情,他把自己的全部積蓄換了“藥”。他對這“藥”充滿了無限的希望,根本不去問這“藥”的來源。他幾乎忘記了自己和康大叔的對立地位,而對他畢恭畢敬,感激不盡。然而就是康大叔拿來的人血饅頭使小栓夭折了,使華老栓希望破滅了。
無須多聽駝背五少爺、花白胡子、二十多歲人的言談了,我們的心已經(jīng)無法沉痛了。夏瑜的希望永遠不能實現(xiàn)了嗎?不!他的墳墓上不是清楚出現(xiàn)“花圈”了嗎?這“花圈”足以使麻木的心靈開始震顫了。華小栓的死難道還不能使華老栓覺醒嗎?而一切有志拯救中國勞苦大眾的革命者還不應從夏瑜的悲劇中汲取應有的教訓嗎?
要想革命成功,必須鼓動群眾、聯(lián)系群眾,千百萬人民群眾起來之時就是革命勝利之日。這是魯迅為了醫(yī)治舊民主主義的“病”而開的一劑良“藥”。
黑暗的社會 罪惡的黑手
一座小鎮(zhèn)城門外,墳墓眾多,凄慘荒涼,而闊人家祝壽的饅頭碩大,這個社會貧富對立,界線分明。
這是《魯迅小說》中的《藥》的場景。華老栓一家處在社會的底層,蓋著“滿幅補釘?shù)膴A被”,一包洋錢是他家的命根子。孩子有病無處求醫(yī),只能乞求劊子手。這樣的社會還不黑暗嗎?黑暗!但更使人感到黑暗的是封建統(tǒng)治者推行的“愚民政策”。他們用封建迷信的反動思想毒化、腐蝕勞動人民,愚弄群眾,驅(qū)使他們?nèi)找媛槟尽o知、落后。
黑暗的社會產(chǎn)生了無恥、卑鄙的劊子手。在《藥》中,我們很難斷定是哪一個人殺害了革命者夏瑜,但康大叔、夏三爺、紅眼睛阿義無疑是其中的一個。就是他們首先使我們產(chǎn)生了憎惡之情,進而推及到整個封建階級。康大叔的兇狠、貪婪表現(xiàn)了封建階級的本性;夏三爺?shù)谋氨蔁o恥,表現(xiàn)了封建勢力的強大;紅眼睛阿義則不過是封建勢力的忠實爪牙,靠主子來維持他的生命。
縱觀全文,黑暗罪孽叢生,讀完之后,感情憤怒達到了極點。
悲痛而不失望 黑暗依見光明
悲痛!革命者夏瑜、貧苦民眾的兒子華小栓都死在了封建統(tǒng)治階級手下。黑暗!這個社會反動勢力的兇殘、群眾的愚昧,很難見到火光。
但是悲痛中存在著希望,黑暗中依稀可見那微茫的火光。華小栓的死,戳穿了騙子的謊言;夏瑜的死,激勵著同志們前仆后繼,繼續(xù)前行。麻木終會有頭,劊子手的血債必須償還。
在悲涼蕭瑟的墓地,魯迅讓夏瑜的墳上出現(xiàn)了一個花圈,使令人窒息的氣息里透出了一絲光明,展現(xiàn)了革命者并沒有屈服的現(xiàn)實,催人振奮,教人前行。
一個小小的花圈展現(xiàn)了魯迅對未來必勝的信念,鼓舞著人們不屈不撓,英勇斗爭——為了未來美好的新生活!
第四篇:重讀魯迅先生的《故鄉(xiāng)》
重讀魯迅先生的《故鄉(xiāng)》作品
我之前已多年沒接觸先生的作品了。
按說,一個工科生,和先生的作品的關系確是不大,但口中卻會不時地冒出一兩句來自于先生的口頭禪來:“其實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如此看來,到還有些關系。
一談到先生的作品,我的第一反應不是啊Q,不是孔乙已,而是閏土,那個先生少年時的朋友,當然,也僅限于少年時。會有這種反應,大概是因為同樣處于少年時的我,便讀到了這篇文章,從此留下了深刻印象。
《故鄉(xiāng)》是寫魯迅先生自身的故事,我覺得但凡看這種寫自己的文章,了解當時的時代背景都是很重要的。《故鄉(xiāng)》是魯迅1919年從北京回故鄉(xiāng)的見聞.但它深刻地概括了1921年前三十年內(nèi),特別是辛亥革命后十年間中國農(nóng)村經(jīng)濟凋敝、農(nóng)民生活日益貧困的歷史,反映了那個時代的社會風貌。由此,我可以想象出文章開頭時描寫家鄉(xiāng)的蕭條景象,那正是整個社會的反映:農(nóng)民們辛辛苦苦、起早貪黑到頭來連維持溫飽都困難,這也為下文寫閏土的變化作下了鋪墊。
接著文章寫到了閏土和迅哥兒的相識,及與其分別時顯露出的深厚感情。從小在城市生活的我也如同魯迅般深深地喜歡那閏土描述的海邊的鄉(xiāng)村景色,同時也為兩個少年即將分離而無奈:“我急得大哭,他也躲到廚房里,哭著不肯出門,但終于被他父親帶走了”,我能想象出兩個一見如故的少年要分離時那種情景,也在期待兩人的重逢。
但,物是人非,二人再見時,雙方的身份地位都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他站住了,臉上現(xiàn)出歡喜和凄涼的神情;動著嘴唇,卻沒有作聲。他的態(tài)度終于恭敬起來了,分明的叫道:
