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封鎖下的思考——解讀張愛玲的《封鎖》
封鎖下的思考——解讀張愛玲的《封鎖》
張愛玲是成名于20世紀40年代上海的一位女作家,她的成名作是《傳奇》和《流言》。提起張愛玲,我們這一代人中可能會有很多人會對她的《金鎖記》《傾城之戀》《沉香屑》《半生緣》等如數家珍,卻很少有人提及她的一篇六千余字的短篇小說《封鎖》,但其實《封鎖》也是《傳奇》中的一篇出色之作。
《封鎖》通過寫對文明與人性的沖突、好人與真人對立的發掘,無疑顯示了現代小說內容的深化,顯示了中國文學現代化道路上的新收獲,而其技巧圓熟老到,也40年代的不多的短篇創作領域提供了一篇優秀的作品。
《封鎖》寫的是一九四三年八月,舊上海的某一天,一輛電車在封鎖后的短暫故事。在封鎖期間,整個上海都凝固了,給人一種壓抑的感覺。故事的男主人公,一個已婚人士,某銀行的會計師呂宗楨正細心地反讀黏在熱包子上的報紙。女主人公吳翠遠,是某大學的年輕助教,也正一心一意地批改學生的作業。他們本是陌生人,雖坐同一輛電車,但卻是兩條不相交的平行線。要不是呂宗楨一抬頭一看見他那個討厭的侄子他們是不會有機會認識的,為了躲避一心想找個好岳家而向上爬的侄子的糾纏,呂宗楨有意坐到吳翠遠的旁邊去了,“不聲不響地宣布了他的調情計劃”。
他們越談就越投機,并且相愛了,甚至還談到了婚姻大事。在吳翠遠留下電話號碼后,封鎖解除了。“宗楨突然站起身來,擠到人叢中,不見了,他走了??.電車上點上了燈,她一眼就望見他遙遙地坐在他原先的位置上了。她震了一震——原來他并沒有下車去!她明白他的意思了:封鎖期間的一切,等于沒有發生。整個上海打了個盹,做了一個不近情理的夢”。
在小說中,呂宗楨是有家庭、有事業的人,但是他并不快樂,他連每天為什么要離家去上班,下班后要回家也不明白,他更不敢去想生活的意義,甚至拒絕去想。而吳翠遠是一個嚴肅過頭的、平淡無趣的女性,“看上去像一個教會派的少奶奶,但是還沒結婚”。我們通常以為浪漫的,偶然的邂逅是屬于那些輕佻的或熱情大方的女子與男子之間的事,不會發生在吳翠遠身上(也不會發生在我們一般人的身上),其實這是一種誤解,因為對外表現的非常得體,非常好的男女,通常都是非常嚴格的要求自己,有著世人認可的一套行為標準,因而當他們在一個相對隔絕的環境中,從沒有浪漫過的他們可能就會迸發出激烈的火花,不能自已,一浪漫起來就會很快進入情節,這也是兩個陌生人為什么能很快相愛的原因。所以在封鎖期間,男女主人公就完全放開了,單純地為了愛情而愛情。然而一旦封鎖結束,他們又不得不回到塵世中,做回那個規規矩矩的人,那純潔的愛情就像曇花一現那樣的短暫和飄渺。作者通過封鎖期間與封鎖后的時空變化,描繪了兩種不同的情景。而他們兩個人在封鎖期間的短暫的、純潔的愛情也反映出我們現實生活中的很多人其實都是有著兩種不同的人格,自我與本我的矛盾,一個為了遵循社會的生存規則,一個則是屬于自己內在的真實呼喊,而我們通常都是隱藏了自己內心的真實,按照塵世的標準來規范自己。
在小說中,女主人公多次提到好人與真人,在這里,好人與真人是對立的。“好人”是社會塑造出來的形象。家庭、環境、道德、習俗、教育一起聯合完成了這個塑造工作。這個“好”是塵世的標準,對人的行為規則有著許多的約束,而且在某種程度上扼殺著人的真情實意,也扼殺了人的生命力,就好比如古代得三綱五常對婦女的思想的扼殺,雖然程度上沒有那么嚴重,但也相差不遠了。所以,我們可以知道“好人”并不完全等于真人,而我們的人類的發展速度是在不斷的加快的,但人類的文化似乎還沒有來得及跟上發展的速度,這是一對值得我們去探討的矛盾。張愛玲的小說表現了這種對立,這是一種難得可貴的智慧和敏銳,因而她的小說也就具有別人沒有的前沿性,也往往能引起我們讀者的深深地共鳴。
吳翠遠是個好人,她的父母、她的學生都將視為好人,她也一直扮演著好人的角色。但她的父母卻為好女兒嫁不出而發愁,學生們也不敢在好老師面前說一句真話,她是一個不快樂的好人,因而她在電車上才會有了那么多奇異的行為與思想,她甚至想違反大家對她的好人的看法,想做出一些令人震驚的事,想成為一個真人,盡管那個真人是壞的一面,她也在所不惜想做一次真人,但是男主人公呂宗楨卻沒有翠遠那樣的高尚了。
而在小說中,作者張愛玲還借女主人公之口對女子教育發表了一番驚人之論:“其實,女子教育也不過是那么一回事”!這種對女子教育的懷疑態度,是基于作者對好人教育的輕視,在作者看來,女子教育不但沒有改變女子的基本需求,也沒有幫助女子處理和解決情感問題,更沒有改變世人對女子的看法,反而使女子失去了生命的氣息,失去了前進的方向。翠遠的這句話,道出了女子教育的悲哀,所謂的女子教育最終也還是為了要找個好歸屬,成為了女子更大的束縛。翠遠接受了好人教育,成為了好人,卻以自己的經歷否定了這種教育,使我們讀者更能感受到女子教育以致好人教育的悲哀,也借以警醒我們急需解決“文明及其不滿”這個高難課題。
