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顏氏家訓全文及譯文
《顏氏家訓》是中華民族歷史上第一部內容豐富,體系宏大的家訓,也是一部學術著作。本文就來分享一篇顏氏家訓全文及譯文,希望對大家能有所幫助!
《顏氏家訓》卷一 序致第一
【原文】
夫圣賢之書,教人誠孝[1],慎言檢跡,立身揚名,亦已備矣。魏、晉已來[2],所著諸子,理重事復,遞相模效[3],猶屋下架屋,床上施床耳。吾今所以復為此者,非敢軌物范世也,業以[4]整齊門內,提撕子孫。夫同言[5]而信,信其所親;同命而行,行其所服。禁童子之暴謔,則師友[6]之誡,不如傅婢之指揮;止凡人之斗鬩,則堯、舜之道,不如寡妻之誨諭[7]。吾望此書為汝曹之所信,猶賢于傅婢寡妻耳。
【注釋】
[1]誠孝:忠孝。
[2]已來:以來。已,通“以”。
[3]模效:模擬,仿效。
[4]業以:用它來。
[5]同言:相同的話。
[6]師友:可以求教請益的人。一般指師長。
[7]諭:使人理解。
【譯文】
古代圣賢著書立說,主要目的是教育人們要忠誠孝順,不隨便說話,行為要端莊穩重,創立宏偉大業,成就一世英名。這些道理,古人已經說得很詳盡了。但是,自從魏、晉以來,闡述古代先哲明圣思想的著作,不管在道理還是內容方面,無不重復雷同,相互模仿,這樣做就如同屋里建屋,床上放床,實在是多余。我現在又寫這樣的書,并不敢拿它做一般人的行為規范,只是用來整頓自家的門風,讓后輩警醒罷了。同樣的一句話,有的人會相信,這是因為相信他們所親近的人;同樣的一個命令,有的人會去執行,就是因為下命令的人是他們所信服的人。要想禁止小孩子的過于淘氣,那么師友的勸誡抵不過婢女的命令;要想制止兄弟之間的爭斗,堯、舜的言傳身教比不上他們妻子的訓導與規勸。我希望這本書里面的道理能讓你們信服,也希望它所起的作用勝過婢女對孩童、妻子對丈夫的作用。
【原文】
吾家風教[1],素為整密。昔在齠齔,便蒙誘誨;每從兩兄,曉夕溫清[2],規行矩步,安辭定色,鏘鏘翼翼,若朝嚴君焉。賜以優言,問所好尚,勵短引長,莫不懇篤。年始九歲,便丁[3]荼蓼,家涂[4]離散,百口索然。慈兄鞠[5]養,苦辛備至;有仁無威,導示不切。雖讀《禮》、《傳》,微愛屬文[6],頗為凡人之所陶染,肆欲輕言,不修邊幅。年十八九,少[7]知砥礪,習若自然,卒難洗蕩,二十已后,大過稀焉;每常心共口敵,性與情競,夜覺曉非,今悔昨失,自憐無教,以至于斯。追思平昔之指,銘肌鏤骨,非徒[8]古書之誡,經目過耳也。故留此二十篇,以為汝曹后車[9]耳。
【注釋】
[1]風教:家風與家教。
[2]溫清:冬季溫暖,夏季清涼。溫,冬季準備好被子,使父母溫暖。清,通“慶”,夏季準備好扇子與涼席,給父母帶來清爽。
[3]丁:遭遇。
[4]家涂:家道。
[5]鞠:養。
[6]屬(zhǔ)文:寫文章。
[7]少:同“稍”。
[8]徒:只,僅僅。
[9]后車:后繼之車,引申為借鑒。
【譯文】
我們家的門風家教,一向是嚴整縝密的。還在孩童的時候,我就時時得到長輩的指導教誨;學著我兩位兄長的樣兒,早晚侍奉雙親,一舉一動都按照規矩辦事,神色安詳,言語平和,走路小心恭敬,就像在拜見尊嚴的君王一樣。長輩時時傳授我佳言錦句,關心我的喜好,勉勵我克服缺點發揚優點,沒有一樣不是懇切深厚的。我長到九歲時,父親就去世了,家道中衰,人丁冷落。慈愛的兄長盡其撫育之責,困苦辛勞達到極點;但他仁愛而沒有威嚴,對我的督導就不夠先前嚴厲。我雖然讀了《周禮》《左傳》,也有些喜歡作文,但與一般平庸之人相交而受其熏染,放縱私欲,信口開河,又不注重容貌的整潔。到十八九歲時,逐漸懂得要磨煉自己品性了,但習慣成自然,最終還是難以徹底去掉不良習慣。二十歲以后,太大的過失很少犯了,經常是在信口開河時,心里就警覺起來而加以控制,理智與感情往往處于矛盾之態,夜晚覺察到白天的錯誤,今日追悔昨日的過失,自己意識到小時候沒有得到良好的教育,因此才發展到這種地步。追憶平素所立的志向,真是刻骨銘心,絕不僅僅是把古書上的告誡聽一遍看一遍。因此,我留下這二十篇《家訓》,以此作為你輩的后車之鑒。
【評析】
《序致》篇相當于全書的序,主要用來說明著述本書的宗旨和目的,講解自己一生的生活經驗和親身感受,并希望自己的后人以此為借鑒,檢點行為,磨礪意志。言辭懇切,令人動容。
【原文】
夫圣賢之書,教人誠孝[1],慎言檢跡,立身揚名,亦已備矣。魏、晉已來[2],所著諸子,理重事復,遞相模效[3],猶屋下架屋,床上施床耳。吾今所以復為此者,非敢軌物范世也,業以[4]整齊門內,提撕子孫。夫同言[5]而信,信其所親;同命而行,行其所服。禁童子之暴謔,則師友[6]之誡,不如傅婢之指揮;止凡人之斗鬩,則堯、舜之道,不如寡妻之誨諭[7]。吾望此書為汝曹之所信,猶賢于傅婢寡妻耳。
【注釋】
[1]誠孝:忠孝。
[2]已來:以來。已,通“以”。
[3]模效:模擬,仿效。
[4]業以:用它來。
[5]同言:相同的話。
[6]師友:可以求教請益的人。一般指師長。
[7]諭:使人理解。
【譯文】
古代圣賢著書立說,主要目的是教育人們要忠誠孝順,不隨便說話,行為要端莊穩重,創立宏偉大業,成就一世英名。這些道理,古人已經說得很詳盡了。但是,自從魏、晉以來,闡述古代先哲明圣思想的著作,不管在道理還是內容方面,無不重復雷同,相互模仿,這樣做就如同屋里建屋,床上放床,實在是多余。我現在又寫這樣的書,并不敢拿它做一般人的行為規范,只是用來整頓自家的門風,讓后輩警醒罷了。同樣的一句話,有的人會相信,這是因為相信他們所親近的人;同樣的一個命令,有的人會去執行,就是因為下命令的人是他們所信服的人。要想禁止小孩子的過于淘氣,那么師友的勸誡抵不過婢女的命令;要想制止兄弟之間的爭斗,堯、舜的言傳身教比不上他們妻子的訓導與規勸。我希望這本書里面的道理能讓你們信服,也希望它所起的作用勝過婢女對孩童、妻子對丈夫的作用。
【原文】
吾家風教[1],素為整密。昔在齠齔,便蒙誘誨;每從兩兄,曉夕溫清[2],規行矩步,安辭定色,鏘鏘翼翼,若朝嚴君焉。賜以優言,問所好尚,勵短引長,莫不懇篤。年始九歲,便丁[3]荼蓼,家涂[4]離散,百口索然。慈兄鞠[5]養,苦辛備至;有仁無威,導示不切。雖讀《禮》、《傳》,微愛屬文[6],頗為凡人之所陶染,肆欲輕言,不修邊幅。年十八九,少[7]知砥礪,習若自然,卒難洗蕩,二十已后,大過稀焉;每常心共口敵,性與情競,夜覺曉非,今悔昨失,自憐無教,以至于斯。追思平昔之指,銘肌鏤骨,非徒[8]古書之誡,經目過耳也。故留此二十篇,以為汝曹后車[9]耳。
【注釋】
[1]風教:家風與家教。
[2]溫清:冬季溫暖,夏季清涼。溫,冬季準備好被子,使父母溫暖。清,通“慶”,夏季準備好扇子與涼席,給父母帶來清爽。
[3]?。涸庥?。
[4]家涂:家道。
[5]鞠:養。
[6]屬(zhǔ)文:寫文章。
[7]少:同“稍”。
[8]徒:只,僅僅。
[9]后車:后繼之車,引申為借鑒。
【譯文】
我們家的門風家教,一向是嚴整縝密的。還在孩童的時候,我就時時得到長輩的指導教誨;學著我兩位兄長的樣兒,早晚侍奉雙親,一舉一動都按照規矩辦事,神色安詳,言語平和,走路小心恭敬,就像在拜見尊嚴的君王一樣。長輩時時傳授我佳言錦句,關心我的喜好,勉勵我克服缺點發揚優點,沒有一樣不是懇切深厚的。我長到九歲時,父親就去世了,家道中衰,人丁冷落。慈愛的兄長盡其撫育之責,困苦辛勞達到極點;但他仁愛而沒有威嚴,對我的督導就不夠先前嚴厲。我雖然讀了《周禮》《左傳》,也有些喜歡作文,但與一般平庸之人相交而受其熏染,放縱私欲,信口開河,又不注重容貌的整潔。到十八九歲時,逐漸懂得要磨煉自己品性了,但習慣成自然,最終還是難以徹底去掉不良習慣。二十歲以后,太大的過失很少犯了,經常是在信口開河時,心里就警覺起來而加以控制,理智與感情往往處于矛盾之態,夜晚覺察到白天的錯誤,今日追悔昨日的過失,自己意識到小時候沒有得到良好的教育,因此才發展到這種地步。追憶平素所立的志向,真是刻骨銘心,絕不僅僅是把古書上的告誡聽一遍看一遍。因此,我留下這二十篇《家訓》,以此作為你輩的后車之鑒。
【評析】
《序致》篇相當于全書的序,主要用來說明著述本書的宗旨和目的,講解自己一生的生活經驗和親身感受,并希望自己的后人以此為借鑒,檢點行為,磨礪意志。言辭懇切,令人動容。
《顏氏家訓》卷一 教子第二
【原文】
上智不教而成,下愚雖教無益,中庸之人[1],不教不知也。古者,圣王有胎教之法:懷子三月,出居別宮,目不邪視,耳不妄聽,音聲滋味,以禮節[2]之。書之玉版,藏諸金匱[3]。生子咳嫕,師保固明,孝仁禮義,導習之矣。凡庶縱不能爾,當及嬰稚[4],識人顏色,知人喜怒,便加教誨,使為則為,使止則止。比及數歲,可省笞[5]罰。父母威嚴而有慈,則子女畏慎而生孝矣。吾見世間,無教而有愛,每不能然;飲食運為,恣[6]其所欲,宜誡翻獎,應訶[7]反笑,至有識知,謂法當爾。驕慢已習,方復制之,捶撻至死而無威,忿怒日隆而增怨,逮于成長,終為敗德。孔子云:“少成若天性,習慣如自然”是也。俗諺曰:“教婦初來,教兒嬰孩?!闭\哉斯語[8]!
【注釋】
[1]中庸之人:中等智力的人,普通人。
[2]節:約束,限制。
[3]匱:柜子。這個意義后來寫作“柜”。
[4]稚:兒童。
[5]笞(chī):用竹杖、荊條打。
[6]恣:放縱。
[7]訶:同“呵”。怒斥、喝斥。
[8]誠哉斯語:主謂倒置。
【譯文】
智力超群的人,不用教育他就能成才;智力遲鈍的人,雖然教育他也沒有用處;智力中常的人,不教育他就不會明白事理。古時候,圣王有所謂胎教的方法:王后懷太子到三個月時,就要搬到專門的房間,不該看的就不看,不該聽的就不聽,音樂、飲食,都按照禮節制。這種胎教的方法,都寫在玉版上,藏在金柜里。太子生下來到兩三歲時,師保就已經確定好了,從那時起開始對他進行孝、仁、禮、義的教育訓練。普通平民縱然不能如此,也應當在孩子知道辨認大人的臉色、明白大人的喜怒時,開始加以對他們教誨,叫他去做他就能去做,叫他不做他就不會去做。這樣,等到他長大時,就可不必對他打竹板處罰了。當父母的平時威嚴而且慈愛,子女就會敬畏謹慎,從而產生孝心。我看這人世上,父母不知教育而只是溺愛子女的,往往不能這樣;他們對子女的吃喝玩樂,任意放縱,本應告誡子女的,反而獎勵,本應呵責,反而面露笑容,等到子女懂事,還以為按道理本當如此。子女驕橫傲慢的習氣已經養成了,才去制止它,把子女鞭抽棍打死也樹立不起威信,對子女火氣一天天增加,招致子女的怨恨,等到子女長大成人,終究是道德敗壞。孔子說:“少成若天性,習慣如自然?!北闶沁@個道理。俗話又說:“教媳婦趁新到,教兒子要趕早?!边@句話一點不假啊!
【原文】
凡人不能教子女者,亦非欲陷其罪惡;但重于呵怒[1],傷其顏色[2],不忍楚[3]撻慘其肌膚耳。當以疾病為諭,安得不用湯藥針艾[4]救之哉?又宜思勤督訓者,可愿苛虐于骨肉乎?誠不得已也。
【注釋】
[1]但:只,僅僅。重:難,不愿意。
[2]顏色:臉色,神色。
[3]楚:荊條,古時用作刑杖。引申為用刑杖打人。
[4]針艾:針灸。有中醫用針具刺,用艾熏灼。
【譯文】
一般人不去教育子女,也并不是想讓子女去犯罪;只是不愿意看到子女受責罵而臉色沮喪,不忍心子女被荊條抽打受皮肉之苦罷了。這應該用治病來打比方,子女生了病,父母怎么能不用湯藥針艾去救治他們呢?也應該為那些勤于督促訓導子女的父母想一想,他們難道愿意虐待自己的親骨肉嗎?確實是不得已啊。
【原文】
王大司馬[1]母魏夫人,性甚嚴正;王在湓城時,為三千人將,年逾四十,少不如意,猶捶撻之,故能成其勛業。梁元帝[2]時,有一學士,聰敏有才,為父所寵,失于教義:一言之是[3],遍于行路[4],終年譽之;一行[5]之非,揜[6]藏文飾,冀其自改。年登婚宦[7],暴慢日滋[8],竟以言語不擇,為周逖[9]抽腸釁鼓云。
【注釋】
[1]王大司馬:即王僧辯,字君才,南朝梁人。
[2]梁元帝:即蕭繹([5]0[8]—[5][5][4]),字世誠。南朝梁皇帝。武帝第七子。
[3]是:正確。
[4]行路:路人。
[5]行:做,執行。
[6]揜:通“掩”。掩蓋,遮蔽。
[7]婚宦:結婚和做官。這里指成年。
[8]滋:滋長。
[9]周逖:據《陳書》記載,“其人強暴無信義”。
【譯文】
大司馬王僧辯的母親魏老夫人,品性十分嚴謹方正;王僧辯在湓城時,是三千士卒的統帥,年紀也過四十了,但稍微不稱魏老夫人的意,老夫人就用棍棒教訓他。所以,王僧辯才能成就功業。梁元帝的時候,有一位學士,聰明有才氣,從小被父親寵愛,疏于管教:他若一句話說得漂亮,當爹的巴不得能使過往行人都曉得,一年到頭都掛在嘴上;他若一件事有了閃失,當爹的為他百般遮掩粉飾,希望他能悄悄改掉。學士成年以后,兇暴傲慢的習氣是一天賽過一天,終究因為說話不檢點,得罪了周逖,被殺掉后,腸子被抽出,血被拿去涂抹戰鼓。
【原文】
父子之嚴[1],不可以狎[2];骨肉之愛,不可以簡[3]。簡則慈孝不接[4],狎則怠慢[5]生焉。由命士以上,父子異宮,此不狎[6]之道也;抑搔癢痛,懸衾篋枕,此不簡之教也[7]?;騿栐唬骸瓣惪篬8]喜聞君子之遠其子,何謂也?”對曰:“有是也。蓋君子之不親教其子也。《詩》[9]有諷刺之辭,《禮》有嫌疑之誡,《書》[10]有悖亂之事,《春秋》[11]有邪僻之譏,《易》[12]有備物之象:皆非父子之可通言[13],故不親授[14]耳?!?/p>
【注釋】
[1]嚴:威嚴。
[2]狎:親近而不莊重。
[3]簡:簡慢。
[4]慈孝不接:是說慈和孝不能接觸,就是慈和孝都做不好。
[5]怠慢:懈怠輕忽。
[6]狎(xiá):狎昵,親昵。
[7]抑搔癢痛,懸衾篋枕,此不簡之教也:是說為父母按摩止痛止癢,鋪床疊被,這是不簡慢禮節的辦法。
[8]陳亢:孔子的學生。
[9]《詩》:《詩經》的簡稱。儒家經典之一。
[10]《書》:《尚書》的簡稱。儒家經典之一。
[11]《春秋》:即編年體《春秋》史。儒家經典之一。相傳系孔子依據魯國史官所編《春秋》整理修訂而成。
[12]《易》:《周易》的簡稱。也稱《易經》。儒家重要經典之一。相傳為周朝人所作。
[13]通言:互相談論。
[14]授:傳授。
【譯文】
以父親的威嚴,就不應該對孩子過分親昵;以至親的相愛,就不應該不拘禮節。不拘禮節,慈愛孝敬就都談不上了;如果過分親昵,那么放肆不敬之心就會產生。從有身份的讀書人往上數,他們父子之間都是分室居住的,這就是不過分親昵的道理;當晚輩的替長輩抓搔,收拾臥具,這就是講究禮節的道理。有人要問:“陳亢這人很高興聽到君子與自己的孩子保持距離的事,這究竟是什么意思呀?”我要回答說:“不錯啊,大約君子是不親自教授自己孩子的。因為《詩》里面有諷刺罵人的詩句,《禮》里面有不便言傳的告誡,《書》里面有悖禮作亂的記載,《春秋》里面有對淫、亂行為的指責,《易》里面有備物致用的卦象,這些都不是當父親的可以向自己孩子直接講述的,因此君子不親自教授自己的孩子。”
【原文】
人之愛子,罕亦能均[1];自古及今,此弊多矣。賢俊者自可賞愛,頑魯者亦當矜憐[2],有偏寵者,雖欲以厚之,更所以禍之。共叔之死,母實為之。趙王[3]之戮,父實使之。劉表[4]之傾宗覆族,袁紹[5]之地裂兵亡,可為靈龜[6]明鑒也。
【注釋】
[1]均:同樣。此處有一視同仁之意。
[2]矜憐:憐憫,同情。
[3]趙王:即趙隱王如意。漢高祖與戚姬所生之子。
[4]劉表([1][4][2]—[2]0[8]):字景升,東漢末山陽高平(位于今山東魚臺東北)人。東漢遠支皇族。
[5]袁紹(?—[2]0[2]):字本初,東漢末汝南汝陽(位于今河南商水西南)人。在與各地勢力的混戰中,據有冀、青、幽、并四州,成為當時地廣兵多的割據勢力。建安五年(公元[2]00年)在官渡為曹操所敗,不久病死。
[6]靈龜:龜名。舊時用以占卜。
【譯文】
人們喜愛自己的孩子,卻很少有能夠一視同仁的。從古到今,這中間的弊端可夠多了。那聰穎伶利又漂亮的孩子,當然值得賞識喜愛,那愚蠢遲鈍的孩子,也應該對他憐憫同情才是,有那偏寵孩子的人,雖然想以自己的愛厚待他,反而以此加害他。共叔段的死,實際就是他母親造成的。趙王如意的被殺,實際是他的父親造成的。其他如劉表的宗族傾覆,袁紹的兵敗地失,這些事例都像靈龜、明鏡一樣可供借鑒啊。
【原文】
齊朝有一士大夫,嘗謂吾曰:“我有一兒,年已十七,頗曉書疏[1],教其鮮卑語及彈琵琶,稍欲通解,以此伏[2]事公卿,無不寵愛,亦要事也?!蔽釙r俯而不答。異哉,此人之教子也!若由此業,自致[3]卿相,亦不愿汝曹為之。
【注釋】
[1]書疏:奏疏、信札之類。
[2]伏:通“服”。
[3]致:到。
【譯文】
齊朝有一位士大夫,曾經對我說:“我有個孩子,現在已經[1][7]歲了,非常通曉公文的書寫,我教他講鮮卑語、彈奏琵琶,他逐漸地快掌握了,用這些特長去為王公們效勞,沒有不寵愛他的,這也是一件緊要的事啊?!蔽耶敃r低著頭,沒有作回答。這個人教育孩子的方法,真令人詫異啊!假如因干這種職業,就可當上宰相,我也不愿讓你們去干。
【評析】
《教子》篇主要闡述了對士大夫子弟的教育問題,認為兒童的早期教育非常重要。但是,對于幼兒的教育,必須處理好教育和愛護的關系,父母對幼兒時期的孩子是非常疼愛的,而過分地溺愛也是有害而無益的。教育孩子必須要有正確的立場,恰當的方法,首要的是重視孩子早期的品德教育,因為良好的品德是成人的基礎。
《顏氏家訓》卷一 兄弟第三
【原文】
夫有人民而后有夫婦,有夫婦而后有父子,有父子而后有兄弟:一家之親,此三而已矣。自茲以往,至于九族[1],皆本于三親焉,故于人倫為重者也,不可不篤[2]。
【注釋】
[1]九族:指本身以上的父、祖、曾祖、高祖和以下的子、孫、曾孫、玄孫。另一種算法是父族
四、母族
三、妻族二,合為“九族”。
[2]篤:誠篤,忠實。此處指認真對待的意思。
【譯文】
有了人類以后才有夫婦,有了夫婦以后才有父子,有了父子以后才有兄弟:一個家庭中的親人,就這三者而已。以此類推,直到產生出九族,都是來源于“三親”,因此對于人倫關系來說,三親是最為重要的,不能不加以重視。
【原文】
兄弟者,分形連氣[1]之人也。方其幼也,父母左提右挈[2],前襟后裾[3],食則同案,衣則傳服[4],學則連業[5],游則共方[6],雖[7]有悖亂之人,不能不相愛也。及其壯[8]也,各妻其妻,各子其子,雖有篤厚之人,不能不少衰也。娣姒[9]之比兄弟,則疏薄矣;今使疏薄之人,而節量[10]親厚之恩,猶方底而圓蓋,必不合矣。惟友[11]悌深至,不為旁人[12]之所移者,免夫!
