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張愛玲作品中“月亮”意象的文化底蘊
張愛玲作品中“月亮”意象的文化底蘊
引 言
在源遠流長、博大精深的中國傳統文化中,月亮是輝映山河的“萬川之月”,位于舉足輕重的地位。前人圍繞著“月亮”這一意象,創造了豐富多彩的月亮神話,諸如:蟾蜍食月、白兔搗藥、吳剛伐桂、仙人乘鸞等,其中最讓人們熟悉的就是“嫦娥奔月”了。在詩歌的國度里,眾多詩人都是因月生情、以月表情,使得千姿百態的月亮被意識化、被人格化、被詩化了。在《古詩十九首》中“明月何皎皎,照我羅床幃”,以及《詩經》中“月出皎兮,佼人僚兮”,幾乎已成為了中國古代詩歌中寄托游子思念情懷的原型。根據弗萊的理論,所謂“原型”,即“一種典型的、反復出現的意象”。據統計,月亮意象在《唐詩三百首》中出現了90余次,出現次數超過日、星、風、云等自然意象。這其中,唐代詩人李白是把月亮描述得最多、最好的代表之一,其與月相關的詩作高達330余首,留下了“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等眾多著名詩句。而宋詞中,寫月的作品亦是數不勝數。蘇軾以“月有陰晴圓缺”來喻“人有悲歡離合”,將月亮的自然現象與人世間的情感萬千完美對應和貼合。縱觀古今,“月亮”一直是中國傳統文學中亙古不變的經典意象之一,其代表的文化底蘊也源遠流長。
在張愛玲的小說中,她選擇了將月亮意象作為其作品中的主要意象之一,無疑與我國文化傳統中的月文化有著緊密的血脈傳承關系。而作品中每一次月亮的出現,都有著不同的、特殊的象征意義與其濃厚的文化底蘊。弗萊在他的原型批評中提出,所有閱讀活動中無意識地發生的心理過程,都需要將我們所遇到的意象擴展并延伸到文學的傳統原型中去,(1)這種意象“注定要把許多作品擴展到作為整體的文學的原型象征中去”。張愛玲作品文本中反反復復出現的月亮意象,就是月亮意象這一原型在文學傳統中的“擴展延伸”。張愛玲在繼承月亮意象的文學傳統的同時,也接受了西方現代主義文學的影響,靈活地進行現代性轉換并激活了月亮這一原型,建構起自身對于月亮意象的獨特藝術話語,實現了對中國月亮意象文化傳統的繼承、發展和超越,構成其月亮意象的獨特文化底蘊。
一、詩意的文本灌注——對月亮意象文化傳統的繼承
作為一個變化多端的自然物象,月亮具備各種各樣的色彩和形態。月亮不僅擁有不同的月相,在不同的自然環境下,還可變幻出繽紛多彩的顏色。因此,月亮通常會成為寄托著各種思想情感、承載著不同文化底蘊的一個經典象征。
展開浩如煙海的詩卷,詠月詩詞俯拾皆是,名篇佳作更是流芳百世。從最早的詩經中《月出》“月出皎兮,佼人僚兮”就已將月亮的皎潔和美人的靚影互相映襯,唐代詩人李白一句“我寄愁心與明月,隨風直到夜郎西”用明月來寄托離愁別緒,杜甫的“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則也體現了月亮寄予鄉愁的文化傳統理念,到了宋詞中的蘇東坡,他的 “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通過將月亮形態的不同變化與人的悲歡離合的情感相對應,從而揭示睿智的人生理念和表達自我內心情感。除此之外,還有與月相關的許多膾炙人口的詩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等等都足以可見月亮這一典型的意象在中國傳統文學中的分量。
面對古人在月文化方面創造出的巨大成就,張愛玲在月亮意象的文化底蘊上有她獨到的見解和運用。她將中西文化進行融合,充分發揮她自身在文學方面的藝術敏感和語言天賦,在繼承傳統月文化的同時也以自身的見解將月文化進行現代轉化,建構起獨一無二的月亮意象的藝術形象和話語,使月亮成為她作品中的主導意象。在張愛玲的小說中,月亮的每次出現和從圓到缺的過程都預示著人物自身命運的變化。從意象角度說,月亮意象本身也具有不可言說的言說性。作為一個符號,意象將意義內容指向更深層次的情感、思想,它將作者的觀念、情感和事物形象結合。《禮記·樂本篇》說“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動,物使之然也。”所以月亮和人的情感聯系在了一起,月亮被加注作者的主觀情緒,通過詩意地灌注被賦予了人的情感。這點充分表現為其文本與月亮意象的“互文本性”古詩詞中經常使用“寒月”、“冷月”、“冷光”等來展現作者對女性凄慘命運的感嘆,這與張愛玲小說中的人物流蘇、長安、薇龍的“霜月”、“缺月”、“殘月”互為文本。中國傳統文學中的月亮意象大部分都在詩詞中有所體現,而張愛玲是將月亮意象運用到小說之中,以月亮起興,用月亮意象來寫不同女性主體的心靈世界,使其文本中的月文化煥然一新,這也正是張愛玲將中國詩詞中月亮意象以“詩意”的形式嵌入文本之中的創新體現。
在《金鎖記》中,作者將鳳簫和丫頭小雙的交談置于月亮之下,并寫道:“天就快亮起來了,那扁扁的下弦月,低一點,低一點,大一點,像赤金的臉盆,沉了下去”,靈活將古詩“夜深聞私語,月落如金盆”轉化成她的文本語言。又如《赤地之戀》的結尾,作者直接引用了詩人李煜的千古名句“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來表現主人公劉荃歷經了重重磨難,在異國他鄉遙望祖國時的復雜心境。在《半生緣》里,作者對主人公曼楨“浴在月光中,似乎特別的白”的手臂進行描述,正是形象地化用了詩人杜甫的“清輝玉臂寒”;為了暗示世鈞與曼楨之后的不幸命運,作者在這兩位主人公的定情之日還將名句“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化用為文本的意境,“仿佛是從蒼茫的人海之中升起的黃色大月亮”,這也與詞中物是人非、舊情難繼的悲傷情調相映襯。小說《沉香屑·第一爐香》里的“喬
(2)琪喬趁著月光來,也趁著月光走”,不正是古代相戀的男女“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的相會景面的真實寫照嗎?只不過月亮這名見證者既成全和見證了葛薇龍的愛情,也作為一個全知的旁觀者見證了葛薇龍的感情希望在瞬間破滅的變化過程。這種“詩意”的文本灌注,在張愛玲小說中比比皆是,也是她將傳統性和現代性兼收并蓄的充分體現。有論者指出張愛玲這種做法,能夠將小說讀者也帶入到詩的世界中,對詩的欣賞,往往并不需要追尋文字的含義就能夠體會其中的情感和感受到文本所要表達的意境。
張愛玲還通過《金鎖記》開頭的那一段月亮描寫表達了自己對生活中世事浮沉變化的思考,作品中這樣寫到:“年輕的人想著三十年前的月亮,該是銅錢大的一個紅黃的濕暈,像朵云軒信箋上滴了一滴淚珠,陳舊而迷惘。老年人回憶中的三十年前的月亮是歡愉的,比眼前的月亮大,圓,白,然而隔著三十年的辛苦路往回看,再好的月色也不免帶點凄涼。”(3)這段月亮描寫有點類似于一個電影的開頭,通過一段文字敘述呈現的一幅畫面來渲染小說的氣氛。這里的帶有“紅黃的濕暈”的月亮意象也生發出了世事滄桑變化的悲涼感,在作品一開頭就一點一點地滲開,籠罩全篇,也在讀者的閱讀中預設了一種心理悲涼的氛圍。傅雷評價這一段描寫“不但月的描寫是那么新穎,不但心理的觀察那么深入,而且輕描淡