這篇六千余字的小說,講述了一個傳奇的故事,不僅包孕了對一些根本問題的思考,也達到了張愛玲寫傳奇的宣示:“在傳奇中尋找普通人,在普通人里尋找傳奇。”的確是一篇值得細讀的優秀作品。
第二篇:解讀張愛玲小說《封鎖》.txt
?44?哈 爾 濱 職 業 技 術 學 院 學 報
2009年 第 3 期Journal of Harbin Institute of Vocational Technology 張愛玲是20世紀40年代上海淪陷時期一位行走在邊緣的、關注小市民平凡人生和痛苦靈魂的女性作家。她以獨特的女性視角來闡釋當時上海的社會生活和人生百態。她的作品以深厚的語言功底、細膩的個人感懷敘述了一個個關于家庭和婚姻的故事,塑造了一個個鮮活的人物,尤其是那些被忽視的女性,這使得她成為當代文壇上一面與眾不同的旗幟。《封鎖》是她在1943年創作的一篇短篇小說,小說以當時上海最為普通的一輛電車為背景,用平實的語言娓娓講述了在封鎖時期發生在電車上的一個雖然不轟轟烈烈,卻讓人忍不住為之同情的一對普通男女的愛情故事,揭示了在那種特殊的環境下,懦弱、奴性、不覺醒的知識分子在不幸的婚姻和家庭中的無力反抗與痛苦的心靈,揭露了在世俗中掙扎的小人物的悲涼人生。張愛玲在《封鎖》中刻畫了兩個“五四”以后的普通的都市知識分子的形象,一個是被世俗生活束縛,失去了自我,沒有思想,甘于平庸生活,無力掙扎的男主人公——呂宗楨;另一個是接受了高等教育卻擁有一個女奴的靈魂的職業女性——吳翠遠。這兩個人物有一個共同之處,就是他們在同一個“沒有思想的”城市里虛偽平庸地生活著;在自我封閉的世界里,他們如同兩只孤獨的蝸牛。是一次封鎖成就了他們的偶然相遇,使他們在這個舞臺——電車上以真實的面目示人,大膽地向對方吐露心跡,表達了各自對生活和婚姻的不滿,對愛情的渴望,從空虛平淡的生活中獲得了片刻解放,在情感上產生了片刻的交匯。然而,短暫的理想被無情的現實阻隔,這段感情最終以“整個上海打了個盹,做了個不近情理
中圖分類號:I206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8 —8970 —(2009)03 —0044 —02[收稿日期]2009-02-02[作者簡介]李娟梅(1978-),女,陜西岐山人,西北大學碩士研究生,無錫職業技術學院文秘旅游教研室講師,主要從事大學語文教學。的夢”結束。這樣看似一個不起眼的小插曲,讓我們看到了在世俗生活掩飾下的小人物的悲哀命運。35歲的呂宗楨是上海華茂銀行的一個會計師。他雖然是“五四”以后華濟大學商科畢業生,受了高等教育,卻沒有思想上的覺醒,新的社會思潮也沒有給他造成很大的沖擊。他沒有明確的生活目標,沒有思想,沒有激情,甚至還保留了封建思想的殘余。日寇入侵,上海淪陷并沒有激發他的愛國激情和民族責任感。在淪陷區,他循規蹈矩,過著瑣碎平庸而無聊的生活,是一個世俗愚昧的小市民。他對婚姻沒有自己的立場,盡管對“母親給自己定下的連小學都沒畢業”、脾氣不好的太太不滿意,曾經反對過,卻被對方外表的美吸引,接受了她,并有了兒女。他對工作沒有一點興趣,對事業沒有上進心,認為自己就是在混日子。他與沒有文化的太太缺少共同語言,存在思想上的巨大隔膜,覺得自己“是一個無家可歸的”人。他情感世界蒼白、內心空虛無聊,對政治和實事漠不關心,甚至思想對他來說也變成了一件痛苦的事情。他沒有什么不良的嗜好,是一個“好人”。他每天乘坐電車上下班,生活如同一輛電車,機械地前進著,社會上的一切似乎都不能對他產生影響。突然有一天,他在下班的電車上,遭遇了封鎖,電車變成了獨立的時間和空間。封鎖限制了人的行動自由,閃躲在內心深處的欲望恰好借機掙脫束縛,晃了出來,虛偽與真實僅一條虛線之隔。整個城市停滯了,人們在這種壓力之下開始產生幻覺。呂宗楨與翠遠就在這樣的環境下開始了一個真實而虛幻的夢。為了躲避表侄糾纏的呂宗楨躲在了翠遠旁邊。簡單交談后,他突然發現自己需要一個如翠遠這樣有文透視在“封鎖”中掙扎的靈魂——解讀張愛玲小說《封鎖》李娟梅(無錫職業技術學院,江蘇 無錫 214073)摘 要:女性作家張愛玲的小說關注的是小人物的平凡生活,在平凡的生活瑣事中展現人物悲涼的內心世界。《封鎖》就是這樣一部作品。它以20世紀40年代上海封鎖時期發生在電車上兩個都市知識男女之間的一個短暫的愛情故事,揭示了小人物在生活和情感的“封鎖”中掙扎的悲劇命運,讓人深深體會了一份炎涼之
感和小人物的無奈與悲愴。關鍵詞:張愛玲;《封鎖》;解讀
哈 爾 濱 職 業 技 術 學 院 學 報2009年 第 3 期Journal of
Harbin Institute of Vocational Technology?45?化,溫柔的、善解人意的女人。他內心真
實的感情突然被激活,如烈火一般噴發出來,很快與她戀愛了。在那么短暫的時間里,他毫
無保留的向她吐露了自己的家庭不幸、生活的悲哀、年輕時的志愿。在翠遠面前,他忘記了
自己的社會角色和家庭角色,他只是一個需要愛與被愛的男人。此時,一個正常的男人被壓
抑的情感得到了宣泄,愛情的喜悅讓他快樂,整個的世界似乎都不存在了。于是,他決定“重