【注釋】
[1]連氣:又稱“同氣”。指兄弟同為父母所生,氣息相同相連。
[2]挈:提攜。
[3]前襟后裾:襟,上衣的前幅。裾,上衣的后幅。前襟后裾,指兄弟有的拉父母的衣前襟,有的牽父母的衣后擺。
[4]傳服:指大的孩子穿過的衣服再傳給小的孩子穿。
[5]連業:指哥哥用過的經籍,弟弟又接著用。業,舊時書寫經典的大版,引申為書本。
[6]共方:同去一個地方。
[7]雖:即使。
[8]壯:壯年。古人三十歲以上為壯年。
[9]娣(dì)姒(sì):兄弟之妻互稱,弟妻為娣,后稱“妯娌”。
[10]節量:節制度量之意。
[11]友:兄弟間相親愛。
[12]旁人:其他的人,局外的人。此處指妻子。
【譯文】
兄弟,同是一母所生,形體各異,而氣息相通的人。他們小的時候,父母左手拉一個,右手牽一個;這個扯著父母的前襟,那個抓住父母的后擺;吃飯是用一個餐盤;穿衣是哥哥穿過的傳給弟弟;學習是弟弟用哥哥用過的課本;游玩是在同一個地方。即使有悖禮胡來的人,兄弟間也不會不相互愛護。等到他們長大成人以后,各自娶了妻子,各自都有了孩子,雖然有忠誠厚道的人,兄弟間的感情卻是逐漸減弱。妯娌比起兄弟來,關系就更是疏遠淡薄了?,F在讓關系疏遠淡薄者來決定關系親密者之間的關系,這就如同給方形的底座配上圓形的蓋子,一定是合不攏的。只有相親相愛、感情至深,才不會受妻子影響而改變關系的兄弟,才可以避免上述情況。
【原文】
二親既歿[1],兄弟相顧,當如形之與影,聲之與響[2];愛先人之遺體[3],惜己身之分氣,非兄弟何念哉?兄弟之際,異于他人,望深[4]則易怨,地親則易弭[5]。譬猶居室,一穴則塞之,一隙則涂之,則無頹毀之慮;如雀鼠之不恤[6],風雨之不防,壁陷楹[7]淪,無可救矣。仆妾之為雀鼠,妻子之為風雨,甚哉!
【注釋】
[1]歿:死亡。
[2]響:回聲。
[3]先人之遺體:先人,指死去的父母;遺體,所敬重的人的尸體。此處的“先人之遺體”,不可解釋為父母軀體,而是指兄弟軀體,因為兄弟都是從父母身上分離出來的。
[4]望深:要求過高。
[5]地:居住。此處有“相處”之意。親:親近。弭:消除,停止。此處指解除隔閡,停止糾紛。
[6]恤:憂慮。
[7]楹:廳堂前部的柱子。
【譯文】
父母死后,兄弟間互相照顧,應當如同身體和它的影子、音響和它的回聲那樣密切?;ハ鄲圩o先輩所給予的軀體,互相珍惜從父母那兒分得的血氣,不是兄弟又有誰會這樣互相愛憐呢?兄弟之間的關系與別人不一樣,相互期望過高就容易產生不滿,而接觸密切,不滿也容易得到消除。就像一間居室,有一個洞就立刻堵上,有一條縫隙就馬上涂蓋,就不可能有倒塌的憂慮了。如果對雀子老鼠的危害不放在心上,對風雨的侵蝕不加以提防,就會致使墻壁倒塌,楹柱摧折,沒法補救了。仆妾比起雀子老鼠,妻子比起風雨,其危害更甚。
【原文】
兄弟不睦,則子侄不愛;子侄不愛,則群從[1]疏?。蝗簭氖璞?則僮仆為仇敵矣。如此,則行路皆踖其面而蹈其心[2],誰救之哉?人或交天下之士,皆有歡愛,而失敬于兄者,何其能多而不能少也[3]!人或將數萬之師,得其死力,而失恩于弟者,何其能疏而不能親也[4]!
【注釋】
[1]群從:指堂兄弟及其子侄。
[2]踖(jí):踐踏。蹈:踏,踩。
[3]能多:指“交天下之士皆有歡愛”,天下之士為數多。不能少:指“失敬于兄”,兄為數少。
[4]能疏:指“將數萬之師,得其死力”,數萬之師和己疏。不能親:指“失恩于弟”,弟和己親。
【譯文】
兄弟之間如果不能和睦,侄兒子之間就不能互相愛護;侄兒子之間如果不互相愛護,家庭中的子弟輩們就會關系疏薄;如果子弟輩們關系疏薄,那童仆之間就可能成為仇敵。這樣,過往路人都可以任意欺辱他們,誰能夠救助他們呢?有的人卻能夠結交天下之士,相互之間都能快樂友愛,而對自己的哥哥卻缺乏敬意,為什么對多數人可以做到的,而對少數人卻不行呢!有人能統領幾萬軍隊,使部屬以死效力,而對自己的弟弟卻缺乏恩愛,為什么對關系疏遠的人能夠做到的,對關系親密的人卻是不行呢!
【原文】
娣姒者,多爭之地也,使骨肉居之[1],亦不若各歸四海,感霜露而相思[2],佇日月之相望[3]也。況以行路之人,處多爭之地,能無間[4]者,鮮[5]矣。所以然者,以其當公務而執私情[6],處重責而懷薄義也;若能恕[7]己而行,換子而撫,則此患不生矣。
【注釋】
[1]骨肉居之:此指親姊妹成為妯娌。
[2]感霜露而相思:感嘆霜露的出現還能觸發彼此的思念之情。
[3]佇日月之相望:日月各為東西,總會等到相望之時。
[4]間:隔閡,疏遠。
[5]鮮:少。
[6]當公務:這里指為兄弟同居的大家庭辦事。執私情:指妯娌各為自己的小家室打算。
[7]?。簩捤?原諒。
【譯文】
妯娌之間,容易產生糾紛,即使是同胞姊妹,讓她們成為妯娌住在一起,也不如讓她們遠嫁各地,這樣,她們反而會因感受霜露的降臨而相互思念,仰觀日月的運行而彼此遙相盼望。何況妯娌本來就是陌路之人,處在容易鬧糾紛的環境里,彼此之間能夠不產生嫌隙的,就非常少了。之所以能這樣,主要是因為大家面對家庭中的集體事務時卻出以私情,肩負重大的家庭責任卻心懷個人的區區恩義。如果她們都能夠本著仁愛之心行事,把別人的孩子當成自己的孩子那樣加以愛撫,則這種弊端就不能產生了。
【原文】
人之事兄,不可同于事父,何怨愛弟不及愛子[1]乎?是反照而不明也。沛國[2]劉琎,嘗與兄瓛連棟隔壁[3],瓛呼之數聲不應,良久方答;瓛怪問之,乃曰:“向來[4]未著衣帽故也。”以此事兄,可以免[5]矣。
【注釋】
[1]怨愛弟不及愛子:指(弟弟)埋怨兄長愛弟弟不如愛他自己的兒子。
[2]沛國:古時國名。位于今安徽淮河以北、河南夏邑、江蘇沛縣一帶。東漢時稱沛國。
[3]劉瓛(huán):字子圭,南齊沛郡相人。性至孝。篤志好學,博通五經,當世推為大儒。
[4]向來:剛才。
[5]免:避免。此處是免除隔閡之意。
【譯文】
有人不肯以對待父親的態度來敬事兄長,又怎么能埋怨兄長對自己不如自家孩子恩愛呢?以此反觀就可看出自己缺乏自知之明。沛國的劉琎曾與哥哥劉瓛住房只隔著一層墻壁,有一次,劉瓛喊叫劉琎,連叫幾聲都沒有答音,過了好長時間才聽見他答應。劉瓛感到奇怪,問他原因,他說:“因為剛才還沒有穿戴好衣帽?!币赃@樣的態度敬事兄長,就可以免除隔閡了。
【評析】
《兄弟》篇主要是談論家庭成員間的相處問題,認為兄弟之情是除父母、子女之外最為深厚的一種感情,而在男權為主的社會里,兄弟之間的相親相愛對于整個家族的團結、和睦、治理、穩定是十分重要的。作者根據自己的見聞,同時還論述了影響兄弟友誼的一些不利因素,并提出了防范的辦法。
《顏氏家訓》卷一 后娶第四
【原文】
吉甫,賢父也,伯奇,孝子也,以賢父御[1]孝子,合得終于天性,而后妻間之,伯奇遂放。曾參[2]婦死,謂其子曰:“吾不及吉甫,汝不及伯奇?!蓖躜E[3]喪妻,亦謂人曰:“我不及曾參,子不如華、元[4]。”并終身不娶,此等足以為誡。其后,假繼慘虐孤遺[5],離間骨肉[6],傷心斷腸者,何可勝數。慎之哉!慎之哉!
【注釋】
[1]御:(上對下)治理。此處是管教或教誨之意。
[2]曾參(前505—前436):即曾子,名參,字子輿,春秋末年魯國南武城(位于今山東費縣)人。孔子的學生。以孝著稱。
[3]王駿:西漢成帝時大臣。
[4]華、元:即曾華、曾元。曾參的兩個兒子。
[5]假繼:繼母。孤遺:前妻留下的孩子,因已失去生母,故亦稱“孤”。
[6]離間骨肉:此處指后母挑撥前妻之子與其生父發生矛盾和爭執。
【譯文】
吉甫是一位賢明的父親,伯奇是一位孝順的兒子,讓賢明的父親來教導孝順的兒子,應該能夠稱心如意吧。但吉甫的后妻從中進行挑撥,伯奇就被父親放逐了。曾參的妻子死后,他拒絕再續娶,并對兒子說:“我不如吉甫賢明,你們也趕不上伯奇孝順?!蓖躜E在妻子死后,也對別人說了相同的理由:“我不如曾參,我的孩子也不如曾華、曾元?!比硕冀K身不再另娶。這些事例都足以為誡。在曾參、王駿他們之后,繼母殘酷虐待前妻的孩子,離間父子骨肉的關系,令人傷心斷腸的事,不可勝數,因此對娶后妻的事,要特別慎重啊!慎重啊!
【原文】
江左[1]不諱庶孽,喪室之后,多以妾媵[2]終家事;疥癬蚊虻,或未能免,限以大分,故稀斗鬩之恥。河北鄙于側出[3],不預人流,是以必須重娶,至于三四,母年有少于子者。后母之弟與前婦之兄[4],衣服飲食,爰及婚宦,至于士庶貴賤之隔,俗以為常。身沒[5]之后,辭訟盈公門,謗辱彰[6]道路,子誣母為妾,弟黜[7]兄為傭,播揚先人之辭跡,暴露祖考之長短[8],以求直己者,往往而有。悲夫!自古奸臣佞[9]妾,以一言陷人者眾矣!況夫婦之義,曉夕移[10]之,婢仆求容,助相說引,積年累月,安有孝子乎?此不可不畏。
【注釋】
[1]江左:江東。指長江在蕪湖以下的南岸地區,長江在此為東北流向,舊時地理上東為左,西為右,因此稱江左。此處也是東晉及南朝時期的根據地。
[2]妾媵(yìng):舊時諸侯之女出嫁,從嫁的妹妹和侄女叫“妾媵”。后來廣義地稱正妻以外的婢妾為“妾媵”。
[3]側出:此處指婢妾所生子女。
[4]后母之弟:后母生之子,對前母生之子來說就是弟弟。前婦之兄:前母所生之子,對后母所生之子來說是兄。
[5]沒:同“歿”。死亡。
[6]彰:顯揚,公開。
[7]黜(chù):貶斥。
[8]長短:是非,好壞。
[9]佞(nìng):花言巧語進行諂媚他人。
[10]移:改變,變化。
【譯文】
江東一帶,不顧忌妾媵所生的孩子,正妻死后,大多是以妾媵主持家事。這樣,小的摩擦,或許不能避免,但限于妾媵的身份地位,也能很少發生兄弟內訌那種恥辱的事。在河北一帶,瞧不起妾媵所生的孩子,不讓他們平等參與各種家庭或社會事務,這樣,在妻子死去以后,就一定要再娶一位,甚至娶三四次,以至后母的年齡比前妻的兒子還小。后妻所生的兒子,與前妻所生的兒子,他們的衣服飲食,一直到婚配做官,竟然有像士庶貴賤那樣的區別,而當地習俗認為這是很正常的。這樣的家庭,在父親死后,往往打官司會擠破衙門,誹謗辱罵之聲路上都能聽得到。前妻之子誣蔑后母是小老婆,后母之子貶斥前妻之子當傭仆,他們四處傳揚先輩的隱私,暴露祖宗的長短,以此來證明自己的正直,這種人時時出現??杀?自古到今的奸臣佞妾,用一句話就害了別人的太多了!何況憑夫婦的情義,早晚會改變男人的心意,婢女男仆為討得主人歡喜,幫著勸說引誘,積年累月,怎么還可能有孝子?這不能不讓人恐懼。
【原文】
凡庸之性[1],后夫多寵前夫之孤,后妻必虐前妻之子;非唯婦人懷嫉妒之情,丈夫有沉惑[2]之僻,亦事勢使之然也。前夫之孤,不敢與我子爭家,提攜鞠養,積習生愛,故寵之;前妻之子,每居己生之上,宦[3]學婚嫁,莫不為防焉,故虐之。異姓[4]寵則父母被怨,繼親[5]虐則兄弟為仇,家有此者,皆門戶[6]之禍也。
【注釋】
[1]庸:此處指平常人或普通人。性:習性,品性。
[2]沉惑:沉迷,迷惑。
[3]宦:舊時指做官。
[4]異姓:此處指前夫之子。
[5]繼親:繼母,后母。
[6]門戶:家門,家庭。
【譯文】
常人的秉性,后夫大多寵愛前夫留下的孩子,后妻則必定虐待前妻丟下的骨肉。并不是只有婦人才會心懷嫉妒之情,男人才有一味溺愛的毛病,這也是事物的情勢令他們這樣。前夫的孩子,不敢與自己的孩子爭奪家業,而從小照顧撫養他,日積月累就能夠產生愛心,因此就寵愛他;前妻的孩子,地位往往在自己孩子之上,讀書做官,男婚女嫁,沒有一樣不要提防,因此說要虐待他。但異姓的孩子被寵愛,父母就會遭到怨恨,后母虐待前妻的孩子,兄弟之間就會變成仇人,如果哪家有這種事,都是家庭的禍害啊!
【評析】
在《后娶》篇中,作者引用了大量的事例說明對待妻子死亡后續弦一事要慎之又慎。通常的經驗是后娶的妻子常常同前妻的孩子因感情、財產等問題產生矛盾沖突,沖突的結果便是骨肉的分離,嚴重的則是家庭的再次破碎,這是令人非常痛心的事情。
《顏氏家訓》卷一 治家第五
【原文】
夫風化[1]者,自上而行于下者也,自先而施于后者也。是以[2]父不慈則子不孝,兄不友[3]則弟不恭,夫不義則婦不順矣。父慈而子逆,兄友而弟傲,犬義而婦陵[4],則天之兇民,乃刑戮之所攝[5],非訓導之所移[6]也。
【注釋】
[1]風化:風俗,教化。
[2]是以:因此?!笆恰?前置賓語,即“以是”。
[3]友:友愛,親近。
[4]陵:通“凌”,欺侮。
[5]攝:通“懾”,使人畏懼。
[6]移:改變。
【譯文】
教育感化的事,是從上向下推行延續,前人影響后人。所以,父親不慈愛,子女就不可能孝順;哥哥不友愛,弟弟就不可能恭敬;丈夫不仁義,妻子就不可能和順。父親慈愛而子女杵逆,哥哥友愛而弟弟倨傲,丈夫仁義而妻兇悍,那便是天生的兇民,只有靠刑罰殺戮來讓他們畏懼,而不是靠訓導能夠加以改變的。
【原文】
笞怒廢于家,則豎子之過立見[1];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2]。治家之寬猛,亦猶國焉。
【注釋】
[1]豎子:童仆。也用作對人的蔑稱,可譯為“小子”。過:錯誤,過失。見:出現。
[2]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意思是刑罰不能恰如其分,老百姓就會不知如何行為才好。中:合適,確當。措:安放。
【譯文】
家庭內部取消體罰,孩子們的過失立刻就會出現;刑罰施用不當,老百姓就不知如何是好。治家的寬嚴、標準也與治國一樣。
【原文】
孔子曰:“奢則不孫[1],儉則固[2];與其不孫也,寧固。”又云:“如有周公[3]之才之美,使驕且吝,其余不足[4]觀也已?!比粍t可儉而不可吝已。儉者,省約為禮之謂也;吝者,窮急不恤之謂也。今有施則奢,儉則吝;如能施而不奢,儉而不吝,可矣。
【注釋】
[1]孫:同“遜”,恭順。
[2]固:鄙陋。
[3]周公:姓姬,名旦,亦稱叔旦,周文王姬昌的第四個兒子。因封地在周(今陜西岐山北),故稱周公或周公旦。是西周初期杰出的政治家、軍事家和思想家,被尊為儒學奠基人,孔子一生最崇敬的古代圣人之一。
[4]足:足以,值得。
【譯文】
孔子說:“奢侈就顯得不恭順,儉樸就顯得鄙陋;與其不恭順,寧可鄙陋?!笨鬃佑终f:“假如有一個人有周公那樣好的才能,但只要他既驕傲又吝嗇,那其他方面也是不足道的?!比缙溥@么說來就應該節儉而不應該吝嗇了。節儉,即是減省節約以合乎禮數;吝嗇,即是對窮困急難的人也不救濟?,F在愿意施舍的卻也奢侈,能節儉的卻又吝嗇,例如能做到肯施舍而不奢侈,能節儉而不吝嗇,那就可以了。
【原文】
生民[1]之本,要當稼穡而食[2],桑麻[3]以衣。蔬果之畜[4],園場之所產;雞豚[5]之善,塒[6]圈之所生。爰及棟宇器械[7],樵蘇脂燭[8],莫非種殖之物也[9]。至能守其業者,閉門而為生之具[10]以足,但家無鹽井[11]耳。今北土風俗,率能躬儉節用,以贍[12]衣食;江南[13]奢侈,多不逮焉。
【注釋】
[1]生民:人民。
[2]稼(jià)穡(sè)而食:種植五谷以獲取食物。稼:播種谷物;穡:收獲谷物。
[3]桑麻:指農事。
[4]畜:積聚,儲藏。
[5]豚(tún):本指小豬,此處泛指豬。
[6]塒(shí):墻壁上挖洞做成的雞窠。
[7]棟宇:房屋。器械:泛指用具。
[8]樵(qiáo)蘇:打柴割草以充燃料,此處指充當燃料用的柴草。脂燭:用油脂做的蠟燭。
[9]莫非:沒有不是。殖:通“植”。
[10]為生之具:維持生活的必需品。
[11]鹽井:產鹽的井。此處是說家里不能產鹽。
[12]贍(shàn):供給。
[13]江南:泛指長江以南。和“江左”一詞常互用。
【譯文】
人民生活的根本,就是要靠春種秋收來獲取食物,種桑紡麻得到衣服。蔬菜水果的聚積,是靠果園菜圃里出產;雞肉豬肉等美味,是靠雞窩豬圈里產生。直到房屋器用、柴草脂燭,無不是耕種養殖的產物。那些最善于管理家業的人,不出門而各種維持生計的物品已經充足了,只不過家里還缺少一口產鹽的井罷了?,F在北方地區的風俗,一般能做到減省節約,以保障衣食之用;江南地區風氣奢侈,在節儉持家方面大多不如北方。
【原文】
梁孝元[1]世,有中書舍人,治家失度,而過嚴刻[2],妻妾遂共貨[3]刺客,伺醉而殺之。
【注釋】
[1]梁孝元:即梁元帝蕭繹。
[2]嚴刻:嚴厲苛刻。
[3]貨:賄賂。
【譯文】
梁朝孝元帝的時候,有位中書舍人,治家缺乏一定的法度,待家人過于嚴厲苛刻。妻妾就共同買通刺客,乘他喝醉不防時殺了他。
【原文】
世間名士[1],但務[2]寬仁;至于飲食餉饋,僮仆減損,施惠然諾[3],妻子節量[4],狎侮賓客,侵耗[5]鄉黨[6]:此亦為家之巨蠹[7]矣。
【注釋】
[1]名士:舊時指以學術詩文等著稱的知名士人。
[2]務:追求,講究。
[3]然諾:應允諾言。
[4]節量:節制數量。
[5]侵耗:侵吞克扣。
[6]鄉黨:泛指鄉里。
[7]蠹(dù):蛀蟲。這里指危害家庭的人或事。
【譯文】
世上的一些名士,只知道講究寬厚仁慈,以致款待客人饋贈的食品,被童仆減損,承諾接濟親友的東西,由妻子把持控制,甚至發生狎弄侮辱賓客,侵吞克扣擾亂鄉里的事,這也是家里的一大弊害。
【原文】
齊吏部侍郎房文烈,未嘗嗔怒,經霖雨絕糧,遣婢糴[1]米,因爾逃竄,三四許[2]日,方復擒之。房徐[3]曰:“舉家[4]無食,汝何處來?”竟無捶撻。嘗寄[5]人宅,奴婢徹[6]屋為薪略[7]盡,聞之顰蹙[8],卒無一言。
【注釋】
[1]糴(dí):買。
[2]許:左右。
[3]徐:慢,緩。
[4]舉家:全家。
[5]寄:借。
[6]徹:通“撤”,拆毀。
[7]略:大略,大概。
[8]顰(pín)蹙(cù):皺眉蹙額,不高興的樣子。
【譯文】
齊朝的吏部侍郎房文烈,從來都不生氣發怒,一次由于連續幾天降雨家中斷缺了糧食,房文烈派一名婢女出去買米,婢女乘機逃跑了,過了三四天,才把她抓住。房文烈只是語氣平和地對她說:“一家人都沒吃的了,你跑哪里去啦?”竟然沒有痛打。房文烈曾經把房子借給別人居住,奴婢們把房子拆了當柴燒,差不多都要拆光了,他聽到后皺了皺眉頭,但始終沒說一句話。
【原文】
太公[1]曰:“養女太多,一費也?!标愞琜2]曰:“盜[3]不過五女之門。”女之為累,亦以深矣。然天生蒸[4]民,先人傳體,其如之何[5]?世人多不舉女,賊行[6]骨肉,豈當如此,而望福于天乎?吾有疏親,家饒妓媵,誕育將及,便遣閽豎[7]守之。體有不安,窺窗倚戶,若生女者,輒[8]持將去;母隨號泣,使人不忍聞也。
【注釋】
[1]太公:姜太公。西周開國名臣。
[2]陳蕃(fān):漢代人。字仲舉,汝南平輿(今河南省平輿縣)人,祖上曾為河東太守。
[3]盜:盜竊的人。
[4]蒸:眾多。
[5]如之何:如……何,把……怎么樣。
[6]賊行:殘害。
[7]閽(hūn)豎:守門的童仆。
[8]輒(zhé):就。
【譯文】
姜太公說:“女兒養得太多,實為一種耗費?!标愞f:“盜賊也不光顧有五個女兒的家庭。”女兒帶來的拖累,也太深重了。但天生眾民,先輩傳下的骨肉,你拿她怎么辦呢?一般人通常都不愿撫養女兒,生下的親骨肉對其也要加以殘害,難道這樣做,還期望老天賜福給你嗎?我有一個遠親,家中多有姬妾,有誰產期快要到的時候,就派看門人去監守。一旦產婦身體不安,就從門窗往里窺視,如果生下的是女孩,就立即抱走;母親隨之號啕大哭,真讓人不忍心聽下去。
【原文】
婦人之性,率寵子婿而虐兒婦[1]。寵婿,則兄弟[2]之怨生焉;虐婦,則姊妹[3]之讒行焉。然則女之行留[4],皆得罪于其家者,母實為之。至有諺云:“落索阿姑餐[5]?!贝似湎鄨笠?。家之常弊,可不誡哉!