(4)寫地呵成了一片蒼涼的氣氛。”作者正是借著月亮表現人生的時光流轉中人的生命形態的變化,人生經歷的世間的種種會在每一個人的心理中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心境不同了,自然而然地人看待世界的角度也不一樣了。年輕人眼中三十年前的月亮就是淚眼中一片模糊,然而經過了這么多世事滄桑,那些在生命中經歷過的歡喜悲哀,像一臺時光機一樣過濾著我們昔日的心境,在老年人的回憶中,昔日的月亮承載的那些經歷過的世事才露出一點歡愉,但是即便這樣,隔著迢迢時光來回眸往事,連那一點歡愉中也透著絲絲悲涼。但是,今天的老年人不就是當年的年輕人嗎今日的年輕人明天不也會變成老年人嗎張愛玲通過對月亮意象在時空交錯中的變化展現出了生命錯綜悲喜的哲理,正如古詩中說的“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在張愛玲的筆下,我們可以感受到“年年歲歲月不同,歲歲年年人變化”的世事浮沉變化。月亮這個永恒的時間意象,通過人物起伏變化的命運交替引起的心境的不同,也在歷史時間的變化中呈現出了多重形態,更表達了作者閃光思維中的對人生的哲理思考。
這些帶有古典色彩的月亮意象描寫讓我們看到了張愛玲作品中月亮意象的描寫和中國傳統文學作品中月亮描寫二者之間的一脈相承性,月亮意象是張愛玲用來渲染作品氣氛和用以引出故事情節的引子,在月光的照射下,小說中的人物的活動得以展開,作者利用月亮安排情節的展開,用月亮寄托自己的宇宙人生之思,使文章的意味更深長,意境更加引人回味。這也正是張愛玲對文本進行的“詩意”灌注,使其小說飽含著中國源遠流長的詩歌傳統的精華,加之張愛玲高超的現代文學技巧的融入,以及出神入化的優美語言的大量運用,使得其小說愈顯精致和高雅。
二、中西交融——對月亮意象文化傳統的發展
張愛玲在談到自己所受文學傳統的影響時曾說道:“在熟讀《紅樓夢》的同時,我也熟讀《金瓶梅》、《老殘游記》、《日出》、《醒世姻緣》、《海上花列傳》等。”“讀A。Huxley(赫胥黎)、S。Maugham(毛姆)的小說,唐詩,小報,張恨水,近代的西洋戲劇。”(《女作家座談會》張愛玲的發言)根據張愛玲所言,再結合張愛玲的小說文本進行分析,不難看出其小說的人物、情節都受到了傳統章回白話小說的影響,而其小說中的月亮意象,更是來源于久遠的中國古典詩詞的文化傳統。張愛玲在其文本中屢次引述和化用自身對《詩經》、漢樂府、等獨到的感悟,使其小說中的月亮意象在原有的文化傳統上拓展得更為全面。
張愛玲在小說中注入的情感大都從月亮意象中映射出來,既帶著深刻地中華民族傳統文化的印記,又融合了不少西方的現代意識。在西方文化中,月亮意象是具有多重的含義,月亮意象并不是單單的像中國古代文學中作為詩人內在心理的映襯,襯托鄉土之思和思想 之情以及宇宙人生之思。不同于中國文化將月亮作為月老的傳說,西方文化將太陽視為愛情和美好的象征,月亮意象則多被賦予丑惡、嫉妒的含義。西方文化中會用“我的太陽”來表達對自己所愛的人的愛慕和喜歡,比如在《羅密歐和朱麗葉》中是這樣贊賞朱麗葉的“那就是東方,朱麗葉就是太陽起來吧,美麗的太陽趕走那嫉妒的月亮,她因為她的女弟子比她美的多已經氣得面色慘白了。”在這里,朱麗葉就像是美麗的太陽一般,而月亮則成為了丑惡和嫉妒的化身。
(5)[1]在《月亮的傳說》中“人們認為滿月具有神奇的魔力”,而“缺月和月牙則是兇惡(5)[2]的預兆”,在這本書中還詳細論述了“下弦月是死亡預兆”的論述。可見,在西方文學的傳統中,月亮意象也是承載著美好和丑惡雙重含義的。我在此論文中是討論張愛玲月亮意象的傳承和超越主要是就張愛玲在小說中對中國古典文學和西方文學中月亮意象的借鑒,最后融入自己作品月亮意象的寫作中形成自己獨特的寫作手法而談的。中國文學中描寫月亮時多是對月亮的詩意的描寫,而西方文學中則較多的運用月亮意象變形為其他形態的含義,而張愛玲在作品中不僅有古典文學作品中對月亮意象的詩意描寫,也對月亮進行多種形態和多種色彩的描摹,使其作品中的月亮意象呈現出多種形態以及更為深刻的文化底蘊。
不同于大多數中國現代作家對西方古典文學的鑒賞,在西方文學傳統方面,張愛玲有
(6)著自己的取舍,“在精神方面卻與同個時代的西方文學有著嚴格意義上的同步關系”。她曾提及的赫胥黎、毛姆、勞倫斯、威爾斯等英美作家,大多數活躍于20世紀二三十年代,其創作背景是西方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后普遍感受到的強烈精神危機,其文學作品具有現代主義的文學觀念,文本流露出的大多都是對現代文明的迷茫、懷疑和幻滅感。而這種現代主義的危機意識,正是對人類文明和社會未來的深刻的反思和清醒的思考,對現代讀者更具有啟發性。其中,艾略特的“荒原”,是西方現代主義文學中能夠表現出這種精神危機的代表性經典意象。而張愛玲因為身處新舊文化交替的時代,與這種精神危機意識產生了強烈的共鳴,她說:“時代是非常倉促的,并且已處于破壞中,還有更大的破壞在來的路上。”“假如我的小說中最長用的字是‘荒涼’,是因為思想背景里有這種惘惘的威脅。”(《傳奇·再版自序》)張愛玲在其小說文本中建構起極富象征寓意并通過透露著蒼涼的月亮意象,來回應同一時代西方現代文學中的危機意識。但又明顯異于西方現代主義文學在與傳統文學方面的決絕“斷裂”,張愛玲通過月亮意象在小說中營造出蒼涼的感情基調,是與中國古典詩詞的抒情文化傳統有著血脈相承的關系。僅以唐詩中詠及月亮的詩句為例:
曉鏡但愁云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李商隱)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嘆。(李白)三湘愁鬢逢秋色,萬里歸心對月明。(盧綸)永夜角聲悲自語,中天月色好誰看。(杜甫)誰知含愁獨不見,使妾明月照流黃。(沈詮期)
在這些詩句中,詩人借景抒情,通過對月亮意象的描寫來注入自身的思想感情,有仕途坎坷、人生失意的哀怨感慨,有追求理想卻無法實現的痛苦嘆息,也有征夫思婦日夜思 念的愛恨情仇。中國古典詩詞多善于把人生的缺憾、世事的憂患通過藝術手法加以審美化和詩意化地表現出來,張愛玲作品中的月亮意象正是繼承和發展了這一優良傳統。她小說中的人物由于生存悖謬而產生的痛苦焦灼的心理困擾,“他人就是地獄”(薩特語)般的人際關系,人對“時代的夢魘”的恐懼和對自身命運的無可把握,這些心理情感都是通過意象,特別是月亮意象詩意化、象征性地表現出來的,用張愛玲自己的話說便是“止于蒼涼”。
從張愛玲筆下的月亮意象寄寓的情思和中國古代文學包括西方文學中的月亮意象的對比中,我們會發現張愛玲突破了中國古典文學中寫月亮寄寓的一般性情思,她在描寫月亮形狀和色彩時,融匯了西方文學中描寫月亮的技巧,從而呈現給我們的月亮包涵著更多的情思,而月亮也讓她的文本有了更加豐富的內涵和韻味。這時候的月亮已經不是只會在形狀上缺了又圓,圓了又缺的而是烘托人物寂寞哀愁和寄寓詩人相思和宇宙人生之思的古典之月了,它在形狀和顏色上有了更多的變化,它有時候可能像個臉譜,或者像個白鳳凰,甚至有時候還會像太陽一樣明亮把一個人帶向死亡。月亮不僅僅是憂愁、思念和哲理的象征,它也會是欲望、邪惡和死亡的隱喻。或許我們這時候再看天空中的月亮,它可能就跟我們每個人一樣,經過歲月的流逝,我們的容貌或許沒有多大的變化,可是我們經歷和承載的世事卻可能讓我們不是我們原來的自己了。月亮作為一個意象被無數的詩人和小說家在作品中使用,它看到過李白在思念自己的故鄉,它也看到過蘇東坡在床上飲酒賦詩對人生哲理的思考,如今,它也窺探到七巧變態自私的心理和芝壽無助痛苦的心理,也難怪經歷了這一切的月亮也早已不是原來的那般柔和明亮了。