新結婚”。似乎這個被世俗生活封鎖的男人馬上就要掌握自己的命運與愛情,沖破所有的束
縛,追求新的生活。然而男人可怕的虛偽與自私在這個時候很快暴露出來,當翠遠以為這個
男人要與過去的家庭徹底決裂——離婚,和自己結婚時,他卻以“顧全孩子們的幸福”為借
口,表明自己不想離婚,只想娶一個當妻子看待的妾。而在婚姻最終歸結到法律地位、年齡
和家庭問題和錢等現實問題上時,他懦弱的人格終于顯現,以看似正當的理由斷絕了翠遠所
有的念頭。當封鎖解除,這個男人從夢中回到了現實的虛偽生活,如同一只沒有思想的烏殼
蟲。通過這樣一個外表現代、正派,內心保守自私的“老實人”在電車上偶遇愛情后興奮、幻想、最終幻滅的一系列表現,我們看到了呂宗楨在現代外衣掩飾下的封建古板、自私懦弱、空虛寂寞的內心世界。作者力圖挖掘這種麻木的文化人最真實的靈魂深處的東西,讓其暴露
在世人的面前。出于人性的本能,他渴望愛情和有品質的生活;在奴性思想的驅使下,他想
蓄妾,雖然他不是一個強勢的男人,但是長久以來封建社會男人的劣根性在他思想里依然存
在,在他看來,女人仍然是男人的附庸。在電車上短暫的幸福與抗爭之后,他最終還是要向
金錢、地位、家庭和殘酷的生活低頭,回到那個讓他感覺“無家可歸”的家。愛情和自由對
他來說,只是一個不近情理的夢而已。這個人物正如錢鐘書先生在小說《圍城》中塑造的知
識分子方鴻漸一樣,有著舊中國都市知識分子的怯懦人格,這是導致他愛情失敗的致命的弱
點。政治上的封鎖給了他一次釋放情感的機會,軟弱的靈魂最終徹底地將他封鎖在真實的情
感生活之外,把他推回到了庸俗麻木的小市民生活的“封鎖”之中。小說的女主人公,25
歲還沒有結婚的知識女性吳翠遠,是張愛玲筆下無數個普通女性中的一個,她生活在掙脫不
開的心獄里,沒有現代社會女性應有的騷動和憧憬,身上彌漫著卑弱的氣息,為男人而快樂、苦惱、抽泣。時代的氣息留給她的只是生活方式的改變,雖然帶有反叛的情緒,但她的意識
仍被男性世界所控制和支配,甚至于心甘情愿地做一個女奴。她生活在表面“新式的、帶著
宗教背景的“模范家庭”里,家人們過著刻板的、循規蹈矩、與世事幾乎隔絕的生活。她用
功讀書,一步一步往上爬,讀了大學,并留校擔任英文助教,成為一位職業女性。然而她并
沒有達到現代女性的真正解放和人格獨立。她骨子里并不快樂,思想上保守、空虛,甚至自
卑。她其貌不揚,古板打扮,絲毫不能體現出現代知識女性的氣質。她事業上找不到成就感,并且內心自卑。與呂宗楨相比,她的性格里多了些叛逆的成分。她厭惡家人的勢利與虛偽,厭惡這種機械、隔膜的生活。她知道自己不快樂的原因,在心靈深處渴求一種真實的生活和
情感,她對愛情的渴求被家庭和生活壓抑著,被無形的精神囹圄封鎖著。這個自認為對男人的本性很了解的女人因為電車上遇到的這個“不很誠實,也不很聰明,但卻是一個真的人”的花言巧語,突然覺得熾熱,快樂。這個有家室的男人積壓已久的牢騷話居然讓她很快陷入
了愛情。甚至不在乎地位和名分,甘于做他的妾,并且打算以此作為對家的報復。可見,翠
遠的內心是荒涼而悲哀的,情感世界蒼白得如同一片白紙,被奴性的思想充斥著,即使在追
求欲望和愛情的時候,也心甘情愿成為男人的附庸。在電車上的夢里,她拋開了金錢、地位、尊嚴和家庭,只想擁有一份自然真實的愛情,但是滿懷的希望很快就落空了。這個自私虛偽的“好人”,轉眼間就忘記了她,她卻還為他流了淚,渴望著他能記起她,給她打電話。最
終,封鎖解除的時候,他丟下了她,退回了原地,她才明白“封鎖期間的一切,等于沒有發
生。整個的上海打了個盹,做了個不近情理的夢。”她想做個沒錢人的小老婆都不能如愿,心靈的片刻的掙扎以失敗結束。有形的“封鎖”解除了,她和他又陷入了無形的封鎖,依然
是陌路人,連那一點幻想也破滅了。翠遠有知識,溫柔、單純、善解人意,但是沒有追求精
神解放的意識,她囿于男性的世界里喪失了自我,渴望男人施舍的愛與溫暖,是個不能從奴
性中走出的不覺醒的現代女性。通過對這個女性形象的塑造,張愛玲表現了“哀其不幸,怒
其不爭”的無奈。正如張愛玲所說過的“電車上的女人使我悲愴??女人一輩子講的是男人,念的是男人,怨的是男人,永遠永遠。”整個故事的開展以鈴聲開始又以鈴聲結束,鈴聲宣
告了封鎖的開始,讓電車上的人們產生幻覺,進入夢境;鈴聲又讓人清醒,然而清醒之后卻
是繼續虛偽。夢醒了一切都不復存在了,包括開放前他們信誓旦旦的“婚姻”。這就是“封
鎖”中的“愛情”。作者以這兩個舊中國的都市知識分子的情感遭遇向人們訴說了一個現實,在那樣麻木的社會環境下,人們內心深處的欲望被封鎖了,人是孤獨的,無論是已婚的還是
未婚的人,都是不自由的;人的心靈被有形無形的“封鎖”隔開了,人性被壓抑了“,思想
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即便人會掙扎,但最終還是失去了追求愛情和家庭幸福的勇氣;男人、女人都是軟弱、自私甚至愚蠢的,表現出一種可悲的奴性。張愛玲無情的筆在讓人感到情的飄零的同時,更讓人深深體會一份炎涼之感和小人物的無奈與悲愴。[參考文獻][1]李建波.論