【注釋】
[1]率:通常。子婿:女婿。
[2]兄弟:此處指女兒的兄弟。
[3]姊妹:此處指兒子的姊妹。
[4]行:此處指女兒出嫁。留:這里指娶進兒媳婦。
[5]落索阿姑餐:意思是婆婆吃頓飯都要受到冷落。落索,冷落蕭索。阿姑,指婆婆。
【譯文】
女人的秉性,多為寵愛女婿而虐待兒媳。寵愛女婿,則兒子的不滿就由此而產生;虐待兒媳,則女兒的讒言就隨之而至。那么不論是嫁女兒還是娶兒媳,都要得罪家人,這實在是當母親的造成的。以致有諺語說:“阿姑吃飯好冷清?!边@是對她的報應啊。這是家庭中經常出現的弊端,能不警戒嗎!
【原文】
婚姻素對[1],靖侯[2]成規。近世嫁娶,遂有賣女納財[3],買婦輸絹[4],比量[5]父祖,計較錙銖[6],責[7]多還少,市井[8]無異。或猥[9]婿在門,或傲婦擅[10]室,貪榮求利,反招羞恥,可不慎歟?
【注釋】
[1]對:對當。指婚姻“門當戶對”的“對”。
[2]靖侯:顏之推的九世祖顏含死后加封的稱號。顏含,字宏都,東晉人。
[3]賣女納財:在嫁女時收受財禮,就等于出賣女兒。
[4]買婦輸絹:在娶兒媳婦向女方送厚禮,就等于買進媳婦。
[5]比量:比較。
[6]錙銖:錙、銖都是舊時很小的重量單位。比喻極微小的數量。
[7]責:責求,索取。
[8]市井:舊時指做買賣的地方。此處是做買賣。
[9]猥:卑污,下流。
[10]擅:獨攬。
【譯文】
男女婚配要挑選對當,這是先祖靖侯立下的規矩。近來嫁女兒娶媳婦,竟然有賣女兒撈錢財,用財禮買媳婦的。為子女選擇配偶時,比較算計對方父輩祖輩的權勢地位,斤斤計較對方財禮的多寡;女方要求得多,男方應允得少,與商人沒有差別。結果,招的女婿猥瑣鄙賤,娶來媳婦兇悍擅權。他們貪榮求利,反而招來羞恥,對此能夠不慎重嗎?
【原文】
吾家巫覡[1]禱請,絕于言議;符書章醮[2],亦無祈焉,并汝曹所見也。勿為妖妄之費。
【注釋】
[1]巫覡(xí):舊時稱女巫為巫,男巫為覡,合稱“巫覡”。
[2]符書:道士用墨筆或朱筆在紙上畫的用于驅使鬼神、治病延年的符,純屬騙人的迷信活動。章醮(jiào):“醮”本是一種禱神的祭禮,后來僧道稱給天曹上奏章作祈禱的活動為“章醮”。
【譯文】
我家從來不提請巫婆神漢求鬼神消災賜福的事,也不祈求道士用符書章醮弄法,這些都是你們看到的??刹荒転檫@類妖妄之事破費。
【評析】
《治家》篇主要探討了治家的一些基本理論和方法,并對此作了一些總結。作者站在歷史的角度,通過考察研究認為:治理家庭必須自上而下,也就是說父母在子女面前必須率先垂范,做出榜樣。另外,對于家庭的治理要做到勤儉,對子女的教育要寬嚴適度,要有仁慈寬厚之心。子女的婚嫁影響到他們的一生,父母更要有正確的態度和立場,不可貪榮求利而毀了他們的幸福。同時作者還特別強調:治家要從小事做起,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馬虎。
《顏氏家訓》卷二 風操第六
【原文】
吾觀《禮經》[1],圣人[2]之教:箕帚匕箸[3],咳唾唯諾,執燭沃盥,皆有節文[4],亦為至矣。但既殘缺,非復全書;其有所不載,及世事變改者,學達君子,自為節度[5],相承行之,故世號士大夫風操[6]。而家門[7]頗有不同,所見互稱長短;然其阡陌[8],亦自可知。昔在江南,目能視而見之,耳能聽而聞之;蓬生麻中[9],不勞翰墨。汝曹生于戎馬之間,視聽之所不曉,故聊記錄,以傳示子孫。
【注釋】
[1]《禮經》:本指《儀禮》,也稱《士禮》。因此處下文所言均為《禮記》“曲禮”和“內則”上的語意,故當指《禮記》。
[2]圣人:道德智能極高的人。
[3]匕箸:勺、匙、筷子之類的取食用具。
[4]節文:節制修飾。
[5]節度:調度,權衡。
[6]風操:風度節操。
[7]家門:家庭。
[8]阡陌:本指田間縱橫交錯的小路。此處是途經的意思。
[9]蓬生麻中:語出《荀子·勸學》,此處比喻人受環境的影響。
【譯文】
我看那《禮經》,上面有圣人的教誨:為長輩清掃穢物時應該怎樣使用撮箕掃帚,進餐時應該怎樣選擇匙子、筷子,在父親公婆面前應該持怎樣一種行為姿態,酒席宴會上應該有些什么規矩,服侍長輩洗手又應該怎么進行,都有一定的節制規范,說得也特別周詳。但這部書已經殘缺,不再是全本;有些禮儀規范,書上也沒有記載,有些則需根據世事的變化作相應調整,博學通達的君子,自己去權衡度量,遞相承受而推行之,因此人們就把這些禮儀規范稱為士大夫風操。然而各個家庭自有不同,對所見到的禮儀規范看法不同,但它們的大致路徑還是清楚的。我過去途經江南的時候,對這些禮儀規范耳聞目睹,早已深受其熏染,就如同蓬蒿生長在麻之中,不用規范也長得很直一樣。你們生長在戰亂年代,對這些禮儀規范當然是看不見也聽不到的,因此我姑且把它們記錄下來,以此傳示子孫后代。
【原文】
《禮》曰:“見似目瞿,聞名心瞿[1]?!庇兴杏|,惻愴心眼;若在從容平常[2]之地,幸須申其情耳。必不可避,亦當忍之;猶如伯叔兄弟,酷類先人,可得終身腸斷,與之絕耶?又:“臨文不諱,廟中不諱,君所無私諱[3]。”益知聞名,須有消息,不必期于顛沛而走也[4]。梁世謝舉,甚有聲譽,聞諱必哭,為世所譏。又有臧逢世,臧嚴[5]之子也,篤學修行,不墜門風;孝元經牧[6]江州,遣往建昌督事,郡縣民庶[7],競修箋書,朝夕輻輳,幾案盈積,書有稱“嚴寒”者,必對之流涕[8],不省取記,多廢公事,物情[9]怨駭,竟以不辦而還。此并過事也。
【注釋】
[1]見似目瞿,聞名心瞿:這兩句出自《禮記·雜記》。意謂,看到容貌與父母相似的人就目驚,聽到和父母相同的名字就心驚。
[2]從容平常:正常情況。
[3]臨文不諱,廟中不諱,君所無私諱:意思是說,做文章時用到本應避諱的字可以不避諱;在宗廟里祭祀時,祭祀者(指小輩)可以稱被祭者的名字而不必避諱;在君主面前不應避自己父祖的名諱。
[4]期:一定要。顛沛:傾跌,腳步忙亂不穩。此處用來形容聞先人名諱后立即趨避的狼狽相。
[5]臧嚴:字彥威。梁朝文士。幼有孝性,孤貧勤學,行止書卷不離手。
[6]經牧:經略治理。也就是任刺史。
[7]民庶:民眾。
[8]書有稱“嚴寒”者,必對之流涕:臧逢世因父名為“嚴”,因此見到寫有“嚴寒”二字的書信就對著流淚。
[9]物情:即人情。
【譯文】
《禮記》上說:“看見與過世父母相似的容貌,聽到與過世父母相同的名字,都會心跳不安?!边@主要是因為有所感觸,而引發了內心的哀痛。如果在氣氛和諧的地方發生這類事,可以把這種感情表達出來。遇到實在無法回避的,也應該忍一忍。就比如自己的叔伯兄弟,相貌有酷似過世父母的,難道你能因此而一輩子傷心斷腸,同他們絕交嗎?《禮記》上還說過:“寫文章時不用避諱,在宗廟祭祀不用避諱,在國君面前不避私諱。”這就讓我們進一步懂得了在聽到先人的名字時,應該先斟酌一下自己應當采取的態度,不一定非得立馬窘迫趨避不可。梁朝的謝舉,他很有聲譽,但聽到別人稱先父母的名字就要哭,引得世人對他譏笑。還有一位臧逢世,是臧嚴的兒子,其人特別愛好學習,修養品行,不失書宦人家的門風。梁元帝任江州刺史時,派他到建昌督促公事,當地黎民百姓紛紛寫信來函,信函集中到官署,堆得案桌滿滿的。這位臧逢世在處理公務時,凡見信函中出現“嚴寒”一類字樣,必然對之掉淚,不再察看回復,所以經常耽誤公事。人們對此既不滿又感到詫異,他最終因不會辦事被召回。以上所舉都是些避諱不當的例子。
【原文】
近在揚都[1],有一士人諱審,而與沈氏交結周厚,沈與其書,名而不姓[2],此非人情也。
【注釋】
[1]揚都:東晉、南朝的京城建康,舊名建鄴,即今江蘇南京市。因系揚州治所,所以稱“揚都”。
[2]名而不姓:署上名而不寫姓。因為其人姓沈,“沈”與“審”同音,寫上“沈”字就犯了對方的諱。
【譯文】
最近在揚都,有位讀書人忌諱“審”字,他與一位姓沈的士人交情很深厚,姓沈的給他寫信,落名時只寫名而不寫姓,這就不近人情了。
【原文】
凡避諱者,皆須得其同訓[1]以代換之:桓公[2]名白,博[3]有五皓之稱;厲王[4]名長,琴有修短之目。不聞謂布帛為布皓,呼腎腸為腎修也。梁武[5]小名阿練,子孫皆呼練為絹;乃謂銷煉物為銷絹物,恐乖[6]其義?;蛴兄M云者,呼紛紜為紛煙;有諱桐者,呼梧桐樹為白鐵樹,便似戲笑耳。
【注釋】
[1]同訓:指意思相同或相近的詞。訓,指詞義解釋。
[2]桓公:即齊桓公(?—前643年)。春秋時齊國國君。姜姓,名小白。公元前685—前643年在位。即位后,任用管仲進行改革,國力富強;“尊王攘夷”,借以發展自己的勢力,成為春秋時第一個霸主。
[3]博:博戲,舊時一種棋局。
[4]厲王:即淮南王劉長(前198—前174年)。漢高祖少子。高祖十一年(前196年)封。文帝即位后,驕橫不法,因陰謀叛亂被拘,貶謫于途中不食而死。
[5]梁武:即梁武帝蕭衍(464—549年),字叔達,南蘭陵(在今江蘇常州西北)人。南朝梁的建立者。公元502—549年在位。此前曾任齊朝雍州刺史,鎮守襄陽。乘齊內亂,起兵奪取帝位。信奉佛教。長于文學,精樂律,善書法。
[6]乖:違背。
【譯文】
現在凡是要避諱的字,都得用它的同義詞來替換:齊桓公名叫小白,所以五白這種博戲就有了“五皓”這個稱呼;淮南厲王名長,所以“人性各有長短”就說成“人性各有修短”。但還沒有聽說過把布帛叫做布皓,把腎腸叫做腎修的。梁武帝的小名叫阿練,因此他的子孫都把練稱作絹,然而把銷煉物稱為銷絹物,恐怕就有悖于這個詞的含義了。還有那忌諱云字的人,把紛紜稱作紛煙;忌諱桐字的人,把梧桐樹叫做白鐵樹,就像在開玩笑了。
【原文】
今人避諱,更急于古。凡名子者,當為孫地[1]。吾親識[2]中有諱襄、諱友、諱同、諱清、諱和、諱禹,交疏造次[3],一座百犯,聞者辛苦,無僇賴焉。
【注釋】
[1]凡名子者,當為孫地:為兒子取名字時,要為孫子輩著想。意思是不要讓孫子為父親名諱為難。
[2]親識:即親友。六朝人習慣用語。
[3]交疏:指相交疏遠的人。造次:倉卒,急遽。
【譯文】
現在的人避諱,比古人更為嚴格。那些為兒子取名字的人,應該為他們的孫子留點余地。我的親屬朋友中有諱“襄”字的、諱“友”字的、諱“同”字的、諱“清”字的、諱“和”字的、諱“禹”字的。大家湊在一起時,交往比較疏遠的人一時倉促,講出話來總是難免冒犯眾人,聽話的人感到傷心,讓人無所適從。
【原文】
昔司馬長卿慕藺相如[1],故名相如,顧元嘆[2]慕蔡邕,故名雍,而后漢有朱倀[3]字孫卿,許暹字顏回,梁世有庾晏嬰、祖孫登,連古人姓為名字,亦鄙事也。
【注釋】
[1]藺(lìn)相如:戰國時期趙國大臣。因完璧歸趙和澠池相會之功,被趙王任為上卿。對同朝大臣廉頗容忍謙讓,使其愧悟,成為團結御侮的知交。
[2]顧元嘆:顧雍(168—243),字元嘆,三國吳郡吳縣(今屬江蘇)人。出身江南士族。初為合肥長。孫權稱帝后,被任命為丞相,在吳國執政達十九年。
[3]朱倀:字孫卿,東漢壽春人。官至公卿。原文為“朱張”,據《后漢書·順帝紀》注,此人為“朱倀”。
【譯文】
從前司馬長卿欽慕藺相如,因此就改名為相如,顧元嘆欽慕蔡邕,因此就取名為雍,而后漢有朱倀字孫卿,許暹字顏回,梁朝有庚晏嬰、祖孫登,這些人把古人姓名都作為自己的名字,也太卑賤了。
【原文】
昔侯霸[1]之子孫,稱其祖父曰家公;陳思王[2]稱其父為家父,母為家母;潘尼[3]稱其祖曰家祖:古人之所行,今人之所笑也。今南北風俗,言其祖及二親,無云“家”者;田里猥人[4],方有此言耳。凡與人言,言已世父[5],以次第[6]稱之,不云家者,以尊于父,不敢家也。凡言姑、姊妹、女子子[7]:已嫁,則以夫氏稱之,在室[8],則以次第稱之。言禮成他族,不得云家也。子孫不得稱家者,輕略[9]之也。蔡邕書集,呼其姑姊為家姑、家姊;班固[10]書集,亦云家孫;今并不行也。
【注釋】
[1]侯霸(?—37):字君房,東漢河南密縣(當今屬河南)人。漢初為尚書令。他熟知舊制,收錄遺文,條奏前代法令制度,多被采行。后為大司徒,封關內侯。
[2]陳思王:三國曹魏詩人曹植(192—232),字子建,譙(當今安徽亳縣)人。曹操之子。封陳王,死后謚“思”,人稱陳思王。有《曹子建集》。
[3]潘尼(約250—約331):西晉文學家。字正叔,滎陽中牟(當今屬河南)人。官至太常卿。與叔父潘岳以文學齊名,世稱“兩潘”。有《潘太常集》。
[4]田里:指農村里。猥人:鄙俗之人。
[5]世父:伯父。
[6]次第:排行。
[7]女子子:女性孩子,女兒。
[8]在室:指女子未出嫁。
[9]輕略:輕視忽略。
[10]班固(32—92):東漢史學家、文學家。字孟堅,扶鳳安陵(當今陜西咸陽東北)人。《漢書》的撰寫者。善于作賦,有《兩都賦》等存在。又著有《白虎通義》。
【譯文】
先前侯霸的子孫稱其祖的父親叫家公;曹植稱他的父親叫家父,母親叫家母;潘尼稱他的祖父叫家祖。舊時的人就是這種稱呼法,在今天的人看來就為笑柄了?,F在南北各地風俗,提到祖父母及雙親,沒有冠之以“家”的;只有山村野夫,才會這樣稱呼。凡是與別人談話,涉及自己的伯父,就按父輩排行的次序稱呼。不冠以“家”字的原因,是因為伯父尊于父親,所以不敢稱“家”。凡是說到自己的姑表姊妹,已經出嫁的,就以她丈夫的姓氏來稱呼她;還未出嫁的,就按兄弟姊妹的排行次序來稱呼她。因為女子嫁給婆家,不能稱“家”。對于子孫不可稱“家”的原因,是為了表示對他們的輕視。蔡邕的書集中,稱他的姑、姊為家姑、家姊;班固的書集中,也說到家孫;現在都不用這種稱呼了。
【原文】
凡與人言,稱彼祖父母、世父母、父母及長姑,皆加尊字,自叔父母已下,則加賢字,尊卑之差也。王羲之書[1],稱彼之母與自稱已母同,不云尊字,今所非也。
【注釋】
[1]王羲之(321—379):東晉書法家。字逸少,瑯邪臨沂(今屬山東)人。出身貴族。官至右軍將軍、會稽內史,人稱“王右軍”。工書法,尤擅正、行,為歷代學書者所崇尚。書跡刻本甚多。書:書信。
【譯文】
凡與人講話,提到對方的祖父母、伯父母、父母及長姑,都應在稱呼前面加“尊”字,從叔父母以下,則在稱呼前面加“賢”字,這是為了表示尊卑區別。王羲之的書信,稱呼別人的母親和稱呼自己的母親時都一樣,前面不另加尊字,今人認為不該這樣。
【原文】
昔者,王侯自稱孤、寡、不谷[1],自茲以降,雖孔子圣師,與門人[2]言皆稱名也。后雖有臣仆之稱,行者蓋亦寡焉。江南輕重[3],各有謂號[4],具諸《書儀》[5];北人多稱名者,乃古之遺風,吾善其稱名焉。
【注釋】
[1]不谷(gǔ):古代王侯自稱的謙詞。
[2]門人:弟子,學生。
[3]輕重:此處指地位高低。
[4]謂號:稱號,別名。
[5]《書儀》:指當時記述禮節的書?!端鍟そ浖尽防锸珍浟瞬坛?、謝元、王宏、唐瑾等人撰寫的書儀,后均失傳。
【譯文】
過去,王公諸侯都自稱孤、寡、不谷,從那以后,縱使是孔子那樣的至圣先師,與弟子談話時也都自稱名字。后來雖然有人自稱臣、仆,但這樣做的人卻是仍然不多。江南的人是不論地位高低,都各有稱號,這均記載在《書儀》這種書中。北方人自稱名字,這是古人的遺風,我贊成他們自稱名字這樣的做法。
【原文】
言及先人,理當感慕,古者之所易,今人之所難。江南人事不獲已[1],須言閥閱[2],必以文翰,罕有面論者。北人無何[3]便爾話說,及相訪問。如此之事,不可加于人也。人加諸己,則當避之。名位未高,如為勛貴所逼,隱忍方便[4],速報取了;勿使煩重,感辱祖父。若沒,言須及者,則斂容肅坐,稱大門中,世父、叔父則稱從兄弟門中,兄弟則稱亡者子某門中,各以其尊卑輕重為容色之節,皆變于常。若與君言,雖變于色,猶云亡祖、亡伯、亡叔也。吾見名士,亦有呼其亡兄弟為兄子弟子門中者,亦未為安貼也。北土風俗,都不行此。太山羊侃[5],梁初入南;吾近至鄴,其兄子肅訪侃委曲,吾答之云:“卿從門中在梁,如此如此?!泵C曰:“是我親第七亡叔,非從也?!弊嫘⑨缭谧?先知江南風俗,乃謂之云:“賢從弟門中,何故不解?”
