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論納蘭性德對佛學的感悟及在創(chuàng)作中的體現(xiàn)

論納蘭性德對佛學的感悟及在創(chuàng)作中的體現(xiàn)

顧貞觀在《納蘭詞·原序》中云：“容若天姿超逸，悠然塵外。所為樂府小令，婉麗清凄，使讀者哀樂不知所主，如聽中宵梵唄，先凄惋而后喜悅。”這一把握十分準確，在納蘭性德的詩詞作品中屢屢可見佛學印跡，而其本人也和佛教關(guān)系微妙。他自號“楞伽山人”，梁佩蘭解釋道：“佛說楞伽好，年來自署名。幾曾忘夙慧，早已悟他生。”楞伽”即《楞伽阿跋多羅寶經(jīng)》的簡稱，昔日達摩曾以之授慧可，日：“我觀漢地，惟有此經(jīng)，仁者依行，自得度世。”其詞集初名《側(cè)帽》，后更名為《飲水》。“飲水”典出《壇經(jīng)》，慧能云：“不思善，不思惡，正與么時，那個是明上座的本來面目?”惠明言下大悟，“如魚飲水，冷暖自知。”在中國古代文壇上，雅好佛學者并不少見，然而，納蘭性德作為入關(guān)不久的滿族貴胄，年少成名，任職清要，卻也對佛學情有獨鐘，這一現(xiàn)象頗值得玩味。納蘭性德是在什么條件下接受的佛學?造詣如何?佛學在其創(chuàng)作中又呈現(xiàn)何等面目?下文逐一分析。

一、納蘭性德接受佛學的時代背景及民族傳統(tǒng)

(一)清初社會的佛學氛圍

納蘭性德之所以能接受佛學，是與當時社會上濃郁的佛學氛圍分不開的。清代雖然不是佛教的黃金時代，但它承續(xù)了前代千余年的文化傳統(tǒng)，社會上的佛學氛圍依然十分濃厚。據(jù)《清朝野史大觀》卷一《清代述異·康熙時直省寺廟僧尼總數(shù)》記載：康熙六年七月禮部統(tǒng)計，直省“敕建大寺廟共6073處，小寺廟共六千四百九處，私建大寺廟共8458處，小寺廟五萬八千六百八十二處。”合計79622所。同書記載“僧共110292名”，“尼姑共8615名”，合計118907人。這一數(shù)字遠遠超過前代。清初佛教各宗，以禪宗為最盛，凈土次之，二者均具有易于修行的特點，故而吸引了大批平民百姓，同時也加強了佛教世俗化的趨勢。每逢佛教的重大節(jié)日，到寺廟朝拜、進香、還愿者絡(luò)繹不絕；一些佛教術(shù)語如“阿彌陀佛”、“罪過”、“無常”、“業(yè)根”、“十八層地獄”等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人們的It常言談中，而因果報應(yīng)、輪回轉(zhuǎn)世等佛教思想也慢慢侵入人心。士為民之秀，早在明亡前，佛教就大受士人青睞。程朱理學本是外儒內(nèi)佛的，心學在某種意義上更是佛學的翻版。在經(jīng)歷了國破家亡、江山易主的易代巨變，目睹了烽火連天、骸骨蔽地的戰(zhàn)爭慘狀之后，士人之向佛者愈眾，黃宗羲言：“桑海之交，士之不得于時者，往往逃之二氏。”⑤佛教清靜無為的思想成了士人愈合傷痛與回避現(xiàn)實的良藥，寺廟也成了抗清復明志士保護自己的所在，如戒顯、澹歸、藥地、蘗庵、擔當、大錯、石濤等人都人了空門。在詩人詞客之間，禪悅之風更為盛行，以至出現(xiàn)以佛說詩、以禪釋詞的新景象。王士禎的“神韻”說、劉體仁的“神味”說、袁枚的“性靈”說，均本于佛學。納蘭性德的好友之中也不乏崇佛之士，如顧貞觀詞集名《彈指》，諸洛釋其意：“昔彌勒彈指，樓閣門開，善才即見百千萬億彌勒化身。”@陳維崧詞集名《迦陵》，取自梵語妙音鳥之名“迦陵頻伽”。

(二)滿民族的信佛傳統(tǒng)

馳騁在白山黑水間的滿民族，原有信佛傳統(tǒng)，入關(guān)后，信佛之風愈熾，清初二帝順治、康熙均與佛教大有淵源。順治是虔誠的佛教徒，他曾說“朕想前身的確是僧，今每到寺，見僧家明窗凈幾則低回不能去。”⑦并召憨璞性聰、玉林通銹、木陳道態(tài)等禪師入內(nèi)廷講經(jīng)，尊通銹為玉林國師；在董鄂妃去世之后還一度欲出家為僧，死后遵從佛教習俗實行火葬。康熙也深知佛教對于穩(wěn)定政權(quán)的重要性，他每次巡幸江南，都要參禮佛寺，據(jù)《清鑒綱目》記載，“(康熙)寫寺廟扁傍多至千余。”@皇太極第六子鎮(zhèn)國愨厚公高塞號“敬一老人”，王士禎稱他“性淡泊，如枯禪老衲”@；權(quán)傾一時的納蘭家族也有多個成員信佛甚篤，據(jù)《皇清誥封太子太師武英殿大學士兼禮部尚書相國納蘭公元配一品夫人覺羅氏墓志銘》(納蘭之母)記載：“(覺羅氏)平日皈心釋氏，晨起必焚香膜拜，誦梵經(jīng)一卷。嘗手書《金剛經(jīng)》，字畫精整，鋟板流傳，緇素皆奉為重寶。”另據(jù)其弟《習庶吉士管佐領(lǐng)事加七級謚文端公揆公墓志銘》記載：“太夫人(覺羅氏)奉佛謹，公之嬉戲，惟學膜拜誦佛號。”可見納蘭親近佛教是有

其種族及家庭原因的。在佛教管理方面，清政府承襲明制，從中央到地方，普遍設(shè)立寺僧衙門，掌管佛教事務(wù)，足見對其的重視。據(jù)《大清會典》卷五五《禮部·祠祭清吏司·方伎》記載，“凡民有出家為僧道者，置首領(lǐng)以約束之。在就師者，日僧錄司：左、右善世二人(正六晶)，闡教二人(從六品)，講經(jīng)二人(正八品)，覺義二人(從八品)，??由部選擇移吏部補授，在直省者，府日僧綱，??州日僧正，??縣日僧會，??(均未人流)，府二人，州、縣各一人。由直省咨部給扎，擇其樸謹者為之。僅服方外衣冠，不得與職官并列。”∞另據(jù)《清史稿》卷115((職官志二》補充：中央僧錄司，于左、右善才之上，尚有正印、副印各一人；京師“各城”之中，還分設(shè)僧人“協(xié)理”一人。

二、從人生經(jīng)歷看納蘭性德對待佛學態(tài)度的變遷

納蘭性德短暫的一生大致可分為兩個階段，在不同的人生階段，對待佛學的態(tài)度也有所不同，總的來說，呈現(xiàn)由弱趨強之勢。第一階段是他的童年與少年時期，從其出生之年(1655)起至康熙十五年(1676)殿試告捷。在此期間，納蘭性德的思想是以儒為主，以佛為輔的。

性德自童年時期便已接觸佛教，其母覺羅氏奉佛甚謹，蒙師丁腹松也有濃重的佛、道情結(jié)，這無疑會對他有所影響。但這些影響都是潛在的，那時的性德年少志高，有經(jīng)世之心，并未以佛學為重。他“數(shù)歲即善騎射”@，“善為詩，在童子已旬出驚人。”@自從入學拜徐乾學為師后，更是以儒家的“治國、齊家、平天下”為己任。據(jù)友人描述，他“閑語天下事，無所隱諱。，@予往古治亂，政事沿革興壞，民情苦樂，吏治清濁，人才風俗，盛衰消長之際，能指數(shù)其所以然。”@在三藩之亂爆發(fā)后，他還萌生了從戎之意，曾于風雨夜與友人“展卷論王霸”。在這一階段，納蘭性德曾編撰二書，其一為《通志堂經(jīng)解》，該書是在徐乾學等人的協(xié)助下完成的，性德在《經(jīng)解總序》中云：“先生乃盡出其所藏本示余小子日：‘是吾三十年盡力所擇取而校定者。余且且喜且愕，抄得一百四十種。??請捐資經(jīng)始，與同志雕版行世。”@是書匯集了先秦至明經(jīng)解140種，1788卷，旨在闡釋儒家經(jīng)義，“表彰先哲，嘉惠來學”。@性德為所輯經(jīng)解寫了六十五篇序言，字句之意洋溢著對儒學的推崇與傾慕。其二為《淥水亭雜識》。性德在卷首小序中云：“癸丑病起，披讀經(jīng)史，偶有管見，書之別簡。或良朋蒞止，傳述民聞，客去輒錄而藏焉。逾三、四年，遂成卷，日《淥水亭雜識》，以備說家之瀏覽云爾。”@該書始作于康熙十二年，完稿于康熙十五年前后，內(nèi)容龐雜，天文地理、經(jīng)史百家、國計民生、為人處世無所不包，最能體現(xiàn)這一時期性德的思想傾向。《淥水亭雜識》載有與佛學有關(guān)條目二十五條，以考證佛家掌故、宗派為主，如“楞嚴翻譯”一條云：“楞嚴翻譯在武后時。千年以來，皆被臺家拉去作一心三觀。萬歷中年，僧交光始發(fā)明根、性宗趣。暗室一燈矣。”@但對于佛學經(jīng)義的領(lǐng)悟辨析則未臻上流，往往與道家神仙長生之術(shù)混為一談。如“什師”條云：“什師《維摩經(jīng)》注有云：‘天人以山中靈藥置大海中，波濤日夜沖激，遂成仙藥。’又在楞嚴十種以外。以非人所能為故也。”@“釋典”條云：“釋典多言六道，唯《楞嚴》合神仙而言七趣。神仙在天下之人之上，雖是長年，實有死時。”o其中最有價值的是關(guān)于儒佛之辨的條目。納蘭性德欣賞萬松老人之言：“以儒治國，以佛治心。”他認為對佛典進行研習有助于加強儒學方面的修為，因為“儒道在漢為讖緯所雜，在宋為二氏所雜，雜讖緯者粗而易破，襲二氏者細而難知，茍不深窮二氏之說，則昔人所雜者必受其瞞，開口被笑。”引‘三教中皆有義理，皆有實用，皆有人物。能盡知之，猶恐未當古人心事，不能伏人，若不讀其書，不知其道，唯恃一家之言，沖口亂罵，只自見其孤陋。”從《淥水亭雜識》中可以看出，納蘭性德對佛教很感興趣，翻閱了大量佛學典籍，并且對佛教的“義理”、“人物”及“實用”之功加以肯定。但在他心中，佛學不過是儒學的附庸，研習佛學主要是為了進一步提高自己的儒學修養(yǎng)、廣博知識。

第二階段從康熙十五年(1676)開始至康熙二十四年(1685)性德去世。在這一階段納蘭的儒家思想有所下降，佛學的地位卻提升了，佛學是他調(diào)和進退兩難問題的潤滑劑，是他治療傷痛的一劑良藥，已不僅僅是儒學的附庸了。

康熙十五(1676)年是納蘭性德人生中的轉(zhuǎn)折點。七月，其結(jié)發(fā)妻子盧氏亡故，這對重情的納蘭來說是個不小的打擊。盧氏的靈柩停于雙林禪院一年有余，納蘭眷戀亡妻，一有時間便流連其中。守靈之時，時見佛燈明滅，經(jīng)聲佛號不絕于耳。便是在此期間，其創(chuàng)作中的佛教意象逐漸增多。如《望江南·宿雙林禪院有感》云：“天上人間俱悵望，經(jīng)聲佛火兩凄迷。”《尋芳草·蕭寺記夢》云：“一閃燈花墮，卻對著琉璃火。”

其后不久，他被任命為乾清門三等侍衛(wèi)，受明珠的政敵索額圖之兄領(lǐng)侍衛(wèi)內(nèi)大臣噶布喇統(tǒng)率。從此便終日為扈駕、入值、巡幸等瑣事所苦，終日陷于“蛾眉謠諑”、“冰霜摧折”的疑懼中。而其“所欲試之才，百不一展，所欲建之業(yè)，百不一副，所欲遂之愿，百不一酬””。在《送蓀友》一詩中，他感嘆：“我今落拓何所止，一事無成已如此。平生縱有英雄血，無由一濺荊江水。??君今偃仰九龍間，吾欲從茲事耕稼。”@從中可以看出，性德的經(jīng)世之心已大打折扣，雖然“身在高門大廈”，卻已萌生了“山澤魚鳥之思”。北宋蘇轍曾云：“大多病則與學道者宜，多難則與學禪者宜。”在多重壓力之下，納蘭性德的經(jīng)世之心有所下降，原本潛伏的佛學思想則顯露了出來，次年，他便自號為“楞伽山人”，詞集亦由當初的《側(cè)帽集》更名為《飲水詞》。他在致友人的信中說：“日夕讀《左傳》、《離騷》，余但焚香靜坐，新法如麻，總付不聞，排遣之法，以此為上。”夠焚香靜坐乃凈土宗的修行方法。不僅如此，他還經(jīng)常出入佛寺，與僧人往來。在致友人的信中經(jīng)常提到“中秋后曾于大恩僧舍以一函相寄”，“華山僧鑒乞轉(zhuǎn)達彼意，求其北來為感”夠，“明日欲過尊齋，同往慈仁松下”。

康熙二十一年(1682)，性德出使覘唆龍羌，一路跋涉艱險，“卒得其要領(lǐng)還報”。此行似可慰其平生未遂之愿，但由途中詞作看來，依然多是“平生多恨”、“百事堪哀”等愁苦語，并無志得意滿之意。歸朝后，康熙有遷擢之意，性德卻無興奮之情，他致信顧貞觀云：“發(fā)已種種，而執(zhí)殳如昔，從前壯志，都已墮盡。昔人言，身后名不如生前一杯酒，此言大是。弟是以甚慕魏公子之飲醇酒，近婦人也。”o蓋此時，納蘭的經(jīng)世報國之心已被現(xiàn)實消磨殆盡，人生價值的落空帶給他強烈的空幻感。可以說，性德之所以在生命的最后數(shù)年中與佛教過從甚密，是希望借此淡忘生活中的種種煩惱，從而得到解脫。