張愛玲的悲劇意識[J].華東交通大學學報,2006,(6).[2]于青.張愛玲傳[M].北京:中國華
僑出版社,2003.(1).[3]茍建明.論張愛玲小說中的女性人物形象[J].重慶工學院學報,2002,(5).[4]李曉花.論張愛玲小說對女性意識和婚姻的探索[J].江西教育學院學報,2007,(2).[5]
金學麗.論張愛玲的人性觀[J].遼寧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3,(6).[6]古月云.論
張愛玲小說中女性的邊緣存在[J].現當代作家作品研究,2008,(3).(責任編輯: 劉 芳)
第三篇:《封鎖》解讀
《封鎖》解讀
一
《封鎖》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在遭遇到封鎖時發生的短暫的愛情故事。封鎖結束后,愛情也結束了,一切又都復原了。
從故事層面上看,這是一個“艷遇”的故事。它具備“艷遇”故事要求的一些元素,比如“旅行”。人物可以暫時從秩序化的日常生活中解脫出來而進入能夠產生愛情的特定的時間和空間。他們可以暫時忘掉他們的妻子或丈夫--產生愛情的最大障礙;并且他們可以有時間閑得無聊,這使得愛情的欲望能夠產生。兩者--障礙的消除和欲望的產生是“艷遇”故事在邏輯上能夠成立的前提,“旅行”是實現這個前提的標準化模式。我們可以把電車看作一個封閉的空間,它隔離了正常的生活空間,人和人之間許多不利于愛情發展的關系被排除了,只剩下比較單純的乘客關系,并且具有了向愛情關系發展的可能性。當然,還有時間因素,市內交通畢竟不同于長途旅行,所以張愛玲必須把時間封鎖起來,人為地讓時間停滯或延長。此外,《封鎖》中的人物也一般地符合“艷遇”故事的要求--孤男寡女(當然在不同的文本中有不同的變體)。他們都存在某些缺乏,在意識或潛意識中存在著欲望。翠遠的缺乏是“好人”的缺乏,她“象一教會派的少奶奶”,“臉上一切都是淡淡的、松馳的,沒有輪廊”,“很有訃聞的風味”。真實的生命對于她就像從希伯萊文到上海話那么遙遠,她的欲望就是要背叛自己,渴望刺激,渴望聽到“紅嘴唇斬賣淫婦……大世界……下等舞場與酒吧間”的充滿肉欲的感官誘惑。
宗楨的缺乏是一個“老實人”的缺乏。他是“菠菜包子”,“一個個雪白的,噴出淡淡的麻油氣味”,是像“訃告……申請……華股動態……隆重登場候教……”那些得勝的字眼兒。正因為他的瑣屑和平庸,甚至都不能覺察出自己的缺乏與俗望。他向翠遠的調情是被動的迫不得已的。甚至要借助張愛玲在這里設置的一個因果關系,要逃離董培芝和向她太太報復。但我們還是覺察了宗楨的欲望,只不過他自己一開始忘記了。后來,他的欲望才蘇醒。“他現在記得了,他瞧見她上車的--非常戲劇化的一剎那,但是那戲劇效果是碰巧得到的,并不能歸功于她。他低聲道:'你知道么?我看見你上車。前頭的玻璃上貼的廣告,撕破了一塊,從這破的地方我看見你的側面,就只一點下巴。'是乃絡維奶粉的廣告,畫著一個胖孩子,孩子的耳朵底下突然出現了這女人的下巴,仔細想起來是有點嚇人的。'后來你低頭去從皮包里拿錢,我才看見你的眼睛、眉毛、頭發。'拆開來一部分一部分的看,她未嘗沒有她的一種風韻。”
接下來是短暫的愛情,這是欲望的完成過程和欲望完成。它是“艷遇”故事必備的核心元素。最后,“艷遇”故事的結構元素常常是封閉式的,起點和終點的合一,就像一顆石子投入水中泛起漂亮的波紋而終將歸于平靜,在《封鎖》中前后兩次“叮玲玲玲……”的冷冷的鈴聲就把切斷的時間和空間給修復上了。“封鎖期間的一切,等于沒有發生,整個上海打了個盹,做了一個不近情理的夢。”
二
從小說類型的元素分析,我們可以把《封鎖》看成是普通意義上的“艷遇”故事。張愛玲對市民文化的興趣可能會為此提供一些佐證。但這樣的判斷可能隱藏著幾個危險。第一,從文本中有意地剝離出一些元素的分析方法可能會使文本的豐富性和諸多可能性受到破壞,會把分析引向“艷遇”故事而不是張愛玲的《封鎖》;第二,將《封鎖》歸類于“艷遇”故事之后,我們還能得出什么其他結論呢?對文本的分析來說,雖然有時命名是必要的,但我們僅能將此作為進一步分析的開始,而不是結論。的確,在《封鎖》中,我們會發現有許多豐富的意蘊不能為“艷遇”這個故事框架所容納,而它們對文本的解讀來說,甚至是至關重要的。它可以使我們能夠穿越文本的故事層面而進入更高一級的隱喻層面。
我們的分析可以從小說的題目入手。“封鎖”應該不僅僅是提示宗楨和翠遠遭遇愛情的特殊的時間段,也不僅僅是像開始分析“艷遇”故事的元素那樣,僅是人為地把時間停滯或延長而使用的敘事技巧。它應該具有另一層的隱喻意義。小說的第一段是冗長、平庸和沉寂的,幾乎沒有任何動感的日常生活的喻示。這一段的人物行動線只有兩句話,“開電車的人開電車……開電車的眼睛盯住了這兩條蠕蠕的車軌,然而他不發瘋”。“開電車的人開電車”是小說的第一句話,敘述語言給我們帶來的語感是冷漠、笨拙、貧乏而毫無生氣。“車軌”、“曲蟮”的比喻意象顯示出生命的冗長乏味,它是“柔滑”的,沒有任何的尖銳力度同時又把握不住轉瞬即逝,是“抽長了,又縮短了,就這么樣往前移”,單調的,毫無美感的“蠕蠕”的機構運動,并且還是“老長老長”沒個盡頭。這種生存狀態幾乎會讓人發瘋,然而所有的人都像開電車的一樣不發瘋。