【注釋】
[1]不獲已:不得已,沒辦法。
[2]閥閱:亦作“伐閱”。本指功績和資歷。此處指家世。
[3]無何:無故,沒有事由。
[4]隱忍方便:隨機應變或見機行事之意。隱忍,勉力含忍,不露真情。方便,機會。
[5]太山:即“泰山”,郡名。楚、漢之際置郡,境內因有泰山而得名,治所位于博縣(在今山東泰安東南),后移至奉高(位于今泰安東南)。羊侃:字祖忻,南朝梁甫人。少博學。自魏歸梁,授徐州刺史,累遷都官尚書。性情豪侈,窮極奢靡。
【譯文】
說到先人的名字,按道理應當產生哀念之情,這在古人是不難的,而今天的人卻感到不那么容易。江南人除非事出不得已,否則,在與別人談及家世的時候,一定是以書信往來,很少當面談及的。北方人無緣無故想找別人聊天,就會到家相訪,那么,像當面談及家世這樣的事,就不可施加給別人。如果別人把這樣的事施加給你,你就應當設法回避。你們名聲地位都不高,如果是被權貴所逼迫而必須談及家世,你們可以隱忍敷衍一下,盡快結束談話;不要煩瑣重復,以免有辱自家祖輩父輩。如果自己的長輩已經逝世,談話中必須提到他們時,就應該表情嚴肅,端正坐姿,口稱“大門中”,對伯父、叔父則稱“從兄弟門中”,對已過世的兄弟,則稱兄弟的兒子“某門中”,并且要各自按照他們的尊卑輕重,來確定自己表情上應該掌握的分寸,與平時的表情要有所區別。如果是同國君談話提及自己過去的長輩,雖然表情上也有所改變,但還是可以說“亡祖、亡伯、亡叔”等稱謂。我看見一些名士,與國君談話時,也有稱他的亡兄、亡弟為兄之子“某門中”或弟之子“某門中”的,這是不夠妥帖的。北方的風俗,就完全同這不一樣。泰山的羊侃,是在梁朝初年到南方來的。我最近到鄴城,他侄兒羊肅來訪我,問及羊侃的具體情況,我答道:“您從門中在梁朝時,具體情況是這樣的……”羊肅說:“他是我的親第七亡叔,不是從。”祖孝徵當時也在坐,他早就知道江南的風俗,就對羊肅說:“就是指賢從弟門中,您怎么不了解?”
【原文】
古人皆呼伯父、叔父,而今世多單呼伯、叔。從父兄弟姊妹已孤,而對其前,呼其母為伯叔母,此不可避者也。兄弟之子已孤,與他人言,對孤者前,呼為兄子、弟子,頗為不忍;北土人多呼為侄。案《爾雅》、《喪服經》、《左傳》[1],侄雖名通男女,并是對姑之稱。晉世已來,始呼叔侄;今呼為侄,于理為勝也。
【注釋】
[1]案:考證?!稜栄拧罚何覈钤缃忉屧~義的專著。由漢初學者綴緝周漢諸書舊文,遞相增益而成。后升格為經,成為《十三經》之一。《喪服經》:即《儀禮》中的《喪服》篇。
【譯文】
古時的人都稱呼伯父、叔父,而現在多只單稱伯、叔。叔伯兄弟、姊妹死去父親后,在他們面前,稱他們的母親為伯母、叔母,這是沒有辦法回避的。兄弟的兒子死了父親,你與別人談話時,當著他們的面,稱他們為兄之子或弟之子,頗不忍心;北方大多數稱他們為侄。按:在《爾雅》《喪服經》《左傳》諸書中,侄這個稱呼雖然男女都可以用,但都是對姑而言。從晉代開始,才稱叔侄。現在統稱為侄,從道理上說是恰當的。
【原文】
凡親屬名稱,皆須粉墨[1],不可濫也。無風教[2]者,其父已孤,呼外祖父母與祖父母同,使人為其不喜聞也。雖質于面,皆當加外以別之;父母之世叔父,皆當加其次第以別之;父母之世叔母,皆當加其姓以別之;父母之群從世叔父母及從祖父母,皆當加其爵位若姓以別之。河北士人,皆呼外祖父母為家公家母;江南田里間亦言之。以家代外,非吾所識。
【注釋】
[1]粉墨:本指白、黑兩種顏色。此處是區別之意。
[2]風教:風俗、教化。此處有教養之意。
【譯文】
凡是親屬的名稱,都應該有所區別,不能濫用。沒有教養的人,在祖父祖母去世后,對外祖父外祖母的稱呼與祖父祖母一個樣,教人聽了不順耳。雖是當著外公外婆的面,在稱呼上都應加“外”字以此表示區別;父母親的伯父、叔父,都應該在稱呼前加上排行順序以此表示區別;父母親的伯母、叔母,都應該在稱呼前面加上她們的姓以此表示區別;父母親的子侄輩的伯父、叔父、伯母、叔母以及他們的從祖父母,都應該在稱呼前面加上他們的爵位和姓以此表示區別。河北的男子,都稱外祖父、外祖母為家公、家母;江南的鄉間也是這樣稱呼。用“家”字代替“外”字,這我就不明白了。
【原文】
凡宗親世數[1],有從父,有從祖,有族祖。江南風俗,自茲已往,高秩[2]者,通呼為尊,同昭穆[3]者,雖百世猶稱兄弟;若對他人稱之,皆云族人。河北士人,雖三二十世,猶呼為從伯從叔。梁武帝嘗問一中土人曰:“卿北人,何故不知有族?”答云:“骨肉易疏,不忍言族耳?!碑敃r雖為敏對,于禮未通。
【注釋】
[1]宗親:同母兄弟。此處引申為同宗親屬。世:父子一輩為一世。
[2]秩:官吏的奉祿。引申為官吏的職位或品級。
[3]同昭穆:這里指同一個祖宗。
【譯文】
宗族親屬的世系輩數,有從父,有從祖,有族祖。江南的風俗,從此以往,對官職高的,通稱為尊,同一個祖宗的,雖然隔了一百代,但照樣稱為兄弟;如果對外人介紹,則都稱作族人。河北地區的男子,雖然已隔二三十代,但照樣稱從伯從叔的。梁武帝曾經問一位中原人說:“你是北方人,為什么不懂得有'族'這種稱呼呢?”他回答說:“骨肉的關系容易疏遠,因此我不忍心用'族'來稱呼?!边@在當時雖然是一種機敏的回答,但從道理上講卻是不通的。
【原文】
古者,名以正體[1],字以表德[2],名終則諱之,字乃可以為孫氏[3]??鬃拥茏佑浭抡?皆稱仲尼;呂后微時[4],嘗字高祖[5]為季;至漢爰種[6],字其叔父曰絲[7];王丹[8]與侯霸子語,字霸為君房;江南至今不諱字也。河北士人全不辨之,名亦呼為字,字固呼為字。尚書王元景[9]兄弟,皆號名人,其父名云,字羅漢,一皆諱之,其余不足怪也。
【注釋】
[1]正體:表明自身。
[2]表德:表示德行。
[3]為孫氏:指用“字”作為孫輩的氏,如魯國公子展之孫無駭卒,魯隱公用公子展的“字”稱無駭這一支為展氏。在當時,姓和氏是有區別的,自秦漢以后區別取消,均通稱姓而不再稱氏了。
[4]呂后:西漢高祖的皇后呂雉(前241—前180),字娥姁。其子(惠帝)即位,她掌實權?;莸鬯篮?臨朝稱制,并分封諸呂為王侯,共掌政十六年。微時:微賤而未富貴的時候。
[5]高祖:即漢高祖劉邦(前256—前195,一作前247—前195),字季,沛縣(今屬江蘇)人。西漢王朝的建立者。公元前202—前195年在位。在位期間,繼承秦制,實行中央集權;以秦律為根據,制定《漢律》九章。
[6]爰種:西漢大臣爰盎之侄。
[7]絲:即爰盎(?—前148),字絲。西漢大臣。
[8]王丹:字仲回,東漢京兆下筦(位于今陜西渭南東北)人。事王莽為大司空。封輔國侯。
[9]王元景:即王昕,字元景,北朝北齊人。與其弟王莽均好學有名望。
【譯文】
從前,名是用以表明自身的,字是用以表示德行的,名在形體消亡后就應對之避諱,字卻可以作為孫輩的氏??鬃拥牡茏釉谟涗浛鬃拥难孕袝r,均稱他為仲尼;呂后貧賤的時候,曾經稱呼漢高祖劉邦的字叫季;到漢代的爰種,稱呼他叔叔的字叫絲;王丹與侯霸的兒子談話時,稱呼侯霸的字叫君房;江南一直到今天不避諱稱字。河北的士大夫們對名和字全都不加區別,名也稱作字,字當然就稱作字。尚書王元景兄弟倆,都被稱作是名人,他倆的父親名云,字羅漢,他倆對父親的名和字全都加以避諱,其他的人諱字,就不足為怪了。
【原文】
《禮·間傳》云:“斬缞[1]之哭,若往而不反[2];齊缞之哭,若往而反;大功之哭,三曲而偯[3];小功緦麻,哀容可也,此哀之發于聲音也?!薄缎⒔洝穂4]云:“哭不偯[5]?!苯哉摽抻休p重質文之聲也。禮以哭有言者為號[6];然則哭亦有辭也。江南喪哭,時有哀訴之言耳;山東[7]重喪,則唯呼蒼天,期功[8]以下,則唯呼痛深,便是號而不哭。
【注釋】
[1]斬缞:喪服的一種。舊時依據與死者關系親疏,喪服分斬缞、齊缞、大功、小功、緦麻五等。斬缞是喪服中最重的一種,服期三年。
[2]往而不反:比喻,只想哭得一死了之。
[3]三曲而偯:形容拖著長腔哭聲不止。偯,哭的余聲。
[4]《孝經》:儒家經典之一。
[5]哭不偯:意思是說,哀哭不拖余音。
[6]禮:此處指喪禮。號:大聲哭。
[7]山東:太行、恒山以東,即河北之地。
[8]期功:喪服等級中服期為一年的大功和小功。
【譯文】
《禮記·間傳》上說:“披戴斬缞孝服的人,一聲痛哭便至氣竭,仿佛再回不過氣來似的;披戴齊缞孝服的人,悲聲陣陣連續不停;披戴大功孝服的人,其哭一聲三折,余音猶存;披戴小功、緦麻孝服的人,臉上顯出哀痛的表情也就可以了。這些就是哀痛之情通過聲音表現出來的各種各樣的狀況。”《孝經》上說:“孝子痛哭父母的哭聲,氣竭而后止,不會發出余聲。”這些話都是論說哭聲有輕微、沉重、質樸、和緩等各種區別。按禮俗以哭時雜有話語者叫做號,如此則哭泣也可帶有言辭了。江南地區在喪事哭泣時,經常雜有哀訴的話語;山東一帶在披戴斬缞孝服的喪事中,哭泣時,只知呼叫蒼天,在披戴齊缞、大功、小功以下喪服的喪事中哭泣時,則只是傾訴自己悲痛如何深重,這就是號而不哭。
【原文】
江南凡遭重喪,若相知者,同在城邑,三日不吊則絕[1]之;除喪,雖相遇則避之,怨其不己憫也。有故及道遙者,致書可也;無書亦如之。北俗則不爾[2]。江南凡吊者,主人之外,不識者不執手;識輕服[3]而不識主人,則不于會所而吊,他日修名[4]詣其家。
【注釋】
[1]絕:斷絕往來。
[2]爾:如此,這樣。
[3]輕服:五種喪服中較輕的幾種,如大功、小功、緦麻之類。
[4]名:名刺。等于現在的名片。
【譯文】
江南地區,凡是遭逢重喪的人家,若是與他家相認識的人,又同住在一個城鎮里,三天之內不前去吊喪,喪家就會同他斷絕交往。喪家的人除掉喪服,與他在路上相遇,也要盡量避開他,因為怨恨他不憐恤自己。如果是另有原因或道路遙遠而沒能前來吊喪者,可以寫信來表示慰問;不來信的,喪家也會一樣對待他。北方的風俗則不是這樣。江南地區凡是來吊喪者,除了主人之外,對不認識的人都不握手;如果只認識披戴較輕喪服的人而不認識主人,就不到靈堂去吊喪,改天準備好名刺再上他家去表示慰問。
【原文】
江左朝臣,子孫初釋服[1],朝見二宮[2],皆當泣涕;二宮為之改容。頗有膚色充澤,無哀感者,梁武薄其為人,多被抑退[3]。裴政[4]出服,問訊武帝[5],貶瘦枯槁,涕泗滂沱,武帝目送之曰:“裴之禮[6]不死也?!?/p>
【注釋】
[1]釋服:與下文“出服”義同,是說喪期已滿,除去喪服。
[2]二宮:此處指帝王與太子。
[3]抑退:貶退降謫。
[4]裴政:隋朝人,字德表。仕梁,以軍功封夷陵侯;仕隋為襄陽總管。善于從政,令行禁止,被稱為神明。著《承圣實錄》一卷。
[5]問訊武帝:遵循佛教禮節朝覲梁武帝(因梁武帝信奉佛教)。
[6]裴之禮:裴政之父。字子義,南朝梁人。任西豫州刺史,歷位黃門侍郎。卒于少府卿,謚曰“壯”。
【譯文】
梁朝的大臣,他們的子孫剛脫去喪服,去朝見皇帝和太子的時候,都應該哭泣流淚;皇帝和太子會因此感動而改變臉色。但也頗有一些膚色豐滿光澤,沒有一點哀痛感覺的人,梁武帝看不起他們的為人,這些人大多被貶退降謫。裴政除去喪服,行僧禮朝見梁武帝的時候,身體十分瘦弱,形容枯槁,當場痛哭流涕,梁武帝目送著他出去,說:“裴之禮沒有死啊?!?/p>
【原文】
二親既沒,所居齋寢[1],子與婦弗忍入焉。北朝頓丘李構[2],母劉氏,夫人亡后,所住之堂,終身鎖閉,弗忍開入也。夫人,宋廣州[3]刺史纂之孫女,故構猶染江南風教。其父獎[4],為揚州刺史,鎮壽春[5],遇害。構嘗與王松年[6]、祖孝徵數人同集談宴。孝徵善畫,遇有紙筆,圖寫為人。頃之,因割鹿尾,戲截畫人[7]以示構,而無他意。構愴然動色,便起就馬而去。舉坐驚駭,莫測其情。祖君尋悟,方深反側,當時罕有能感此者。吳郡[8]陸襄,父閑被刑[9],襄終身布衣蔬飯,雖姜菜有切割,皆不忍食,居家惟以掐摘[10]供廚。江寧姚子篤,母以燒死,終身不忍啖炙。豫章[11]熊康父以醉而為奴所殺,終身不復嘗酒。然禮緣人情,恩由義斷,親以噎死,亦當不可絕食也。
【注釋】
[1]齋寢:齋戒時居住處。
[2]頓丘:舊時郡名。西晉泰始二年(公元266年),治所在頓丘(在今河南清豐西南)。李構:字祖基,北朝北齊人。少以方正見稱,襲爵武邑郡公。齊初,降爵為縣侯,位終太府卿。
[3]廣州:州名。三國時吳永安七年(公元264年)分交州置州。治所位于番禺(今廣州市)。
[4]獎:即李獎,字遵穆,北朝后魏人。自太尉參軍累遷相州刺史,元顥人洛,兼尚書左仆射,慰勞徐州,遂被害。
[5]壽春:舊時縣名。秦置。治所位于今安徽壽縣。東晉改壽魏晉南北朝為揚州、豫州、南豫州及淮南郡、梁郡治所。
[6]王松年:北朝北齊人。年少知名。文襄臨并州,辟為主簿,孝昭帝擢拜給事黃門侍郎。孝昭帝死后,遷升散騎常侍,食高邑縣侯。
[7]截畫人:斬斷畫的人像。
[8]吳郡:郡名。楚漢之際分會稽郡置,漢武帝后廢。東漢永建四年(公元129年)復置。治所位于吳縣(在今蘇州市)。
[9]閑:陸閑,陸襄之父。字遐業,南朝南齊人。官至揚州別駕。永元末,因刺史作亂未報,遭誅殺。
[10]掐摘:用手掐斷菜蔬以代替刀切。
[11]豫章:舊時地名?!稌x書·地理志》載,“豫章郡屬揚州”。
【譯文】
父母親逝世以后,他們生前齋戒時所居住的屋,兒子和媳婦都不忍心再進去。北朝頓丘郡的李構,他母親劉氏死后,她生前所住的屋子,李構終身把它鎖閉,不忍心開門進去。李構的母親,是宋廣州刺史劉纂的孫女,所以李構依然得到江南風教的熏陶。他的父親李獎,是揚州刺史,鎮守壽春,被人殺害。李構曾經與王松年、祖孝徵幾個人聚在一起喝酒談天。孝徵善于畫畫,又有紙筆,就畫了一個人。過了一會兒,他因為割取宴席上的鹿尾,就開玩笑地把人像斬斷給李構看,但并沒有別的意思。李構卻悲痛得變了臉色,起身乘馬而去了。在場的人都感到驚詫不已,卻猜不出其中的原因。祖孝徵后來醒悟過來,才對此深感不安,當時卻很少有人能理解的。吳郡的陸襄,他的父親陸閑遭到刑戮,陸襄終身穿布衣吃素餐,即便是生姜,如果用刀割過,他都不忍心食用;做飯只用手掐摘蔬菜供廚房之需。江寧的姚子篤,因為母親是被火燒死的,所以他終身不忍心吃烤肉。豫章的熊康,父親因酒醉后被奴仆殺害,所以他終身不再嘗酒。然而禮是因為人的感情需要而設立的,情愛則可依據事理而斷絕,假如父母親因為吃飯噎死了,也不至于因此絕食吧。
【原文】
《禮經》[1]:父之遺書,母之杯圈,感其手口之澤,不忍讀用[2]。政[3]為常所講習,讎校[4]繕寫,及偏加服用[5],有跡可思者耳。若尋常墳典[6],為生什物[7],安可悉廢之乎?既不讀用,無容散逸[8],惟當緘[9]保,以留后世耳。
【注釋】
[1]《禮經》:此處指《禮記》。
[2]父之遺書,母之杯圈,感其手口之澤,不忍讀用:這段話見《禮記·玉藻》。原文較長,節其要點。意謂,父親遺留下來的書籍,母親用過的口杯,子女感到上面有父母的手澤與口澤,就不忍心閱讀和使用。
[3]政:通“正”。只。
[4]讎校:又作“校讎”。即校勘。
[5]服用:使用。
[6]墳典:舊時“三墳、一典、八索、九丘”都是書名。在這里為書籍的代稱。
[7]為生:營生。什物:常用器物。
[8]散逸:分散丟失。
[9]緘:封閉。
【譯文】
《禮經》上講:父親留下來的書籍,母親使用過的口杯,子女感受到上面有父母的氣息,則不忍心閱讀或使用。只因為這些東西是他們生前經常用來講習,校對繕寫以及專門使用的,有遺跡可引發哀思罷了。如果是經常用的書籍,以及各種日用品,哪能全部廢棄呢?父母遺物既然不閱讀使用,就不要讓它們散失,應該封存保護,以留傳給后代。
【原文】
魏世王修[1]母以社日亡;來歲社日,修感念哀甚,鄰里聞之,為之罷社。今二親喪亡,偶值伏臘[2]分至之節及月小晦后,忌之外,所經此日,猶應感慕,異于馀辰,不預飲宴、聞聲樂及行游也。
【注釋】
[1]王修:字叔治,三國北海營陵(位于今山東昌樂東南)人。曾附袁紹,后歸曹操,歷任魏郡太守、大司農、郎中舍、奉常等職。
[2]伏臘:即伏日、臘日。這里專指三伏中祭祀的一天。
【譯文】
魏朝王修的母親由于是在社日這天去世的,第二年的社日,王修感懷思念母親,特別哀痛。鄰居們聽說這件事后,為此而停止了社日的活動?,F在,父母親去世的日子,如果正碰上伏祭、臘祭、春分、秋分、夏至、冬至這些節日,以及忌日前后三天,忌日晦日的前后三天,除了忌日這天外,凡在上述的日子里,仍然應對父母親感懷思慕,與別的日子有所不同,應該做到不參加宴飲、不聽聲樂以及不外出游玩。
【原文】
劉絳、緩[1],兄弟并為名器[2],其父名昭[3],一生不為照字,惟依《爾雅》火旁作召耳。然凡文與正諱相犯,當自可避;其有同音異字,不可悉然。劉字之下,即有昭音[4]。呂尚之兒,如不為上;趙壹[5]之子,儻[6]不作一:便是下筆即妨,是書皆觸也。
【注釋】
[1]劉絳、緩:南朝梁文士劉昭之子劉絳、劉緩。劉絳,字言明。精通《三禮》,大同年間任尚書祠部郎,不久去職,不復仕途。劉緩,字含度。歷任湘東王記室,當時西府盛集文學,劉緩居其首。
[2]名器:知名之器,即“名人”。舊時稱“人才”為“器”。
[3]昭:劉昭,字宣卿,南朝梁平原高唐人。幼安靜敏悟,通老、莊,及長,勤學善著文,官至郯縣令。
[4]劉字之下,即有昭音:繁體字“癆”,上從“卯”,下從“癇”,“癇”音正與“昭”同。意思是說,這是同音異字,應該避忌。
[5]趙壹:東漢辭賦家。字元叔,漢陽西縣(位于今甘肅天水南)人。靈帝時為上計吏入京,為袁逢、羊陟等所禮重。曾作《刺世疾邪賦》。原有文集,已失傳。
[6]儻:同“倘”。如果,假如。
【譯文】
劉絳、劉緩兩兄弟,都是名人,他們的父親名叫昭,所以兩兄弟便一輩子都不寫照字,只是按照《爾雅》用癈來代替。然而凡文字與人的正名相同,當然應該避諱;如行文中出現同音異字,就不應該全都避諱了。劉字的下半部分就有昭的音。呂尚的兒子如果不能寫“上”字;趙壹的兒子如果不能寫“一”字,便會一下筆就犯難,一寫字就犯諱了。
【原文】
人有憂疾,則呼天地父母,自古而然。今世諱避,觸途急切。而江東士庶,痛則稱禰[1]。禰是父之廟號,父在無容稱廟,父歿何容輒呼?《蒼頡篇》[2]有癉字,訓詁[3]云:“痛而癊也,音羽罪反[4]?!苯癖比送磩t呼之。《聲類》[5]音于耒反,今南人痛或呼之。此二音隨其鄉俗,并可行也。
【注釋】
[1]禰:父親死后在宗廟中立主之稱。
[2]《蒼頡篇》:字書。秦朝丞相李斯著。今失傳,后人有輯本。