“使意象具有功用的,不是它作為一個意象的生動性,而是它作為一個心理事件與感覺奇特結合的特征。”張愛玲的作品受西方現代派的影響,她在塑造筆下的月亮意象時,往往將人物的情感映射進去,使月亮意象成為人物心理的載體。所以她筆下的月亮成為不同處境的人物心理的寫照和作品中人物的命運的寫照。由于月亮意象詩意化的浸潤彌漫,張愛玲回應著西方現代意識的小說,同時也是獨樹一幟的中國現代文學的典范文本。如《怨女》中銀娣,明知沒有希望卻又在內心深處愛慕著輕浮的姚三爺,因感情的缺憾,對著月亮,“有一種說不出的惆悵”,而當后者出現時,小說又這么寫道:“她從月洞門里看見三爺來了,忽然這條十字欄桿的走廊像是兩面鏡子對照著,重門疊戶沒有盡頭。”在這段敘述中,月亮與鏡子都是類比意象,二者融匯疊加在一起,更顯空靈凄迷,把主人公銀娣對愛的懷疑無望、對人生的虛無幻滅都象征性地而又富于詩意的展示出來。在月亮與鏡子這兩個融會相通的意象所構成的“視覺和弦”中,回蕩著中國古典詩詞抒情傳統和西方現代危機意識的雙重協奏。張愛玲也正是在中西文化的交融中,繼承、豐富并拓展了月亮意象的文化傳統。(7)
三、原型的情懷承載——對月亮意象文化傳統的豐富
從先秦傳說到現代小說,月亮頻繁出現在各類文學作品中,月亮這一原型同時具有3種典型意義。第一種,月亮與美好人性、高潔品質相關照,李白的“床前明月光”、“舉杯邀明月”、“莫使金樽空對月”,劉禹錫的“塵中見月心亦閑,況是清秋仙府間”等月亮原 型表達的是亙古不變的內涵——對宇宙的敬畏,對永恒的精神家園的追求,月亮在中國傳統文化里是指人生團圓美滿或光明磊落的心性,月亮給人以心志忠貞、品格高尚的感覺。第二種,月亮是帶有強烈的陰郁色彩的,在中國古典詩詞中的傳統審美原型中,形成了多組充滿了悲涼色彩的“月”的意象群,“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第三種,月亮被看做女性尤其是母親,說它被看作女性,其別稱“嬋娟”,傳統哲學中男為陽、女為陰的觀念則開啟了和月關聯女性的思維模式,歷代作品常用月亮來比喻女子,如說“羞花閉月”便是如此。在老舍《月牙兒》中,月亮意象多次出現,或“清亮而溫柔”或“帶著寒氣”,從“我”由一個單純的學生逐漸淪為一個妓女的過程當中,可看出月亮是一個包容各種苦難的母親,它帶有強烈的女性與母性特征。張愛玲筆下的月亮便屬于第二和三種原型意義,這與張愛玲的生活經歷相關聯。由于張愛玲自己從小就缺乏母愛,受盡繼母的虐待和委屈,她筆下的月亮正是反映了她心理潛在的對血緣親情的否定、不信任和虛無,作品中出現的自私、陰鷙、狠毒的母親形象也是第一次典型、明確地對母愛進行消解。月亮雖然常是清輝普照,大、白、圓的,卻有“死寂的藍影子”,象征著母性的自私、虛偽和冷酷。月亮還象征著蒼涼寂寞,不僅月亮出現的時間、地點和人物心理之間的關系有鮮明的對應,甚至月亮在張愛玲小說世界中的每一次升起都帶著恐怖的感情色彩,具有深邃的象征意蘊。同時張愛玲的月亮原型也被賦予了現代性內涵,這與一開始白話文運動的魯迅的《狂人日記》有關,在《狂人日記》這篇小說里,月亮在其中成為人的心理世界的映照:對周圍殺機四伏的惶惑不安,焦慮恐懼,在洞穿了那個貌似和諧安詳的吃人世界后,一切都瘋狂了。張愛玲成功地繼承了魯迅將月亮原型生發出的現代內涵,并將其發展,月光里的人、事充滿了丑惡、委瑣,人性殘缺,月亮充滿了陰郁、肅殺之氣,這顯然是自然景物與主人公的心理情境相吻合,使月亮在原指意義的逆差中深化了小說的悲劇性,月亮原型具有了殘酷的隱喻義。
在小說《金鎖記》里,月亮原型的運用可以算是最為成功的,全篇9處寫及月亮,或蜻蜓點水,一筆帶過;或濃墨重彩,精雕細琢,將故事的悲劇性和悲劇的深刻性表現得淋漓盡致,浸透了生命中種種不盡蒼涼的情緒。每到小說情節的關鍵時刻或人物命運的重要關頭,月亮原型都會出現,而每次月亮的出現都會深化故事的悲劇性和悲劇的深刻性。小說一開頭就通過月亮意象把讀者帶入一個傷感、凄清的故事:“三十年前的上海,一個有月亮的晚上??我們也許沒趕上看見三十年前的月亮。年輕的人想著三十年前的月亮該是銅錢大的一個紅黃的濕暈,像朵云軒信箋上落了一滴淚珠,陳舊而模糊。老年人回憶中的三十年前的月亮是歡愉的,比眼前的月亮大,圓,白;然而隔著三十年的辛苦路往回看,再好的月色也不免帶著凄涼。月亮還是30年前的那個月亮,而30年前的年輕人現在卻變成了白發蒼蒼的老人,現在的年人(30年前——30年后),故事的人物也在變(年輕人——老年人),不變的是故事的內容和地點,而這故事的見證者正是那千古不變的月亮。”這樣的月光給全文籠罩了一個凄冷的氛圍,全文的基調是蒼涼的,暗示了故事中人物的悲劇命運。小說結尾寫道:“三十年前的月亮早已沉了下去,三十年前的人也死了,然而三十年前的故事還沒完——完不了。”這里月亮原型在小說結尾的重現,使其成為貫穿全篇的主 題意象,隨著月亮的“沉了下去”,曹七巧的命運也結束了,同時月亮原型也增強了故事悲劇的延續與永恒,象征著整個人生就是一出“完不了”的悲劇。在這里,作者反復用月亮這個客觀物象,通過暗示、烘托,以含蓄、曲折的語言,表示30年時光的流逝,以及中國舊式婦女的悲慘命運,這里的月亮是模糊的、殘缺的,或是癲狂恐怖的,都缺乏月光在通常意義上的溫馨浪漫的情調,這種意象的運用一方面是由于作者有意用月亮來象征人物的不幸命運和變態情欲的可怖,同時也含有作家本身對人生難得圓滿的嘆息之情。
曹七巧和兒子長白抽大煙的晚上,“影影綽綽烏云里有個月亮,一搭黑,一搭白,像個戲劇化的猙獰的臉譜。一點一點,月亮緩緩地從云里出來了,黑云底下透出一線炯炯的光,是面具底下的眼睛。”七巧也像月亮一樣,帶著猙獰的臉譜,毫無母性,不懷好意地炯炯地向兒子刺探兒媳的隱私。因為她自己受到摧殘便產生了變態心理,忌妒兒子和兒媳,且達到了瘋狂的程度。她借讓長白給自己燒鴉片而不讓他和芝壽同房。半夜三更的煙榻上,母子對抽鴉片,取笑可憐的芝壽。兒媳芝壽被折磨得心枯力竭,她想死,她眼中的月亮是這樣的:“隔著窗玻璃望出去,影影綽綽烏云里有個月亮,一搭黑,一搭白,像個戲劇化的猙獰的臉譜。一點,一點,月亮緩緩的從云里出來了,黑云底下透出一線炯炯的光,是面具底下的眼睛”。芝壽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恍惚已不在人間。周圍的世界發了瘋,“今天晚上的月亮比哪一天都好,高高的一輪滿月,萬里無云,像是漆黑的天上一個白太陽。窗外還是那使人汗毛凜凜的反常的明月——漆黑的天上一個灼灼的小而白的太陽。”在月光照耀下,腳是“青,綠,紫,冷去的尸身的顏色”,這里的月光給人詭異、恐怖、陰森的感覺,正與曹七巧給人的感覺相吻合。這里的月亮,顯然不具有感情撫慰的功能,而是一個異己的令人恐怖力量。把月亮比做太陽,這看起來頗不合情理,卻恰當地表現了芝壽的心理狀態,在她的意識中,到長白家來是悲劇,悲劇是持續而永恒的,月亮變成了白太陽,成為她婆婆的化身。太陽向來用于指男性,月亮具有了太陽的色彩,則顯示出七巧代替男權壓迫芝壽,月亮具有了太陽的權威與暴戾,是七巧變態的權威體現,她以女性身份執行著男性社會的律法。出于女性的護犢心理,從《孔雀東南飛以來》,婆媳對同一個男人的爭奪是自古以來就綿延不斷的悲劇主題,但曹七巧是格外特別的一位婆婆,她把人性的悲哀發揮到極致,在這場爭奪中,芝壽是輸家,七巧也未成為贏家,月亮的白映襯著人世間的徹骨冰寒。