值得注意的是此時性德雖不再以建功立業(yè)為理想，但儒學在他心中仍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并與佛學相互交融。在《與某上人書》的末尾，性德寫道：“竺氏求空而反滯于有，不如吾道(儒學)之物物皆實而聲臭俱冥，仍不礙于空也。”@由此可見性德對儒學還是懷有很深的感情的，但同時，佛家對他的影響也十分顯著，已經(jīng)左右了他看待問題的角度，他并不是要反對空，他追求的是更高層次、更為徹底的空。

三、從納蘭詞看性德的佛學情結(jié)

《通志堂集》諸體畢備，而以詞最負盛名，性德的佛學觀也于詞中體現(xiàn)最為明顯。下文通過對納蘭詞主題的探究，來審視作者的佛學造詣。

(一)悼亡詞：納蘭對妻子一往情深，生死不渝。盧氏之死是他接受的佛學的一個契機。在悼亡詞中，往往富含祈禱意味。如《眼兒媚·中元夜有感》：“手寫香臺金字經(jīng)，惟愿結(jié)來生。想鑒微誠。欲知奉倩神傷極，憑訴與秋擎，西風不管，一池萍水，幾點荷燈。”此詞作于康熙十六年，盧氏亡故不足兩月，適逢中元節(jié)，舊俗于此日祭祀亡靈。傷心人值此傷心日，已是欲哭無淚，他親手書寫佛經(jīng)，并置荷燈于水上，祈盼著能和妻子再續(xù)前緣，但夜深露濃，西風無情，吹著載有癡情者希望的荷燈越漂越遠，最終歸于沉滅。

再如作于康熙十七年的《浣溪沙》：“拋卻無端恨轉(zhuǎn)長，慈云稽首返生香。妙蓮花說試推詳。但是有情皆滿愿，更從何處著思量。篆煙殘燭并回腸。”佛家謂“如來慈心，如彼大云，蔭注世界。”稱佛名號“能破除眾生一切無明，能滿眾生一切志愿。”又云《妙法蓮花經(jīng)》“能大饒益，一切眾生，充滿其愿”。納蘭與盧氏的三載情緣，一朝斷絕，死者已矣，生者卻悲不自禁，遂生癡想。他曾不止一次地跪拜在菩薩腳下，懇求佛法慈悲，使亡妻還魂，也曾在一片篆煙殘燭之中，忍淚推詳佛經(jīng)，但無論如何虔誠，都無法如愿，徒惹得愁腸百轉(zhuǎn)。

此二詞在寫作時間上相差一年，在結(jié)構(gòu)上則頗為類似，都是上闋寫因佛法而產(chǎn)生的希望，下闋寫隨希望破滅而來的傷痛。如果把二詞連接在一起看，則構(gòu)成一個循環(huán)往復的過程，那就是希望一失望一再希望一再失望。所謂希望，其實就是還魂、重生之說。

(二)友情詞：納蘭性德篤于友情，他擇友甚嚴，不妄與人交，“達官貴人相接如平常，而結(jié)分義，輸情愫，率單寒羈孤，佗住傺困郁，守志不肯悅俗之士”。留其“絕塞生還吳季子”一事尤為人稱道。

眾友人之中，性德與顧貞觀情誼最深，顧貞觀曾畫《側(cè)帽投壺圖》，性德為之題《金縷曲》一闋于其上：“德也狂生耳。偶然間、緇塵京國，烏衣門第。有酒惟澆趙州土，誰會成生此意。不信道、遂成知己。青眼高歌俱未老，向樽前、拭盡英雄淚。君不見、月如水。共君此夜須沉醉。且由他、蛾眉謠諑，古今同忌。身世悠悠何足問，冷笑置之而已。尋思起、從頭翻悔。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緣，恐結(jié)他生里。然諾重，君須記。”通篇情真意切，肝膽相照，絕非一般酬唱之作可比，尤其是結(jié)句，以千劫為期，他生為約，讀罷感人至深，誠如前人所言：“情至此，非金石可能比堅。”@后世訛傳性德死后轉(zhuǎn)世投胎于顧家(事見武進湯曾輅之《炙硯瑣談》)，也是因此調(diào)而起。

“后身緣”云云，并非性德-ml-沖動之語，在《大醣，寄梁汾》中，他再次提到來生相會之愿，詞云：“當時不是錯，好花月、合受天公妒。準擬倩、春歸燕子，說與從頭、爭教他、會人言語。萬一離魂遇，偏夢被、冷香縈住。剛聽得、城頭鼓。相思何益?待把來生祝取，慧業(yè)相同一處。”再次直抒胸襟，吐露真情。

(三)邊塞詞：納蘭性德的邊塞詞頗為可觀，蔡嵩云在《柯亭詞話》中說：“尤工塞外荒寒之景，殆語言扈從時所身歷，故言之親切如此。”@在性德吊古傷今，感慨興亡的時候，其詞作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梵鐘、清唄等佛學意象。《浣溪沙·小兀喇》作于吉林烏喇城，詞人行經(jīng)于此，遂作是詞以茲紀念。詞云：“樺屋魚衣柳作城，蛟龍鱗動浪花腥，飛揚應(yīng)逐海東青。猶記當年軍壘跡，不知何處梵鐘聲，莫把興亡話分明。”當作者緬懷往事之際，恰傳來陣陣梵鐘之聲，這是實寫還是虛寫，已不重要，當年軍壘之跡卻在這悠長的鐘聲中逐漸淡化。收筆處以鐘聲做結(jié)，遂跳出了紅塵中的勝負之爭，苦樂之辨，頗有警世鐘的意味。

在其他塞上江南詞中雖無疏鐘之聲，卻自始至終響徹著經(jīng)聲佛號。《菩薩蠻》(飄蓬只逐驚飆轉(zhuǎn))是作者行經(jīng)明憲宗朱見深的陵墓時所作，詞云：“飄蓬只逐驚飆轉(zhuǎn)，行人過盡煙光遠。立馬認河流，茂陵風雨秋。寂寥行殿鎖，梵唄琉璃火。塞雁與宮鴉，山深Et易斜。”才只百余年的光陰，前朝的皇陵就敝敗如此，只剩下梵唄喃喃，琉璃火未滅。全詞未加一句情語，純以景物化出，而世事無常之嘆，不勝今昔之感躍然紙上。

將人世間的榮辱興衰與佛門的清靜空寂兩相對照得最為強烈的要數(shù)《望海潮·寶珠洞》：“漠陵風雨，寒煙衰草，江山滿目興亡。白日空山，夜深清唄，算來別是凄涼。往事最堪傷，想銅駝巷陌，金谷風光。幾處離宮，至今童子牧牛羊。荒沙一片茫茫，有桑乾一線，雪冷雕翔。一道炊煙，三分夢雨，忍看林表斜陽。歸雁兩三行，見亂云低水，鐵騎荒岡。僧飯黃昏，松門涼月拂衣裳。”寶珠洞在今北京西郊八大處之頂，登臨此處可憑高眺遠，北京城、永定河、盧溝橋、昆明湖、玉泉山等盡收眼底。全詞詞意冷峭，處處以古今對比、虛實對比：昔日的銅駝巷陌、金谷風光，敗落為如今的漠陵風雨，寒煙衰草；昔日的帝王離官，卻成為如今的童子牧羊之地。經(jīng)過歷史長河的一遍遍淘洗，什么千秋功業(yè)，萬代江山盡是虛言，在松門涼月的冷冷清暉之中，興亡無據(jù)和世事榮枯都變得格外清晰。

綜觀納蘭詞的主題，除了邊塞詞時有勘破紅塵的了悟之外，在愛情詞、友情詞中雖然滿紙佛音，實際上卻沒有大徹大悟。他寄希望于還魂、重生之說，執(zhí)迷于情海，因前緣而喜，并切盼能結(jié)后身之緣；這些都是佛教世俗化之后的內(nèi)容，并不契合佛家勘破生死之本意，性德卻眷眷于此，暴露了他對佛學取舍態(tài)度。但正是這不能淡忘的深情，令納蘭詞擁有了非同別家的詞人風貌。

第二篇：淺析納蘭性德愛情詞中（推薦）

淮陰師范學院畢業(yè)論文

淺析納蘭性德愛情詞中的‘風’意象

摘要：

納蘭性德愛情此中“風”意象出現(xiàn)的頻率頗高，在這些詞中“風”被賦予不同的含義，“風”能讀懂人心知人情意，能渲染氣氛增添哀情，能作為信使傳遞相思，也能變成阻力，分隔有情人。詞人借助“風”來表達自己的深情相思與求不得的痛苦。本文通過對常見的幾首詞人的愛情詞中“風”意象鑒賞，淺析在納蘭性德愛情詞中“風”所蘊涵的情感。

關(guān)鍵字：納蘭性德 愛情詞 風意象

納蘭性德（1655—1685），滿族人，葉赫那拉氏，字容若，號楞伽山人，“清詞三大家”之一。納蘭性德一生著作頗豐，而最出名的自然是他的詞，他的詞中最具特色、最能代表其個性的作品是愛情詞。

愛情詞占有納蘭詞三分之一多的篇幅，納蘭性德的愛情詞，能夠準確的抓住愛情中那些細膩的令人心憂的情愫，直戳讀者內(nèi)心，引起強烈的共鳴。納蘭愛情詞中除了大量愛情典故的運用，還有許多優(yōu)美的意象，比如：月、淚、時間、風等等。

所謂“意象”就是寓“意”之“像”，就是寄托主觀情思的客觀物象，是詩人主觀情意與客觀物象的完美結(jié)合。所謂托物言志借物抒情，詩人將自己的感情、人格、情趣等寄托于物象，從而構(gòu)成一個包含著廣闊的蘊涵于自身的完整的感情世界。

劉勰在《文心雕龍·深思》討論創(chuàng)作藝術(shù)構(gòu)思時說：“是以陶鈞文思，貴在虛靜,然后使玄解之宰，尋聲律而定墨，獨照匠心，窺意象而用斤。此蓋馭之術(shù)，謀篇之大端。”[1]他明確指出，作者構(gòu)思及表達過程中，要努力追求聲律之美與意象之美。“風”無形無相，自由自在無需依憑具有神秘性而同時它有具有一定的力量。因而中國古代文人喜歡寫風，以風來表現(xiàn)傳達自己的情感。“風”與愛情相關(guān)，中國古人很早就將愛情與風、花、雪、月四個意象緊緊相連，更有“風情”“嫁春風”“東風誤”等說法。

納蘭性德一生的愛情生活失意多于得意，眼淚多于歡笑，悲涼傷感，凄怨苦多。他的父親納蘭明珠曾經(jīng)問過他一生生活在富貴之家，還有何求為何總是郁郁寡歡？

納蘭明珠不會理解兒子的傷心，因為在那個時代男子為了愛情失意而過分憂愁總是沒出息的。然而使納蘭性德求而不得的愛情，卻也是他詞創(chuàng)作源泉之一，他的愛情詞取得了很高的成就。

淮陰師范學院畢業(yè)論文

納蘭性德是描繪愛情的詞壇高手，他的愛情詞是內(nèi)心細膩體驗的真是描繪，是詞人獨抒心靈的吟唱。王國維高度評價納蘭詞：“納蘭容若以自然之眼觀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由初入中原，未染漢人風氣，故能真切如此。北宋以來，一人而已。”[2]

納蘭性德愛情詞中的風，融入了詞人的主觀感情，寄予了作者的相思、苦戀和求不得的怨憤，賦予了其詞悲涼無奈的韻味。在愛情詞中“風”意象頻繁的出現(xiàn)，有“西風”、“秋風”、“臨風”、“凄風”、“玉蘭風”、“竹林風”、“風兼雨”、“輕風”、“闌風”、“斜風”等等。而這些“風”正是詞人愛情經(jīng)歷和對愛情體會的真實寫照。

納蘭性德對愛情或是歌頌或是埋怨或是向往，他以自己的目之所見心之所感來描繪自己經(jīng)歷的愛情故事。在他的愛情故事中“風”扮演了重要的角色，“風”可以為他的愛而不得增添幾許愁緒；“風“可以成為他心中愛意的傳遞者，越過萬重阻隔講自己的相思意送到愛人身畔；“風”有時會化身為愛情的阻隔，它猶如強大而邪惡的力量，將有情人分隔兩地。

當無形無相，自由自在的“風”與納蘭的愛情詞相遇時，會在詞中顯現(xiàn)出一種怎樣的神奇力量呢？會為我們展現(xiàn)一幅怎樣的愛情畫卷？

一、更添哀情的“風”意象

納蘭性德短短三十一年的生命留下了一百多篇愛情詞，這其中大多是描寫對逝去的愛情的眷戀，以及被愛人拋棄的哀怨。納蘭性德的愛情生活失意多于得意，初戀夭折原配夫人盧氏早逝，這些經(jīng)歷為納蘭的愛情詞蒙上了一層憂郁哀愁的色彩。

妻子早逝后納蘭性德寫了許多詞悼念亡妻，表達對亡妻的思念之情，納蘭悼亡詞詞情真意切更是同類詞中翹楚，在納蘭愛情詞中占幾乎占了二分之一。陳廷焯評價納蘭的悼亡詞說“容若詞言中有物，幾令人感激涕零。”[4]

“詩的意象并不陳述或者指明任何東西，他們只是互相映襯，啟發(fā)或喚起你去發(fā)現(xiàn)使詩中充滿活力的心情。即是說，意象能表達或弘揚這種心情。”[5] “風”在納蘭的愛情詞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風，如煩惱、如思念、如悲痛，無形無相，來無影去無蹤，摸不著看不見，卻可以真切的感受到它的存在。納蘭敏感的神經(jīng)抓住了風的特性，在悼亡詞中準確的運用風來表達自己的悲、愁、追悔或是思念。如這首浣溪沙，用“西風”狀寫了自己的悲苦心境。

浣溪沙

誰念西風獨自涼, 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被酒莫驚春睡重, 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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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風凜冽，詞人獨駐窗前，看著一地黃葉感受著西風的寒意，在夕陽之下難免感傷，觸哀景生悲情，自然的想起早逝的妻子。現(xiàn)在西風帶來寒冷，而我只是獨自一人，再不能與你有“賭書”“ 潑茶”的樂趣，即使借酒消愁，酒醒之后依舊深深地感到失去你地哀痛。