[3]訓詁:解釋古書字義。又作“詁訓”、“訓故”、“故訓”。
[4]反:即“反切”。傳統的一種注音方法,用兩個字拼合成一個字的音,上字取聲,下字取韻和調。
[5]《聲類》:韻書。魏左校令李登著。已失傳。
【譯文】
人有憂患疾病,就呼喊天地父母,從古至今就是這樣?,F在的人講究避諱,處處事事比古人來得嚴格。而江東的士族庶族,悲痛時就叫禰。禰是已故父親的廟號,父親在世不能叫廟號,父親死后怎能隨便呼叫他的廟號呢?《蒼頡篇》中有癉字,《訓詁》解釋說:“這是痛苦時發出的聲音,發音是羽罪反?!爆F在北方人悲痛時就這樣叫。《聲類》注這個字的音是于耒反,現在南方有人要悲痛時就這樣喊。這兩個音隨人們的鄉俗而定,都是可行的。
【原文】
梁世被系劾[1]者,子孫弟侄,皆詣闕[2]三日,露跣[3]陳謝;子孫有官,自陳解職。子則草癋[4]粗衣,蓬頭垢面,周章[5]道路,要候[6]執事,叩頭流血,申訴冤枉。若配徒隸[7],諸子并立草庵于所署門,不敢寧宅[8],動經旬日,官司驅遣,然后始退。江南諸憲司彈人事,事雖不重,而以教義見辱者,或被輕系而身死獄戶[9]者,皆為怨仇,子孫三世不交通矣。到洽[10]為御史中丞,初欲彈劉孝綽[11],其兄溉[12]先與劉善,苦諫不得,乃詣劉涕泣告別而去。
【注釋】
[1]系劾:囚禁論罪。
[2]詣闕:赴皇帝的殿廷。
[3]露跣:披散著頭發,光著腳(以示謝罪)。
[4]癋:草鞋。
[5]周章:惶恐徘徊。
[6]要候:“要”,通“邀”。半路截攔等候。
[7]徒隸:舊稱在獄中服役的犯人。
[8]不敢寧宅:不敢安居家中。
[9]獄戶:獄門。即監獄。
[10]到洽:字茂洮,南朝梁彭城武原人。少聰敏,有才學,工詩賦。累遷御史中丞。為官剛直,不徇私情。
[11]劉孝綽:南朝梁彭城人,本名冉,小字阿士,字孝綽。幼聰慧,七歲能為文,被稱為神童。歷官尚書水部郎,累遷秘書丞。因攜妾入官府,棄老母于下宅,被劾奏免官。
[12]溉(gài):即到溉,到洽兄。字茂灌。少孤貧,聰敏,有才學。后因疾失明。
【譯文】
梁朝被拘囚彈劾的官員,他的子孫弟侄們,都要趕赴朝廷的殿廷,在那里整整三天,免冠赤足,陳述請罪,如果子孫中有做官的,就主動請求解除官職。兒子們則穿上草鞋和粗布衣服,蓬頭垢面,驚恐不安地守候在道路上,攔住主管官員,叩頭流血,申訴冤枉。如果被發配去服苦役,他的兒子們就一起在官署門口搭上草棚,不敢在家中安居,一住就是十來天,官府驅逐,才退離。江南地區各位憲司彈劾某人,案情雖然不嚴重,但如果某人是因教義而受彈劾之辱,或者因此被拘囚而身死獄中,兩家就會結下怨仇,子孫三代都不相往來。到洽當御史中丞的時候,開始想彈劾劉孝綽,到洽的哥哥到溉與劉孝綽關系友善,他苦苦規勸到洽不要彈劾劉孝綽而沒能如愿,就前往劉孝綽處,流著淚與他分手。
【原文】
兵兇戰危[1],非安全之道。古者,天子喪服以臨師[2],將軍鑿兇門[3]而出。父祖伯叔,若在軍陣,貶損[4]自居,不宜奏樂宴會及婚冠吉慶事也。若居圍城之中,憔悴容色,除去飾玩,常為臨深履薄之狀焉。父母疾篤,醫雖賤雖少,則涕泣而拜之,以求哀也。梁孝元在江州,嘗有不豫[5];世子方等[6]親拜中兵參軍李猷焉。
【注釋】
[1]兵兇戰危:兵器是兇器,戰爭是危險的事。
[2]天子喪服以臨師:皇帝身穿喪服視察軍隊(表明軍情緊迫)。
[3]兇門:舊時將軍出征時,鑿一扇向北的門,由此出發,以示必死的決心,叫“兇門”。
[4]貶損:屈節,貶抑。此處是約束的意思。
[5]不豫:舊稱帝王有病。
[6]方等:即梁元帝蕭繹之子蕭方等。
【譯文】
兵者兇器,戰者危事,皆非安全之道。古時候,天子穿上喪服去統領軍隊,將軍鑿一扇兇門然后由這里出征。某人的父祖伯叔如果在軍隊里,他就要自我約束,不誼參加奏樂、宴會以及婚禮冠禮等吉慶活動。如果某人被圍困在城邑之中,他就應該是面容憔悴,除掉飾物器玩,總要顯出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的模樣。如果他的父母病重,那醫生雖然年少位卑,他也應該向醫生哭泣下拜,以此求得醫生的憐憫。梁孝元帝在江州的時候,曾經生病,他的大兒子方等就親自拜求過中兵參軍李猷。
【原文】
四海之人,結為兄弟,亦何容易。必有志均義敵[1],令終如始者,方可議之。一爾[2]之后,命子拜伏,呼為丈人,申父友[3]之敬;身事彼親,亦宜加禮。比見北人,甚輕此節,行路相逢,便定昆季[4],望年觀貌,不擇是非,至有結父為兄、托子為弟者[5]。
【注釋】
[1]敵:相當,匹配。
[2]一爾:一旦如此。
[3]父友:父之所交往,父輩朋友。
[4]昆季:兄弟。長為昆,幼為季。
[5]結父為兄:與父輩結為兄。托子為弟:與子侄輩結為弟。
【譯文】
四海異姓之人結拜為兄弟談何容易。必須是志向道義都相配,對朋友始終如一的人,才能夠加以考慮。一旦與人結為兄弟,就要讓自己的孩子向他伏地下拜,稱他為丈人,表達孩子對父親朋友的尊敬。自己對結拜兄弟的父母親,也要施禮。我常常見到一些北方人,很輕率地對待此事,兩個人陌路相逢,便結為兄弟,只問問年齡看看外貌,也不斟酌一下是否妥當,以致有把父輩當成兄長,把子侄輩當成弟弟的。
【原文】
昔者,周公一沐三握發,一飯三吐餐,以接白屋[1]之士,一日所見者七十余人。晉文公以沐辭豎頭須[2],致有圖反之誚。門不停賓,古所貴也。失教之家,閽寺[3]無禮,或以主君寢食嗔怒,拒客未通[4],江南深以為恥。黃門侍郎裴之禮,號善為士大夫,有如此輩,對賓杖之[5];其門生[6]僮仆,接于他人,折旋[7]俯仰,辭色應對,莫不肅敬,與主無別也。
【注釋】
[1]白屋:用茅草蓋的屋,舊時也指沒有做官的讀書人住屋。
[2]晉文公(前697—前628):春秋時晉國國君。名重耳。公元前636—前628年在位。即位后整頓內政,增強軍隊,戰勝楚軍,大會諸侯,成為春秋五霸之一。豎頭須:宮中一個名叫頭須的小臣。
[3]閽寺:閽人和寺人。此處統指守門人。
[4]未通:不予通報。
[5]有如此輩,對賓杖之:發現家中有慢待賓客的仆人,就當著客人的面用棍棒打他。
[6]門生:此處指家中使役之人。
[7]折旋:曲行。舊時行禮時的動作。
【譯文】
先前,周公寧愿隨時中斷沐浴、用餐,以接待來訪的貧寒之士,一天之內曾經接待了七十多人。而晉文公以正在沐浴為借口拒絕接見下人頭須,以致遭來“圖反”的嘲笑。家中賓客不絕,這是古人所看重的。那些沒有良好教養的家庭,看門人也沒有禮貌,有的看門人在客人來訪時,就以主人正在睡覺、吃飯或發脾氣為借口,拒絕為客人通報,江南人家深以此事為恥。黃門侍郎裴之禮,被稱作士大夫的楷模,假如他家中有這樣的人,他會當著客人的面用棍子抽打。他的門子、童仆在接待客人的時候,進退禮儀,表情言辭,沒有不嚴肅恭敬的,與主人沒有任何區別。
【評析】
《風操》篇論述了封建士大夫的門風節操。作者從傳統的經學出發,從當時的實際情況出發,充分地論述了對孝、名諱、稱謂等流行風尚的看法。作者認為講究門風節操是時代和社會的要求,但是為了個人的榮譽或者名聲而廢棄了公務,遠離了庶物是非常不可取的,是值得批判的。
《顏氏家訓》卷二 慕賢第七
【原文】
古人云:“千載一圣,猶旦暮也;五百年一賢,猶比癎[1]也。”言圣賢之難得,疏闊如此。儻遭不世明達君子[2],安可不攀附景仰之乎?吾生于亂世,長于戎馬,流離播越,聞見已多;所值名賢,未嘗不心醉魂迷[3]向慕之也。人在年少,神情未定,所與款狎,熏漬陶染[4],言笑舉動,無心于學,潛移暗化,自然似之;何況操履藝能[5],較明易習者也?是以與善人居,如入芝蘭[6]之室,久而自芳也;與惡人居,如入鮑魚之肆,久而自臭也。墨子[7]悲于染絲,是之謂矣。君子必慎交游焉??鬃釉唬骸盁o友不如己者。”顏、閔[8]之徒,何可世得!但優于我,便足貴[9]之。
【注釋】
[1]比癎(xián):肩膀挨著肩膀。言其多。比,緊靠。癎,肩膀。
[2]儻:同“倘”。不世:世上所少有。
[3]心醉魂迷:形容仰慕之深。
[4]熏漬陶染:熏炙、漸漬、陶冶、濡染。
[5]操履:操守德行。藝能:技藝才能。
[6]芝蘭:本應作“芷蘭”,“芝”是借用字,“芷”和“蘭”都是有香味的草本植物。
[7]墨子(約前468—前376):春秋戰國之際思想家、政治家。墨家的創始人。
[8]顏、閔:指顏回和閔損。他們都是孔子學生中的杰出人物。
[9]貴:崇尚,敬重。
【譯文】
古人說:“一千年出一位圣人,已經近得像從早到晚那么快了;五百年出一位賢人,已經密得像肩碰肩一樣了。”這是說圣人賢人稀少難得,已經到這種地步了。假如遇上世間少有的明達君子,怎能不攀附景仰呢?我出生在亂世,在兵荒馬亂中長大,顛沛流離,所見所聞已經很多。遇上名流賢士,總是心醉魂迷地向往仰慕人家。人在年輕時候,精神性情都還沒有定型,和那些情投意合的朋友朝夕相處,受到他們的熏漬陶染,人家的一言一笑,一舉一動,雖然沒有存心去學,但是潛移默化之中,自然跟他們相似。何況操守德行和本領技能都是比較容易學到的東西呢?因此,與善人相處,就像進入滿是芝草蘭花的屋子中一樣,時間一長自己也變得芬芳起來;與惡人相處,就像進入滿是鮑魚的店鋪一樣,時間一長自己也變得腥臭起來。墨子因看見人們染絲而感嘆,說的也就是這個意思。君子與人交往一定要慎重??鬃诱f:“不要和不如自己的人交朋友。”像顏回、閔損那樣的賢人,我們一生都難遇到!只要比我強的人,也就足以讓我敬重了。
【原文】
世人多蔽[1],貴耳賤目,重遙輕近。少長周旋[2],如有賢哲,每相狎侮,不加禮敬;他鄉異縣,微藉風聲[3],延頸企踵[4],甚于饑渴。校其長短,核其精粗,或彼不能如此矣。所以魯人謂孔子為東家丘[5],昔虞國宮之奇[6],少長于君,君狎之,不納其諫,以至亡國,不可不留心也。
【注釋】
[1]蔽:蒙蔽。此處引申為不通達的識見,即偏見。
[2]少長:從小長到大。周旋:本指舊時行禮時進退揖讓的動作,此處引申為交往。
[3]藉:憑借,依靠。風聲:名聲。
[4]延:引“伸”。企踵:踮起腳后跟。
[5]東家丘:丘是孔子的名,孔子是魯國人,因為住在東邊,所以當地隨便叫他“東家丘”。并無敬意。
[6]虞國:周文王時建立的諸侯國。姬姓。開國君主是古公癏父之子虞仲的后代。宮之奇:春秋時虞國大夫。晉向虞國借道攻虢,宮之奇以“輔車相依,唇亡齒寒”勸諫,見虞君仍不聽,遂率族奔曹國。三個月后,晉滅虢,虞亦被滅。
【譯文】
常人多有一種偏見:對傳聞的東西很感興趣,對親眼所見的東西則很輕視;對遠處的事物很感興趣,對近處的事物卻不放在心上。從小一起長大的人,如有誰是賢能之士,人們也往往對他輕慢侮弄,而不是以禮相待;而處在遠方異土的人,憑著那么點名聲,就能令大家伸長脖子、踮起腳跟去朝思暮盼,那種心情好像比饑渴還難以忍受。他們繞有興致地評說人家的優劣,不厭其煩地講究人家的得失,好像那里的人不會如此似的。因此,魯國的人稱孔子為“東家丘”。先前,虞國的宮之奇年齡稍長于國君,國君就很輕視他,反而不能采納他的意見,以致亡了國,這個教訓不能不牢記在心。
【原文】
用其言,棄其身,古人所恥。凡有一言一行,取于人者,皆顯稱[1]之,不可竊人之美,以為己力;雖輕雖賤者,必歸功焉。竊人之財,刑辟之所處;竊人之美,鬼神之所責。
【注釋】
[1]稱:聲言,表明。
【譯文】
采用了某人的意見卻又拋棄了這個人,這種行為被古人認為是可恥的。凡采納一個建議、辦理一件事情,這就是得到別人的幫助,應該表明,不該竊取他人成果,當成自己的功勞。即使是地位低下的人,也必須要肯定他的功勞。竊取別人的錢財,會遭到刑罰的處置;竊取別人的成果,會遭到鬼神的譴責。
【原文】
梁孝元前在荊州,有丁覘[1]者,洪亭民耳,頗善屬文,殊工草隸;孝元書記[2],一皆使之。軍府輕賤,多未之重,恥令子弟以為楷法[3],時云:“丁君十紙,不敵王褒數字。”吾雅[4]愛其手跡,常所寶持。孝元嘗遣典簽惠編送文章示蕭祭酒,祭酒問云:“君王比賜書翰[5],及寫詩筆,殊為佳手,姓名為誰?那得都無聲問[6]?”編以實答。子云嘆曰:“此人后生無比,遂不為世所稱,亦是奇事?!庇谑锹務呱詮凸文俊I允酥辽袝鴥x曹郎[7],末為晉安王侍讀,隨王東下。及西臺陷歿[8],簡牘湮散,丁亦尋卒于揚州[9];前所輕者,后思一紙,不可得矣。
【注釋】
[1]丁覘:南朝梁洪亭人。善著文,工草隸,與智永齊名,世稱丁真永草。官至尚書儀曹郎。
[2]書記:指文書抄寫。
[3]楷法:學習書法的楷模。
[4]雅:甚,非常。
[5]比:近來。書翰:書信。
[6]聲問:聲譽,名聲。
[7]尚書儀曹郎:官名。梁朝尚書省設郎二十三人,儀曹郎是其中之一,職務掌管吉兇禮制。
[8]西臺陷歿:臺是臺省,南北朝時稱中央政府為臺省。因梁元帝在江陵稱帝,江陵在西,故稱西臺。元帝承圣三年(554),西魏攻陷江陵,殺元帝,即這里所說的“西臺陷歿”。
[9]揚州:指揚州治所建康,即在今南京市。
【譯文】
梁孝元帝以前在荊州時,他那里有一位叫丁覘的人,是洪亭人氏,非常愛好寫文章,特別擅長草書和隸書;孝元帝的文書抄寫,全都交給他去干。軍府中那些地位低下的人,大多數小瞧他,恥于讓自己的子弟去臨習他的書法,當時比較流行的話是:“丁君寫上十張紙,抵不上王褒幾個字?!蔽沂窒矏鬯哪E,經常把它們珍藏起來。孝元帝曾經派典簽惠編送文章給祭酒蕭子云看,蕭子云就問惠編:“君王最近寫有書信給我,還有他的詩歌文章,書法特別漂亮,那書寫者實在是一個罕見的高手,他姓甚名誰?怎么會一點名聲都沒有呢?”惠編據實回答了。蕭子云感嘆道:“沒有哪個后生能與他相比,竟然沒有得到世人所稱道,也算是奇事一樁。”從此,聽說此事的人才稍稍注意他。丁覘后來漸漸升任到尚書儀曹郎的位置,最后任晉安王侍讀,隨晉安王東下。等到江陵陷落的時候,那些文書信札一起散失了,丁覘沒多久也在揚州逝世。過去輕視他的人,后來再想得到他的一紙墨跡也是不可能了。
【原文】
齊文宣帝[1]即位數年,便沉湎縱恣[2],略無綱紀[3];尚能委政尚書令楊遵彥[4],內外清謐[5],朝野晏如[6],各得其所,物無異議,終天保[7]之朝。遵彥后為孝昭[8]所戮,刑政[9]于是衰矣。斛律明月[10],齊朝折沖[11]之臣,無罪被誅,將士解體[12],周人始有吞齊之志,關中[13]至今譽之。此人用兵,豈止萬夫之望[14]而已哉!國之存亡,系其生死。
【注釋】
[1]文宣帝:即北齊的建立者高洋(529—559),字子建,渤海癐(位于今河北景縣)人。公元550—559年在位。即位后改定律令,修建長城。后以功業自矜,嗜酒昏狂,以淫、亂殘暴著稱于世。
[2]沉湎:也作“湛沔”。多指嗜酒無度。縱恣:放縱恣肆,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3]綱紀:法紀。
[4]尚書令:尚書省長官,直接對君主負責總攬一切政令的首腦。楊遵彥:名癑,字遵彥。北齊大臣,官至尚書令。文宣帝委政后,總攝機衡,百度修敕,舊時人言“主旨于上,政清于下”。
[5]謐(mì):安寧。
[6]晏如:平靜。
[7]天保:北齊文宣帝年號,公元550—559年。
[8]孝昭:北齊孝昭帝高演,字延安。文宣帝同母之弟。
[9]刑政:刑律政令。
[10]斛律明月:即斛律光(515—572),字明月,北齊朔州(今山西朔縣)人。高車族。長期從事對北周的戰爭。任左丞相。為后齊主所疑忌,被殺。
[11]折沖:使敵戰車后撤,即擊退敵軍。
[12]解體:肢體解散。比喻人心叛離。
[13]關中:地理上的習慣用語,有時專指今陜西關中盆地,有時也包括陜北、隴西。當時是北周的主要根據地。
[14]萬夫之望:意謂萬人之所瞻望,即眾望所歸。
【譯文】
齊朝文宣帝即位幾年以后,便沉湎酒色,放縱恣肆,一點不顧及法紀。但他尚能將政事交給尚書令楊遵彥處理,所以朝廷內外,清靜安寧,各種事務都能夠得到妥善安排,大家都沒有什么意見,這種局面一直保持到天保之朝結束。楊遵彥后來被孝昭帝殺害,國家的刑律政令從那以后就衰敗了。斛律明月是齊朝安邦卻敵的重臣,無罪被殺,軍隊將士因此而人心渙散,周國才產生了吞并齊國的欲望,關中一帶人民一直到現在對他仍稱贊不已。這個人用兵,豈止是千萬人希望之所歸而已啊!他的生死,維系著國家的存亡。
【原文】
張延雋之為晉州行臺左丞[1],匡維主將[2],鎮撫疆場,儲積器用,愛活黎民,隱若敵國矣[3]。群小不得行志,同力遷[4]之;既代之后,公私擾亂,周師一舉,此鎮先平。齊亡之跡,啟于是矣。
【注釋】
[1]晉州:州名。北魏建義元年(528)改唐州置。治所位于白馬城(當今山西臨汾市)。行臺:在地方代表朝廷行尚書省事的機構。
[2]匡維主將:輔助支持主將???幫助。維,維護。
[3]隱:威重貌。敵國:與國相匹敵。
[4]遷:貶謫,調離。
【譯文】
張延雋任晉州行臺左丞時,輔助主將,鎮守安撫疆界,儲藏聚集物資,愛護救助百姓,其威嚴莊重仿佛可與一國相匹敵。那些卑鄙小人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就聯合起來貶放逐謫他。取代了他之后,晉州一片混亂,周國軍隊一起兵晉,州城就先被平定。齊國敗亡的跡象,就從此開始了。
【評析】
《慕賢》篇,即闡述作者仰慕賢才的篇章。作者認為一個人在年少的時候,應該多接觸有德行的君子,在潛移默化之中,自己的性情會得到很好的陶冶,自己也會變得有德行。對于那些有德有才的人,平時一定要對他們尊敬,并且努力向他們學習。對古代的賢人如此,對身邊德才兼備的人也要如此。
《顏氏家訓》卷三 勉學第八
【原文】
自古明王圣帝,猶須勤學,況凡庶乎!此事遍于經史,吾亦不能鄭重[1],聊舉近世切要,以啟寤[2]汝耳。士大夫子弟,數歲已上,莫不被教,多者或至《禮》、《傳》,少者不失《詩》、《論》[3]。及至冠婚[4],體性稍定;因此天機,倍須訓誘。有志尚者,遂能磨礪,以就素業[5],無履立者,自茲墮[6]慢,便為凡人。人生在世,會當有業:農民則計量耕稼,商賈則討論貨賄,工巧則致精器用,伎藝則沈思法術,武夫則慣習弓馬,文士則講議經書。多見士大夫恥涉農商,差務工伎,射則不能穿札,筆則才記姓名,飽食醉酒,忽忽無事,以此銷日,以此終年?;蛞蚣沂烙嗑w,得一階半級,便自為足,全忘修學;及有吉兇大事,議論得失,蒙然張口,如坐云霧;公私宴集,談古賦詩,塞默低頭,欠伸而已。有識旁觀,代其入地。何惜數年勤學,長受一生愧辱哉!