七巧的女兒長安懷著寂寞痛苦的心緒,她眼中的月亮,是模糊的殘月:“黑灰的天,幾點疏星,模糊缺月,象石印的圖畫。”月亮毫無母性,有的只是恐怖,七巧在仇視與嫉妒的心理下,作為一個舊時代同樣受欺壓的婦女,七巧把可怕的報復落在了長安的頭上,無辜的長安成了受害者。月亮的形象和色彩不管在《金鎖記》里怎樣千變萬化,這不同的月亮和月色,完全是人物心靈世界的披露,充滿了猙獰和恐怖。
四、象征的情感共鳴——對月亮意象文化傳統的超越
現代主義的象征,區別于與外加給事物以意義的早期象征,它可以被稱為深層象征。“現代主義的象征本身就是個獨立的意象,包含著極為豐富的文化暗碼,其內在結構與人
(8)類古老的文化心理有著割舍不斷的聯系。”它的象征含義是從其內部生發出來的,而不是外加進去的,并且其中蘊含著豐富的可闡釋性。張愛玲小說中的月亮意象,正是具有現代主義特征的深層象征,蘊含著多重復雜的寓意,但又不同于西方現代主義文學中的意象和象征。在西方現代主義文學中,艾略特的“荒原”、薩特的“地獄”、卡夫卡的“城堡”,這些象征都具抽象意味和哲理色彩,而張愛玲的月亮意象則更注重情感投射和心理內涵。導致兩方不同的原因在于民族的文化心理結構不同,每一個民族都有自己獨特的文化淵源和特定的情感表達方式,所以月亮意象本身就具有鮮明的中國傳統文化特征,在歷代作家的具體使用中,通過不斷將個性化的情感內涵積淀到“月亮”之中,久而久之便使其成為了一個“原始意象”。這其中最具普遍性也最具代表性的一種情感就是思念,即對月思人,因月思鄉,望月懷遠。“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李白)“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蘇軾)“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杜甫)“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柳永)“伴人離愁當月軒,月圓,人幾十圓?”(關漢卿)“共看明月應垂淚,一夜鄉心五處同。”(白居易)等等諸如這些詠月名句,已經成為特定的民族情感積淀在人們的集體無意識之中,月亮一出現,便會立即進入到讀者的期待視野,被無意識地接受,從而形成了中國文學中民族審美意識的一種心理定勢。榮格說:“誰講到了原始意象,誰就道出了一千
(9)個人的內心聲音,可以令人心醉神迷,并為之傾倒。”“運用眾所周知的聯想的詩人將更(10)為迅速地同讀者建立交往關系。”
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寫道“一切景語皆情語也”,月亮意象作為自然界的景物之一,小說家也經常賦予月亮以人的感情,讓月亮言說著人物的喜怒悲歡。而張愛玲小說文本中的月亮意象象征功能大體可分為心理象征功能和類比象征功能。
《霸王別姬》這部張愛玲十六歲時寫的小說,就很好地展現了“月亮”意象的心理象征功能。她從女性主體角度對霸王別姬的歷史故事進行了重新書寫。虞姬對自己命運的沉思,帶著強烈的女性意識。項王是熾熱的太陽,“她便是那承受著,反射著他的光和力的月亮”。即使項王成功了,等待她的也只是一個寂寞的“收梢”。假如他成功了的話,她得到些什么呢???她將穿上宮妝,整日關在昭華殿的陰沉古黯的房子里,領略窗子外面的月色、花香,和窗子里面的寂寞。??她不再反射他照在她身上的光輝,她成了一個被蝕的明月,陰暗、憂愁、郁結、發狂。她不能忍受這種命運,她選擇自刎來逃避這可悲的命運,于是這古老的故事被上演成“姬別霸王”的現代版本。張愛玲正是對虞姬處境的描寫,來刻畫這些時代女性的復雜心理。她們意識到自己對男人的依附,洞悉了這依附后面的空虛,不甘處于邊緣卻又無力擺脫這種依附,她們就在這種兩難困境中苦苦掙扎。
(11)《半生緣》是張愛玲小說中描寫兩性關系最溫暖的一部。在這部小說中,月亮沒有變形、扭曲,月亮意象渾然天成,毫無雕琢痕跡,符合故事發展的規定情境,但它和本文中世鈞、曼楨這一對戀人的微妙心理兩相映照,絲絲入扣,仍然具有心理象征功能。兩人一個面朝外,一個面朝里,都靠在欄桿上。今天晚上有月亮,稍帶長圓形的。像一顆白凈的蓮子似的月亮,四周白蒙蒙的發出一圈光霧。對過有一個黃色的大月亮,低低地懸在街頭,完全像一盞街燈。今天這月亮特別有人間味。它仿佛是從蒼茫的人海中升起來的。從 初戀時“像一顆白凈的蓮子似的”凸月,到定情時“特別有人間味”的“黃色的大月亮”,正象征著兩人的戀情趨于成熟和圓滿。之后小說中出現了“荒寒”的氣氛,“月光蒙蒙地照著瓦上霜,一片寒光”,這暗示著世鈞在戀愛受到來自家庭的阻力后不寧的心緒,他對二人的關系感到前途渺茫。最后,當曼楨遭姐姐陷害而被幽禁,世鈞千方百計去找她時,兩人卻失之交臂,咫尺天涯。此刻兩人同時看到的是細細的“一鉤淡金色的蛾眉月”,這既是眼前之景,又是心中之想,兩人仍對他們之間那真摯的愛情抱著最后一絲希望。而可悲的是,這一鉤細月,最終只成為之后十余年兩人心中刻骨銘心戀情的一抹幻影。“月亮”意象在此文中發揮的心理象征功能,使人物細微的心理得到準確的揭示,并使小說中彌漫著一縷悲涼的詩意。
而另一方面,月亮是愛的象征,是安穩和諧的生活理想的寄托。但在張愛玲一些直接描寫戀愛婚姻的小說如《年青的時候》、《鴻鸞禧》、《留情》里,卻根本沒有出現月亮。這實際上是作者在暗示這些婚戀中并沒有真正的愛情。而在另一些作品中,“月亮”似乎出場了,其實只是作為類比象征存在。
理查茲在分析比喻時提出了一個非常有名的“遠距”原則,他指出:比喻是“語境間的交易”,如果要使比喻有力,就需要把非常不同的語境聯在一起。按新批評的看法,比喻的兩者之間,不但距離越遠越好,而且如果他們的聯接是完全違反邏輯的邏輯,那含義就更豐富。比喻在使用過程中會因老化而失去力量,要重新使其活化,也要靠語境。張愛玲運用月亮意象在小說文本中發揮其類比象征功能時,就注意到了語境間的呼應,有力地揭示出人物復雜的情感世界。
《連環套》講述的是一個養女出身的女人霓喜,在先后和三個男人同居后,仍未獲得法律上的婚姻保證。這篇小說曾受到傅雷的嚴厲批評:“《連環套》的主要弊病是內容的貧乏”,“丟開了作者最擅長的心理刻畫”,“沒有心理的進展,因此也看不見潛在的邏輯,一(12)切穿插都失掉了意義”。這一批評是很有道理的,張愛玲自己在晚年也承認這是一篇失敗之作。但是,月亮意象作為一個類比意象穿插在本文中,稍許彌補了小說心理刻畫方面的欠缺。霓喜在被第一個同居的男人趕出家門后,與她互相有些愛慕之情的藥店伙計崔玉銘來看她:霓喜心中煩惱,抱著孩子走到窗戶跟前,側倚窗臺,仰臉看窗外,玻璃的一角隱隱的從青天里泛出白來,想必是月亮出來了。靠墻地上擱著一盆繡球花,那繡球花白里透藍,透紫,便在白晝也帶三分月色;此時屋子里并沒有月亮,似乎就有個月亮照著。這一段乍看似乎是“花前月下”關于愛情描寫的套路,細讀卻會發現,月亮雖被反復提到了四次,其實并沒有一個象征愛情的“月亮”。虛虛實實的花與月的描寫,暗示霓喜雖對愛情有一絲希望,但瞬間即被打破而幻滅。崔玉銘不是來表白愛情,而是來為他的老板竇堯芳當說客,霓喜“要是肯的話,可以搬進來住”,僅此而已。此時“不見有月亮”,而“下起雨來了”,霓喜“詫異”,“恍恍惚惚”,“兩眼筆直向前看著,人已經癡了”,渾身淋濕卻毫無知覺。這個具有反諷意味的語境,激活了“花前月下”這一老化的比喻,使似有若無的月亮,發揮出有力的象征功能,成為霓喜百感交集、起伏不定的心理的投射,她對崔玉銘感到失望,為自己感到悲哀,對未來的命運深感渺茫。張愛玲選擇已經成為我國特定民族情感的月亮意象作為其小說文本中的主導意象,迅速拉近了和讀者的距離,而且,她筆下的“使人心醉神迷”的月亮意象,并不是傳統的簡單重復,而是不僅符合中國讀者的欣賞習慣和審美心理,而且借鑒了西方現代主義文學藝術技巧的深層象征,已在月亮意象的原有文化底蘊上拓寬了更深的層次。