詞人開篇用“西風”二字奠定了整首詞的哀傷基調(diào)，在“西風”之中自然的感受到“涼”，這不僅是寫天氣，更是寫詞人此時悲涼的心境。詞人借用李清照與趙明誠的典故表現(xiàn)欲亡妻的伉儷深情，可是往昔美好平常的生活畫面，現(xiàn)在回憶中卻因逝去不再重來而更顯凄涼。

金縷曲 亡婦忌日有感

此恨何時已。滴空階，寒更雨歇，葬花天氣。三載悠悠魂夢杳，是夢久應(yīng)醒矣。料也覺，人間無味。不及夜臺塵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釵鈿約，竟拋棄。

重泉若有雙魚寄。好知他，年來哭了，與誰相倚。我自中宵成轉(zhuǎn)側(cè)，忍聽湘弦重理。待結(jié)個，他生知己。還怕兩人俱薄命，再緣慳，乘月零風里。清淚盡，紙灰起。

妻子已亡故多年，可是她的身影時常出現(xiàn)在詞人夢里，夢中妻子好像又回到詞人身邊，可是夢醒之后妻子卻只在那冷清清的塵土里。詞人與妻子相約來生，又擔心來生依舊不能白頭到老，依舊自己一人孤苦伶仃的在冷月寒風中飄零。

“還怕兩人俱薄命，再緣慳，乘月零風里”這時的“風”不懂人意，不通人情它是無情的冷酷的，讓詞人感到孤獨無助。就像這殘酷的命運，不聽詞人的心聲，硬生生的吹打著孤獨之人的心房，讓他們更加愁苦更添悲涼。

淚已流盡，紙灰被風吹起，這無情無義的風，即使是詞人憑寄相思的一點點情意它也不留盡數(shù)摧毀。

此外還有《于中好》一詞：塵滿疏簾素帶飄，真成暗度可憐宵。幾回偷拭青衫淚，忽傍犀奩見翠翹。惟有恨，轉(zhuǎn)無聊。五更依舊落花朝。衰楊葉盡絲難盡，冷雨凄風打畫橋。

“冷雨凄風”這時的風是悲傷的，它摧殘著楊柳畫橋，亦吹打著詞人的心，讓詞人更加悲傷同時卻也承載者詞人的傷心，絕望。

“窗前桃蕊嬌如倦，東風淚洗胭脂面。”（《菩薩蠻》）桃花再嬌再美，詞人看來卻只是無精打采，憂心忡忡。東風不只是知曉人心中的苦悶摧的人潸然淚下，還是只是無心的吹打讓人徒增傷心。這里的“風”摧人傷心，又傳遞悲情。

在盧氏卒后的八年時間里，“悼亡之吟不少，知己之恨尤深。”[4]對盧氏離世的懷念和傷悼一直伴隨到他生命的終結(jié)。“納蘭性德用以抒發(fā)悼亡的幽咽，寄托生死殊途的哀思，且投入時間之長，碩果之豐，境界之高，在文學史上無出其右者”。[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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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納蘭性德的悼亡詞中“風”意象準確的抒發(fā)了詞人對死別的怨情，對夫妻之前的眷戀。當然納蘭的愛情詞中也有非悼亡詞的，在這些非悼亡詞中‘風’這個意象依舊受到納蘭的鐘愛。

二、傳遞相思的‘風’意象

納蘭性德除了悼亡詞外也寫過許多其他的愛情詞，在這些愛情詞中詞人最常表達的依舊是愛而不得的苦情苦意。這當然與他的人生經(jīng)歷是分不開的，在與妻子盧氏結(jié)婚之前，納蘭還有過一段初戀。

深深的愛著自己的 表妹，青梅竹馬，可是由于父輩的 安排，聰明漂亮、詩詞具佳，頗句氣質(zhì)本應(yīng)和納蘭郎才女貌的表妹入宮選秀成為貴人。表妹的入宮令納蘭朝思慕念，相傳納蘭曾借機會打扮成喇嘛入宮過一次，可惜，兩人：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表妹進了宮，有情人從此深墻遠隔，少年的思念無處可寄，許唯有風才能夠穿越過那座圍城，才能回到心愛的人的身邊。與表妹無疾而終的感情經(jīng)歷給納蘭帶來了極其消極的影響，他的愛情詞也就有許多表現(xiàn)了這種失去戀人的傷心和無奈之情的。

如：《秋千索》在這首詞中“風”成了愛情的使者，將詞人的濃濃愛意傳遞到兩地相隔的愛人耳邊。

藥闌攜手銷魂侶，爭不記，看承人處？ 除向東風訴此情，奈竟日，春無語。悠揚撲盡風前絮，又百五，韶光難住。滿地梨花似去年，卻多了，廉纖雨。

“除向東風訴此情，奈竟日春無語。”這是一首懷思戀人的令詞，充滿孤寂之情，詞人追憶往日歡樂，感傷今日孤獨，柳絮梨花依舊，伊人卻已不知去向，此處“東風”是詞人心中情感的寄托，成為訴說的對象，東風帶去思念，或許會吹到愛人耳邊。

再如：《憶江南》中，“輕風”能解人心，知人心中的凄苦之意，輕搖梅花更顯得思念的情意在風中飄搖零落。

昏鴉盡，小立恨因誰？急雪乍翻香閣絮，輕風吹到膽瓶梅。心字已成灰。

天已黃昏寒鴉盡數(shù)歸巢，四下一片寂靜中，一人孤獨的立于窗前，看著窗外急雪般翻飛的柳絮，悠悠蕩蕩飄進屋里。那膽瓶中的紅梅在風中微微搖晃，顯得那么無力可憐。那心字香已經(jīng)燃盡，香灰被風吹散在屋里，正如人心頭那無可奈何的相思，依憑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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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首詞中詞人寫閨中相思凄苦之情，寒鴉歸巢行路無人跡而等待的人還不歸來。飄零的柳絮隨風吹到香閣，無端的帶來相思愁緒。這是春風新綠的時節(jié)，正是相思意濃時，此時春風吹到香閣中的膽瓶，紅梅點點，在風中搖曳，那風仿佛吹在人心上，隨風搖曳的也是人的相思之情，希望這春風帶著這股相思吹到心上人的身邊。

又如：《菩薩蠻》中“風”成了女子的化身，風的靈動優(yōu)美在詞人筆下完全融入在心愛女子的行動之中。詞人將“風”化作情人，向她表達著自己心中深深地愛意。

惜春春去驚新燠，粉融輕汗紅綿撲。妝罷只思眠，江南四月天。綠陰簾半揭，此景清幽絕。行度竹林風，單衫杏子紅。

初夏時節(jié)女子換去臃腫的春衣?lián)Q上輕盈美麗的夏裳，心愛的女子今日或許是一襲白裙，或許是一身綠裳，正與詞人漫步的翠綠茂密的竹林之中。她行動輕盈，笑聲泠泠，詞人不時偷看她的臉，女子此時的幸福滿溢，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愛。

詞人眼中美麗的女子如這竹林之風，讓人感覺心頭舒爽，此時的“風”是愛人的化身，傳達著詞人深深地愛戀之情。

三、阻隔愛情的“風”意象

談到納蘭容若的愛情，不得不說的是他與漢家女子沈婉這段令人心碎的愛情經(jīng)歷。納蘭性德滿腹才華卻在政事中不得施展，而心愛的人又一個個離他而去，心情抑郁的容若在此時遇到了一位懂他、憐他、惜他的美麗女子。

沈婉是有名的才女，精通詩詞音律，納蘭引為紅顏知己，兩人情投意合怎奈終因父親明珠的反對，而不得相守。沈婉離開京城回到江南，容若的愛情之夢再次破碎，破碎在禮教專制里。面對苦求不得的愛情，容若將那滿心的怨懟怪罪與風，只能讓風來承擔打破他愛情夢想的罪責。

如：在《臨江仙》中‘風’成了愛情的阻隔，詞人將愛而不得的滿腔憂憤寄予風的無情。

昨夜個人曾有約，嚴城玉漏三更。一鉤星月幾疏星，夜闌猶未寢，人靜鼠窺燈。原是瞿塘風間阻，錯教人恨無情。小欄桿外寂無聲，幾回腸斷處，風動護花鈴。已是三更時分，詞人不得安寢，獨自在園中漫步，看著天上一勾新月幾點疏星，想象著為什么約好見面的情人沒有出現(xiàn)。園中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響，也沒有情人的腳步聲，為何她不出現(xiàn)？忽然風吹動風鈴，心中豁然開朗，原來是這“瞿塘風”阻擋的情人的腳步，我還疑心是她無情，竟是錯怪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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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瞿塘風”使有約的人不能赴約，使等待的人“錯恨無情”，然而“恨無情”是錯的，詞人卻也錯怪了這風，在這里風成了橫在戀人之間的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它讓詞人心中寂寥不安，也暗喻詞人的愛情遭到阻撓，而中不得圓滿。

再如：《清平樂》

風鬟雨鬢，偏是來無準。倦倚玉蘭看月暈，容易語低香近。軟風吹過窗紗，心期便隔天涯。從此傷春傷別，黃昏只對梨花。

與情人分別后，雨也欺風也欺，讓人憔悴不堪，無力的倚著欄桿看著天上的月暈，這個時候容易想起情人，想起曾經(jīng)一起賞月低于的情景。只一陣輕風吹過，便將兩個相互思念的心吹開到天涯海角的距離。詞人怪罪于風，更顯得詞人對被迫分離的無可奈何。分別越久相見之期就越加遙遠，猶如被風吹走得柳絮只會越飛越遠，無法回頭。

納蘭性德初戀夭折、愛妻早逝、情人相離，這些生離死別，猶感情生活之一波三折，宕蕩起伏。其詩詞憑添冷暖色彩。他是人世間的癡情種，在凄美的詞藻中苦戀自己的愛人。

詞人的愛情猶如凄風苦雨中的飄零枯葉，飄搖不定不得圓滿，這些與“風”所蘊涵的無根飄零、無情摧殘的寓意相合。“風”是詞人愛情的見證者，是信使也是高墻，是詞人唯一可以吐露心跡的對象。

“風”成為納蘭性德愛情的寄托和疏散口，容若也賦“風”以靈動的生命力，使它具有了人的力量，人的感情，無形無相又無時無處不在的風，和那虛無縹緲的愛情姻緣一般難以捉摸，又偏偏時不時的撩人心弦，使人心動。

相隔兩地的愛戀讓“風”來傳遞相思，那天人永隔的離愁別意也憑“風”吹寄，近在眼前卻不得相親的愛戀由“風”來傳達，還有輕盈可愛滿臉幸福的戀人詞人也將之化作“風”來吟唱。

愛情中的欣喜、思念、憂愁，詞人都能通過“風”意象來準確的表達，與“風月”不同，與“風情”有別，與“風花雪月”的繁華不同，納蘭的“風”是純粹的愛戀、純粹的相思、純粹的心碎。

“風”承載著詞人許多的愛情寄托，從納蘭的筆尖悠悠蕩蕩的飄散開來，飄過百年的歷史、飄過億萬的文字詩詞，飄到我們的心中，飄過了世事的紛擾，回歸純凈與自然。

綜上所述，納蘭性德的愛情詞中“風”意象或渲染凄苦氛圍表達詞人哀情愁緒；或化為知心解意的精靈傳達詞人的相思想念之情；或化身為殘酷的世俗力量，阻隔著有情人相會，成為愛情的謀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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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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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海古籍出版 7

第三篇：論納蘭性德的詞學思想

論納蘭性德的詞學思想

納蘭性德的《飲水詞》飲譽有清一代近三百年，為無數(shù)詞家激賞。其詞學思想主要表現(xiàn)為三點：一是 “貴重”的美學風格;“入微”的言情詞旨和“音調(diào)鏗鏘、自然協(xié)律”的詞聲觀；二是張揚宋詞“適用”的革新思想.它包括詞體“心聲”功能的“適用”性和詞體藝術(shù)表現(xiàn)特質(zhì)的“適用”性；三是強調(diào)清新自然的語言字句和深細幽微的無盡情思，從而構(gòu)置一種“煙水迷離之致”的美學至境。本文將從上述三個方面結(jié)合《飲水詞》中的作品來論述納蘭性德的詞學思想。

【關(guān)鍵詞】 納蘭性德 詞學思想

《飲水詞》

一、“花間”范式下的審慎思考

“花間”范式指的是早期文人詞集《花間集》中所傳達出來的詞學審美傳統(tǒng)，主要指的是“花間派”詞人創(chuàng)作中體現(xiàn)出來的審美情趣。文人詞自唐五代到宋、元、明、清的發(fā)展過程中，圍繞詞的正變、流派、風格、功用、創(chuàng)作技巧等理念眾說紛紜，然而在對這些問題的討論中，許多都涉及到早期傳統(tǒng)婉約詞的代表——“花間詞”。這是因為花間詞雖然有香艷秾麗、言情雕琢狹隘等弊病，但也有一些被后世詞家稱道并且被保留保留下來的某些詞體特性元素。納蘭性德正是以審慎的目光，思考花間詞所代表的早期

①詞學審美傳統(tǒng)中某些值得學習的因素。“《花間》之詞，如古玉器，貴重而不適用”。“貴重”是納蘭性德認可花間詞之美的一面。此外，他還認為花間詞還具有“言情入微”、“音調(diào)鏗鏘、自然協(xié)律”的美感：“仆少知操觚，即愛《花間》致語，以其言情入微，且音調(diào)鏗鏘、自然協(xié)律。”②因此，納蘭性德對傳統(tǒng)“花間”范式進行一番審慎思考后，將其某些元素納入自己詞學創(chuàng)作理論和實踐，它主要包括為三方面：“貴重”的美學風格、“入微”的言情詞旨和“音調(diào)鏗鏘、自然協(xié)律”的詞聲觀。

（一）“貴重”的美學風格

詞這一文學體裁進入北宋中期以后逐漸為文人所重視。盡管歷代詞人對婉約、豪放兩大流派究竟誰為詞體之正宗紛爭不下，各執(zhí)一詞。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在摒去花間詞中過于濃膩香艷的女性身姿容貌服飾情態(tài)描寫后，文人婉約詞仍多將描寫對象對準 ① [清]納蘭性德《淥水亭雜識四》，《通志堂集》卷十八，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據(jù)康熙刻本影印出版。以下文中所引《通志堂集》皆出此版。② [清]納蘭性德《與梁藥亭書》，《通志堂集》卷十三。

女性，詞中人物容貌服飾、行為舉止、心理活動和生活場景，或雍容典麗，或嫻雅纏綿。詞風以婉約為主的納蘭性德推崇花間詞的“貴重”，正是肯定了傳統(tǒng)婉約詞的這種富麗精工的華貴之氣。