【注釋】
[1]鄭重:此處是頻繁的意思。
[2]寤(wù):通“悟”。
[3]《禮》:指《禮記》。《傳》:指《左傳》?!墩摗罚褐浮墩撜Z》。
[4]冠婚:舊時男子二十歲行加冠之禮,稱冠禮,表示已成年。
[5]素業:清素之業,即士族所從事的儒業。本書《誡兵》篇:“違棄素業。”義同。
[6]墮:通“惰”。
【譯文】
從古至今的那些圣明帝王,他們都必須勤奮學習,何況一個普通百姓呢!這類事在經書史書中隨處可見,我也不想再多舉例,姑且舉近世緊要的事說說,以啟發開導你們?,F在士大夫的子弟,長到幾歲以后,沒有不受教育的,那學得多的,已學了《禮經》《春秋三傳》。那學得少的,也學完了《詩經》《論語》。待到他們成年,體質性情逐漸成形,趁這個時候,就要加倍地對他們進行訓育誘導。他們中間那些有志氣的,就可以經受磨煉,以成就其清白正大的事業,而那些沒有操守的,從此懶散起來,就成了平庸的人。人生在世,應該從事一定的工作:當農民的就要計劃耕田種地,當商販的就要商談買賣交易,當工匠的就要精心制作各種用品,當藝人的就要深入研習各種技藝,當武士的就要熟悉騎馬射箭,當文人的就要講談討論儒家經書。我見到許多士大夫恥于從事農業商業,又缺乏手工技藝方面的本事,讓他射箭連一層鎧甲也射不穿,讓他動筆僅僅能寫出自己的名字,整天酒足飯飽,無所事事,以此消磨時光,以此了結一生。還有的人因祖上的蔭庇,得到一官半職,便自我滿足,完全忘記了學習的事,碰上有吉兇大事,議論起得失來,就張口結舌,茫然無知,如墜云霧中一般。在各種公私宴會的場合,別人談古論今,賦詩明志,他卻像塞住了嘴一般,低著頭不吭聲,只有打哈欠的份兒。有見識的旁觀者,都替他害臊,恨不能鉆到地下去。這些人又何必吝惜幾年的勤學,而去長受一生的愧辱呢!
【原文】
梁朝全盛之時,貴游子弟[1],多無學術,至于諺云:“上車不落則著作,體中何如則秘書[2]?!睙o不熏衣剃面,傅粉施朱,駕長檐車[3],跟高齒屐[4],坐棋子方褥[5],憑斑絲隱囊[6],列器玩于左右,從容出入,望若神仙。明經[7]求第,則顧人答策[8];三九[9]公癐,則假手賦詩。當爾之時,亦快士[10]也。及離亂之后,朝市[11]遷革,銓衡選舉,非復曩者之親;當路秉權,不見昔時之黨。求諸身而無所得,施之世而無所用。被褐而喪珠,失皮而露質,兀若枯木,泊[12]若窮流,鹿獨[13]戎馬之間,轉死溝壑之際。當爾之時,誠駑材也。有學藝者,觸地而安。自荒亂以來,諸見俘虜。雖百世小人[14],知讀《論語》、《孝經》者,尚為人師;雖千載冠冕,不曉書記者,莫不耕田養馬。以此觀之,安可不自勉耶?若能常保數百卷書,千載終不為小人也。
【注釋】
[1]貴游子弟:無官職的王公貴族叫貴游,他們的子弟就叫貴游子弟。此處是泛稱貴族子弟。
[2]著作:即著作郎,官名,掌編纂國史。體中何如:當時書信中的客套話。
[3]長檐車:一種用車幔覆蓋整個車身的車子。
[4]高齒屐:一種裝有高齒的木底鞋。
[5]棋子方褥:一種用方格圖案的絲織品制成的方形坐褥。
[6]隱囊:靠枕。
[7]明經:六朝以明經取士。
[8]顧:同雇。答策:對策。此指應試。
[9]三九:指三公九卿。
[10]快士:優秀人物。
[11]朝市:此指朝廷。
[12]泊:盧文癕曰:“泊”疑當作“癗”?!墩f文·水部》:“癕,淺水也?!?/p>
[13]鹿獨:流離顛沛的樣子。
[14]小人:指平民百姓。
【譯文】
梁朝全盛之時,那些貴族子弟大多不學無術,以致當時的諺語說:“登車不跌跤,可當著作郎;會說身體好,可做秘書官。”這些貴族子弟沒有一個不是以香料熏衣,修剃臉面,涂脂抹粉的;他們外出乘長檐車,走路穿高齒屐,坐在織有方格圖案的絲綢坐褥上,倚靠著五彩絲線織成的靠枕,身邊擺的是各種古玩,進進出出派頭十足,看上去好像神仙模樣。到明經答問求取功名的時候,他們就雇人頂替自己去應試,在三公九卿列席的宴會上,他們就借別人之手來為自己作詩,在這種時刻,他們倒顯得像模像樣的。等到**來臨,朝廷變遷革易,考察選拔官吏時,不再任用過去的親信,在朝中執掌大權的,再看不見過去的同黨。這時候,這些貴族子弟們靠自己不中用,想在社會上發揮作用又沒有本事。他們只能身穿粗布衣服,賣掉家中的珠寶,失去華麗的外表,露出無能的本質,呆頭呆腦如同一段枯木,有氣無力像條快要干涸的流水,在亂軍中顛沛流離,最后拋尸于荒溝野壑之中,在這種時候,這些貴族子弟就完完全全成了蠢材了。有學問有手藝的人,走到哪里都可以站穩腳跟。自從兵荒馬亂以來,我見過不少俘虜,其中一些人雖然世世代代都是平民百姓,但由于懂得《孝經》《論語》,還可以去給別人當老師;而另外一些人,雖然是年代久遠的世家大族子弟,但由于不會動筆,結果沒有一個不是去給別人耕田養馬的。由此看來,怎么會不努力學習呢?如果能夠經常保有幾百卷書籍,就是再過一千年也始終不會淪為平民百姓的。
【原文】
夫明《六經》之指[1],涉百家之書,縱不能增益德行,敦厲風俗,猶為一藝[2],得以自資。父兄不可常依,鄉國不可常保,一旦流離,無人庇蔭,當自求諸身耳。諺曰:“積財千萬,不如薄伎[3]在身。”伎之易習而可貴者,無過讀書也。世人不問愚智,皆欲識人之多,見事之廣,而不肯讀書,是猶求飽而懶營饌,欲暖而惰裁衣也。夫讀書之人,自羲、農[4]已來,宇宙之下,凡識幾人,凡見幾事,生民之成敗好惡,固不足論,天地所不能藏,鬼神所不能隱也。
【注釋】
[1]六經:依《禮記·經解》所列,為《詩》《書》《樂》《易》《禮》《春秋》。指:通“旨”。
[2]藝:技藝,才能。
[3]伎:通“技”。
[4]羲、農:伏羲、神農,均為傳說中的舊時帝王,與女媧并稱“三皇”。
【譯文】
通曉“六經”旨意,涉獵百家著述,即使不能增強道德修養,勸勉世風習俗,也仍然不失為一種才藝,可借此自我充實。父親兄長是不能夠長期依賴的,家鄉邦國是不能夠常保無事的,一旦流離失所,沒有人來庇護周濟你時,就需要自己設法了。俗話說:“積財千萬,不如薄技在身?!比菀讓W習而又可致富貴的本事,無過于讀書了。世人不管他是愚蠢還是聰明,都希望認識的人多,見識的事廣,但卻不肯去讀書,這就有如想要飽餐卻懶于做飯,想得身暖卻懶于裁衣一樣。那些讀書人,從伏羲、神農的時代以來,在這世界上,共認識了多少人,見識了多少事,對一般人的成敗好惡,他們看得很清楚,這固然不必再說,就是天地鬼神的事,也是瞞不過他們的。
【原文】
有客難主人[1]曰:“吾見強弩長戟[2],誅罪安民,以取公侯者有矣;文義習吏[3],匡時富國,以取卿相者有矣;學備古今,才兼文武,身無祿位,妻子饑寒者,不可勝數,安足貴學乎?”主人對曰:“夫命之窮達,猶金玉木石也;以癘學藝,猶磨瑩雕刻也。金玉之磨瑩,自美其礦璞[4],木石之段塊,自丑其雕刻;安可言木石之雕刻,乃勝金玉之礦璞哉?不得以有學之貧賤,比于無學之富貴也。且負甲為兵,咋[5]筆為吏,身死名滅者如牛毛,角立杰出者如芝草[6];握素披黃[7],吟道詠德,苦辛無益者如日蝕,逸樂名利者如秋荼[8],豈得同年[9]而語矣。且又聞之:生而知之者上,學而知之者次[10]。所以學者,欲其多知明達耳。必有天才,拔群出類,為將則暗與孫武[11]、吳起同術,執政則懸得管仲[12]、子產之教,雖未讀書,吾亦謂之學矣[13]。今子即不能然,不師古之蹤跡,猶蒙被而臥耳?!?/p>
【注釋】
[1]主人:作者自稱。
[2]弩、戟:古代兵器。
[3]文:文飾,此處作闡釋解。義:禮儀。
[4]礦:未經冶煉的金屬。璞:未經雕琢的玉石。
[5]咋:啃咬。
[6]角力:如角之挺立。芝草:靈芝草,一種菌類植物,舊時人以為瑞草。
[7]素:絹素,舊時用以抄寫書籍的絲織品。黃:黃卷,古時用黃癚染紙以防蠹,故名。素、黃均代指書籍。
[8]秋荼:荼至秋而花繁葉密,此喻其多。
[9]同年:相等。
[10]“且又聞之”三句:《論語·季氏》:“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學而知之者,次也……”
[11]孫武:春秋時杰出軍事家,字長卿,齊國人。
[12]管仲:即管夷吾,字仲。春秋齊潁上人。相齊國,助桓公成為春秋五霸之首。子產:即公孫僑、公孫成子。春秋時政治家。懸:預先。
[13]雖未讀書,吾亦謂之學矣:《論語·學而》:“雖曰未學,吾必謂之學也?!?/p>
【譯文】
有客人對我發問說:“那些手持強弓長戟,去誅滅罪惡之人,安撫黎民百姓,以此博取公侯爵位的人,我認為是有的;那些闡釋禮儀,研習吏道,匡正時尚,使國家富足,以此博取卿相職位的人,我認為是有的;而那些學問貫通古今,才能文武兼備,卻身無俸祿官爵,妻子兒女挨餓受凍的人,卻是數也數不清,照此說來,哪里值得對學習那么看重呢?”我回答他說:“一個人的命運是困厄還是顯達,就如同金、玉與木、石;研習學問,就好比琢磨金、玉,雕刻木、石。金、玉經過琢磨,就比礦、璞來得更美,木、石截成段敲成塊,就比經過雕刻來的丑陋,但怎么能說經過雕刻的木、石就勝過未經琢磨的金、璞呢?因此,不能以有學問的人的貧賤,去與那無學問的人的富貴相比。況且,那些披掛鎧甲去當兵,口含筆管充任小吏的人,身死名滅者多如牛毛,脫穎而出者少如靈芝草;如今,勤奮攻讀,修養品性,含辛茹苦而沒有任何益處的人就像日食一樣少見,而閑適安樂,追名逐利的人卻像秋荼那樣繁多,哪能把二者相提并論呢。況且我又聽說:生下來就懂得事理的是上等人,通過學習才明白事理的是次一等的人。人之所以要學習,就是想使自己知識得到豐富,明白通達。如果說一定有天才存在的話,那就是出類拔萃的人,作為將軍,他們暗中具備了與孫武、吳起相同的軍事謀略;作為執政者,他們先天就獲得了管仲、子產的政教才干。雖然他們從未讀過書,我也要說他們是有學問的。現在您不能夠做到這一點,又不去師法古人的所作所為,那就好比蒙著被子睡大覺,什么也看不見了。”
【原文】
人見鄰里親戚有佳快[1]者,使子弟慕而學之,不知使學古人,何其蔽也哉?世人但見跨馬被甲,長癛強弓,便云我能為將;不知明乎天道,辨乎地利[2],比量逆順,鑒達興亡之妙也。但知承上接下,積財聚谷,便云我能為相;不知敬鬼事神,移風易俗,調節陰陽[3],薦舉賢圣之至[4]也。但知私財不入,公事夙辦,便云我能治民;不知誠己刑物[5],執轡如組[6],反風滅火,化鴟為鳳之術也。但知抱令守律,早刑晚舍,便云我能平獄;不知同轅觀罪,分劍追財,假言而奸露,不問而情得之察也。爰及農商工賈,廝役奴隸,釣魚屠肉,飯牛牧羊,皆有先達,可為師表,博學求之,無不利于事也。
【注釋】
[1]佳快:優秀之意。
[2]不知明乎天道,辨乎地利:《孫子·計》:“天者,陰陽寒暑時制也。地者,遠近險易廣狹生死也?!?/p>
[3]陰陽:中國哲學的一對范疇,舊時思想家以此解釋自然界兩種對立和相互消長的物質勢力。
[4]至:周密。
[5]刑物,給人做出榜樣。刑,同“型”。
[6]轡:馬韁繩。組:用絲織成的寬帶子。舊時一車四馬,每馬兩條韁繩,駕車人手牽著馬韁繩,就像一排正在編織的絲帶一般。
【譯文】
人們看見鄰居、親戚中有出人頭地的人物,懂得讓自己的子弟欣慕他們,向他們學習,卻不明白讓自己的子弟向古人學習,這是多么無知啊。一般人只看見當將軍的跨駿馬,披鎧甲,手持長矛強弓,就說我也能當將軍;卻不懂得了解天時的陰晴寒暑,分辨地理的險易遠近,比較權衡逆境順境,審察把握興盛衰亡的種種奧妙。一般人只知道當宰相的秉承旨意,統領百官,為國積財儲糧,就說我也可以當宰相;卻不知道侍奉鬼神,移風易俗,調節陰陽,薦賢舉能的種種周到細致。一般人只知道私財不落腰包,公事及早辦理,就說我也可以管理好百姓;卻不知道誠懇待人,為人楷模,治理百姓,如駕車馬,止風滅火,消災免難,化鴟為鳳,變惡為善的種種道理。一般人只知道遵循法令條律,判刑趕早,赦免推遲,就說我也可以秉公辦案;卻不知道同轅觀罪、分劍追財,用假言誘使詐偽者暴露,不用反復審問而案情自明這種種深刻的洞察力。推而廣之,甚至那些農夫、商賈、工匠、童仆、奴隸、漁民、屠夫、喂牛的、放羊的,他們中間都有在德行學問上堪為前輩的人,可以作為學習的榜樣,廣泛地向這些人學習,對事業是不無好處的。
【原文】
夫所以讀書學問,本欲開心明目,利于行耳。未知養親者,欲其觀古人之先意承顏[1],怡聲下氣[2],不憚劬勞,以致甘癡[3],惕然慚懼,起而行之也;未知事君者,欲其觀古人之守職無侵,見危授命[4],不忘誠[5]諫,以利社稷,惻然自念,思欲效之也;素驕奢者,欲其觀古人之恭儉節用,卑以自牧,禮為教本,敬者身基,瞿然自失,斂容抑志也;素鄙吝者,欲其觀古人之貴義輕財,少私寡欲,忌盈惡滿,癢窮恤匱,赧然悔恥,積而能散也;素暴悍者,欲其觀古人之小心黜己,齒弊舌存,含垢藏疾[6],尊賢容眾,癤[7]然沮喪,若不勝衣[8]也;素怯懦者,欲其觀古人之達生委命[9],強毅正直,立言必信,求福不回,勃然奮厲,不可恐懾也:歷茲以往,百行皆然??v不能淳,去泰去甚[10]。學之所知,施無不達。世人讀書者,但能言之,不能行之,忠孝無聞,仁義不足;加以斷一條訟,不必得其理;宰千戶縣[11],不必理其民;問其造屋,不必知楣橫而癦[12]豎也;問其為田,不必知稷早而黍遲也;吟嘯談謔,諷詠辭賦,事既優閑,材增迂誕,軍國經綸,略無施用:故為武人俗吏所共嗤詆,良由是乎!
【注釋】
[1]先意承顏:指孝子先父母之意而順承其志。
[2]怡聲不氣:指聲氣和悅,形容恭順的樣子。
[3]癡(chī):肉柔軟脆嫩。
[4]授命:獻出生命。
[5]誠:避隋文帝父“忠”字諱改。
[6]含垢藏疾:包容污垢,藏匿惡物。形容寬仁大度。
[7]癤(jiē):疲倦的樣子。
[8]不勝衣:謙恭退讓的樣子。
[9]達生:不受世務牽累的意思。委命:聽任命運支配。
[10]去泰去甚:去其過甚。謂事宜適中。
[11]千戶縣:指最小的縣。
[12]楣:房屋的橫梁。癦:梁上短柱。
【譯文】
人之所以要讀書求學,本來是為了開發心智,提高認識能力,以利于自己的行動。對那些不懂得奉養父母的人,我想讓他們看看古人體察父母心意,按父母的意愿辦事;輕言細語、和顏悅色地與父母談話;怎樣不怕勞苦,為父母弄到香甜軟嫩的食品;使他們看了之后感到畏懼慚愧,起而效法古人。對那些不懂得怎樣侍奉國君的人,我想讓他們看看古人怎樣篤守職責,不侵凌犯上;怎樣在危急關頭,不惜犧牲性命;怎樣以國家利益為重,不忘自己忠心進諫的職責;使他們看了之后痛心疾首地對照自己,進而想去效法古人。對那些平時驕橫奢侈的人,我想讓他們看看古人怎樣恭謹儉樸,節約費用;怎樣以謙卑自守,以禮讓為政教之本,以恭敬為立身之根,使他們看了之后震驚變色,自感若有所失,從而端正態度,抑制那驕奢的心意。對那些平時淺薄吝嗇的人,我想讓他們看看古人怎樣貴義輕財,少私寡欲,忌盈惡滿;怎樣周濟鰥寡孤獨,體恤貧民百姓。使他們看了之后臉紅,產生懊悔羞恥之心,從而做到既能積財又能散財。對那些平時暴虐兇悍的人,我想讓他們看看古人怎樣小心恭謹,自我約束,懂得齒亡舌存的道理;怎樣寬仁大度,尊重賢士,容納眾人。使他們看了之后氣焰頓消,顯出謙恭退讓的樣子來。對那些平時膽小懦弱的人,我想讓他們看看古人如何無牽無礙,聽天由命,如何強毅正直,說話算數,如何祈求福運,不違祖道。使他們看了之后能奮發振作,無所畏懼。以此類推,各方面的品行都可以采取以上方式來培養,即使不能使風氣淳正,也可以去掉那些偏離道德規范的不良行為。從學習中所獲取的知識,沒有什么地方不可運用。然而現在的讀書人,只知空談,不能行動,忠孝談不上,仁義也欠缺,再加上他們審斷一樁官司,不一定了解了其中道理,主管一個千戶小縣,不一定親自管理過百姓;問他們怎樣造房子,不一定知道楣是橫著放而癦是豎著放;問他們怎樣種田,不一定知道高粱要早下種而黍子要晚下種。整天只知道吟詠歌唱,談笑戲謔,寫詩作賦,悠閑自在,迂闊荒誕,對治軍治國則毫無辦法,所以他們被那些武官俗吏嗤笑辱罵,確實是有原因的。
【原文】
夫學者所以求益耳。見人讀數十卷書,便自高大,凌忽長者,輕慢同列;人疾之如仇敵,惡之如鴟梟[1]。如此以學自損,不如無學也。
【注釋】
[1]鴟(chī)梟:鴟為猛禽,梟傳說食母,古人以為皆惡鳥。
【譯文】
人們學習是為了用它得到好處。我看見有的人讀了幾十卷書,就自高自大起來,冒犯長者,輕慢同輩。大家仇視他好比對仇敵一般,厭惡他好比對鴟梟那樣的惡鳥一般。像這樣用學習給自己招來損害,還不如不要學習。
【原文】
古之學者為己,以補不足也;今之學者為人,但能說之也。古之學者為人,行道以利世也;今之學者為己,修身以求進也。夫學者猶種樹也,春玩其華,秋登其實;講論文章,春華也,修身利行[1],秋實也。
【注釋】
[1]修身利行:涵養德行,以利于事。
【譯文】
古代求學的人是為了充實自己,以彌補自身的缺乏;現在求學的人是為了向別人炫耀,只能夸夸其談。古代求學的人是為了廣利大眾,推行自己的主張以造福社會;現在求學的人是為了自身需要,涵養德行以求仕進。求學就像種果樹一樣,春天可以觀賞它的花朵,秋天可以收取它的果實。講論文章,這就好比賞玩春花;修身利行,這就好比摘取秋果。
【原文】
人生小幼,精神專利,長成已后,思慮散逸,固須早教,勿失機也。吾七歲時,誦《靈光殿賦》[1],至于今日,十年一理,猶不遺忘;二十之外,所誦經書,一月廢置,便至荒蕪矣。然人有坎癧[2],失于盛年,猶當晚學,不可自棄??鬃釉疲骸拔迨詫W《易》,可以無大過矣[3]?!蔽何?、袁遺[4],老而彌篤,此皆少學而至老不倦也。曾子七十乃學,名聞天下[5];荀卿[6]五十,始來游學,猶為碩儒;公孫弘[7]四十余,方讀《春秋》,以此遂登丞相;朱云[8]亦四十,始學《易》、《論語》;皇甫謐[9]二十,始受《孝經》、《論語》:皆終成大儒,此并早迷而晚寤也。世人婚冠未學,便稱遲暮,因循面墻,亦為愚耳。幼而學者,如日出之光,老而學者,如秉燭夜行,猶賢乎瞑目而無見者也[10]。
【注釋】
[1]《靈光殿賦》:東漢文學家王逸的兒子王延壽所作。靈光殿,西漢宗室魯恭王所建。
[2]坎癧:困頓;不得志。
[3]“孔子云”三句:語見《論語·述而》。朱熹《集注》:“學《易》,則明乎吉兇消長之理,進退存亡之道,故可以無大過?!?/p>
[4]魏武:即魏武帝曹操。袁遺:字伯業,為袁紹堂兄,任長安令。
[5]“曾子七十乃學”二句《類說》“七十”作“十七”,曾子小孔子四十六歲,而從其學,故此處應以“十七”為當。舊時十七歲已達入仕之年,而曾子十七歲始學,故可謂晚學。
[6]荀卿:戰國時思想家、教育家。名況,時人尊之而號為“卿”。
[7]公孫弘:字季,漢代人。年四十余始學《春秋》,元朔中為丞相,封平津侯。
[8]朱云:字游,漢代平陵人。年四十,從博士白子友學《易經》,又從蕭望之學《論語》。
[9]皇甫謐:字士安。晉代學者。
[10]“幼而學者”五句:《說苑·建本》:“師曠曰:'少而好學,如日出之陽;壯而好學,如日中之光;老而好學,如秉燭之明。'秉燭之明,孰與昧行乎?”