首先,張愛玲小說文本中的月亮意象大都具有雙重功能,既是小說規定情境中人物活動和故事發展的背景,又是人物心理、處境以及人物之間關系的隱喻和象征。月亮意象作為中國文學傳統中的原型意象,本身就具有深厚的民族情感意蘊和足夠的象征力量,能夠直接展示人物的心理狀態,投射其情緒和情感。龐德說過:“我所認為的確切完美的象征是自然的事物,如果一個人用‘象征’,他必須使這象征的作用不顯得牽強附會。如此一來,一種含義、詩行中所具有的詩的特性,對于不理解這樣的象征的人,譬如那些認為一只鷹就是一只鷹的人,就不會無動于衷。”
(13)
張愛玲的月亮意象正是這樣一個不牽強附會的自然的事物。即使讀者認為月亮就是月亮,忽略了月亮意象中暗含著的象征的意味,也不會妨礙她的閱讀和對文本的理解。作者對自然背景流暢、生動的敘述,加上源于月亮原型的情感積淀,同樣會使讀者覺得熟悉親切之感撲面而來以及能夠更好地感受文本的意蘊深長。而當讀者能夠洞察了月亮意象中作者獨特個性與獨到見解所賦予的象征寓意時,便能獲得更高層次的審美享受,對人物的心理情感也能夠更好地深入體驗,從而自身感到陌生清新而又含蓄雋永。
其次,張愛玲小說中的月亮意象大多是多重含義,從而構成現代主義意義上的深層象征。用結構主義語言學的術語來說,象征實際上就是所指大于能指,而象征層次的深淺程度取決于所指大于能指的程度。在張愛玲《金鎖記》、《傾城之戀》和《第一爐香》等小說文本中,月亮意象本身便具有暗示意義和多重所指,從中可投射出不同的人物的心理內容和情感取向,而隨著月亮意象描寫的變化,也分別造成不同人物的各自的形象差異,如與七巧、芝壽、長安相關的形態各異的月亮。同時,月亮意象還和小說文本中其他的意象組合,構成小說的整體意象模式。在這種自由多樣的意象類聚組合中,建構起張愛玲小說嶄新的多維結構,使得月亮意象在各種不同的語境中,生發投射出繁復的多層次的象征寓意,并且張愛玲對西方現代主義文學象征技巧的借鑒,使得她小說文本中的月亮意象月亮意象豐富和發展了中國月亮意象的文化傳統。
結 語
綜上分析,張愛玲在文本創造和寫作月亮意象的過程中在保留中國傳統月亮內涵的同時,本著自己的人生經驗并且熔鑄西方文學的審美經驗,創造出了體現自己文學意念和情感的月亮意象,并在這種創造和轉化中讓這個月亮意象言說出既有文化傳統的詩意性,展示出更豐富的文化底蘊,這種意象化寫作對當代文學寫作加強作品的意味性有許多的啟示和價值。在小說文本中,張愛玲避免了約定俗成的寫法,結合中國古典詩詞文化并根據特定的語境來描寫月亮,和作品中人物的心理、命運相對照,產生出不同凡響的藝術效果。她以蘊含豐富文學傳統的月亮意象作為自己小說文本的主導意象之一,在對女性心理、命 運和生存狀態的富于啟示性的真實書寫中,創造性地融入了中國古典詩詞抒情傳統和西方現代危機意識并將二者相互結合、統一,建構了自己獨特的藝術話語,又在更高層次上把自己的月亮意象匯入了中國月亮意象系統,并拓展、豐富和超越了這一文化傳統,使其小說文本中的月亮意象具有了強烈的歷史意識和深厚的文化底蘊。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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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張愛玲《沉香屑·第一爐香》,《傳奇上冊》,北京,經濟日報出版社191頁(3)張愛玲《傳奇上冊·金鎖記》,經濟日報出版社8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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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弗萊:《作為原型的象征》,轉引自《神話——原型批評》,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1987年版,第156頁。
(11)何冬梅:《霧里看花——評張愛玲小說中的意象世界》,遼寧師專學報(社科版),2001(4)。
(12)傅雷:《觸及了鮮血淋漓的現實》,見關鴻編。《金鎖沉香張愛玲》,人民文學出版社,2002。第133頁。
(13)龐德:《論文書信選》,轉引自《象征主義·意象派》,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89年版第142頁。
第二篇:張愛玲作品中“月亮”意象的文化底蘊改
張愛玲作品中“月亮”意象的文化底蘊
引 言
在源遠流長、博大精深的中國傳統文化中,月亮是輝映山河的“萬川之主”,具有極為崇高的象征意義。古人依照“月亮”這一意象,創造了物象豐富、博大精深、豐富多樣的神話體系,神話成語中也常常見到月的影子,其中最讓人們熟悉的就是“嫦娥奔月”了。在詩歌的國度里,眾多詩人都是因月生情、以月表情,使得千姿百態的月亮被意識化、被人格化、被詩化了。在《古詩十九首》中“明月何皎皎,照我羅床幃”,以及《詩經》中“月出皎兮,佼人僚兮”,月亮在幾千年的歷史發展中,已經成為詩人寄托游子羈旅情懷,最典型的的意象原型。“原型”的意義就是“一種典型的、反復出現的意象”。據有關人士統計,月亮和與其相關的意象僅僅在《唐詩三百首》中就出現近百次,遠遠超過星、海、湖、雨、風、云等常見自然意象,出現數量位居自然意象的榜首。這其中,唐代詩人李白是把月亮描述得最多、最好的代表之一,其與月相關的詩作高達330余首,留下了“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等眾多著名詩句。而宋詞中,寫月的作品亦是數不勝數。蘇軾以“月有陰晴圓缺”與人間的情感“人有悲歡離合”相對應,可謂是巧妙又貼切。縱觀古今,“月亮”一直是中國傳統文學中亙古不變的經典意象之一,其代表的文化底蘊也源遠流長。
在張愛玲的小說中,她選擇了將月亮意象作為其作品中的主要意象之一,無疑與我國文化傳統中的月文化有著緊密的血脈傳承關系。而作品中每一次月亮的出現,都有著不同的、特殊的象征意義與其濃厚的文化底蘊。弗萊在他的原型批評中提出,所有閱讀活動中無意識地發生的心理過程,都需要將我們所遇到的意象擴展并延伸到文學的傳統原型中去,“注定要把許多作品擴展到作為整體的文學的原型象征中去”。(1)一方面,張愛玲繼承了我國文學史中月亮意象逐漸衍生的文學傳統,另一方面,她接受了西方教育,對意象的解讀和重塑也受到了一定的西方現代主義文學的影響,這導致她對月亮這一意象原型進行了靈活的轉換和先帶線的重構,建立起了張愛玲自身的獨特藝術話語領域,立足于月亮意象的文化傳統,溶入了西方意象學的精華,實現了對相關文化傳統的繼承和發揚。