封鎖的隱喻意義在這里呈現為貧乏冗長的日常生存狀態對人們的封鎖。接下來情節的發展使這個隱喻意義又向前推進了一步。這是由封鎖后的宗楨和翠遠的短暫愛情來完成的。這一層的隱喻意義我們可以理解為封鎖中的愛情遭遇導致激情的突然迸發,從而構成對日常生活的封鎖。“如果不碰至封鎖,電車的進行是永遠不會斷的。封鎖了。搖鈴了,……切斷了時間與空間。”封鎖成為一個與日常生活失去關聯的突然凸現出來的真空狀態。激情的突然發出,在文本中有一段精彩的描寫。
街上一陣亂,轟隆轟隆來了兩輛卡車,載滿了兵……出其不意地,兩人的面龐異常接近。在極短的距離內,任何人的臉都和尋常不同,像銀幕上特寫鏡頭一般的緊張。宗楨和翠遠突然覺得他們倆還是第一次見面。在宗楨眼中,她的臉象一朵淡淡幾筆的白描牡丹花,額角上兩三根吹亂的短發更是風中的花蕊。
這個場景,像《傾城這戀》中范柳原和白流蘇在戰亂之后的斷墻下的突然發現。陌生化的文學效果,通過扭曲、變形和緊張,他們才會從陌生中第一次互相發現對方,發現對方和自己的激情。而這之前,在宗楨的眼中,翠遠是像擠出來的牙膏,沒有激情。但現在,宗楨成為一個單純的男子,而翠遠則成為“會臉紅”的“白描牡丹”樣的嬌羞可愛的女人。對比本文的開始段落,一個是冗長和貧乏,一個是激情和想象,它們相互對立,后者否定了前者,激情封鎖了平庸,這構成文本中封鎖的第二個隱喻。
事實上,對《封鎖》敘述角度的分析可能有助于我們理解上述的對立及封鎖的隱喻。在分析之前有一點需要說明的是,敘述角度的絕對劃分和區別,更多的是為了理論闡述的方便,而對于具體文本來說,則很難有那么純粹。即使像海明威《白象似的群山》那樣純粹的旁觀視角,我們也可以在第一段的景物描寫中看到全知的視角。所以一些敘事學的研究干脆不用“視角”而用“聚集”,即在敘述語言中除了敘述者的語言之外還夾雜有人物的意識、觀點等。對于《封鎖》,視角的使用也是混雜的,所以我們此處的分析只是不太精確的精括的分析。《封鎖》的視角運用,主要有兩類。一類是旁觀視角,一類是全知視角(兼雜著人物的聚焦)。旁觀視角用于宗楨和翠遠之外的場景描寫,像小說開始時遭遇封鎖馬路上的慌亂的場景,以及電車上各色人等和山東乞丐等。這些場景是并置的,更多的是空間的排列而非時間的順序,是展示而非進入。旁觀的視角并不介入人物的內心,和人物保持著距離。它的冷漠,有時又帶有些機智的嘲諷的敘述態度為我們展現了日常生活場景的冗長、混亂、死寂、單調、平庸和無聊。全知視角用于宗楨和翠遠,它在本文中具體表現為兩個方面,一是人物的對話,一是人物的內心描述和分析。人物進入了具體的情境,對話和內心活動不斷推動情
節的進展,敘述者不再是冷漠的旁觀者,它直接切入人物和情節,成為故事本身。敘述者對人物的了然于心,使人物依賴于敘事者。宗楨和翠遠產生的激情同時也體現為敘述者的激情。激情和冗長的對立,也就是兩種敘述、兩個敘述者的對立。這構成了充滿激情的敘述者對暗淡、冷漠的敘述者的封鎖。對于后者,人物是死亡的,意識、生命和活力消退在一個個的場景中,僅僅成為場景的一個部分和擺設,場景壓倒了人物。對于前者,人物則從場景中凸現出來,空間的并列變為時間的縱深,具有了意識,最終瞬間產生激情,沖破、超越了冗長沉悶的場景。對人物的壓抑和封鎖,反而封鎖了場景。
這是封鎖的第二層隱喻。但我們還可以發現第三層的隱喻意義,它主要是由本文的結構帶來的,它造成本文的悲劇意味;激情的瞬間產生又瞬間消失。“封鎖期間的一切,等于沒有發生”,只不過是上海做了一個不近情理的夢。這種封閉式的結構,兩聲冷冷的鈴聲把時間和空間切斷了。第一次切斷產生了激情,第二次切斷是切斷激情。生活重新恢復了常態,冗長和單調又重新封鎖了激情,在翠遠的眼中,人物死亡了,時間又換成了空間,人物重新又成了場景。
一陣歡呼的風刮過這大城市。電車當當當往前開了。……黃昏的人行道上,賣臭豆腐干的歇下了擔子,一個人捧著文王神卦的匣子,閉著眼霍霍的搖。一個大個子的金發女人,背上背著大草帽,露出大牙齒來向一個意大利水兵一笑,說了句玩笑話。翠遠的眼睛看到了他們,他們就活了,只活那么一剎那。車往前當當當的跑,他們一個個的死去了。
通過對“封鎖”的三個隱喻意義的分析,我們似乎可以認為,《封鎖》這篇小說在故事層面上是“艷遇”故事,但它的豐富的意蘊又超出了其承載。因此我們可以說它并不是個“艷遇”故事或者說它僅僅是借用了“艷遇”故事的外殼。“旅行”元素的功能原來僅僅是艷遇發生的前提,但“封鎖”,正像我們分析的那樣,它不僅作為前提存在,作為提供人物活動的時空存在,它是從日常生活的冗長中凸現出來的真空狀態,是激情存在的方式;“邂逅”、“調情”也不是和不僅是感官欲望的表現,而是活的生命的發現;封閉的結構也突破了模式化的意義而獲得更深的隱喻意義。