“貴重”是花間詞的一個重要特點，主要表現(xiàn)為詞中女性人物外貌描寫的富貴華麗、男性人物心態(tài)品尚的富貴風雅和語言字句的富麗精工。就詞中女性形象之華貴而言，花間詞人的鼻祖——溫庭筠的詞作最能體現(xiàn)這個特點：其《菩薩蠻》十四首中女主人公皆為貴婦形象，如“新帖繡羅襦，雙雙金鷓鴣”、“玉釵頭上鳳”、“翠釵金作股”、“翠佃金壓臉”；她們所居之處是“玉樓”、“畫樓”、“金堂”；香閨中懸掛著“水精簾”、“珠簾”、“繡簾”、“翠幕”、“畫羅”的簾幕；臥具是“綠檀金鳳凰”的“山枕”、“玻璃枕”、“錦衾”。其中遣詞造句，充斥金玉朱翠，富麗堂皇。她們的情態(tài)行為也無不帶有貴婦的特征：如“金雁雙飛，淚痕沾繡衣”，“無言勻睡臉，枕上屏山掩”，“深處麝煙長，臥時留薄妝”。同樣，其他絕大多數(shù)花間詞人的詞中也具有這種艷麗華貴的氣息，就連頗具清麗風格的作者韋莊也不能免俗。他的《菩薩蠻》中的美人居所是“香燈半卷流蘇帳”，彈奏的是“琵琶金翠羽，弦上黃鶯語”，薛昭蘊描寫美女的妝束是“疊損羅衣金線，睡覺水精簾未卷”（《謁金門》（春滿院））；牛嶠詞中的女性“舞裙香暖金泥鳳，畫梁語燕驚殘夢”（《菩薩蠻》（舞裙香暖金泥鳳）------。

這樣的例子在《花間集》中俯拾皆是，正好應(yīng)合了歐陽炯在《花間集序》作出的“文抽麗錦”之意。然而，還需說明的是，花間詞的貴重不僅僅體現(xiàn)在大量詞中女性人物穿著、情態(tài)、居所陳設(shè)的華貴，還隱隱流露出文人士大夫人物對富貴嫻雅的閨閣淑女的一種玩賞心態(tài)。如顧夐《河傳》春景的描寫：“曲檻，春晚。碧流紋細，綠楊絲軟。露華鮮，杏枝繁。鶯囀，野蕪平似剪，人間到天上，堪游賞，醉眼疑屏障。對池塘，惜韶光，斷腸，為花須盡狂。”這種流連春光、為花醉狂的心態(tài)正是典型的文人士大夫游冶恣樂的心態(tài)。江南春日，偕遇佳人，令無數(shù)文人士大夫醉心玩味。作為深受漢文化熏陶的貴胄公子納蘭性德，自然也喜愛漢族知識分子這種恣樂旖旎的行為心態(tài)。納蘭性德的《剪梧桐》吟道：“憶少日清狂，花間馬上，軟風斜照。”可見，少年的納蘭性德曾耽于花間、樽前的綺麗生活，相同的紅袖依傍詩酒恣樂生活浸染出相似的文化審美趣味。如他在《與梁藥亭書》中說：“仆少知操觚，即愛《花間》致語。”《花間集》是引領(lǐng)納蘭性德走入詞學創(chuàng)作的典范，并在他后來的創(chuàng)作中發(fā)生著持續(xù)的影響，以至納蘭性德雖然認為花間詞不如北宋詞適用，但自有一種雍容華貴之美。

夏敬觀曾論道：“寒酸語，不可作，即愁苦之音，亦以華貴出之，飲水詞人，所以 2

為李重光后身也。”此語道出了納蘭性德與李后主相似的“華貴”出身，揭示出其詞“華貴”面貌的深層原因。《飲水詞》中的“華貴”之語比比皆是，主要表現(xiàn)為情詞中女性的傳統(tǒng)貴婦形象。如“樺燭影微紅玉軟，燕釵垂。”（《山花子》（昨夜?jié)庀惴滞庖耍霸搅_裙飏縷金衣。”（《山花子》（小立紅橋柳半垂））“珠衱佩囊三合字，寶釵攏髻兩分心。”（《浣溪紗》（十二紅簾窣地深））“小暈紅潮，斜溜鬟心只鳳翹。”（《減字木蘭花》（相逢不語））“笑卷輕衫魚子纈。”（《蝶戀花》（露下庭柯蟬響歇））她們的居所陳設(shè)有“紅簾”、“畫屏”、“繡屏”、“玉簾鉤”、“山枕”、“熏籠”、“博山爐”、“繡床”、“香篝”、“翠被”、“金碧畫”、“金屈戌”、“金縷繡”、“銀燈”等，出入的場景可以看到“玉闌”、“紅橋”、“雕梁”、“銀墻”、“園花”等。一句話，居所陳設(shè)，處處“華貴”之極。

女性如此，男主人公也處處沉浸在“華貴”之中：衣著穿戴是“人擁緱笙氅。”（《清平樂》（麝煙深漾））居所里有“雙魚洗”、“銅瓶小注”、“麝爐”、“金鴨消香”、“銀虬瀉水”、“銀燈”；主人公出入皇家宮苑，目及“鴛甃”、“香車”、“瑤華映闕”，居處日常生活用品有壓簾的“銀蒜”、敲竹的“玉釵”、“蓮漏”、“九枝燈”、“玉鴉叉”、“青縑被”、“紅蕤枕”，出行“雕鞍斑騅”；其生活方式也是貴族化的：春日家中祿水亭則“看白袷、親調(diào)馬”、“教費盡、鶯兒語”，“十里湖光載酒游，青簾低映白蘋洲，西風聽徹采菱謳。”（《浣溪紗》（十里湖光載酒游））

從遣詞造句看：詞人有意識的將一些名詞物事典雅化貴族化。如將室內(nèi)焚香用的“熏籠”雅稱為“香篝”，有雙魚形象的盥洗器稱為“雙魚洗”，盛水的銅器皿稱為“銅瓶小注”，鴨形香爐稱為“金鴨”，漏刻上的播水壺龍口稱為“銀虬”，門窗上的銅鈕環(huán)稱為“金屈戌”等，字句的精工錘煉處處顯露富麗的韻味。

但納蘭性德畢竟與溫庭筠的家世出身不同，前者的“貴重”可謂是大家閨秀；因而顯出某種“清麗”；后者只能是小家碧玉，因而“綺麗”。富貴風流的生活方式、精工雅麗的語言字句使《飲水詞》于清麗自然中亦透露出“貴重”的氣息，這正是自花間詞以來傳統(tǒng)文人詞帶給納蘭性德詞的一個重要特色。①

（二）“入微”的言情詞旨

作為文人詞的“鼻祖”，花間詞所唱之“情”主要是男女之情。《飲水詞》也不例外。我們來納蘭性德的一首《虞美人》：“憑君料理花間課，莫負當初我。眼看雞犬上天梯，黃九自招秦七共泥犁。瘦狂哪似癡肥好，判任癡肥笑。笑他多病與長貧，不及諸公袞袞向風塵。”黃庭堅、秦觀向以擅寫情詞著稱，黃庭堅還被法秀道人叱為“作艷詞當墜犁舌地獄”，納蘭性德自喻“黃九自招秦七共泥犁”，表明詞人喜愛“情詞”和寧遭叱罵亦 ① [清]夏敬觀《蕙風詞話詮評》，況周頤《蕙風詞話附錄》，唐圭璋《詞話叢編》第五冊，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版。

無怨無悔的決心。

花間詞的“言情入微”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是對表現(xiàn)女性神態(tài)舉止、心理活動細節(jié)的細膩描寫。《飲水詞》在一定程度上傳承了傳統(tǒng)花間式的艷詞情語，借鑒了花間詞人言情細膩的特點，如下面這首《浣溪沙》：

“睡起惺忪強自支，綠傾蟬鬢下簾時，夜來愁損小腰肢。遠信不歸空佇望，幽期細數(shù)卻參差，更兼何事耐尋思？”

這首詞從題材到語言具有明顯的花間風味。詞中寫思婦睡后新起的慵懶嬌柔，通過刻畫她的慵柔、發(fā)髻、腰肢、空望以及細數(shù)、尋思等細節(jié)，細致地表現(xiàn)了一位憂思懷人的閨中少婦的風姿，與溫庭筠的《菩薩蠻》（小山重疊金明滅）何其相似。其次，花間詞的“言情入微”還表現(xiàn)為愛情心理的隱微曲折和層層深入。而這點在納蘭性德詞中更占主導地位，例如《秋千索》：“游絲斷續(xù)東風弱，渾無語，半垂簾幕。茜袖誰招曲欄邊，弄一縷、秋千索。惜花人共殘春薄，春欲盡、纖腰如削。新月才堪照獨愁，卻又照、梨花落。”詞中上闋用“游絲斷續(xù)”、“東風弱”、“半垂簾幕”、“曲欄”、“秋千索”等意象傳遞出詞中女子悒悒無奈的心情。下闋開頭用“惜花人共殘春薄、春欲盡、纖腰如削”，道出她惜春逝去的惆悵。結(jié)尾卻用新月“卻又照、梨花落”的寫景之語，將前面剛要說出的“獨愁”悄悄隱去。全詞詞情幽微曲折，耐人尋味。

再如《生查子》：“惆悵彩云飛，碧落知何許。不見合歡花，空倚相思樹。總是別時情，那得分明語。判得最長宵，數(shù)盡厭厭雨。”詞的上闋寫一位女子見彩云惆悵，念合歡花而空倚相思樹；下闋則將這種惆悵空倚之情更深入一步，由回想離別場景和昔日誓言愈生繾倦之情，以致愿甘守“最長宵”，聽任空雨連綿的折磨，這種由景及情，由表及里的表現(xiàn)方式，使得表情達意更深入了一層。

言情的細膩與隱微深入賦予了納蘭性德詞婉麗纏綿的情致。

（三）“音調(diào)鏗鏘、自然協(xié)律”的詞聲觀

納蘭性德指出花間詞“音調(diào)鏗鏘、自然協(xié)律”，這是就詞的音樂美感而言。詞乃音樂文學，不僅講究平仄格律，還要求聲律和諧之美。除了平仄格式不同外，詞與詩的根本區(qū)別在于能否合樂歌唱。“倚聲填詞”的“倚聲”，是對詞中句度短長之數(shù)、聲韻平上之差以及腔調(diào)、格式等規(guī)定，都必須以樂曲的音聲變化為標準。歐陽炯在《花間集序》中明確提出了詞要聲律和諧的原則：“名高白雪，聲聲而自合鸞歌；響遏行云，字字而偏協(xié)鳳律。”①《花間集序》的聲律和諧思想可謂是詞學本體論發(fā)展過程里音律觀的發(fā)軔之說。繼《花間集序》后，歷代詞家都不同程度的提到了詞要合音律的問題。如李清照在 ① [后蜀]歐陽炯《花間集序》，轉(zhuǎn)引自徐中玉主編《中國古典詞學理論史》，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19頁。

《詞論》中批評蘇軾某些詞是“句讀不葺之詩爾”。但實際上蘇詞“不豪放處，未嘗不葉律。”② 這些都證明詞要協(xié)律乃歷代詞家必須遵守的不二法門。

詞至清代已實際更多表現(xiàn)為一種專供吟誦的案頭文學。詞要合音協(xié)律儼然成為體現(xiàn)詞體自身文體特質(zhì)的一個重要特征。納蘭性德認為花間詞的典范之處在于“音調(diào)鏗鏘、自然協(xié)律”正是從維護詞體文體特質(zhì)而言，即詞要體現(xiàn)區(qū)別于詩歌、文賦等文體的音律特性。詞要在吟誦中體現(xiàn)出音樂美感，基于此，《飲水詞》在創(chuàng)作實踐中表現(xiàn)出一種在繼承基礎(chǔ)上的積極創(chuàng)新意識。

首先，納蘭性德詞以小令為主，亦以小令見長。其詞字法精嚴，音調(diào)暢美，向為后世所稱：“容若《飲水》一卷，《側(cè)帽》數(shù)章，為詞家正聲。散壁零璣，字字可寶。”③為求聲情自然和諧，納蘭性德詞中押韻少用險韻，偶有一首《剪湘云》押險韻，也屬創(chuàng)作中的新嘗試，詞中云：“險韻慵拈，醉倚新聲”。詞人將“險韻”與“新聲”對舉，一方面指出“險韻”為創(chuàng)新之舉，是有意為之。但這樣的“險韻”詞人只是謹慎為之。揣測其動機，還是怕這種“新聲”有礙于音律的自然和吟誦的上口。

其次，納蘭性德精通音律，自創(chuàng)及填寫時人新調(diào)，表現(xiàn)出對詞體音樂特性的積極維護和創(chuàng)新。《飲水詞》所涉詞調(diào)計一百零三調(diào)，明確標明是“自度曲”的為《剪梧桐》一首。另有《青山濕遍》、《瀟湘雨》、《秋水》三調(diào)詞譜不載，為納蘭性德自度曲。此外，他還嘗試填寫同時代人所創(chuàng)的新詞調(diào)，如《飲水詞》中《秋千索》一調(diào)又名《撥香灰》，為清人毛先舒所創(chuàng)。再如他填寫的《剪湘云》一調(diào)，就是其好友顧貞觀的自度曲。慎用“險韻”而又推崇協(xié)律上口的“新調(diào)”，這便是納蘭性德在詞作中遵循繼承與創(chuàng)新的基本原則。

①

二、宋詞“適用”的革新思想

納蘭性德將自己住所旁邊“葺茅為廬，常居之，自題曰‘花間草堂’”④，對花間詞的推崇由此可見。然而，在繼承傳統(tǒng)花間詞風特點的同時，他也注重創(chuàng)新，對后來宋詞革新唐五代詞風中表現(xiàn)出來的題材內(nèi)容、藝術(shù)表現(xiàn)手法的多樣性稱為“適用”，并加以借鑒學習。這種“宋詞適用”的詞學創(chuàng)作思想主要包含三個方面的內(nèi)容，即詞學本體論之釋見、詞體“心聲”功能的適用性、詞體藝術(shù)表現(xiàn)特質(zhì)的適用性。它們反映了納蘭性德推尊詞體、以詞為心聲并在藝術(shù)表現(xiàn)手法上不拘一格的詞學思想。