“老爺!……”
我似乎打了一個寒噤;我就知道,我們之間已經(jīng)隔了一層可悲的厚障壁了。我也說不出話。
其時,正如“豆腐西斯”所說,迅哥兒闊了,而閏土,則成了他父親一般在海邊種田的人。兩人的身份地位不允許他們再兄弟相稱,我不想相信而不得不信,他們最終會成為陌路人。
而宏兒和水生,便如二十年前的迅哥兒和閏土一般,也成了好朋友,甚至在離開故鄉(xiāng)時,宏兒還想去水生家里玩,一如二十年前的迅哥兒。至于二人到了以后會怎么樣,魯迅則以為他們都必須有自己的新生活,上一輩人未曾有過的新生活。
造成迅哥兒和閏土之間隔閡的除了舊社會的腐朽之外,他們自身不敢于去沖破社會階層的約束也是不可忽視的原因。假如當時每個人都能走出那一步,地上自然就有了路,后人也就能沿著路越走越遠......
第五篇:重讀“老三篇”有感
重讀“老三篇”感
“老三篇”(為人民服務、紀念白求恩、愚公移山)凝結著上一代人抹不去的情懷,成為那一代人的精神支柱。今天,我們依然能感受到“老三篇”中為人民服務、艱苦奮斗、無私奉獻思想煥發(fā)的無窮活力。重讀“老三篇”,掩卷深思,無論是張思德、白求恩,還是雷鋒、王進喜、焦裕祿、孔繁森、鄭培民、沈浩、錢學森、楊善洲……,他們都有著共產(chǎn)黨員的本色特質(zhì):平凡而偉大的精神。正因為如此,在炮火紛飛的革命戰(zhàn)爭年代,他們甘愿拋頭顱、灑熱血,創(chuàng)造了井岡山精神、延安精神、長征精神、抗美援朝精神;在社會主義建設發(fā)展的征程上,他們夙興夜寐、開拓進取,創(chuàng)造了大慶精神、“兩彈一星”精神、抗洪精神、載人航天精神、北京奧運精神,以及汶川抗災救災精神和重建奇跡。平凡創(chuàng)造偉大,這里面無處不閃現(xiàn)著一個又一個平凡而普通共產(chǎn)黨員的身影,他們正是毛澤東同志所說的那種“一個高尚的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有道德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有益于人民的人”,是真正的共產(chǎn)黨員。
在當前倡導弘揚“紅色文化”的同時,再讀“老三篇”,從中使我感悟共產(chǎn)黨員應具有的平凡而偉大的精神,使之轉化為一種信念、一種精神、一種追求、一種品格。以堅定的共產(chǎn)主義理想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信念,切實擔當起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yè)建設者、捍衛(wèi)者的歷史重任,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敢于同錯誤思想作不疲倦的斗爭,不管形勢任務怎么變化,始終保持頭腦的清醒,用實際行動書寫對黨對人民的忠誠,展現(xiàn)新時期共產(chǎn)黨員的光輝形象。時時以一名共產(chǎn)黨員標準嚴格要求自己,以忠于職守、兢兢業(yè)業(yè)、勤政為民的責任意識,以奮力拼搏、奮勇爭先、時不我待的精神狀態(tài),率先垂范,盡職盡責,在平凡崗位上創(chuàng)造不平凡的業(yè)績。以服務群眾為第一要務,充分發(fā)揮基層黨員來自基層、工作在最前沿、直接面對群眾的優(yōu)勢,處處維護黨在人民群眾中的形象,牢記“群眾利益無小事”,與人民群眾心連心,努力為群眾誠心誠意辦實事、盡心竭力解難事、堅持不懈做好事,切實把各項政策措施落到實處,使群眾真正感受到黨和政府的關心溫暖。
“十二五”規(guī)劃剛剛開始,已從新的戰(zhàn)略高度、新的歷史起點明確了新一輪發(fā)展目標。在向新的奮斗目標進軍中,面對國際環(huán)境競爭帶來的嚴峻挑戰(zhàn),面對社會轉型期各種矛盾交織,面對發(fā)展中不平衡不協(xié)調(diào)不可持續(xù)的困難阻力,廣大黨員帶頭發(fā)揚新時代的“愚公精神”,化壓力為動力,轉危機為契機,埋頭苦干、鍥而不舍,排除萬難、不懈奮斗,爭創(chuàng)新的業(yè)績,奪取新的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