但上述的解讀還不能說對《封鎖》的分析已經完成,還有一些更重要的、有趣的發現。它們可能會對上述分析的結論構成顛覆,但同時也是對結論的一種豐富。
三
《封鎖》中最精彩、最出色的藝術表現是反諷。在文本中,這是通過宗楨和翠遠的相互錯位,他們的激情只不過是沒有對象的在想象中的獨語,他們成為不可靠的敘述者,隱含的作者和敘述者之間出現裂隙并相互背離,從而構成對激情的消解來完成的。也許,這才是“封鎖”這個題目的最大的隱喻意義。
上文說過翠遠是個極度缺乏的女人。小資產階級、基督教的裝腔作勢、溫文爾雅的家庭教育使她覺得真實的生命對于她是無比的遙遠,她對生命的敏感和渴望是如此的強烈,甚至小孩堅硬的鞋底的觸及都使她感到真實。而宗楨卻是像木頭一樣的毫無生命的東西。渴望和渴望的對象在一開始就是錯位的,滑稽的。在第一部分的分析中曾提到張愛玲設計了一個因果關系讓宗楨和翠遠坐在一起。這里真實的邏輯是因為宗楨害怕培芝的糾纏,另一個邏輯關涉情節的向前發展,是為了讓宗楨能夠“調戲”翠遠。這個因果關系設計得既笨拙又聰明。笨拙在于這個因果關系在文本中顯得突兀,不惜浪費筆墨地設計培芝這樣一個和情節進展幾乎沒什么關聯的人物,他的功能僅僅是一個局部的因果關系中的因子。但同時這個設計又是聰明的,聰明就在于它的突兀和笨拙,以致讓宗楨調戲翠遠顯得生硬和不可信,最終導致對后面產生的激情的消解。
在涉及宗楨和翠遠的愛情時,張愛玲更多地運用全知和人物視角。在進行對話和內心活
動的描述時,這使得人物間的錯位成為可能。具體地分析這些錯位,是很有趣的。
宗楨迫于培芝而向翠遠發出調情的信息,但對于發送者,它卻僅是言語的、能指的滑動,并無具體的所指,所以他隨口就“早忘了他說了些什么”。但接受者翠遠卻錯誤地接收了信息,“翠遠笑了,看不出這個倒也會花言巧語……一個真的人!不很誠實,也不很聰明,但是一個真的人!她突然覺得熾熱,快樂。她背過臉去,細聲道:'這種話,少說些罷!'”
“'申光大學……您在申光讀書?'”這是宗楨嚇退董培芝后的無話找話,亦不含具體的所指,而翠遠又接收錯子,以為是在奉承她的年輕,“她笑了,沒有做聲”。
這是他們的第一個錯位:翠遠的自做多情和宗楨的心不在焉。
宗楨現在真正開始調情了,這個老實人,開始變壞了,這是因為他看到“她頸上的像指甲印子的棕色的痣”,他“咳嗽”了一聲,表明他對欲望想象的稍微壓制,回到現實,也表明調情的真正開始。但是翠遠又理解錯了,她恰恰以為他是由壞人變成老實人。“她注意到他的手臂不在那兒了,以為他態度的轉變是由于她端凝的入格,潛移默化所致。”翠遠渴望愛情,但宗楨去渴望調情,這是他們的第二個錯位。
宗楨要調情,就要把自己扮成挺可憐的沒人同情的角色。“'你不知道--我家里--咳,別提了!'……宗楨遲疑了一會,方才吞吞吐吐,萬分為難地說道:'我太太--一點都不同情我。'”翠遠是“皺著眉毛望著他,表示充分了解”。他們兩人同時進入了“調情”的標準化情境。愛情似乎與真假無關。但我們還是可以從文本中宗楨的“遲疑”、“吞吞吐吐”、“萬分為難”,翠遠的“皺著眉毛”,以及三個破折號產生對敘述這個故事的敘述者的懷疑。我們有理由相信這是一個不可靠的敘述者。隱含的作者和敘述者分離了,文本外出現了第三只眼睛,這讓人想起張愛玲《傳奇》的封面來。因此,文本獲得了一種反諷的意味。現在我們可以懷疑此文第二部分對文本隱喻意義的分析了,它不是一個激情瞬間突破冗長、貧乏的封鎖而又瞬間消失的悲劇故事,而是對激情的顛覆和消解。因而,當宗楨和翠遠在卡車隆隆駛過互相第一次發現時,當翠遠在宗楨的眼里成為一朵風中美麗的牡丹花時,當宗楨想象自己成為單純的男子時,我們的確會感到其中具有滑稽和喜劇色彩的反諷意味。因而當我們讀到“他們戀愛著了。他告訴她許多……無休無歇的話,可是她并不嫌煩”時,我們可以將它們看成是對愛情戲劇的滑稽摹仿。
但是這些“戲”中的人物對此并不知曉。他們沉浸在自己的激情的想象中,他們“苦楚”、“溫柔”、“慷慨激昂”、“痛哭”的愛情表白實際上是沒有實指對象的。在這里,他們的語言功能不在于交流,而在于為自己提供一個講話的場所,是能指的無限蔓延,他們愿望的滿足是沒有對象的,僅在自己的想象中完成。愿望、激情變成了純粹是語言組織的結果。小說文本非常明確地指出了這一點。宗楨回到家,“他還記得電車上那一回事,可是翠遠的臉已經有點模糊--那是天生使人忘記的臉。他不記得她說了些什么,可是他自己的話他記得很清楚--溫柔地:'你--幾歲?'慷慨激昂地:'我不能讓你犧牲了你的前程!'”。這是一出可笑的愛情戲。上述這些:宗楨和翠遠的錯位;不可靠的敘述者--作者和敘述者的距離;激情的表白只不過是能指的滑動;最終構成了文本的反諷力量。
文本最后“烏殼蟲”的意象饒有趣味。整個人尖、整個生命過程就像烏殼蟲一樣,它會思考么,思考是痛苦的,并且“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我們還是回窠去吧。現在讓我們也回到此文的第一部分“艷遇”故事上來,我們可能又會發出,《封鎖》和“艷遇”故事,除了故事表層的相同,還有另一些更重要的相同。“艷遇”故事不需要太多的思想,而《封鎖》也不需要。因為“思想畢竟是痛苦的”。