（一）詞學本體論及詞體甚過律詩的詞學觀

①② [宋]李清照《詞論》，轉(zhuǎn)引自徐中玉主編《中國古典詞學理論史》，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52頁。

[宋沈義父《樂府指迷》，轉(zhuǎn)引自徐中玉主編《中國古典詞學理論史》，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100頁。③ [清]胡薇云《歲寒居詞話》，唐圭璋《詞話叢編》第五冊，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版。④ [清]姜宸英《通議大夫一等侍衛(wèi)進士納蘭君墓表》，光緒勿自欺齋刊《姜先生全集》卷十八。

早期文人詞主要是作為歌舞宴席上的娛賓遣興之具，聊佐清歡，因此，詞的題材往往狹窄單薄，主要是描寫男女相思和相娛。進入北宋以后，詞在題材、風格和功用上逐漸展現(xiàn)出新的面貌，以蘇軾“以詩為詞”的創(chuàng)作實踐為標志，詞的地位開始向詩歌看齊，而蘇軾“以詩論詞”的則明確表明了他的詩詞同源觀：“清詩絕俗，甚典而麗。搜研物情，刮發(fā)幽翳。微詞宛轉(zhuǎn)，蓋詩之裔。”①（《祭張子野文》）顯然，蘇軾認為，詞乃詩之苗裔，由詩一脈承傳。在蘇軾詩詞同源理論及其詞學創(chuàng)作實踐的指引下，北宋中期詞壇在題材內(nèi)容和審美風格上呈現(xiàn)出多樣化的特征。其后，雖有陳師道、李清照等人張舉詞之本色理論，詩詞同源說沿元明以后在清代卻更趨抬頭。這一時期的詞集序跋及詞話著作中，以詞為“詩余”是常見的話題。

清初王士禎在其《倚聲集序》中談到了詞為古詩之苗裔：“詩余者，古詩之苗裔也。”

②浙西派宗主朱彝尊認為：“蓋言詞者，假閨房兒女之言，通之于離騷變雅之義，此尤不

③

④得志于時者所宜寄情耳。”而陽羨派領(lǐng)袖陳維崧則以詞“存經(jīng)存史”的觀點將詞為“詩余”抬至與詩比肩的地位，使詞徹底擺脫了傳統(tǒng)“小道”的觀念。

納蘭性德作詞得顧貞觀指點，又多與朱彝尊、陳維崧相唱和，在這種標舉詞體地位大思潮背景下，納蘭性德也對詞體發(fā)源提出了自己的見解：“詩變而為騷，騷變而為賦，賦變而為樂府，樂府之流浸淫而為詞曲，而其變窮矣。”⑤這段話勾勒出了詩詞的演變規(guī)律，即詞是與詩、騷、賦、樂府地位同等的一種文體，是在文學演變過程中適應(yīng)文學發(fā)展規(guī)律應(yīng)運而生的時代產(chǎn)物。

納蘭性德七古《填詞》中寫道：

“詩亡詞乃盛，比興此焉托。往往歡娛工，不如憂患作。冬郎一生極憔悴，判與三閭共醒醉。美人香草可憐春，鳳蠟紅巾無限淚。芒鞋心事杜陵知，只今唯賞杜陵詩。古人且失風人旨，何怪俗眼輕填詞。詞源遠過詩律近，擬古樂府特加潤。不見句讀參差三百篇，已自換頭兼轉(zhuǎn)韻。”據(jù)此論點，納蘭性德認為具有音樂特質(zhì)的詞是由《詩經(jīng)》轉(zhuǎn)化而來，其源流更早于律詩。這種認識已隱有抬高詞體甚過律詩之意，較之前人對詞的尊崇更進一步。而對詞體的尊崇抬高使納蘭性德主張詞作為一種應(yīng)運而生的文體，既要繼承詩歌創(chuàng)作的優(yōu)良傳統(tǒng)又要具備詞獨特的美學特性，這使《飲水詞》擴大了題材內(nèi)容、豐富了抒情功能和更趨“適用”。納蘭性德的《飲水詞》中有一些言志敘事的詞，其題 ①② [宋]蘇軾《祭張子野文》，《東坡全集》卷九十一，《四庫全書》本。

[清]王士禎《倚聲集序》，《漁洋山人文略》卷三，轉(zhuǎn)引自孫克強《清代詞學》中國社會科學版社2004年版，第137頁。③ [清]朱彝尊《紅鹽詞序》，《曝書亭集》卷四十一，上海涵芬樓影印本。④ [清]陳維崧《詞選序》，轉(zhuǎn)引自孫克強《清代詞學》中國社會科學版社2004年版，第171頁。⑤ [清]納蘭性德《賦論》，《通志堂集》卷十四。

材內(nèi)容中有致友人心事，有詠古抒懷，有反映邊塞生活等等，這些作品內(nèi)容以及藝術(shù)風格上的剛?cè)嵯酀家欢ǔ潭鹊姆从沉嗽~人真實的人生生活。

（二）詞體“心聲”功能的“適用”性

“詩言志”是長期以來詩歌文學中的主導抒情思想，旨在說明詩歌能抒發(fā)詩人的真實志意，反映廣闊的現(xiàn)實人生。文人詞在詞人心中由“小道”走向“詩余”進而發(fā)展為與詩比肩之后，詞的抒情達意功能也具有向詩歌看齊的特點。納蘭性德的詞學思想中推尊詞體，以詞為《詩經(jīng)》之變，因此他對詩的某些創(chuàng)作理論也可看作是他詞學思想中的一個方面：“詩乃心聲，性情中事也。發(fā)乎情，止乎禮義，故謂之性。”①在“發(fā)乎情，止乎禮義”的前提下，以詩抒寫“心聲”是順應(yīng)人之情性。同樣，納蘭性德的詞學創(chuàng)作實踐中也反映出“詞為心聲”的一點。除了表現(xiàn)傳統(tǒng)的男女相思情懷以外，納蘭性德詞中其它各類題材的作品也達到相當數(shù)量，按內(nèi)容主要分為贈友詞、悼亡詞、邊塞詞和懷古詞等。友人姜宸英稱納蘭性德游歷各地，“君雖跋涉艱險，歸時從悉囊傾方寸札出之，疊數(shù)十紙，細行書，皆填詞若詩，略記其風土方物。”②“填詞若詩”其實是詞人納蘭性德對社會人生時真實心境的反映。

如贈友詞中的《金縷曲?贈梁汾》：

“德也狂生耳。偶然間、緇塵京國，烏衣門第。有酒惟澆趙州土，誰會成生此意。不信道、遂成知己。青眼高歌俱未老，向樽前、拭盡英雄淚。君不見，月如水。共君此夜須沉醉。且由他、蛾眉謠諑，古今同忌。身世悠悠何足問，冷笑置之而已。尋思起、從頭翻悔。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緣、恐結(jié)他生里。然諾重，君須記。”

《金縷曲》一調(diào)基本全為納蘭性德酬贈友人以及自訴衷腸的“心聲”之作，除了有寫給顧貞觀的以外，還有寫給友人姜宸英的詞作。這首詞是納蘭性德寫給好友顧貞觀的。在這首《金縷曲》里，納蘭性德引顧貞觀為平生之至交知己，英雄相惜，然諾相約，以詞作書簡相寄，慰酬心意。“一日心期千劫在”正是納蘭性德表明要與顧貞觀友誼永恒長存的“心聲”。從描寫內(nèi)容和遣詞造句來看，不僅“以詩為詞”，而且“一文為詞”。

悼亡詞《金縷曲》（此恨何時已）是納蘭性德的代表作，詞中描寫對亡妻的感情是“三載悠悠魂夢杳，是夢久應(yīng)醒來。料也覺、人間無味”，痛失愛妻，惘死此心，即心漸復，亦覺人間無味，“人間無味”四字道出納蘭性德無限悲概之情。

邊塞詞在《飲水詞》中也占一定比例，是納蘭性德隨侍康熙巡邊塞外所寫。這類邊塞詞并不極力渲染戰(zhàn)士塞外沙場生活之苦，而是著重在塞外壯麗的風光描寫中，突出詞人和妻子離別的相思之情，筆調(diào)奇麗中多顯清冷旖旎。《臺城路?塞外七夕》中寫道：“白 ①② [清]納蘭性德《淥水亭雜識四》，《通志堂集》卷十八。

[清]姜宸英《通議大夫一等侍衛(wèi)進士納蘭君墓表》，光緒勿自欺齋刊《姜先生全集》卷十八。

狼河北秋偏早，星橋又迎河鼓。清漏頻移，微云欲濕，正是金風玉露。兩眉愁聚。待歸踏榆花，那里才訴。只恐重逢，明明相視更無語。”身處軍營角弓之中，最能激起人愁緒的不是疆場殺敵，而是呢呢兒女之情，卻正反映了詞人真摯多情的情懷。此外《采桑子?塞上詠雪花》則道出了納蘭性德厭棄榮華、自潔立身的心聲：“非關(guān)癖愛輕模樣，冷處偏佳，別有根芽，不是人間富貴花。謝娘別后誰能惜，漂泊天涯，寒月悲笳，萬里西風瀚海沙。”

懷古詞筆寫古今時空變幻，如《浣溪沙?姜女祠》：“海色殘陽影斷霓，寒濤日夜女郎祠，翠鈿塵網(wǎng)上蛛絲。澄海樓高空極目，望夫石在且留題，六王如夢祖龍非。”全詞由孟姜女傳說生發(fā)對歷史上帝王功業(yè)瞬夢如空的感慨，于歷史的厚重滄桑面前突出個人的渺小。

“納蘭容若以自然之眼觀物，以自然之舌言情。”①王國維對納蘭性德詞的這幾句評價全以“自然”二字論之，自然觀物言情使得納蘭性德之心在詞中如明鏡歷歷可鑒，詞成為詞人“抒發(fā)心聲”的“適用”文學形式。

（三）詞體藝術(shù)表現(xiàn)特質(zhì)的“適用”性

納蘭性德推崇宋詞的“適用”，這種“適用”狹義上指的是詞題材內(nèi)容的擴大和實用，廣義來說還可表現(xiàn)為詞體藝術(shù)表現(xiàn)特質(zhì)上的一種“適用”性。即詞的藝術(shù)表現(xiàn)手法不局限于傳統(tǒng)婉約詞典雅流美、琢煉字句音律以及情感抒發(fā)的朦朧深婉，而將詩、賦、文等文體中的表現(xiàn)手法引入詞中，詞體創(chuàng)作可小令、慢詞兼用，表現(xiàn)手法多樣化，使詞體在抒情形式上具有一種自由隨意的適用性。

納蘭性德在《與梁藥亭書》中談到詞的選本時說：“然愚意以為吾人選書，不必務(wù)博。專取精詣，杰出之彥，盡其所長，使其精神風致涌現(xiàn)于楮墨之間??仆意欲有選如北宋之周清真、蘇子瞻、晏叔原、張子野、柳耆卿、秦少游、賀方回，南宋之姜堯章、辛幼安、史邦卿、高賓王、程矩夫、陸務(wù)觀、吳君特、王圣與、張叔夏諸人。多取其詞，匯為一集，余則取其詞之至妙者附之，不必人人有見也。”這段話雖是納蘭性德對編選詞集務(wù)求精詣的看法，卻也說明他的詞學創(chuàng)作中有取眾名家之長的意識。《飲水詞》詞風主尚婉約，但不乏豪放悲壯之音，雖以小令為主，但也有一些慢詞長調(diào)兼具周、姜、蘇、辛之長。

在借鑒一些宋詞名家之長的過程中，納蘭性德對詞體以外其它文體的創(chuàng)作手法的學習吸收十分出色。他的很多詞作中都可看到詩、賦、文的創(chuàng)作手法，“以為其章法轉(zhuǎn)換、頓挫離合之妙，正與文家散行體何異？”②這雖不是他詞學創(chuàng)作中的首創(chuàng)，但詩、賦、①② 王國維《人間詞話》，唐圭璋《詞話叢編》第五冊，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版。[清]姜宸英《通議大夫一等侍衛(wèi)進士納蘭君墓表》，光緒勿自欺齋刊《姜先生全集》卷十八。

文的一些表現(xiàn)手法如對仗、用典、鋪敘、虛詞、章法結(jié)構(gòu)以及散文句式等在其詞作中卻得到了靈活自如的運用。以納蘭性德詞中頻頻出現(xiàn)的對仗句法論之：

“紫蓋忽臨雙鷁渡，翠華爭擁六龍看。”（《夢江南》（江南好））

“一片暈紅疑著雨，幾絲柔綠乍和煙。”（《浣溪沙》（誰道飄零不可憐））

“槳向藍橋易乞，藥成碧海難奔。”（《畫堂春》（一生一代一雙人））“玉帳空分壘，金笳已罷吹。”（《南歌子?古戍》）

“半世浮萍隨逝水，一宵冷雨葬名花。”（《山花子》（林下荒苔道韞家））“碧甃瓶沉，紫錢釵掩，雀踏金鈴索。”（《百字令》（片紅飛減））“北轉(zhuǎn)河流，南橫斗柄，略點微霜鬢早衰。”（《沁園春》（試望陰山））

這種詞句對仗在《夢江南》和《浣溪沙》兩調(diào)中尤為突出，幾乎每首詞中都有對仗，且對仗嚴謹工整，增加了詩化的韻味，顯然是詞人有意為之。

再以另一首《金縷曲?簡梁汾》為例：“灑盡無端淚。莫因他、瓊樓寂寞，誤來人世。信道癡兒多厚福，誰遣偏生明慧。莫更著、浮名相累。仕宦何妨如斷梗，只那將、聲影供群吠。天欲問，且休矣。情深我自判憔悴。轉(zhuǎn)丁寧、香憐易爇，玉憐輕碎。羨煞軟紅塵里客，一味醉生夢死。歌與哭、任猜何意。絕塞生還吳季子，算眼前、此外皆閑事。知我者，梁汾耳。”該詞又題作“簡梁汾時方為吳漢槎作歸計”，吳漢槎即顧貞觀好友吳兆騫，順治十四年以科場案被告發(fā)“舞弊”，遣戍寧古塔，居塞二十三年，生活困苦，有《金縷曲》兩篇寄顧貞觀，顧亦作《金縷曲》詞回贈。納蘭性德感二人詞中情誼深重，遂傾力相救，終使吳兆騫于康熙二十年贖歸。因此，這首詞也可看作是納蘭性德用詞體勸慰顧貞觀關(guān)于營救吳兆騫的一封信。詞的上闋勸慰顧貞觀莫為浮名所累，能灑然處世。下闋則表明自己愿為朋友肝膽相助，將吳兆騫營救回來。詞中以春秋吳國季札代指吳漢槎，情感層層鋪墊，有些語句為散文敘述句式，如“莫因他、瓊樓寂寞，誤來人世”、“仕宦何妨如斷梗，只那將、聲影供群吠。天欲問，且休矣”、“歌與哭、任猜何意”、“算眼前、此外皆閑事。知我者，梁汾耳”，詞中“矣”、“耳”二字為語氣助詞，這些都具有“散文化”的特點。