一、詩意的文本灌注——對月亮意象文化傳統的繼承
月亮不僅擁有不同的月相,在不同的自然環境下,還可變幻出繽紛多彩的顏色。因此,月亮通常會成為寄托著各種思想情感、承載著不同文化底蘊的一個經典象征。從最早的詩經中的“月出皎兮,佼人僚兮”就將月亮和美麗的女子聯系在了一起,唐代李白一句“我寄愁心與明月,隨風直到夜郎西”用明月來寄托離愁別緒,杜甫的“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則也體現了月亮寄予鄉愁的文化傳統理念,到了宋詞中的蘇東坡,他的“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用月亮的形態變化比喻人間的感情交際,從而揭示睿智的人生理念和表達自我內心情感。不僅如此,相類似的詩句在我國古典詩歌領域中浩如煙海,如“海 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等等都足以可見月亮這一典型的意象在中國傳統文學中的分量。
面對古人在月文化方面創造出的巨大成就,張愛玲在月亮意象的文化底蘊上有她獨到的見解和運用。她將中西文化進行融合,充分發揮她自身在文學方面的藝術敏感和語言天賦,在繼承傳統月文化的同時也以自身的見解將月文化進行現代轉換,建立起了張愛玲自身的獨特藝術話語領域,創造了含有其獨特月亮意象意義的藝術文本,讓月亮這一被經典解讀和重構的意象成為其作品中的主導旋律。在張愛玲的小說中,每次月亮的出現都和人物命運的重大變化緊緊關聯,月相從缺至圓或從圓至缺,都暗示著主人公機遇的改變,是上升還是墜落?仔細閱讀,都可以從月亮的變化中尋找出端倪。月亮是一個意象,意象是一個符號,帶有能指和所指的意義,能夠讓作者的情感觀念、價值取向和深層思考與物象結合在一起。《禮記·樂本篇》說“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動,物使之然也。”所以月亮原型的每次變化都與人的情感密不可分,共同變換,這點充分表現為其文本與月亮意象的“互文本性”古詩詞中經常使用“寒月”、“冷月”、“冷光”等來展現作者對女性凄慘命運的感嘆,這與張愛玲小說中的人物流蘇、長安、薇龍的“霜月”、“缺月”、“殘月”互為文本。張愛玲將月亮意象運用到小說之中,以月亮起興,用月亮意象來寫不同女性主體的心靈世界,使其文本中的月文化煥然一新,這也正是張愛玲將中國詩詞中月亮意象以“詩意”的形式嵌入文本之中的創新體現。
在《金鎖記》中,作者將鳳簫和丫頭小雙的交談置于月亮之下,并寫道:“那扁扁的下弦月,低一點,低一點,大一點,像赤金的臉盆,沉了下去”,靈活將古典詩句轉化成她的文本語言。又如《赤地之戀》的結尾,作者直接引用了詩人李煜的千古名句“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來表現主人公劉荃歷經了重重磨難,在異國他鄉遙望祖國時的復雜心境。《半生緣》中,作者對曼楨“浴在月光中,似乎特別的白”的手臂進行描述,正是形象地化用了詩人杜甫的“清輝玉臂寒”;為了暗示世鈞與曼楨之后的不幸命運,作者在這兩位主人公的定情之日還將名句“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化用為文本的意境,“仿佛是從蒼茫的人海之中升起的黃色大月亮”,這也與詞中物是人非、舊情難繼的悲傷情調相映襯。小說《沉香屑·第一爐香》里的“喬琪喬趁著月光來,也趁著月光走”,(2)仿佛重現了古詩中元夕佳節,男女在月光下際遇,一見傾心的美好場景。但月亮牽引出來的開頭是美妙的,結局卻并不同樣美好,月亮在故事中就像一個靜靜旁觀的智者,它墜于天空之上,冷眼旁觀兩人的悲歡離合,他既成全了他們的愛情,又見證了他們的愛情希望于瞬間凋零的變換時刻。這種“詩意”的文本灌注,在張愛玲小說中比比皆是,也是她將傳統性和現代性兼收并蓄的充分體現。有論者指出張愛玲這種做法,能夠將小說讀者也引領進入詩的世界中。詩意所傳達出來的情感共鳴,往往讓讀者無需去研究文字背后的深層內涵,僅憑情感的傳遞,就能夠體會到文本所要表達的文化意蘊。
張愛玲在《金鎖記》開頭就極力描繪了一番月亮:“年輕的人想著三十年前的月亮??”(3)這段話展現了作者對人世沉浮、世事變遷的深刻思考,帶有著濃郁的滄桑悲涼的意味,也暗示著主人公未來的掙扎浮沉后的必然結局。月亮像一個濕暈,像一滴淚珠,這其中喻 體的選擇與前人文學傳統大相徑庭,這種新穎的比喻一下子抓住了人的眼前,而兩者都是悲傷情感的產物,這種凄愴的情感仿佛刻入了作品的骨血之中,從開頭就一點一點的暈染開來,籠罩全篇,最終滲透到每一個人的心中。也給讀者鋪展開了一種沉郁悲涼心理暗示。傅雷評價這一段有言:“不但月的描寫是那么新穎,不但心理的觀察那么深入,而且輕描淡寫地呵成了一片蒼涼的氣氛。”(4)作者以月為喻體,以月的明滅變換代指人的生命流轉中不同生命形態的發展轉換,而對月的變換的不同比喻,又象征著人在不同生命階段對事物的各種理解。年輕時生命有著蓬勃朝氣,對未來有著無限渴望,太陽的光亮和熱烈在他們心中才是最值得稱贊的,月的沉靜與優雅,所代表的悲傷與迷茫的過往并不被他們所認可,所以年輕者眼里,三十年前的月亮仿佛如淚眼中的斑駁,一片模糊。然而當他們經歷了世事滄桑,看遍了認識變遷,月亮所代表的不再是單純的傷悲與苦痛,反而在那些不盡的悲涼中透出了一絲歡愉,一絲懷念,一絲渴望,苦到了極致仿佛醞釀出了那一點點甜,生命曾經歷過的悲歡喜樂,仿佛如片影一般在老去的人的心中回放。但是,今天的老者,又豈不是過去的幼者?今日的幼者,又豈不會變為后日的老者?人生時空變換,悲喜交雜的境遇莫過如此。張愛玲通過月亮意象在時光流轉中的變遷,揭示了其對生命延展中錯綜悲喜、禍福交際的深刻思考,對生命的有窮和自然的無盡的深入對比。正如張若虛《春江花月夜》中“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兩句,表達了人生無盡的浮沉變化。在張愛玲的作品中,月亮這個本無悲喜,亙古不變的意象,也因為人物波瀾起伏的命運變換和心境顛簸,在歷史的維度中表現出了多重變化的形態。作者巧妙的利用月亮的一次次形態改變安排情節的鋪展,用永恒不變的月亮寄托自身對宇宙和人生的深入思考,使得文章的涵義更加深遠,意境更加渾圓,余味更加悠長。這正是張愛玲對其文本灌注“詩意”的獨特表現,在其作品中添加了中國古典詩歌意象文化的精華之思,加之張愛玲高超的現代文學技巧的融入,以及出神入化的優美語言的大量運用,使其小說愈發的精致,展現出極高的文化素養和深厚的文化底蘊。
二、中西交融——對月亮意象文化傳統的發展
張愛玲在談到自己所閱讀過的傳統文學書籍時坦言:“在熟讀《紅樓夢》的同時,我也熟讀《金瓶梅》、《老殘游記》、《日出》、《醒世姻緣》、《海上花列傳》等。”“讀A。Huxley(赫胥黎)、S。Maugham(毛姆)的小說,唐詩,小報,張恨水,近代的西洋戲劇。”再結合張愛玲的小說文本進行分析,不難看出其小說的人物、情節都受到了傳統章回白話小說的影響,而其小說中的月亮意象,更是來源于久遠的中國古典詩詞的文化傳統。張愛玲在其文本中屢次引述和化用自身對《詩經》、漢樂府、等獨到的感悟,使其小說中的月亮意象在原有的文化傳統上拓展得更為全面。