第四篇:讀張愛玲《封鎖》
與人物心靈零距離接觸
——讀張愛玲《封鎖》
一、摘要
張愛玲在《封鎖》中描繪了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在封鎖時偶遇到發生短暫的愛情故事。其中,近半個篇幅的出神入化適可而止的心理剖析,與情節敘事黃金融合。封鎖結束后,愛情也結束了,一切又回復理性。然而張愛玲波折又悲慘的生平經歷正是這份理性的源泉。
二、關鍵詞
張愛玲封鎖
三、論文
張愛玲的《封鎖》是《傳奇》中篇幅最短的,時間集中在短短的幾十分鐘內,空間局限在狹小的電車車廂中,人物也集中在兩個萍水相逢的陌生男女身上。《封鎖》以描寫蠕動的電車車軌開篇,又以開車人的大喝“豬玀”諷刺收尾。短短的8000多字,捕捉了異常狀態下人們的微妙心理與人物內心的轉折。
張愛玲的作品雖然通常與時代保持一定的間隔,盡寫與重大事件不相干的事,但是她強調背景。《封鎖》寫于1943年8月,以上海淪陷為背景。早在1937年8月,上海被戰火覆蓋,同年11月12日上海淪陷。此后的大上海,一直處于日本帝國主義的鐵蹄統治之下,題目“封鎖”,是指日本警察為打擊抗日活動分子而封鎖上海部分地
1另一象征性所指,是現代社會的人性的壓抑狀態,也就是人性的封鎖。區的措施。○
封鎖作為一種非常態的現象,和常態的社會秩序形成對照,在對照中,社會狀態的壓抑被有力地突出出來。就在某次的封鎖中,在封閉的電車車廂里,上演了一段凝固而短暫的戰時“愛情”。男主人公呂宗楨是 “老實人”,是一位銀行會計師,遵著太太旨意,穿著西裝,戴著玳瑁邊眼鏡,手提菠菜包子回家;女主人公翠遠是,家里的乖孩子、好女兒、學校的好學生,大學里的英文助教,“教會派少奶奶”,“很有點訃聞的風味”。他們在文明秩序中,都是按照社會秩序指派給他的角色做人,總是被壓抑,沒有自我。
故事的開端,在封鎖的車廂里,一個個人物有序登場又紛紛離場,從女太太們、山東乞丐、中年夫婦、對面的老頭、吳翠遠、醫科學生到一對夫婦,狹小的車廂里上演了一出又一出的劇目,因為“他們不能不填滿這可怕地空虛”。當呂宗楨看到妻子的親戚董培芝時,他的內心也打起了算盤,“培芝是一個胸懷大志的清寒子弟,一心只想娶個略資產的小姐,作為上進的基礎”,“只怕培芝看見了他,要利用這絕好的機會向他進攻”,于是他“一陣風奔到對面的一排座位上”,就是這樣的荒謬開始,他偶遇了吳翠遠,并開始搭訕她。他并不喜歡翠遠,在他眼里,她原來只是普普通通的,但她的臉紅又讓他很愉快,他想像這是對太太的報復,動搖自己的好丈夫的角色。他對于吳翠遠的搭訕,只是為了能讓他逃離時代和生活。其實這更是對于生活的叛逆,是要顛覆這個社會賦予他的角色,是生活、是現代社會對人壓
抑的展現。呂宗楨對吳翠遠說出了積壓在心中已久的不滿,這是他對于生活的厭煩。他希望通過起傾訴來解放欲望。在傾訴中他經由對方認識到了自己的價值,發現了自己的魅力,走向了愛的巔峰。但就當這段愛即將結出果實時,呂宗楨的愛戲劇性地與現實聯系在一起,他談到了離婚,但“我不能夠離婚,我得顧全孩子的幸福”,他想找個情人——真正的妻子,可“我不能坑了你的一生”。作為女主人公的吳翠遠,她的內心也經歷了掙扎的過程。一個25歲還沒有經歷過戀愛的平常人家的女孩必然會把德行和操守看得格外的重要,并因此而對周邊的一切陌生人, 尤其是陌生
2這時她的心理還是理性的。就翠遠而言, 這些“理性”只的男人抱有戒備心理。○
是在維持一種暫時的矜持。當傾訴深入,情感的防線此時已經坍塌,理性走向了薄弱,吳翠遠無法客觀認識自己, 認識對方, 失去了控制局面的可能性,她甚至激動而快
3她覺得,“她家里的人——那些一塵不染樂地要主動抓住這不期而遇的愛情了。○的好人——她恨他們!他們哄夠了她。他們要她找個有錢的女婿,棕楨沒有錢而有太太——氣氣他們也好!氣,活該氣!”就是說,她在內心渴望做一個男人的情人。這是她對于時代對于生活的叛逆。當呂宗楨說出“不能讓你犧牲了你的前程”時,為了可能失去不再來的萍水相逢, 為了預想中悲壯而熱烈的愛情悲劇,翠遠哭了起來,“他是個好人——世界上的好人又多了一個”。她說出了自己的電話號碼,她希望他也相信他會記住的,“她一定會管不住她自己的聲音,對他分外的熱烈”,吳翠遠似乎還對這段短短的愛有著一絲希望,她期望著他的電話。這到底是一段怎樣的愛情?也許只有夢是最好的答案吧。像呂宗楨這樣的好男人不會為電車上的偶然春心萌動付出行動,他不會付出愛,他只需要解乏,需要放松,而這些完成了,他們的關系也就完成了,實在在的那只是一次“調情”。“叮玲玲玲玲”的聲音,打破了“封鎖”。封鎖期間的一切,等于沒有發生,只不過是上海做了一個不近情理的夢,事如春夢了無痕,一切又回歸了現實。