三、“煙水迷離之致”的美學至境

納蘭性德傾賞花間詞的“貴重”和宋詞的“適用”，其詞“小令取唐五代，宗晏氏父子；長調(diào)則推周、秦及稼軒諸家。”①雖博采唐五代、宋代眾多名家之長，然唯有一人是納蘭性德心中填詞的美學典范，他就是兼具花間、宋詞之美的南唐后主李煜。梁啟超 ①[清]姜宸英《通議大夫一等侍衛(wèi)進士納蘭君墓表》，光緒勿自欺齋刊《姜先生全集》卷十八。

評之云：“容若小詞，直追李主。”

李煜獨特的詞學風貌在于營造了一種“煙水迷離之致”的意境。關(guān)于李煜詞“致語”的說法最早見于王世貞《藝苑卮言》，王世貞評李煜《玉樓春》結(jié)句“歸時休放燭花紅，待踏馬蹄清夜月”曰：“致語也。”②《玉樓春》上闋寫宮中夜宴歌舞之盛，下闋寫詞人歌罷歸時讓侍從不要點燭照路，而是乘馬月色之中。顯然，“致語”是李煜用清新自然的語言表現(xiàn)內(nèi)心深處一種清逸幽細的情懷。納蘭性德也自稱“少知操觚，即愛《花間》致語”，此處“致語”含有“言情入微”的意思，結(jié)合上述兩處“致語”的內(nèi)涵，可以得知“致語”抒發(fā)的是深細幽微的情思愁懷。“煙水迷離”則傳達出詞境的柔美蘊籍。

因此，“煙水迷離之致”是指用清新自然的語言和深細幽微的情思愁懷營造出的一種深遠蘊籍、耐人尋味的意境，這是納蘭詞心中的美學理想至境，后人亦稱之：“八旗詞家，向推納蘭容若《飲水》、《側(cè)帽》二詞，清微淡遠”③（李佳《左庵詞話》）。

①

（一）清新自然的語言字句

納蘭性德詞中固然時見語言工麗之作，但為了追求自然天成的詞中至境，語言的自然靈真是他更高的詞學追求。在這點上，納蘭性德于唐五代和兩宋之間明顯偏愛南唐、北宋詞。以花間詞為代表的早期文人詞往往語言精工典麗，難有自然天成之趣，至南唐后主李煜詞中，清新自然的語言抒發(fā)其性靈之情。而較南宋詞的騁才使氣、繁縟雕琢，北宋詞中亦多顯真率自然之風，這種差異明顯有一點源于北宋詞語言相對要少學者雕琢之氣。納蘭性德“好觀北宋之作，不喜南渡諸家。而清新秀雋，自然超逸。”④ “遍涉南唐、北宋諸家，窮極要眇。”⑤（《清史稿?文苑一》）懷著這種審美傾向，納蘭性德詞中的語言更多的表現(xiàn)為清新自然之美。

詞中常以帶有“清”、“碧”、“新”、“輕”、“微”、“纖”、“淺”、“細”、“柔”、“綠”、“青”等這類清新柔美意蘊的形容詞突出清雅恬淡之美，如：

“纖月黃昏庭院，語密翻教醉淺。”（《如夢令》（纖月黃昏庭院））“風絲裊，水浸碧天清曉。”（《謁金門》）“重檐淡月渾如水。”（《海棠月》）

“小院新涼，晚來頓覺羅衫薄。”（《點絳唇》（小院新涼））

“蓮漏三聲燭半條，杏花微雨濕紅綃，那將紅豆寄無聊。”（《浣溪沙》（蓮漏三聲燭半條））

①②梁啟超《飲冰室文集》卷七十七，中華書局1989年版。

[明]王世貞《藝苑卮言》，唐圭璋《詞話叢編》第一冊，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版。③ [清]李佳《左庵詞話》卷上，唐圭璋《詞話叢編》第四冊，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版。④ [清徐乾學《通議大夫一等侍衛(wèi)進士納蘭君墓志銘》，康熙刻本《通志堂集?附錄》。⑤ 趙爾巽主編《清史稿?文苑一》，中華書局1977年版。

“煙輕雨小，望里青難了。”（《清平樂》（煙輕雨小））“畫船人似月，細雨落楊花。”（《臨江仙》）

“漲痕添、半蒿柔綠，蒲梢荇葉無數(shù)。”（《摸魚兒》（漲痕添））“春深淺，一痕搖漾青如剪。”（《憶秦娥》（春深淺））

此外，詞中用“雨”、“雪”、“煙”、“水”、“銀”等這類顏色柔和素雅的意象描繪景物。如：

“一片暈紅疑著雨，幾絲柔綠乍和煙。”（《浣溪沙》（誰道飄零不可憐））“簾卷落花如雪，煙月。”（《荷葉杯》（簾卷落花如雪））

“月華如水，波紋似練，幾簇淡煙衰柳。”（《踏莎行》（月華如水））“夜來月色如銀，和衣獨擁，花影疏窗度。”（《百字令》（綠楊飛絮））

除了上述這些清新柔美的詞語外，納蘭性德詞中還常見一些自然性靈之句，有的以景擬人抒相思之情，如“辛苦最憐天上月。”（《蝶戀花》（辛苦最憐天上月））有的感概今古人生諸情，如“一往情深深幾許，深山夕照深秋雨。”（《蝶戀花?出塞》）有的傷嘆人生苦短卻不免多情傷感，如“人生能幾，總不如休惹、情條恨葉。”（《百字令》（人生能幾））有的縈懷人生初始的美好，如“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木蘭花令?擬古決絕詞》）這些語句爛漫純真中又見天機翛然之美，和詞境融為一體。

王國維贊納蘭性德“以自然之舌言情”，“自然之舌”也包含了納蘭性德詞語言清新自然的意思，清新自然的語言字句不雜人力雕琢生硬之氣，也就有利于創(chuàng)造出“煙水迷離之致”的美學至境。

（二）深細幽微的情思愁懷

李煜詞中致語的情感類型主要表現(xiàn)為兩類，一類是世俗的文人情懷，如相思、游樂等；一類是家國憂患意識和人生世事的感悟。納蘭性德詞中深細幽微的情思愁懷也大致分為這兩類，前者包括相思、悼亡、贈別、游樂賞景等內(nèi)容，后者表現(xiàn)為個人身處繁華富貴中的清絕孤獨之感。

表現(xiàn)第一類情感的詞在《飲水詞》中占主導地位，特別是愛情詞尤其幽細纏綿，如《臨江仙》：“長記碧紗窗外語，秋風送歸鴉。片帆從此寄天涯。一燈新睡覺，思夢月初斜。便是欲歸歸未得，不如燕子還家。春云春水帶輕霞。畫船人似月，細雨落楊花。”

上闋寫離家在外思念所愛的女子，思念至深，夢中相見。下闋更添傷感，欲歸歸未得，惆悵恍惚中想象心愛女子煙波游船的畫面。結(jié)尾三句是詞人詞心的映照，將所有的相思虛實為一幅春日佳麗圖，以春云春水、細雨楊花襯托所愛女子的柔美詩意，人似月、雨落花的朦朧畫面?zhèn)鬟_出了一種煙水迷離之美。

第二類情感雖然在《飲水詞》中數(shù)量不多，但因為是表現(xiàn)人生無端的愁緒，所以尤顯深遠蘊籍、耐人尋味。納蘭性德為宰相明珠之子，出身貴胄，又得康熙寵信，但他于繁華富貴中卻始終有種孤獨憂患之感，和當時許多江南狷介狂放文士如顧貞觀、嚴繩孫、姜宸英、陳維崧等交好，感懷傷時，以悲愁為美，“瘦狂哪似癡肥好，判任癡肥笑。笑他多病與長貧，不及諸公袞袞向風塵。”（《虞美人》（憑君料理花間課））詞中的“瘦狂”指抒寫憂患憔悴之情，正如他在七古《填詞》中所云“往往歡娛工，不如憂患作。冬郎一生極憔悴，判與三閭共醒醉”，在納蘭性德心中，傳統(tǒng)觀念中的歡娛之詞也應(yīng)有“風人旨”，有所寄托。在這一詞學思想指導下，納蘭性德詞中多有“小樓明月鎮(zhèn)長閑，人生何事緇塵老”（《踏莎行》（倚柳題箋））、“無窮山色，無邊往事，一例冷清清”（《太常引?自題小照》）這樣的語句，深細幽微的情思愁懷表達深遠含蓄，如《清平樂》：“將愁不去，秋色行難住。六曲屏山深院宇，日日風風雨雨。雨晴籬菊初香，人言此日重陽。回首涼云暮葉，黃昏無限思量。”

這首詞寫于重陽節(jié)。上闋寫深院長愁，這種長愁是處于“六曲屏山深院宇”繁華中的愁情，日日風雨的人生飄搖之感。下闋寫重陽佳節(jié)倍感孤寂，“回首涼云暮葉，黃昏無限思量”不言所思為何，只將思量寓于“涼云暮葉”的時令流逝中，世事變換、繁華無定、人生易老、美人遲暮、相思別離等諸多幽微情緒都盡藏其中，令人回味無窮。

再如《漁父》：“收卻綸竿落照紅，秋風寧為剪芙蓉。人淡淡，水濛濛，吹入蘆花短笛中。”筆致清淡超逸，結(jié)句人水一色、蘆花短笛，寫詞人的清絕獨立、超然世外之情，詞境深遠含蓄。

結(jié) 語

中國文人詞的規(guī)模創(chuàng)作從最初以花間詞為代表的初始時期，到兩宋詞的繁盛革新，經(jīng)歷元明詞的中衰凋敝，直至清代詞學復興，其間詞家圍繞詞的體性、功用、藝術(shù)風格等問題展開了一系列的探討，詞學思想的多元化直接引導詞人創(chuàng)作，由此產(chǎn)生了風格各異、各擅其美的諸家詞作。《飲水詞》飲譽有清一代近三百年，為無數(shù)詞家激賞。其詞詞情典美，幽咽感人，矗立清詞百家彥林中仍難掩其風姿俊秀、天然標逸。據(jù)筆者統(tǒng)計，僅清人民國詞話論及轉(zhuǎn)引納蘭詞的各類論述就不下158條之多，“海內(nèi)名人為詞者皆歸之”①

納蘭性德成為“國初第一詞手”②和他繼承創(chuàng)新的詞學思想緊密相關(guān)。他的詞學思 ①② [清]馮金伯《詞苑萃編》卷八，唐圭璋《詞話叢編》第二冊，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版。

[清]況周頤《惠風詞話》卷五，唐圭璋《詞話叢編》第五冊，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版。

想既有對傳統(tǒng)花間詞風的繼承，又以開放的目光，吸取宋詞“實用”的營養(yǎng)，并將南唐李煜詞清遠蘊籍的意境作為詞學理想境界，從而在賦予詞言志抒情的詩化功能時，又能真正將傳統(tǒng)詞清麗芊綿、言情幽細的韻味發(fā)揮到極致，別樹一幟，并對后世詞人填詞產(chǎn)生重要影響，如清人蔣敦復稱汪稚泉《蘭笑詞》“長調(diào)音節(jié)瀏亮，頓挫生姿，瓣香納蘭容若，而絕少衰瘋氣。”①清人蔡嵩云則認為治小令途徑“或取清麗芊綿家數(shù)，由漱玉以上規(guī)后主，參以后唐之韋莊，輔以清初之納蘭”。②從此意義上來說，納蘭性德的詞學思想已對清代詞學的創(chuàng)作實踐和理論的發(fā)展作出了積極的貢獻。

① [清]蔣敦復《芬陀利室詞話》卷三，唐圭璋《詞話叢編》第四冊。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版。② [清]蔡嵩云《柯亭詞論》，唐圭璋《詞話叢編》第六冊，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版。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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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篇：納蘭性德詞中的風意象

淺析納蘭性德詞中的“風”意象

摘 要：納蘭性德是清代一位重要詞人，他的詞中有著豐富的意象群，這些經(jīng)過構(gòu)思之后的意象，滲入了詞人的主觀情意與審美趣味。“風”這一意象，在納蘭詞中有著獨具一格的哀傷之美，蘊涵了作者深刻的生命體驗和真摯的情感表達。關(guān)鍵詞：納蘭性德；詞；意象；風 納蘭性德（1655—1685），滿族人，葉赫那拉氏，字容若，號楞伽山人。納蘭性德本名成德，因犯太子保成的忌，改名納蘭性德。納蘭性德三十一歲便離世，這位才華橫溢，影響深遠的清代重要詞人，將凝聚著其短暫一生的真摯情感留給后人。作為“清詞三大家”之一的納蘭公子，擁有落拓不羈的性格，以及天生的超逸脫俗的稟賦，他才華出眾，出身豪門，本是前程無限美好的，卻因人間聚散、人情冷暖，始終無法擺脫內(nèi)心深處的困惑與悲觀。納蘭性德的詞，清新雋秀，哀傷而又動人，具有獨特的真情銳感，表相處此人敏感而又脆弱的內(nèi)心世界，納蘭性德的詞備受當時以及后世人們的好評。周頤在《蕙風詞話》中譽其為“國初第一詞手”。梁啟超贊他為“清初第一學人”，近代著名學者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贊許其：“納蘭容若以自然之眼觀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由初入中原未染漢人之氣，故能真切如此。北宋以來，一人而已。”納蘭容若汲取漢文化的精華，他博覽群書，精通經(jīng)史，擅長書法，又精于書畫評鑒，而又保持著自然純真的本性，這種“自然”、“真”盡現(xiàn)于詞中。納蘭留給我們的詞存有三百四十余首，內(nèi)容涉及愛情、友誼、邊塞、江南、詠物、詠史及雜感等方面。又主持編纂了一部1792卷編的儒學匯編《通志堂經(jīng)解》，以及四卷集《淥水亭雜集》等。一