【譯文】
人在幼小的時候,精神專注敏銳,長大成人以后,思想容易分散,所以,對孩子確實需要及早教育,不可坐失良機。我在七歲的時候,背誦《靈光殿賦》,直到今天,隔十年溫習一次,仍然不會遺忘。二十歲以后,所背誦的經書,擱置在那里一個月,便到了荒廢的地步。當然,人總有困厄的時候,壯年時失去了求學的機會,仍然應當在晚年時抓緊時間進行學習,不可自暴自棄??鬃诱f:“五十歲時學習《易》,就可以不犯大的過錯了?!蔽何涞?、袁遺,他倆到老年時學習的興趣愈加濃厚,這些都是年輕時勤奮學習直到老年也不厭倦的例子。曾子十七歲時才開始學習,最后名聞于天下;荀卿五十歲才開始到齊國游學,仍然成了大學者;公孫弘四十多歲才開始讀《春秋》,靠這學問后來終于當上了丞相;朱云也是四十歲才開始學習《易經》《論語》的,皇甫謐二十歲才開始學習《孝經》《論語》,他們最后都成了大學者。這些都是早年沉迷而晚年醒悟的例子。普通人如果到成年以后還未開始學習,就說晚了晚了,就這樣拖拖拉拉過日子,好像面對著一堵墻壁什么也看不見,也可算是愚蠢的了。從小就開始學習的人,就如同太陽初升時的光芒;到老來才開始學習的人,就如同手持蠟燭在夜間行走,但總比那閉著眼睛什么也看不見的人強。
【原文】
學之興廢,隨世輕重。漢時賢俊,皆以一經弘圣人之道,上明天時,下該人事,用此致卿相者多矣。末俗[1]已來不復爾,空守章句[2],但誦師言,施之世務,殆無一可。故士大夫子弟,皆以博涉為貴,不肯專儒。梁朝皇孫以下,總癨[3]之年,必先入學,觀其志尚,出身[4]已后,便從文吏,略無卒業者。冠冕為此者[5],則有何胤、劉瓛、明山賓、周舍、朱異、周弘正、賀琛、賀革、蕭子政、劉絳等,兼通文史,不徒講說也。洛陽亦聞崔浩、張偉、劉芳,鄴下又見邢子才:此四儒者,雖好經術,亦以才博擅名。如此諸賢,故為上品,以外率多田野間人,音辭鄙陋,風操蚩拙,相與專固,無所堪能,問一言輒酬數百,責其指歸,或無要會[6]。鄴下諺云:“博士[7]買驢,書券三紙,未有驢字?!笔谷暌源藶閹?令人氣塞。孔子曰:“學也祿在其中矣?!苯袂跓o益之事,恐非業也。夫圣人之書,所以設教,但明練經文,粗通注義,常使言行有得,亦足為人;何必“仲尼居”即須兩紙疏義[8],燕寢講堂[9],亦復何在?以此得勝,寧有益乎光陰可惜,譬諸逝水。當博覽機要,以濟功業;必能兼美,吾無間[10]焉。
【注釋】
[1]末俗:指末世的風俗。
[2]章句:指古書的章節句讀。
[3]總癨(huò):《詩·齊風·甫田》:“總角癨兮。”角,小髻。癨,兒童的發髻向上分開的樣子。此指童年時代。
[4]出身:指出仕。
[5]冠:帽子的總稱。冕:舊時貴族所戴的禮冠。這里的冠冕為仕宦的代稱。
[6]要會:要旨的意思。
[7]博士:國子學中主講《經》的人,此泛指執教的人。
[8]仲尼居:《孝經·開宗明義》第一章章首文。疏義:系對經注而言,注是注解經文,疏是演釋注文。
[9]燕寢:閑居之處;講堂:講習之所。此句說解經之家對“仲尼居”的“居”字有的釋為閑居之處,有的釋為講習之所,各持一端。
[10]間:嫌癬,這里是批評的意思。
【譯文】
學習風氣的興盛或衰敗,隨世道變遷而變化。漢朝時代的賢士俊才們,都靠精通一部經書來發揚光大圣人之道,上知曉天命,下貫通人事,他們中憑著這個特長而獲取卿相職位的人可多了。漢末風氣改變以后就不再是這樣了,讀書人都空守章句之學,只知道背誦老師講過的現成話,如果靠這些東西來處理實際事務,我看大概不會有什么用處。因此,后來的士大夫子弟讀書都以廣泛涉獵為貴,不肯專攻一經。梁朝從皇孫以下,在兒童時就一定先讓他們入學讀書,觀察他們的志尚,到步入仕途的年齡后,就去參與文官的事務,沒有一個是把學業堅持到底的。既當官又能堅持學業的,則有何胤、劉瓛、明山賓、周舍、朱異、周弘正、賀琛、賀革、蕭子政、劉絳等人,這些人文筆也很在行,不光是只能口頭講講而已。在洛陽城,我還聽說有崔浩、張偉、劉芳三人的大名,鄴下那里還有位邢子才:這四位學者,雖然都較為喜好經術,但也以才識廣博擅名。像以上的各位賢士,原本就該是為官者中的上品,除此之外就大都是些村夫庸人,這些人語言鄙陋,風度拙劣,互相之間固執己見,任何事也干不了,你問他一句話,他就會答出幾百句,若要問他其中的意旨究竟是什么,他大概一點也摸不到邊。鄴下有諺語說:“執教的人上市去買驢,契約寫了三大張,不見寫出個驢字。”如果讓你以這種人為師,豈不會使人喪氣??鬃诱f:“去學習吧,你的俸祿就在其中了。”而今這些人卻在那些毫無益處的事情上下工夫,這恐怕不是正經行當吧。圣人的書,是用來教育人的,只要能熟讀經文,精通注文之義,使之對自己的言行經常提供些幫助,也就足以在世上為人了;何必“仲尼居”三個字就要寫它兩張紙的疏文來解釋呢,你說“居”指閑居之處,他說“居”指講習之所,現在又有哪個能夠親見?在這種問題上,爭個你輸我贏,難道會有什么好處嗎?光陰可惜,就像那逝去的流水般一去不返,我們應當廣泛閱讀書中那些精要之處,以求對自己的事業有所幫助。如果你們能把博覽與專精結合起來,那我就非常滿意,再無話可說了。
【原文】
俗間儒士,不涉群書,經緯[1]之外,義疏[2]而已。吾初入鄴,與博陵崔文彥交游,嘗說《王粲[3]集》中難鄭玄《尚書》事,崔轉為諸儒道之,始將發口,懸見排蹙,云:“文集只有詩賦銘誄[4],豈當論經書事乎?且先儒之中,未聞有王粲也?!贝扌Χ?竟不以粲集示之。魏收[5]之在議曹,與諸博士議宗廟事,引據《漢書》,博士笑曰:“未聞《漢書》得證經術?!笔毡惴夼?都不復言,取《韋玄成[6]傳》,擲之而起。博士一夜共披尋之,達明,乃來謝曰:“不謂玄成如此學也?!?/p>
【注釋】
[1]經緯:經書和緯書。經書指儒家經典著作。緯書是對“經書”而言,是漢代混合神學附會儒家經義的書。
[2]義疏:解經之書。其名源于佛家的解釋佛典。以后指會通中國古書義理,加以闡釋發揮;或指廣搜群書,補充舊注,究明原委的書。
[3]王粲:漢末文學家。字仲宣,山陽高平人(今山東鄒縣)。以博洽著稱。為“建安七子”之一。
[4]賦、銘、誄:均為文體名,與詩同為有韻之文。
[5]魏收:北齊文學家、史學家。
[6]韋玄成:《漢書·韋賢傳》載:“賢少子玄成,字少翁。好學,修父業,以明經擢為諫大夫。永光中,代于定國為丞相,議罷郡國廟,又議太上皇、孝惠、孝文、孝景廟,皆親盡宜毀,諸寢園日月間祀,皆勿復修?!?/p>
【譯文】
世間的讀書人,不去廣泛涉獵群書,除了讀各種經書和緯書外,就是學學解釋這些經典的注疏而已。我剛到鄴城時,與博陵的崔文彥交游,我和他曾談起《王粲集》中關于王粲責難鄭玄《尚書注》的事,崔文彥轉而給幾位讀書人談起此事,剛要開口,就被他們責難說:“文集中只有詩、賦、銘、誄等類文體,難道會論及有關經書的事嗎?況且在先儒之中,也沒聽說過王粲這人啊。”崔文彥笑了笑便告辭了,終究未把《王粲集》給他們看。魏收在議曹任上時,與各位博士議及有關宗廟之事,并引《漢書》為據,眾博士笑著說:“我們沒有聽說過《漢書》可以證驗經學的?!蔽菏蘸苣X火,一句話也不再說,把《漢書》中的《韋玄成傳》扔給他們,就起身退出了。眾博士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來共同翻檢此書,第二天才來道歉說:“想不到韋玄成還有這等學問啊?!?/p>
【原文】
夫老、莊之書,蓋全真[1]養性,不肯以物累己也。故藏名柱史[2],終蹈流沙;匿跡漆園[3],卒辭楚相,此任縱之徒耳。何晏、王弼,祖述玄宗,遞相夸尚,景[4]附蘋靡,皆以農、黃之化,在乎己身,周、孔之業,棄之度外。而平叔以黨曹爽見誅,觸死權[5]之網也;輔嗣以多笑人被疾,陷好勝之阱也;山巨源以蓄積取譏,背多藏厚亡之文也;夏侯玄以才望被戮,無支離擁腫[6]之鑒也;荀奉倩喪妻,神傷而卒,非鼓缶之情也;王夷甫悼子,悲不自勝,異東門之達也;嵇叔夜排俗取禍,豈和光同塵[7]之流也;郭子玄以傾動專勢,寧后身外己之風也;阮嗣宗沉酒荒迷,乖畏途相誡之譬也;謝幼輿贓賄黜削,違棄其余魚之旨也:彼諸人者,并其領袖,玄宗所歸。其余桎梏塵滓[8]之中,顛仆名利之下者,豈可備言乎!直取其清談雅論,剖玄析微,賓主往復,娛心悅耳,非濟世成俗之要也。洎于梁世,茲風復闡,《莊》、《老》、《周易》,總謂《三玄》。武皇、簡文,躬自講論。周弘正奉贊大猷[9],化行都邑,學徒千余,實為盛美。元帝在江、荊間,復所愛習,召置學生,親為教授,廢寢忘食,以夜繼朝,至乃倦劇愁憤,輒以講自釋。吾時頗預末筵,親承音旨,性既頑魯,亦所不好云。
【注釋】
[1]全真:保持本性。
[2]藏名柱史:老子做過周代管理圖書的柱下史,藏名柱史是說做柱下史而不被外人知道。
[3]匿跡漆園:莊子曾為漆園吏。此指做漆園吏不為人所知。
[4]景:“影”的本字。
[5]死權:死于權利。死,為動用法,為……死。
[6]支離擁腫:支離和擁腫分別是莊子作品中的人和樗樹,由于人的畸形、樹的臃腫而終其天年。
[7]和光同塵:把光榮和塵濁同樣看待。
[8]桎梏塵滓:被世俗所禁錮。
[9]大猷(yóu):道術,此指治國之道。
【譯文】
老子、莊子他們的書,都是在講怎樣保持本真性情、修養超然品性的,所以他們不會因為身外之物而牽累自己,使自己過得不開心。老子心甘情愿做一個默默無聞的圖書管理員,最后又悄無聲息地隱身于沙漠之中;莊子則干脆隱居漆園當一個小官,后來楚成王邀請他做相,可是他卻不領情。他們倆都是喜歡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生活的人啊。后來,像何晏、王弼等,他們也宣講道教的教義。那個時候的人,就好比影子伴隨形體、草木隨風倒一般,大家都以神農、黃帝的教化來裝扮自己,至于周公、孔子的禮教等就無人問津了??墒呛侮桃驗榕矢讲芩鈿⑸碇?這是碰到了貪婪的網上;王弼傲視周圍,小看他人而遭到怨恨,這是掉進了好勝的陷阱;山濤由于貪財吝嗇而遭到世人非議,這是違背了聚斂的越多失去的越多的古訓;夏侯玄以非凡的才能和聲望而招致被害,這是因為他還沒有從莊子支離和臃腫大樹的寓言中吸取教訓:無用之才能夠保全自己;荀粲因喪妻而傷心致死,說明他還不具有莊子喪妻擊缶而歌的超脫情懷;王衍因喪子而痛不欲生,這和東門吳達觀地面對喪子之痛有著天壤之別;嵇康因清高而命喪黃泉,說明他還沒有做到“和其光,同其塵”;郭象因聲名顯赫而成為達官貴人,最終也沒有做到甘于人后;阮籍縱酒迷亂,違背了險途應該小心謹慎的古訓;謝鯤因貪污而遭罷官,這是他沒有遵守節制物欲的宗旨。以上的這些人,都是所謂的玄學中的領袖人物。至于那些在塵世污穢、名利官場之中毫無自由可言的人,就更不用說了。
第二篇:顏氏家訓
《 顏氏家訓》 是中國歷史上第一部體大思精的家教專注典籍,被譽為“論述教子 治家 勉學 處事 之法則,傳承家教誠孝 倫理風操之經典”。作者顏之推,字介,魏晉南北朝時期著名的文學家 思想家與教育家。他深受儒家禮教的影響,學養深厚,學風嚴謹。此書流傳了幾百年,仍然對后世具有極深的影響。
縱觀全書,其內容涉及許多領域,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是作者強調教育思想應以儒學為核心。他認為“古之學者為人,行道以利世也;今之學者為己,修生以求進也?!彼瞥纭肮耪呤ネ跤刑ソ讨ā薄S绕渲匾晫⒆拥脑缙诮逃诮逃纠碚?,作者還強調環境對人的成長的重要性。
二是《顏氏家訓》對儒學、佛學、文學等都提出自己獨特的見解。作者強調儒學的社會功能,認為儒學經術只是手段,經世致用才是最終目的,并且對當時士大夫的教育狀況表示強烈的不滿,對只會掉書袋而沒有實際本事的“百無一用”的書生的出現表示擔憂。
作為一名教師,在《顏》中我最看重的是有關于家庭教育這一部分。良好的教育對孩子一生的學習及成長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我們應該從孩子進學校起,讓其養成良好的行為習慣、學習習慣、生活習慣,讓他們在自己良好的課堂氛圍中積極地投入學習中,為其一生奠定良好的基礎。教育包括 學校教育 家庭教育 和社會教育等。在當時的社會中,顏氏以個人的親身經歷總結經驗,闡述出自己的家庭教育觀點,實屬難得。細細想來,自古以來,父母們望子成龍,王女成鳳。那首先就要在兒女年幼之時進行正確的開導和教誨。今天已經是21世紀的現代化社會,現代化的文明,而我們的父母是否在現代化文明中體會到這一點呢?也許在某些知識分子家庭中還是覺醒的。他們尊重孩子,理解孩子??伤麄內匀粵]能擺脫中國幾千年來的傳統保守的思想觀念。他們總是用自己的經驗與知識強加于孩子,給孩子增添了無形的壓力。在普通的家庭中,孩子的教育存在很多問題。他們的父母未能接受高等教育,只是以傳統的方式或多或少的受書本和媒體知識的影響,在迷茫中探尋道路。
家庭教育是孩子受教育的重要形式,其他教育形式是無法企及的,自古以來圣賢明君都非常重視家庭教育。良好的家庭教育環境不僅成就了孩子,同時也成就了家長乃至整個家族的聲譽?!度纸洝飞险f,“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比嗽趧偝錾臅r候,如同一張白紙,沒有善惡美丑真假的概念,父母對孩子的影響是無形的。顏氏也提出“教子宜早”,可見家庭早期教育的重要地位。無論在東方還是西方,還是時代的變遷,人們都認為兒童是可塑造的。家庭教育從古到今都是有其現實意義的。
顏氏強調家庭教育中父母要慈愛,也要威嚴。“父母嚴而有慈,則子女畏慎而生孝”父母對待兒女要愛子有方。既不可簡慢,也不可溺愛無量。簡慢只會造成親子關系淡薄,溺愛只會養育出溫室的花朵。愛是大智慧,學會愛孩子,才能在孩子成長的路上感受到家的溫暖,生命的美好。父母也要保持威嚴的一面,在孩子的心中樹立威信。理性的光輝是偉大的,孩子在理性中學會思考,學會成長。當今社會家庭教育成了社會大問題,如何培養一個優秀的孩子?對家長老師和社會來說,是個巨大的挑戰?!案改钢異圩樱瑒t為之計深遠 ”父母是兒童一生最親密的人,最信任的人。父母應該如何愛孩子,教育孩子?也許《顏氏家訓》就是我們現代人真正應該學習的典范。
同時,文中的“然人有坎坷,失于盛年,猶當晚學,不可自棄”也告訴我們:人的一生有許多的坎坷,要是年輕時失去了學習的機會,到了晚年就更應該加緊學習,不能自暴自棄。顏之推舉例子說,孔子曾說:到了五十歲學習《易經》,就可以避免大的過錯。曹操和袁遺,到了晚年更加專心刻苦,這兩個人都是小時候好學,到老依然孜孜不倦。曾子七十歲才開始學習,后來名聞天下;荀子五十歲才出來游學,還成為一代宗師。公孫弘四十多歲才讀《春秋》,因熟讀《春秋》當上了卿相,朱云、黃埔謐??小時候好學,就像旭日東升放出的光芒;老的時候好學,就像手持蠟燭在夜里行走,這也比閉上眼睛,什么也看不見的人強多了(幼而學者,如日出之光,老而學者,如秉燭夜行,猶賢乎瞑目而無見者也)。感受到這些句句在理的古人言,我們不得不明白:作為教師,必須要樹立終生學習的思想。“有志向者,遂能磨礪,以就素業,無履立者,自茲墮慢,便為凡人”告訴我們:有志向的人,就要經得起磨煉,成就事業;沒有志向、缺乏毅力的人,從此懈怠,就變成了平庸之人??社會的進步,人才的倍出,工作的難覓,教學方式大轉變等等,無一步向我們老師提出更高的要求,我們惟有不斷學習、進取,才有足夠的底蘊應對各種情況;我們只有不斷探索新的、積極的、受學生喜愛的教學方法,讓學生勤學、善學、樂學,為其一生奠定堅實的基礎,做一個位學生啟明、導航之人,才能在教學和教育中體會成長的樂趣,體會生命之舟遠航的生生不息。完此書之后我覺得還有以下幾個啟示:
一、少成若天性,習慣成自然 書中認為早期教育是很重要的。孩子要從小養成良好的習慣。與現代的思想“習慣決定性格,性格決定命運”不謀而合。絕大多數家長則更關注孩子的智力發展水平,太在乎成績。于是孩子是否養成好習慣往往被忽視。有些孩子習慣不好,但很聰明,成績很好,這就會成為父母夸贊的理由。老師發獎狀時,如果孩子拿回家的是勞動好的獎狀,父母則會不以為然。
二、虛心若谷,勝過閉門造車。書中教育孩子要虛心向別人請教,不能自以為是,孤芳自賞,這樣不利于自己的成長與進步。他強調切磋交流.學習絕不是一個人自我封閉的過程,必須經常與人交流,方能打破自己的局限,以人之長,補己之短。古人又云:“三人行必有我師。”只要交流一定會勝過自己一個人的努力。于是,我們在教學過程中也要重視培養學生合作意識,組織活動,促進同學間的互助交流,實現思維火花的碰撞。
三、教育受周圍環境的影響
顏之推當時已經意識到了環境對人的重大影響,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與之具黑。家庭環境對于學生個人的成長是很關鍵的,古代孟母三遷便說明了這個道理。特別是小學生,辨別能力差,最容易受外界環境的影響。
除此之外,我覺得的一下幾點亦值得我們借鑒和學習: 養生:
我覺得這是人們最該重視的一點,現在生活的快節奏往往使有些人忽視了自己健康,一旦疾病真的來了才能意識到健康的重要,然而一旦有了病必須經歷痛苦的治療才能恢復到健康,既耽誤時間又要忍受痛苦,所以平時要多給自己的身體一些保養。書中說,既要保養好自己的身心,也要善于防備外部的因素。所謂的防備外部因素我覺得最值得說的一點的就是要明白“欲不可縱,志不可滿”的道理。追求欲望的滿足往往導致喪身,不管是古代還是現代,都有太多的事例能證明這一點,最近的轟動一時的文強案就是很好的證明。所以養生要保證身體的健康之外,還要防備外部因素,明白“欲不可縱,志不可滿”的含義。