張愛玲對此的塑造是如此理性,這也許是與她凄涼的人生經歷息息相關吧。張愛玲出身世家,不過她的童年是黑暗的。父親過著典型的遺少生活, 而母親則是一個熱烈地向往并追逐西洋文化的女人,這也注定了父母之間的不和諧。無休止的爭吵、打罵、冷戰給張愛玲的童年記憶涂上一層陰影,最終因父母的離婚。隨后父親再婚, 繼母與張愛玲之間維持著不尷不尬的關系。張愛玲中學畢業時母親的回國,在母親的影響下她要求出國留學, 父親和繼母大為惱火。根據父母親離婚協議里商定,張愛玲的教育費由父親負擔。父親雖然有錢,但他不愿拿錢來供愛玲上學。在一次與繼母的沖突中,張愛玲出于自衛想要還手,被繼母告了一狀,父親惡狠狠地拳腳相加,把她關進了一所空房子。后來,她在何干的幫助之下逃離父親的家,回到母親那里,1939年通過了倫敦大學的考試,卻因為趕上了太平洋戰爭,只得去讀香港大學,要畢業了,卻經歷了香港的淪陷,又回到了上海。回到那樣一個低氣壓的時代。學業也因體力不支,中途放棄了,在淪陷的上海她深刻地感受到:“想做什么,立刻去做,都許來不及了,‘人’是最拿不準的東西。”○4命運的波折使年幼的張愛玲早早地走向了理性。即使是在之后與胡蘭成的婚姻中,她為這段戀情拼命地付出,不管他是漢奸還是已婚。抗戰后,胡逃至溫州,張愛玲千里迢迢覓到他,但他對她的愛早已燒完了。張愛玲沒能力改變什么,她告訴胡蘭成她自將萎謝了。這又是何等的理性。
在《封鎖》中,不僅使我讀到了男女主人公心理的曲折變化,也使得我離張愛玲的距離近了,我看到了一個可憐而、堅強而又偉大的張愛玲。面對上海的淪陷,她沒有沉淪,反而崛起。在1937—1941年期間,張愛玲在上海是一個默默無聞的人,上海淪陷的同時,張愛玲也遭遇了家的“淪陷”。到了1943—1945年,她卻大放異彩,轟動文壇,在淪陷的上海成為一顆最為耀眼的星。可以說,張愛玲的著名作品大多出自這一期間。1943年4月,張愛玲發表了《沉香屑第一爐香》后,一鳴驚人同年5月,發表了《心經》,8月發表了《封鎖》,1944年先后發表了《年青的時候》、《花凋》、《鳴鸞禧》、《紅玫瑰與白玫瑰》等。張愛玲在淪陷區的文壇里大放異彩,如魚得水。無論是《封鎖》中的呂宗楨、吳翠遠還是《金鎖記》中人性扭曲的七巧,張愛玲都成功地把她們塑造為那個時代中悲劇而又典型大的人物。這樣的悲劇不僅是故事自身所賦予的, 更多地來自于張愛玲個人的悲劇氣質一個亂世才女對人生際遇無常的悲涼感受和無奈情緒。正因為有了這種體味, 才使得她始終能以一種異常的清醒面對著歷史和生命。○
四、參考文獻
1金宏達 《鏡像繽紛·小說研究——回望張愛玲》【M】 文化藝術出版社 P231 ○
2齊紅 《直面心靈的角落——封鎖解讀》華文文學【J】 2003.4(總第57期)P58 ○
3齊紅 《直面心靈的角落——封鎖解讀》華文文學【J】 2003.4(總第57期)P58 ○
○4陳遠 《張愛玲與上海的淪陷》中國論文下載中心
○5李志華《解讀封鎖》 沙洋師范高等專科學校學報【J】 2002.2 P37
第五篇:《封鎖》讀后感
本我?
——《封鎖》讀后感
“如果不碰到封鎖,電車的進行是永遠不會斷的。”
也許可以這樣解釋,如果不碰到封鎖,生活的常規是永遠不會變的。而常規、長態、日常生活,往往會使人不知不覺的迷失本性,丟失自我。于是,就在這封鎖中,就在這短暫的、狹小的被隔離的世界里,常規缺乏了它的約束力,一切生活的常態更顯得空虛、沒有營養、毫無意義??
相反的是,那些平時藏在內心深處的、不符合常規的渴望卻愈加強烈,誘使著人們去進行心靈的冒險,進而付諸行動。
“他向她低聲笑道:‘這封鎖,幾時完哪?真討厭!’”,這是一次沖破常規的束縛的試探。而崇禎躲著他的親戚的姿態,則更像是鉆了常規的漏洞一樣,又像是一種炫耀——“他的表侄正在那里雙眼灼灼望著他,臉上帶著點會心的微笑。如果他夾忙里跟他表侄對一對眼,也許那小子會怯怯地低下頭去——處女風韻的窘態;也許那小子會向他擠一擠眼睛——誰知道?”
“翠遠吃了一驚”,顯然,我們的女主人公沒有絲毫的準備。“他咬一咬牙,重新向翠遠進攻”,“翠遠重新吃了一驚”,他又夸她,說了許多好話。終于,“她背過臉去,細聲道:‘這種話,少說些罷!’”這一句充滿了少女的嬌羞,卻是已經動心了。
于是,常規被打破了??
他繼續和她說話,她也回應著他。“他看著她,她紅了臉,她一臉紅,讓他看見了,他顯然是很愉快。她的臉就越發紅了。”
“崇禎沒有想到他能夠使一個女人臉紅,使她微笑,使她背過臉去,使她掉過頭來。”這顯然是一種常規生活中不曾有的刺激。
“他們戀愛著了。” “他告訴她許多話”,“無休無歇的話,可是她不嫌煩”。他告訴她要打算重新結婚,又顧慮著孩子,他又問她是不是自由的,顧慮著她的家里人——終究還是沒有完全脫離常規。她覺著:“他是個好人——世界上的好人又多了一個!”
他問她要電話號碼,她只說了一遍,他掏筆,卻越忙約摸不著,她卻覺得,他理該記得。“封鎖開放了。”
“一陣歡呼的風刮過這大城市。” “他走了。”
“對于她,他等于死了。” 然后呢?
然后,沒有了??
常規約束不了封鎖里的世界,封鎖里發生的是又怎么能延續到常規里來呢? 那封鎖里的自己,算是本我的釋放嗎?叛逆罷了。什么才叫本我?
誰知道呢?總之,我是生活在常規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