意象是中國古典詩詞中一個獨特的概念，是詩人主觀情意與客觀物象的完美結(jié)合。意象是中國歷史上可謂是“源遠流長”，古人體會到，要把心中的意思說出來，就要運用意象，也就是說具體事物。中國傳統(tǒng)美學將意象是為藝術(shù)的本體，而意象的基本規(guī)律則是情景交融，由此構(gòu)成一個包含著廣闊的蘊涵于自身的完整的感情世界。意象是融入了主觀情意的客觀物象，它的產(chǎn)生首先有賴于客觀的物象，只有當客觀物象進入詩人的印象和記憶后，通過人的構(gòu)思，帶上詩人的美學理想和美學趣味，滲入詩人的人格和情趣，才形成染上詩人主觀色彩的意象。一個成熟的，又個性的詩人，會將一些平常的事物，通過巧妙的的攝取、組接，形成自己的意象群體，納蘭性德就是如此。

劉勰在《文心雕龍·深思》討論創(chuàng)作藝術(shù)構(gòu)思時說：“是以陶鈞文思，貴在虛靜??然后使玄解之宰，尋聲律而定墨，獨照匠心，窺意象而用斤。此蓋馭之術(shù)，謀篇之大端。”他明確指出，作者構(gòu)思及表達過程中，要努力追求聲律之美與意象之美。胡應(yīng)麟也說過“詩家借景立言，惟在聲律之調(diào)，興象之合，區(qū)區(qū)事實，彼豈暇計？”，胡應(yīng)麟所說的興象，實即意象。納蘭詞中的意象豐富，常常借物抒己之情，將自然風物為自己抒懷所用，每一首詞都巧妙運用種種意象，這些意象融入了納蘭的獨特生命體驗與情感，構(gòu)成了他詞里的特殊意象群。在納蘭的詞中，大自然中的夕陽、月亮、云、山、風、雨、煙、霧、霜、柳、落花、松、竹、梅、菊、梨花，生活用具中的燈、燭等以及其他的一些，例如夢、影、故園等，都帶上了納蘭的風格，構(gòu)成了他的獨特意象。

細讀宋詞，我們會發(fā)現(xiàn)其中“風”這一意象頻繁出現(xiàn)，深得每位詞人的喜愛，且看：和風細雨，平和逸景的“群芳過后西湖好，狼藉殘紅，飛絮濛濛，垂柳闌干盡日風。”（歐陽修《采桑子》）“東風又做無情計，艷粉嬌紅吹滿地。”（晏幾道《玉樓春》）表現(xiàn)了詞人面對殘花落而無計挽回的傷感苦悶。“漸霜風凄緊，關(guān)河冷落，殘照當樓。”(柳永《八聲甘州》)秋風一陣緊似一陣，詞人衣單難御寒，漂泊的心渴望回歸，面目的凄涼，秋風的橫掃讓人更覺心酸。“溶溶曳曳，東風無力，欲皺還休。”（范成大《眼兒媚》）用“風”這一意象，傳神的描繪出了春慵這一生理現(xiàn)象，惟妙惟肖。“落絮無聲風墮淚，行云有影月含羞，東風臨夜冷于秋。”（吳文英《浣溪沙》）東風吹此夜，竟覺得還冷于秋，寄予了詞人刻骨銘心的內(nèi)心深情。李清照的《醉花蔭》中“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西風卷起幃簾，人比菊花還要消瘦，充滿了凄苦孤獨之情。諸如上述的與風相關(guān)的詞句，多不勝數(shù)，詩詞作者或多或少的都會借用“風”這一意象來寄情托志。二

在納蘭性德詩詞中，“風”意象出現(xiàn)較多，總共有261處，包括春風、秋風、東風、西風、朔風、輕風、闌風、斜風、凄風、好風、零風、曉風、驚風、霜風、晚風、惡風、四面風、玉蘭風、二月風、竹林風、風兼雨。這些風或悲、或愁、或怨、或涼，傳達哀傷、凄涼、悲傷、孤寂等情感。風，來無影去無蹤，摸不著看不見，如煩惱、如思念、如悲痛，卻可以真切的感受到它的存在。

在落葉凋零的季節(jié)，秋風卷著黃葉，為秋日增添可積分凄涼。在寒冬，風夾雜著雪花襲來，讓人頓時覺得寒冷刺骨。“風”是作者抒發(fā)個人感情的載體，風從一種不帶有任何主觀情意的自然現(xiàn)象，被可以營造成中國文學中傳統(tǒng)的抒情意象，其中融入了作者特有的感受、體驗、情緒和心態(tài)，具有了豐富的人生意蘊和審美價值。

表層之象與深層之意的滲透，是意象的構(gòu)成機制。因此我們在詩詞世界里遨游，面對繽紛多姿的意象行列時，一定要透過色彩、線條、聲響、形態(tài)、質(zhì)地、動作等，深入體味其內(nèi)層意蘊。讀納蘭性德的詞，讀他的故事，,才會懂得他所表達的情感，以及他豐富的內(nèi)心。當人生的凄苦無法完美的宣泄時，當作者凝望遠方思念愛人時，當詞人遠離家鄉(xiāng)，仰望另一片天空的皓月時，清風拂過，似乎所有的哀思都隨風而去，因此文人墨客總會“捕風”來抒發(fā)內(nèi)心情感。納蘭詞中的“風”，幾乎沒有和風、煦風、暢風、暖風等詞，而盡是悲涼之味的風。按理里說，納蘭生長在一個富裕顯赫的家庭里，衣食無憂，本應(yīng)快樂滿足的，就像其他的貴公子一樣讀書享樂，而他卻步入了文字的世界，喜愛文字的人注定要變得敏感傷悲。納蘭容若從小就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在父親的藏書樓里，他讀《左傳》《春秋》《史記》一類的歷史著作，他也曾想長大后像歷史中的英雄人物一樣，施展文才武略，成就一番大業(yè)。滿族人崇尚武功的傳統(tǒng)在納蘭身上也不例外，他能文能武，十九歲中舉，二十一歲通過殿試，成為皇帝侍衛(wèi)隊中的一員，在京城里也是小有名氣的才子詩人。但是出入宮廷，卻讓他目睹了朝廷內(nèi)部爭權(quán)奪利的斗爭，他對仕途感到失望，功名、榮譽、光宗耀祖、報效祖國，都成為虛幻的東西，他寧愿沉睡在自己的純凈世界里，靜靜的吟詩作詞，撫琴而長嘆，看月朗風清，度過清水般的一生另一方面，納蘭容若身為風流才子，多情重義，愛情路卻坎坷崎嶇，讓憂傷的容若變得愈加悲傷。和他青梅竹馬的表妹進了宮，紅墻外的思念無處可寄，日夜思念，幾多回憶，終于不敵他晚來風急??或許唯有風才能夠穿越過那座圍城，才能回到心愛的人的身邊。盧氏清理嫵媚，像出水芙蓉般盛開在容若的世界里，容若重獲新生，沉浸在夫妻情意濃濃的愛河里。可惜好景不長，盧氏在婚后三年后因難產(chǎn)而離開人世，將納蘭容若生命中的溫暖再度抽離，孤影徘徊，只身守著回憶無限冰涼，才會寫作那么多的吊亡詞，感人至深。江南的漢家女子沈婉，多才多藝，深深吸引了容若，兩個趣味相合的人，一見傾心，容若疲憊而又孤寂的心再次鮮活起來，卻終因父親明珠的反對，歷盡苦難，沈婉回到江南，愛情的不幸再次挫傷了容若的心靈，于是他在愛情里思念，在孤寂中譜詞，寄情于風，讓風來吹散相思之痛。三

納蘭詞中的風，寄予了作者無邊的愁緒，賦予了其詞悲涼無奈的韻味。風，融入了詞人的主觀感情，而產(chǎn)生不同的風意象。從西風中可感受其纖柔很長,從中感受到西風陣陣,無比凄涼,令人添愁增恨。從朔風中，感受其肅殺凄冷的意境，用來表達悲哀、憂傷、抑郁和惆悵的情感。風可以調(diào)動人的感官，從外界感受到內(nèi)心變化，都可以體會得到。首先來看納蘭性德的抒寫愛情中憂傷、思念、以及惜別的飽含哀愁情緒的詞作。“窗前桃蕊嬌如倦，東風淚洗胭脂面。”（《菩薩蠻》）描寫閨閣中麗人在乍暖還寒的春天里，孤寂無聊的情態(tài)，在微涼的東風里，淚流滿面，這里的“風”是盡染離情別苦的風。“西風鳴絡(luò)緯，不許愁人睡。只是去年秋，如何淚欲流。”（《菩薩蠻》）詞中“西風”帶著凋零的傷感，是思妻念舊時的惆悵之風，西風陣陣，絡(luò)緯聲聲，不但難以入眠，而且更令人感到憂傷，引發(fā)對去年秋天的思念，西風凄緊，卻已經(jīng)無人關(guān)心冷暖，風似乎愈加吹得寒冷，心也愈加冰涼。“衰楊葉盡絲難盡，難雨凄風打畫橋。”這是一首悼亡詞，“絲”即是思，詞人思念亡妻，心中悲涼，滿眼的景物也顯得那么孤寂，“冷雨凄風”風無定，雨無常，風夾雜著冷雨只能是更加悲哀，風成為了心中悲傷的載體，染上了作者的哀傷。“除向東風訴此情，奈竟日春無語。”（《秋千索》）這是一首懷思戀人的令詞，充滿孤寂之情，詞人追憶往日歡樂，感傷今日孤獨，柳絮梨花依舊，伊人卻已不知去向，此處“東風”是詞人心中情感的寄托，成為訴說的對象，東風帶去思念，或許會吹到伊人耳邊??

納蘭詞中的風不僅是抒愛情之愁，也充滿與友人的離別愁思和同情之心。如“握手西風淚不干，年來多在離別間。”（《于中好》）這首詞中納蘭容若表達了對誠摯友情眷戀和一往情深的傷別之情，“風”在此便是傷離別，以及對友人的惜別之情。“藕風輕，蓮露冷，斷虹收，正紅窗、初上簾鉤。”（《金人捧露盤》）詞人觀蓮有感，荷塘里風輕露冷，故地重游，油然而起懷念友人的深情。“重來對酒，折盡風前柳。若問看花情緒，似當日，怎能。。。休為西風瘦，痛飲頻搔首，自古青蠅白璧，天已早，安排就。”（《霜天曉角》）這首詞是與友人共酌而抒發(fā)的感慨，“風前柳”飽含不舍之情，下片又轉(zhuǎn)入對事實人生的感嘆，西風逼人瘦，風讓人憔悴、哀傷，往事如風，日夜吹不盡。人生如風，匆匆而過，煩惱卻不能如風一去無蹤。風至情至性，吹醒心中的思念與哀愁，吹散知己各奔天涯。風也吹來了江南的美。“十里湖光載酒游，青簾低映白蘋洲。西風聽徹采菱謳。”（《浣溪沙》）江南的美，清新淡雅，本詞喲偶那個白描，清麗簡淡，描摹如畫，這里的風多是溫婉的，和煦的風，帶著江南特有的柔美氣息。又有抒發(fā)關(guān)塞行役的“邊愁”，“極天關(guān)塞云中，人隨落雁西風。”（《清平樂·彈琴峽題壁》）行役塞上，詞人慨嘆知音難覓，前朝如夢，邊愁難寫，伴隨著“落雁”和“西風”，邊愁月愈加濃烈。四

關(guān)于納蘭性德的詞中感風傷懷的現(xiàn)象，以及風在詞中所渲染的悲涼色彩，這些與詞人心境的關(guān)聯(lián)，基本可以將詞人對風意象的反應(yīng)模式劃分為以下兩種：

（一）愁怨?jié)M懷，遇風益悲：強化模式

此類型是說，詞人心中愁怨已經(jīng)堆積心中，外界的影響會使其更加傷感，縱使艷陽高照，詞人心中也會陰雨綿綿，這個時候，遇見風起，只會更加悲傷，愁上添愁。例如：

“涼月轉(zhuǎn)雕闌，蕭蕭木葉乾。銀燈飄落瑣窗閑，枕屏幾疊秋山。朔風吹透青縑被，藥爐火暖初沸。清漏沉沉無寐，為伊判得憔悴。”（《河瀆神》）

這首詞作大篇幅繪景，述景而情在景中，上片之景從大景寫到小景，從室外寫到室內(nèi)，都是肅煞凄涼之景，可見作者心中已是凄涼悲愁萬分。下片從“朔風”寫起，引發(fā)更深的悲傷，為“憔悴”作鋪墊語，因相思而致多愁多病，即便如此也無怨無悔，在一片凄涼景色之中，風似乎更加憂傷的襲來。“欲寄愁心朔雁邊，西風濁酒慘離顏。黃花時節(jié)望云天。古戍烽煙迷斥堠，夕陽村落解鞍韉。不知征戰(zhàn)幾人還。”（《浣溪沙》）

詞人使至塞上，又于客中送客，滿心傷感，西風微涼，吹開憂傷，由此詞人聯(lián)想到戍守邊關(guān)的將士，于是不勝悲憫，由此寫邊關(guān)蒼茫凄清之景，深發(fā)心中傷懷之感。“將愁不去，秋色行難住。六曲屏山深院宇。日日風風雨雨。雨晴籬菊初香，人言此日重陽。回首涼云暮葉，黃昏無限思量。”（《清平樂》）重陽佳節(jié)，獨自立于深宅秋雨中，在蒼茫中風風雨雨更添孤寂之感，因此勃發(fā)隱怨長愁。這并非一般秋感，而是長久積郁心中的愁思，在這風雨交加的重陽日，終于無法抑制。

（二）愁懷潛伏，因風感發(fā)：感生模式 這一類型是指，詞人心態(tài)處于平靜態(tài)勢，雖然曾經(jīng)的離別、傷心、失意已隨時間隱藏于心底，或是暫時忘卻。一陣涼風襲來，回憶夾雜著傷痛侵入心底最柔軟的角落，勾起層層漣漪，一時難以平復。例如： “簾外五更風，消受曉寒時節(jié)。剛剩秋衾一半，擁透簾殘月。爭教清淚不成冰？好處便輕別。擬把傷離情緒，待曉寒重說。”（《好事近》）

秋夜寒風襲來，冰冷的被子多出一半，更顯得凄涼，念起曾經(jīng)在一起時的溫暖，頓覺凄涼孤單，思念妻子的情緒高漲，淚流不止。因為風的到來突然喚起了作者不愿意想起的傷心，這傷心本就是潛伏已久。