張愛玲在小說中注入的情感大都從月亮意象中映射出來,既帶著深刻地中華民族傳統文化的印記,又融合了不少西方的現代文學意識。西方文化涵義中,月亮意象并不我國文化中具有統一的、正面的含義表達,作為詩人內心情感的外界反映、思鄉羈旅之情的情感寄托或者對宇宙和人生的深入思考的寄托意象,而是有多重象征。中國古典文化認為月亮 代表著情人間的愛意,嫦娥奔月的故事也展現了古人對月亮的遐思,而西方人認為太陽才是愛情的象征,相對而言,月亮往往被賦予負面的含義,如嫉妒、攀比、惡毒等。《月亮的傳說》中有相關的描述:“人們認為滿月具有神奇的魔力”,(5)[1]而“缺月和月牙則是兇惡的預兆??”(5)[2]可見,在西方文化中,月亮意象有雙重含義,滿月和缺月又分別代表了不同的意義。中國文學對月亮的意象的運用往往是基于其所代表的詩意文化之上的,在其上進行延伸,表達出更多的含義。西方對月亮意象的運用則主要是使用其形態變化所對應的多重意義,而張愛玲的作品中不僅有前者,還出現了許多后者,多月亮進行多種多樣的形態和顏色的描摹,讓其作品內的月亮意象增添了更為深刻的文化底蘊。這種基于中國文化傳統的月亮意象基礎之上,繼承和發展西方文學傳統的對原有文化內涵進行借鑒和超越的方式,使張愛玲文學作品中的月亮意象自成一體,別具一格,形成了獨特的藝術會話含義。
不同于大多數中國現代作家對西方古典文學的鑒賞,在西方文學傳統方面,張愛玲有著自己的取舍,“在精神方面卻與同個時代的西方文學有著嚴格意義上的同步關系”。(6)她曾提及的赫胥黎、毛姆、勞倫斯、威爾斯等英美作家,大多數活躍于20世紀二三十年代,其文學作品具有現代主義的文學觀念,文本流露出的大多都是對現代文明的迷茫、懷疑和幻滅感。張愛玲用創造性塑造的具有悲涼意味的月亮原型,回應同一時代西方現代文學中的危機意識。但又明顯異于西方現代主義文學在與傳統文學方面的決絕“斷裂”,張愛玲通過月亮意象在小說中營造出蒼涼的感情基調,是與我國古典詩歌領域中的抒情文化內蘊一脈相承的,我們從唐詩中與月相關的詩句就可以看出:
曉鏡但愁云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李商隱)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嘆。(李白)三湘愁鬢逢秋色,萬里歸心對月明。(盧綸)永夜角聲悲自語,中天月色好誰看。(杜甫)誰知含愁獨不見,使妾明月照流黃。(沈詮期)
在這些詩句中,詩人借景抒情,通過對月亮意象的描寫來注入自身的思想感情,有仕途坎坷、人生失意的哀怨感慨,有追求理想卻無法實現的痛苦嘆息,也有征夫思婦日夜思念的愛恨情仇。中國古典詩詞多善于把人生的缺憾、世事的憂患通過藝術手法詩意化的表達出來,張愛玲作品中大量運用的月亮意象正是承襲于這一文化傳統。她的作品中的主人公多見于因生存悖謬、命運糾葛而產生無盡的痛苦感受,在這種焦灼不堪的心理的長期作用下,作品中營造出了一種“他人就是地獄”(薩特語)的扭曲的人際關系網,主人公對“時代的夢魘”深刻畏懼和對自身命運無法主宰的無力感和失落感,都通過書中的意象進行了襯托和反復,使其更加打動人心。特別是月亮意象,結合了傳統文學中詩意、象征的表現手法與西方文學中深入細致的描摹手法,對人物的情感、性格和命運反映的更加透徹,用作者自己的話說,這種借景抒情的最高成就,便是“止于蒼涼”。
根據張愛玲作品中月亮意象的運用方式與傳統文學和西方文學中月亮意象的運用手法的橫向對比參照中,我們可以明顯的看出,她對月亮意象的運用超脫了中國古典文學中 “對月抒情”,“借月抒懷”的詩意化的象征手法,而是融匯了西方文學中對其進行細致化的描繪、深入化的篆刻的文學技巧,從而讓其文本內的月亮意象承載了更加豐富、多面的情感和哲理情思,而這種多重內涵的月亮意象也給其文本增添了厚度。這時的月亮并不只是會在形態上一圓一缺,勾起賞月之人的遐思了,它不再是傳統意義上的古典之月。它有時像個臉譜,有時像一點淚珠,有時像一只白鳳凰,有時甚至能與太陽一樣明亮,耀眼,以至于帶一個人物步入死亡。月亮不僅是悲傷、愁死和愛情、信念的象征,也帶有了邪惡、嫉恨、丑惡和死亡的隱喻。或許這時天空中的月,已經如我們地上的人一般,縱然面貌似乎未變,但經歷了人世滄桑,已經不是最初的那一只完滿的月了。它看過李白躺在月光之下,思念自己的故鄉;它看過杜甫把酒對月,慨嘆千古往事;它看過蘇東坡于床上飲酒作賦;但它也窺探到了曹七巧變態陰暗的內心,芝壽茫然無助的掙扎,無怪乎它經歷了這世間種種,不復初時的明亮和純潔了。
“使意象具有功用的,不是它作為一個意象的生動性,而是它作為一個心理事件與感覺奇特結合的特征。”(7)張愛玲在創作文學的時候,一定程度上受到西方文學意識流派熏陶,總是將筆下人物的情感和命運投射在月亮意象之上,讓兩者息息相關。比如《怨女》中有一幕,寫的是銀娣雖然戀慕輕浮浪蕩的姚三爺,但內心深處又知道這段感情是無望的,所以當她從月亮的門洞中看見對方向自己走來時,恍惚覺得她身處的回廊,就像“兩面鏡子對照著”,而這重重鏡子又相互映著對面的景象,一層層排列下去,仿佛沒有盡頭一般。黑夜中凄清的月亮,與鏡子有著多點重疊,月的表面就如那反射著慘白光線的光滑鏡面,兩者互文,顯得愈發空洞凄迷,銀娣對這段感情絕望又不忍拋棄的感受,投射于月亮原型之上,這種纖細巧妙的表現方式,能讓讀者被她的情緒所打動。在月亮與鏡子這兩個融會相通的意象所構成的“視覺和弦”中,回蕩著中國古典詩詞抒情傳統和西方現代危機意識的雙重協奏。
三、原型的情懷承載——對月亮意象文化傳統的豐富
我國“記月”的文化古已有之,月亮從先秦時代的神話傳說中就開始出現,頻繁現于各種類型的文學作品之中,縱觀從古至今的文學作品中出現過的月亮意象,可以將之分為三大類型,分別代表著不同的典型意義。第一種,月亮代表著高潔的品行,美好的品德,或與宇宙人生的哲理觀照有關。李白的“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才必有用”;張若虛的“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等有關于月的詩句表達的都是永恒的主題——對宇宙和未來的哲思,對完美的精神家園的不懈追逐,對光明的向往和對人生圓滿,家人團聚,游子歸鄉的訴求。第二種,月亮是帶著陰郁凄涼的負面情感色彩的,中國古典詩詞的審美意象群之中,“月”在含悲涼色彩的意象群體中具有超然的地位,“楊柳岸,曉風殘月。”“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月亮意象在這些詩句當中寄托了詩人深深的哀思與惆悵,纏綿不盡。第三種,月與日相伴而生,在黑夜里帶給人們溫暖的光輝,因而與中國傳統文化中“母親”的形象在一定程度上有所重疊,帶有了女性的象征意義,特別是代指母親。月的古稱中“嬋娟”一詞也是月的女性觀照意義 的體現,月亮也常被用來喻指美麗動人的女子,成語“羞花閉月”便是典型。在老舍《月牙兒》中,月亮意象多次出現,或“清亮而溫柔”或“帶著寒氣”,從“我”由一個單純的學生逐漸淪為一個妓女的過程當中,可看出月亮是一個包容又溫柔的母親形象,它無私的照耀和月光溫柔的撫慰,帶著強烈的母性特征。張愛玲所創作的有關原型主要表現了后兩種意義,這與她的幼年生活經歷有關。張愛玲的童年實質上是成長于母親的陰影下的,她的親生母親強勢而嚴厲,對她教導多于愛護,她從母親那里收獲不到溫情。直到父母離婚,繼母的粗陋、淺薄更令她對“母親”產生了一種抵觸的情緒,因而她的作品中常常出現一些狠毒、自私、扭曲的母親形象,典型如曹七巧。與對母愛的消解相觀照,《金鎖記》中的月亮大多是散發著清輝的,冷冷的,不帶一絲溫度。作者描繪它的外形特征是大、白、圓,卻帶著“死寂的藍影子”,清冷的月亮象征著冷酷的母親,兩者在情感意義上達成一致。月亮的出現還象征著主人公蒼涼絕望的內心,它的出現往往可以和書中的重大事件,人物的命運轉折對應起來,甚至它的每一次升空,都加重了人物內心陰郁的情感,帶有一種無望的恐怖色彩。同時,張愛玲筆下的月亮與魯迅《狂人日記》的