處世:
說到處世,首先說一下社會立足,書中講了這樣一個道理,人走路所踩過的地方,也就僅僅是幾寸的地方,但當走在咫尺寬的山路上,一定會被摔下來;當從碗口粗德的獨木橋上過河時,常會掉到河中,其中的原因就是腳的旁邊沒有空余的地方,人在社會上立足的道理跟上面說的是一樣的。那么怎樣才能有更多的余地呢。首先,要為自己樹立起好的名聲,書中就鼓勵人們像伯夷那樣樹立起清廉之氣,像季扎那樣樹立起仁愛之氣,像柳下惠那樣樹立起堅貞的風氣,像史魚那樣樹立起剛直之氣。同時,不要貪求名利,貪求名利之心過重往往會起到相反的效果。書中就有這樣一位大貴人,以孝聞名,前居后喪,哀傷的程度非同常人,顯得已經是高于常人,但是他在草土之中還找那些有毒的巴豆涂在自己的臉上,讓自己的臉上長出疤,讓人們知道他哭泣的有多厲害,這種行為難逃過身旁童仆的眼睛,這件事后,反而讓別人覺得他喪中的居住飲食都是在假裝。一件事情的偽裝,卻毀掉了諸多真實的事,這都是貪求名利之心過重的結果。書中還提到,人們處世要有益于物,不能只高談闊論,要有真才實學,一個沒有真才實學的人,他偽裝的再好也有被識破的時候,所以要靠自己學習積累,成為一個有真才實學的人。
關于學習,我從書中總結了三個字:
勤——勤奮往往是通往成功的必經之路,書中提倡人們要勤奮,書中有這樣一句:“自古明王圣帝,猶須勤學,況凡庶乎!”,意思是自古以來的賢王圣帝都要經過勤奮學習的過程,更何況是普通的百姓呢!古代勤學的人很多,蘇秦用錐子刺大腿以免瞌睡;孫康雪天借光勤讀,車胤用袋子收集螢火蟲照亮來學習,路溫舒放羊的時候就摘蒲草,截成小段,在地上寫字,像這樣的例子舉不勝舉,我們也要像他們學習,在生活、工作、學習中做個勤奮的人,這樣你會覺得你做事會更順心更容易成功。
精——書中說,人活一世,必須有所專長,農民要精通農事,商人要精通貨財,工匠要制造精器,當藝人的要鉆研技藝,武夫就要善于射箭騎馬,文人就要研究經書政論。總之,必須對其中一個行業做到精通,正所謂“聞道有先后,術業有專攻”,這也是處世的一個資本。
博——書中提倡要博學,對生活、工作中事情要一一涉足。我現在覺得知識是一生都學不完的,我們有時間要多學多讀,讀書多了,心胸會變得更開闊,眼睛會變得更明亮,做事的時候會得到更多的益處。
《顏氏家訓》中,作者顏之推細數歷史功敗、評點偉猥人物,把人生大道向后人娓娓道來,使人不為之動容,被良苦用心深深打動。想摘抄譯文中有感語句與同仁共享、共勉。
<勉學篇>“梁朝全勝時期,士族子弟,多數沒有學問,以至有素養說:上車不落就可當著作郎,體中無貨也可做秘書官。沒有人不講究熏衣剃面,涂脂抹粉,駕著長檐車,踏著高齒屐,坐著有棋盤團的方塊褥子,靠著用染色絲織成的軟囊,左右擺滿了器用玩物,從容地出入,看上去真好似神仙一般,若要明經義求取及第,那就雇人回答考試問題;要出席朝廷顯貴的宴會,就請人代筆作文賦詩。...等到發生戰亂流離后,朝廷變遷,執掌選拔人才的職位,不再是從前的親屬,當道執政掌權,不再見當年的私黨,求之自身一無所得,施之世事一無所用...”----這似乎也是浮躁、靡靡的這一時代的寫照,特別是全民娛樂及網絡文化的興起更是“前無古人”,原來歷史無論好的壞的,真是在不斷地重演著;
“有位客人追問我說:‘我看見有的人只憑借強弓長戟,就去討伐叛逆,安撫民心,以取得公侯的爵位;有的人只憑借精通文史,就去匡救時代,使國家富強,以取得卿相得官職。而學官古今,文武雙全的人,卻沒有官祿爵位,妻子兒女饑寒交迫,類似這樣的事數不勝數,學習又怎么值得崇尚呢?’我回答說:‘人的命運坎坷或者通達,就好像金玉木石;研究學問,掌握本領就好像琢磨與雕刻的手藝。琢磨過的金玉之所以漂亮,是因為金玉本身是美物;一截木頭,一塊石頭之所以難看,是因為尚未經過雕刻。但我們怎么能說雕刻過的木石勝過尚未琢磨過的寶玉呢?同樣,我們不能將有學問的貧賤之士與沒學問的富貴之人相比。況且,身懷武藝的人,也有去當小兵的;滿腹詩書的人,也有去當小吏的,身死名滅的人多如牛毛,出類拔萃的人少如芝草。埋頭讀書,傳揚道德文章的人。勞而無益的,少如日蝕;追求名利,耽于享樂的人,四處碰壁的,墮入秋草。二者怎么能同日而語呢?...’”-----這段有明心見性,讓人正覺,重新審視價值觀、世界觀的作用;
“人們看到鄉鄰親戚中有稱心的好榜樣,叫子弟去仰慕學習,而不知道去學習古人,為什么那樣糊涂?世人只知道騎馬披甲,長矛強弓,就說我能為將,卻不知道要有明察天道,辨識地利,比較衡量是否順乎時勢人心、明察通曉興亡的能耐。只知道承上接下,積財聚谷,就說我能為相,卻不知道要有敬神事鬼,移風易俗,調節陰陽,推薦選舉賢圣之人的水平。只知道不謀私財,早辦公事,就說我能治理百姓,卻不知道要有誠已正人,治理有條理,救災滅禍,教化百姓的本領。只知道執行律令,早判晚赦,就說我能平獄,卻不知道偵查、取證、審訊、推斷等...”-----讀罷此段我特別想為中國的執政黨叫屈,已經對謾罵他們的聲音有些麻木時,細細想來祖國近十年的變化,雖然好壞參半但他們的功績還是需贊許及肯定的,畢竟當好這十幾億人口的家長卻非易事;
“讀書做學問,本意在于使心胸開闊使眼睛明亮,以利于行。不懂得奉養雙親的,要他看到古人的探知父母的心意,順受父母的臉色,和聲下氣,不怕勞苦,弄來甜美軟和的東西,于是謹慎戒懼,起而照辦。不懂得服事君主的,要他看到古人的守職不越權,見到危難不惜生命,不忘對君主忠諫,以利國家,于是凄惻自念,要想效法...”------初讀時會感覺“事君”在如今好難,不僅少有人會領情,擔憂更多的是別人的詫異。但再又一想,這本來就是倫常之道,只不過當世知道這道理的人少,會做的人就更少了,但那不代表它已過時,孝悌忠義永遠是才治世明理;
第三篇:《顏氏家訓》讀后感
《 顏氏家訓》讀后感
為了完成作業,特意花了很長時間,看了一下《顏氏家訓》這篇文章,說實話,我對這篇文章并不怎么感興趣,雖說如此,但畢竟看了一下,也對文章有了一定的理解,下面就淺談一下對這篇文章的看法。
讀了這篇文章,我發現《顏氏家訓》是一本家訓類教育書籍。經過顏家后人再三翻刻,因此也成了家訓類教育書籍中流傳最廣的家訓之一。它成書于隋文帝楊堅時期。全書共七卷二十篇:即《序致》、《教子》、《兄弟》、《后娶》、《治家》、《風操》、《慕賢》、《勉學》、《文章》、《名實》、《涉務》、《省事》、《止足》、《誡兵》、《養生》、《歸心》、《書證》、《音辭》、《雜藝》、《終制》,內容廣泛涉及儒學、佛學、道家、玄學、史學、文學、音韻、訓詁、風俗習慣以及當時各地的生活方式,主要是以傳統儒家思想教育子弟,講如何修身、治家、處世、為學等。其中也有許多意義積極的見解。如提倡學習,反對不學無術;認為學習以讀書為主,又要注意工農商賈等各種技藝和知識;主張“學貴能行”,反對空談高論,不務實際。對南朝士大夫虛浮柔弱之風進行了深切的揭露和批判。書中還對南北朝社會風氣、習俗經常提出批評,這在當時是難能可貴的。其中《文章》篇專談文學問題,也奠定了他在中國文學批評史上的地位?!稓w心》篇宣傳佛教思想,這也說明顏之推思想的復雜性。《書證》、《音辭》兩篇講古書訓詁、音韻問題,表現出作者在這方面造詣很深。有人便據這《歸心》、《書證》、《音辭》等篇將《顏氏家訓》歸入雜家。《顏氏家訓》具有很大的影響,使該家族出了許多人材。顏家十幾代人都極為富貴榮耀,擔當朝廷要職,這與顏氏家學熏陶是分不開的。顏氏族人在世所得家產最終往往散放社會,只留給后輩這本祖訓,并訓諭后人謹遵不違,這才有了顏家十幾代興旺。這些事實印證了良好的家庭教育對家族生存競爭的重要意義。
《顏氏家訓》一書作者顏之推.生于公元531年,卒年不詳,大概在公元591年.他一生顛沛流離,數度為囚.一生歷梁,周,齊,隋四朝,三次做亡國之人.,他的經歷讓他保持少欲知足,謙恭處世,同時又主張學以致用,濟世報國.他出身名門,受傳統儒家思想影響較深,晚年對佛道思想研究頗深.是一位博覽群書,思想豐富,博學篤行的大師.<顏氏家訓>全書共分為七卷,二十篇.屬于嚴格意義上的家訓.他以儒家思想為根據,強調了立己,達人,愛人,涼人,恪守父慈子孝,朋友誠信,兄友弟恭的基本倫理思想.他還主張教育須貴早.主張父母應該注意言傳身教.愛子仁慈而有不失威嚴,萬不可溺愛.古人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的訓示中,把齊家列為第二位,可見家庭教育在古人心目中的地位。
然而,在現代人的心目中,讀書似乎已經不是大多數人的選擇,一部分人認為讀書沒多大用處,與其在學校浪費時間、金錢、不如早點兒進入社會,這樣不僅可以花費不必要的精力,還可以磨練自己的意志,打拼屬于自己的一片藍天,他們認為,不讀書也不一定就比讀書多的人更有前途,因此,他們認為讀書不是萬能的。
既然有人認為讀書并不是萬能的,因此,也不像文中所提的“唯有讀書高”了,他們認為,讀書僅僅是學習前人精神文化、生活智慧、人生經驗、科學知識的一個途徑,僅處在格物、致知的層次上。讀了書,還要在書的引導、啟發下繼續發展,向內部發展是繼續正心、誠意、修身,向外部發展是學成一技、長于一術,用來齊家、治國、平天下,經世致用才行。因此,開卷有益,讀書有用。讀書只是人生的起步,書非讀不可,但讀書并不就是人生的唯一;而讀書時的考試成績,更不是人生的唯一。因為,一個人的能力并不一定要體現在學習如何出色上,而是取決于能否在社會上立足,若能在少兒時期,飽讀經史子集,長成后聯系實際,學以致用;雖然不能達到“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境界,但能不被人譏笑為短視,淺薄,粗魯,人生就輕松多了。誠如顏子所言:“何惜數年勤學,長受一生愧辱哉!”
當然,《顏氏家訓》中也有一些不可取的觀點,對此我們要批判地閱讀。舍棄那些錯誤的做法和看法。真正做到去其糟粕,取其精華,只有這樣,我們才能真正跟上時代的步伐。
第四篇:顏氏家訓讀后感
《 顏氏家訓》 ——中國歷史上第一部體大思精的家教專注典籍,被譽為“論述教子 治家 勉學 處事 之法則,傳承家教誠孝 倫理風操之經典”。作者顏之推,字介,魏晉南北朝時期著名的文學家 思想家與教育家。他深受儒家禮教的影響,學養深厚,學風嚴謹。此書流傳了幾百年,仍然對后世具有極深的影響。
縱觀全書,其內容涉及許多領域,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是作者強調-教育思想應以儒學為核心。他認為“古之學者為人,行道以利世也;今之學者為己,修生以求進也?!彼瞥纭肮耪呤ネ跤刑ソ讨ā薄S绕渲匾晫⒆拥脑缙诮逃?,在教育基本理論,作者還強調環境對人成長的重要性。二是《顏氏家訓》對儒學、佛學、文學等都提出自己獨特的見解。作者強調儒學的社會功能,認為儒學經術只是手段,經世致用才是最終目的,并且對當時士大夫的教育狀況表示強烈的不滿,對只會掉書袋而沒有實際本事的“百無一用”的書生的出現表示擔憂。
正由于顏之推“生于亂世,長于戎馬,流離播越,聞見已多”,入隋以后,便本著“務先王之道,紹家業之業”的宗旨,結合自己的人生經歷、處世哲學,寫成《顏氏家訓》一書訓誡子孫。全書二十篇,各篇內容涉及的范圍相當廣泛,但主要是以傳統儒家思想教育子弟,講如何修身、治家、處世、為學等,其中不少見解至今仍有借鑒意義。如他提倡學習,反對不學無術;認為學習應以讀書為主,又要注意工農商賈等方面的知識;主張“學貴能行”,反對空談高論,不務實際等。
在《顏》中我最看重的是有關于家庭教育這一部分。教育包括 學校教育 家庭教育 和社會教育等。在當時的社會中,顏氏以個人的親身經歷總結經驗,闡述出自己的家庭教育觀點,實屬難得?!靶蛑碌谝弧敝杏性?;“昔在,便蒙誘誨”(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受到這方面的開導和教誨)細細想來,自古以來,父母們望子成龍,望女成鳳。那首先就要在兒女年幼之時進行正確的開導和教誨。今天已經是21世紀的現代化社會,現代化的文明,而我們的父母是否在現代化文明中體會到這一點呢?也許在某些知識分子家庭中還是覺醒的。他們尊重孩子,理解孩子。可他們仍然沒能擺脫中國幾千年來的傳統保守的思想觀念。他們總是用自己的經驗與知識強加于孩子,給孩子增添了無形的壓力。在普通的家庭中,孩子的教育存在很多問題。他們的父母未能接受高等教育,只是以傳統的方式或多或少的受書本和媒體知識的影響,在迷茫中探尋道路。
家庭教育是孩子受教育的重要形式,其他教育形式是無法企及的,自古以來圣賢明君都非常重視家庭教育。《三字經》中說,“竇燕山,有義方。教五子,名俱揚。”良好的家庭教育環境不僅成就了孩子,同時也成就了家長乃至整個家族的聲譽?!度纸洝飞险f,“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比嗽趧偝錾臅r候,如同一張白紙,沒有善惡美丑真假的概念,父母對孩子的影響是無形的。古希臘百科全書式的學者,在他的《尼各馬克倫理學》中,他說“人的靈魂正如一本什么也沒有寫的書,或什么也沒有寫上的一張白紙,一塊白板?!鳖伿暇吞岢觥敖套右嗽纭保梢娂彝ピ缙诮逃闹匾匚弧o論在東方還是西方,還是時代的變遷,人們都認為兒童是可塑造的。家庭教育從古到今都是有其現實意義的。
顏氏強調家庭教育中父母要慈愛,也要威嚴?!案改竾蓝写?,則子女畏慎而生孝”父母對待兒女要愛子有方。既不可簡慢,也不可溺愛無量。簡慢只會造成親子關系淡薄,溺愛只會養育出溫室的花朵。愛是大智慧,學會愛孩子,才
能在孩子成長的路上感受到家的溫暖,生命的美好。父母也要保持威嚴的一面,在孩子的心中樹立威信。理性的光輝是偉大的,孩子在理性中學會思考,學會成長。當今社會家庭教育成了社會大問題,如何培養一個優秀的孩子?對家長老師和社會來說,是個巨大的挑戰?!案改钢異圩?,則為之計深遠 ”父母是兒童一生最親密的人,最信任的人。父母應該如何愛孩子,教育孩子?也許《顏氏家訓》就是我們現代人真正應該學習的典范。
作為中國傳統社會的典范教材,《顏氏家訓》直接開后世“家訓”的先河,是中國古代家庭教育理論寶庫中的一份珍貴遺產。顏之推并無赫赫之功,也未列顯官之位,卻因一部《顏氏家訓》而享千秋盛名,由此可見其家訓的影響深遠。被陳振孫譽為“古今家訓之祖”的《顏氏家訓》,是中國文化史上的一部重要典籍,這不僅表現在該書“質而明,詳而要,平而不詭”的文章風格上,以及“兼論字畫音訓,并考正典故,品第文藝”的內容方面,而且還表現在該書“述立身治家之法,辨正時俗之謬”的現世精神上。因此,歷代學者對該書推崇備至,視之為垂訓子孫以及家庭教育的典范??v觀歷史,顏氏子孫在操守與才學方面都有驚世表現,光以唐朝而言,像注解《漢書》的顏思古,書法為世楷模、籠罩千年的顏真卿,凜然大節震爍千古、以身殉國的顏杲卿等人,都令人對顏家有不同凡響的深刻印象,更足證其祖所立家訓之效用彰著。即使到了宋元兩朝,顏氏族人也仍然入仕不斷,尤其令以后明清兩代的人欽羨不已。
《顏氏家訓》是一部有著豐富文化內蘊的作品,不失為中國古代優秀文化的一種,它不僅在家庭倫理、道德修養方面對我們今天有著重要的借鑒作用,而且對研究古文獻學,研究南北朝歷史、文化有著很高的學術價值;同時,作者在特殊政治氛圍(亂世)中所表現出的明哲思辨,對后人有著寶貴的認識價值。
第五篇:顏氏家訓讀書筆記
顏氏家訓讀書筆記
撫蠻校尉
李應
《顏氏家訓》作者顏之推是我國南北朝時期的著名學者,歷仕南梁、北齊、北周、隋四朝;全書分七卷共十二篇:序致、教子、兄弟、后娶、治家;風操、姆賢;勉學;文章、名實、涉務;省事、止足、戒兵、養生、歸心;書證;音辭、雜藝、終制。
在開篇《序致》中顏之推說明了寫這本家訓的目的,“業以整齊門內,提撕子孫”將一生經驗和心得整理出來,傳給后世子孫,整頓門風,對子孫有所幫助。
《教子》篇主要講述了如何教育子女的問題。重視早期教育,他舉例:“古者,圣王有胎教之法:懷子三月,出居別宮,目不邪視,耳不妄聽,音聲滋味,以禮節之。生子孩提,師保固明孝仁禮儀,導習之矣。”強調在教育兒子的過程之中要處理好慈愛和嚴教的關系?!案改竿蓝写?,則子女畏慎而生孝矣。捶撻至死而無威,憤怒日隆而增怨?!毕窆彩逯?,劉表家族傾覆,袁紹地裂兵亡就是前車之鑒,皆因溺愛不忍楚撻慘其肌膚耳。
《兄弟》該篇主要闡述了兄弟之間應該是什么樣的關系?應該如何相處?!胺蛴腥嗣穸笈c有夫婦,有夫婦而后有父子,有父子而后有兄弟:一家之親,此三而已矣。兄弟者,分形連氣之人也?!笨梢娦值苤槭鞘篱g最深厚親密的一種感情之一?!岸H既歿,兄弟相顧,當如行之與影。兄弟不睦,則子侄不愛;子侄不愛,則群從疏薄。”二兄弟之間的關系疏遠多是由妻子及仆婢的挑唆,所以兄弟之間應該謙恭而友愛。《后娶》篇中論述了后娶的妻子和前妻的子女產生矛盾,從而導致骨肉分離、家庭破碎。“假繼慘虐孤遺,離間骨肉,傷心斷腸者,不可勝數”:安帝時,汝南薛包孟嘗,好學篤行,喪母,以孝聞。乃父娶后妻而憎包,分出之。包日夜號泣,不能去,至被毆杖?!笨梢姾笕⒅卤仨毶髦乜紤]。同時他也論述了南北方婚嫁不同之處:“江左(江南)不諱庶孽,喪室之后,多以妾終家事;河北鄙于側出,不預人流,是以必須重娶。
治家之道賞罰分明,上行下效,母慈兒孝。《顏氏家訓》不禁包含了教子還講述了作者為人處世,治學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