“風滅爐煙殘地冷，相伴惟孤影。判教狼藉醉清尊，為問世間醒眼何人？難逢易散花間酒，飲罷空搔首。閑愁總付醉來眠，只恐醒時依舊到尊前。”（《虞美人》）

詞人本是敏感的，容易傷春悲秋，多愁善感，總會因為外界的變化引發(fā)心緒的波動。這是風將香爐里最后一縷煙吹盡，燭花也變冷了，此景勾起了詞人的傷感，帶來了不盡的孤寂之感縈繞心懷，一發(fā)便不可收拾，于是借填詞來宣泄了。

“風絮飄殘已化萍，泥蓮剛倩藕絲縈。珍重別拈香一瓣。記前生。人到情多情轉(zhuǎn)薄，而今真?zhèn)€悔多情。又到斷腸回首處，淚偷零。”（《山花子》詞以景起，風中柳絮，殘飛到水面化作浮萍，河泥中蓮花雖然剛勁果斷，但是它的莖卻依然絲絲縈繞不斷。一切因風而起，忽然記起以前的事情，思緒萬千，淚禁不住悄悄流下了。

綜上所述，意象的巧妙運用，可以提升詞作的感染力，用隨處可見的事物填入詞中，具有廣闊的表達感情的空間，在抒情的同時，將自然物象為己所用，表己之意，與己同悲，情深意切。納蘭詞中“風”這一多是表現(xiàn)思念與憂傷，就像一縷憂思，從納蘭的眼前飄過，飄到我們的心中，飄過了世事的紛擾，回歸純凈與自然，這就是納蘭詞的獨特之美，無功利，不染塵埃，在詩詞的廣闊天地里開啟了一片純美之地。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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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篇：納蘭性德邊塞詞中的掙扎

畢 業(yè) 論 文

學生姓名 院 班屬 級

馬云飛 文學院

學 號 專

業(yè)

010701029 漢語言文學

2007（1）

遠走塞漠 情歸何處

——淺析納蘭性德邊塞詞中的情感掙扎 題

目

指導老師

趙 青

職稱

講 師

2011 年 5 月

淮陰師范學院畢業(yè)論文

摘要：清朝初期著名詞人納蘭性德以其感傷抒情為主題的詞而為后人所關(guān)注，而他的邊塞詞的數(shù)量也可謂超越前人，縱觀納蘭性德的邊塞詞，我們會發(fā)現(xiàn)，這些詞在立意、取材、藝術(shù)形式等方面都取得了巨大的成就。納蘭性德的邊塞詞倒映出他心靈深處復雜矛盾的情感。親人間的悲歡離合，官場上的明爭暗斗，時代賦予的特殊身份，種種的痛苦與無奈無時無刻不困擾著這位憂郁的相門公子。悲

［1］(P63)等等。字慨萬分的納蘭性德總說自己是“偶然間、淄塵京國，烏衣門第”里行間充溢著內(nèi)心世界的情感掙扎。倘若我們能真正地深入細致地去解讀納蘭性德的邊塞詞，便不難體味其愛情與婚姻的掙扎、遠走塞上的掙扎以及時代交替的掙扎，是家庭、功業(yè)和時代的共同作用使得這位相門公子如此深感無奈而悲慨憂郁。

關(guān)鍵詞：納蘭性德；邊塞詞；情感；掙扎；原因

Abstract: The early Qing Dynasty Ci writer known for its lyrical theme of sentimental words and concern for future generations, and his frontier can be described as the number of words than their predecessors, the Frontier Throughout Nalanxingde words, we will find These words in the conception, drawing, art forms, etc.have made great achievements.Nalanxingde the frontier words reflected his soul out of complex and contradictory emotions.Between family joys and sorrows, and the bureaucratic infighting on the times given special status, all the pain and frustration all the time troubled son of the depression phase gate.Lights in extreme grief and indignation in the general said he was “accidentally, Zi Jing dust States, the first door black clothing” [1] and so on.Between the lines the inner world of emotions filled with struggle.If we can really go in depth and meticulous interpretation of the frontier Nalanxingde words, it is not difficult to appreciate the struggle of his family and love and went to the Frontier and the era of the turn of the struggle struggle, family, exploits, and the combined effect of age makes the phase gate and Grief son so deeply troubling depression.Key words: Nalanxingde, Frontier words, emotion, struggle, reas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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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赫的皇族，納蘭性德平日的生活本應(yīng)該是安閑平靜的，可是作為皇帝侍衛(wèi)卻又不得不一次次隨駕出征。征途中的種種波動與其天生向往安閑平靜的性情相互矛盾，引起了他對故園的無限向往。“夜深千帳燈”,倘若將這幅畫面置于盛唐意氣風發(fā)的時代氛圍下,無疑是一張壯闊豪邁的邊塞夜景圖。但此處卻透著詞人的無奈和不滿。隨著山水兼程,行途越來越深入,離開故園和安寧的生活也越來越遠,詞人只有通過深夜在夢中回到家園一享溫情。誰知風雪交加卻令他好夢難成。本是詞人自己心中煩亂不安,無從入夢，這里卻偏偏遷怒于物，反說風雪攪擾了他的夢。這樣的情感所出，則使得上闕“塞外千燈圖”頓時充滿了濃厚的哀怨沉痛之感。

（二）理想與現(xiàn)實的巨大反差

之前提到，納蘭性德自22歲至31歲擔任康熙皇帝的侍衛(wèi)。“御殿則在帝左右，扈從則給事起居”[8](P76)皇帝詩性大發(fā)，他隨聲唱和；皇帝著書立說，他受命譯制；皇帝行獵，他則執(zhí)弓沖突，躍馬隨圍；皇帝每次出巡，他都是“日侍上所，巡幸無遠近，必從”。九年之中，他扈從皇帝“數(shù)嘗西登五臺, 北陟醫(yī)巫閭山, 出關(guān)臨烏喇, 東南上泰岱, 過闕里, 度江淮, 至姑蘇” [9](P103)。而且，康熙十七年（1678）皇帝巡視京畿和塞外；康熙二十一年(1682)皇帝東出山海關(guān), 到清朝發(fā)祥地巡視, 祭長白山；康熙二十二年(1683), 皇帝二月赴五臺, 登長城, 七月巡古北口；康熙二十三年(1684)五月, 皇帝再一次往古北口。納蘭性德均隨侍巡幸。身為臣子的納蘭性德能夠有機會走出京城，飽攬祖國的大好河山，但更多的則是體味邊疆生活的苦與悲。渴望和平安定的納蘭性德與邊疆普通士兵一樣都深切盼望戰(zhàn)事早日結(jié)束，祈盼國家強大，人民安居樂業(yè)。但是他并沒有主宰這一切的能力，他只是皇帝手中眾多棋子中的一枚，根本無力實現(xiàn)心中的理想，因此往往心中所盼與現(xiàn)實會有相當大的落差。看清了這一切的納蘭性德無奈自己的處境，不甘做“籠中鳥”，但又無法掙脫現(xiàn)實，心中悲苦感嘆之情油然而生，他的邊塞詞中便也不知不覺隱含了對世事的厭倦和幻滅感。如《滿庭芳》：

堠雪翻鴉，冰河躍馬，驚風吹度龍堆。陰磷夜泣，此景總堪悲。待向中宵起舞，無人處，那有村雞？只應(yīng)是，金笳暗拍，一樣淚沾衣。

須知今古事，棋枰勝負，翻覆如斯。嘆紛紛蠻觸，回首成非。剩得幾行青史，斜陽下，斷碣殘碑。年華共，混同江水，流去幾時回？[5]（P261）

納蘭佇立松花江畔，面對滿族入侵前的古戰(zhàn)場，情緒悲愴。上片的前五句景語，寫古戰(zhàn)場的荒寒陰森，以“總堪悲”綰。下句轉(zhuǎn)進，先說有“中宵起舞”的愛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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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心，但“那有村雞”一句轉(zhuǎn)折，表明了無由以報，徒增傷感，再以金笳聲聲烘托，更添一種悲慨。下片在上片的景與情中轉(zhuǎn)為議論，表達出滿懷的哀怨與痛苦，納蘭性德把紛紛擾擾的的實現(xiàn)喻為纏殺變換的棋局，認為世事“翻覆”，只是如同棋盤上的輸贏而已，而世上群雄逐鹿也就不過是蝸角相爭，這一切的一切僅因微利細故而起，今日回首，一切都是虛無短暫的。詞中著意描繪了用于記錄將士戰(zhàn)功的碑碣，在斜陽的映照下，既斷且殘，一片蕭瑟。于是乎，詞人發(fā)出了年華如江水一去不復回的感慨，表達了詞人對現(xiàn)實厭倦與幻滅。這首詞同樣為前景后情，全詞巧于鋪墊，氣勢壯觀，真情四溢。此中情感雖然流于消極，但我們卻可從中感受到納蘭性德郁結(jié)于心的悲苦惆悵。

（三）恩怨興亡與時代交替的糾結(jié)

法國著名哲學家丹納曾說：“要了解一件藝術(shù)品，一個藝術(shù)家，一群藝術(shù)家，必須正確的設(shè)想他們所處的時代精神和風俗概況。”[10](P758)出生于歷史更替之時的納蘭性德，有著復雜的歷史興亡之感。這種掙扎首先來自于對家族歷史的記憶。納蘭性德雖是相門之子，但非皇帝嫡親，他的家庭和滿清皇室關(guān)系密切而又復雜，既是姻眷，又是世仇。納蘭性德生活的時代正是所謂“康乾盛世”初期，他的父親是康熙時期權(quán)傾朝野的宰相明珠, 母親覺羅氏為英親王阿濟格第五女, 一品誥命夫人。而其家族——納蘭氏, 為清初滿族最顯赫的八大姓之一, 即后世所稱的“葉赫那拉氏”。納蘭性德的曾祖父名叫金臺什, 為葉赫部貝勒, 其妹孟古, 于明萬歷十六年嫁努爾哈赤為妃, 生皇子皇太極。其后納蘭家族與皇室的姻戚關(guān)系也非常緊密, 因而可以說, 納蘭性德一出生就被命運安排到了一個天皇貴胄的家庭里,他的一生注定是富貴榮華、繁花似錦的生活。但是命運再次捉弄了納蘭性德，家族的恩怨、先祖的爭斗、前代的興亡之業(yè)，或多或少的引起納蘭對人生的思考：沒有浪漫樂觀，少了慷慨悲壯，有的卻是濃郁的感傷與凄涼。

同時，時代的交替給納蘭性德的掙扎與其所處的大的歷史背景有著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從整個封建社會發(fā)展的趨勢來看，清王朝已經(jīng)是封建社會的末期，李自成的失敗帶來的滿清帝國的建立，許多反清復明的戰(zhàn)爭都以失敗告終。一些具有民族意識的漢族文人身經(jīng)滄桑之變，他們在民族失敗的恥辱、國家滅亡的哀痛。個人仕途坎坷面前感到人生空幻無常，充滿的悲觀失望的情緒，這種情緒反映到文學創(chuàng)作中，就形成了文學創(chuàng)作中的傷感傾向。更為重要的是，與明末那種解放思想相反，清初是極盛一時的復古主義和禁欲主義，作為明代形成的那種浪漫主義思潮和市民文藝突然萎縮，浪漫主義文學一變成為傷感文學，成了當時文學的淮陰師范學院畢業(yè)論文

主要潮流。生活在那個時代的納蘭性德不得不受到這種時代傷感思潮的影響，這對他的思想和藝術(shù)創(chuàng)作產(chǎn)生了重大影響，從而對他所處的地位、時代都感到厭倦，產(chǎn)生了消極悲觀的思想。如《菩薩蠻》：

黃玉紫塞三千里，女墻兩畔啼烏起。落日萬山寒，蕭蕭獵馬還。

笳聲聽不得，入夜空城黑。秋夢不歸家，殘燈落碎花。[5](P84)

這里詞人通過黃云、紫塞、啼烏。落日、笳聲、殘燈，構(gòu)成荒漠凄涼、肅殺蕭索的境界，烘托出詞人思鄉(xiāng)的悲愴孤獨的心情。“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這是納蘭對自己親身經(jīng)歷的孤獨寂寞的處境以及由此而生的苦悶憂郁的內(nèi)心體驗的抒寫，從而體現(xiàn)心靈上的痛苦，全詞基調(diào)消極悲愴，簡直是讓世人難以忍受的窮愁寂寞和無法承受的心靈重荷！

再如《于中好》：

冷露無聲夜欲闌，棲鴉不定朔風寒。生憎畫鼓樓頭急，不放征人夢里還。

秋淡淡，月彎彎。無人起向月中看。明朝匹馬相思處，如隔千山與萬山。[5]（P196）

這種蕭疏散懶的心態(tài)，無可無不可的人生觀的內(nèi)層潛在著一顆多么無奈秋悲的憂心。詞人在一路感嘆，一路掙扎，一路顛簸中，努力用愛情這塊柔軟的輕紗來擦干那傷痕累累的靈魂血跡，并到夢中去尋找一個總是不可實現(xiàn)的安頓地。這意味著詞人對現(xiàn)實追求的放棄，也暗示著納蘭對理想追求的放棄。生命漂泊之感與向往安定之感構(gòu)成其邊塞詞重要的精神源頭。塞上風景的描寫沒有慷慨激昂、煙花爛漫，而涂上了詞人的漂泊感受，蕭瑟低沉。

縱觀納蘭性德一生所作的邊塞詞中，興亡慨嘆，故鄉(xiāng)之思，古跡吟詠，邊塞風光等等各種題材均有涉及。總之，納蘭把對邊塞的目之所睹、耳之所聞、心之所思，真切生動的寫入他的詞中，讓我們走進他的細膩復雜的情感世界，感受他的掙扎與彷徨。他筆下的邊塞無不蘊含著興亡感和羈旅愁思，景凄情真，在他哀感頑艷的總體風格之外,更融入了他獨有的對人生,時空,歷史的宿命感和體悟，為邊塞詞意境風格的發(fā)展做出了巨大貢獻,同時也體現(xiàn)出清初文化背景和時代思想的狀態(tài),感傷孤獨和無奈幽涼的情緒,道出了他獨特的生命體驗。

參考文獻：

[1]徐軌.詞苑叢談[M].重慶出版社,2001.[2]趙爾巽.清文史稿[M].商務(wù)出版社，1994.[3]陳維崧.詞話叢編第二冊[M].人民文學出版社,1996.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