月亮一樣,成為人內心世界于外部世界的反映,蘊含著現代主義色彩。月光中的人與物是那么的邪惡、猥瑣,月光帶著冷冷的肅殺之氣旁觀著人性的在黑夜中的釋放,使月這一意象在原指意義的逆差中帶上了殘酷的隱喻,加重了結局的悲劇性,凸顯了小說主題。
在張愛玲的所有作品里,小說《金鎖記》可以說是運用月亮原型最靈活,最成功的一部作品,據筆者統計,全書寫到月亮的關節共有9處,或濃墨重彩的仔細描摹,或輕描淡水的一筆帶過,但正是這種錯落有致,詳略得當的放置方式,將小說的悲劇性和現實意義刻畫的入木三分,將主人公的悲歡離合,浸透入那一彎月色之中。《金鎖記》里,每到故事轉折的關鍵節點,情節推動的重要事件,或人物命運發展的緊要關頭,都伴隨著月亮意象的重點強調。小說甫一開始就用月亮的意象引出了全文,以三十年前的月亮點名了故事開始發生的時間,從年輕者到年老者的年齡跨度,既表現出了主人公經歷這一切后滄桑的心態,又表明了社會的動蕩不堪和夸張的情欲導致了人的迅速衰老。而兩者眼中對月亮的看法各不相同,一個認為它像“紅黃的濕暈”,陳舊的,皺巴巴的,那樣模糊不清,一個卻認為它是又大又圓,明亮白皙的,同樣的月亮原型在不同的人眼中的形象對比,又深化了文學主題。那樣慘白沉寂的月光,仿佛給整個故事籠罩上了一層看不見的陰影。月亮最終還是“沉了下去”,沉入了看不見底的深淵之中,僅剩的一縷光明隨之消散了,帶著主人公的命運一起,去往了暗無天日的彼端。月亮意象穿插于小說的開頭于結尾之中,首位呼應,成為定調全篇的主導意象,隨著月亮最后的沉入夜空,曹七巧的命運也走向了終結,月亮意象仿佛與曹七巧這個形象密不可分,即使書中的曹七巧步入了死亡,書外還有無數個“曹七巧”在掙扎著、殘酷著活著,就向明晚會照常懸于夜空之中的月亮一樣,從而加強了這幕人生悲劇的延續性,月亮的永恒特征,也代指了這種因過度的情欲而造成悲劇故事將會無窮無盡,只要人的欲望不消失,同樣的場景亦將會在日后重現。作者在《金鎖記》的結局處強調了月亮原型的存在,放大了作品主人公的情感特征,通過委婉含蓄的語言和巧妙的象喻,控訴了中國舊社會婦女無法掙脫封建社會桎梏,無法逃離男人附庸地 位的悲慘命運,與中國在特殊歷史時期中30年的人文變遷,富有哲理性。仔細的推敲,可以看出的書中的月亮并非傳統文學意義上那皎潔、無暇的月亮原型,而大多是殘缺的、模糊不清的、藏于陰影之中的,甚至有時帶有著瘋狂和恐怖意味。這一方面是作者想要通過這種殘缺陰森的月亮,象征那個歷史時期中人物無法掌控自己命運的悲劇性,和過度情欲的恐怖性,另一方面也暗示了作者悲劇性的人生觀:人生難得完滿,缺憾與失望長存。
在曹七巧終于無法忍受兒子被兒媳占去,想要利用鴉片來麻醉兒子長白的感情,借此將他重新牢牢掌握在手中的時候,曹七巧的人物形象又進行了二次扭曲,作者對她所代表的月亮原型的描繪也更加可怖。比如她帶著兒子開始抽大煙的夜晚,月亮失去了以往溫柔的光澤,而更像是個邪惡的魔鬼,它“一搭黑,一搭白,像個戲劇化的猙獰的臉譜。”臉譜是戴在誰的臉上呢?毫無疑問它是戴在曹七巧臉上的,就連月亮越過云層向大地投射出的那幾束月光,也變成了曹七巧那充滿欲望的,窺視的目光。這里的月亮仿佛就是曹七巧的化身,它不再帶有母性溫柔敦厚的意義,反而換上了一具猙獰可怖的面孔,她對兒子不存憐愛之心,反而有著過分的占有欲,不懷好意的通過各種方式阻礙兒子與兒媳的愛情,甚至刺探兒媳的隱私來滿足自己變態的心理。她瘋狂的嫉妒著兒媳,利用鴉片控制兒子而不讓他與芝壽相見,借此控制兩人的生活。其中有一幕最為扭曲:母子兩深夜坐在煙榻上面,興致勃勃的面對面抽著鴉片,而無聊中的調劑就是關于芝壽的隱私。芝壽被這樣的生活折磨的毫無生存的欲望,她看著月亮,想象著它像一個猙獰的臉譜。在這里所表現出來的月亮意象,明顯不是一種感情安慰的手段,僅僅只是一種使人恐懼的事物。將月亮比喻成太陽,這樣的比喻看起來很荒誕,但是卻恰如其分地表現人物的心境,在人物的潛意識中,到長白家來本來就是一個悲劇,并且這個悲劇是連續而且永久的,所以月亮變成了太陽,化身為她的婆婆。一般來說,太陽是指男性,這時的月亮具有了太陽的色彩,暗示出七巧的地位身份取代了男性,壓迫了芝壽,而月亮表現出來太陽的威嚴和暴躁這也是七巧代表的威嚴顯現,作為一個女性行使著男性權利。由于某種心理的作祟,在《孔雀東南飛》中,就體現出來了婆媳兩方對一個男人的爭奪,這樣的主題是亙古不變的悲劇,可是七巧更為特殊,她身上的人性表現出來的悲哀尤為明顯,所以在這場爭奪中,沒有贏家,白月光也就顯示出人世間的冷漠。
作為七巧的女兒長安,是寂寞的,是悲傷的,在她眼中的月亮,只是模模糊糊的殘月,灰蒙蒙的天空,星星稀疏,月亮也沒有那么明亮,這樣的月亮只會帶給人們恐怖的情感,而七巧,出于妒忌和仇視的心理,將自己所受到的不公同樣欺壓到長安身上,導致長安受到傷害。這樣的月亮意象,不論在小說中發生何種變化,形態各異的月亮,直接表現了人物的心理狀態,有的只是欲望的丑陋,毫無溫馨之感。
四、象征的情感共鳴——對月亮意象文化傳統的超越
現代主義的象征,區別于與外加給事物以意義的早期象征,它可以被稱為深層象征。“現代主義的象征本身就是個獨立的意象,包含著極為豐富的文化暗碼,其內在結構與人類古老的文化心理有著割舍不斷的聯系。”(8)它的象征含義是從其內部生發出來的,而不 是外加進去的,而且富有很深刻的可塑性。在張愛玲的小說之中,月亮意象的表達包含多種繁復的內涵,包含著現代主義的深層象征內涵,可是與西方現代主義手法相比,又是不同的。在西方現代主義文學中,艾略特的“荒原”、薩特的“地獄”、卡夫卡的“城堡”,這些意象的象征都有深刻的意蘊,但是作為張愛玲筆下的月亮意象更多地重視情感和心理。導致兩方不同的原因在于不同的民族文化內涵不一樣,不同的民族具有一種特有的表達自己情感的方法,因此月亮意象作為一種傳統的中國文化,本就極具特色,經過數千年的使用,被賦予了很多個性,這樣漸漸地也就成了一個初始的意象。而在多種表達之中最具有代表的是思念,即對月思人,因月思鄉,望月懷遠。“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李白)“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蘇軾)“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杜甫)“楊柳岸,曉風殘月。”(柳永)“月圓,人幾十圓?”(關漢卿)“共看明月應垂淚,一夜鄉心五處同。”(白居易)等等諸如這些描寫月亮的名句,早就化成一種特定的民族情感沉淀在人們的潛意識中,月亮一出現,便會立即進入到讀者的期待視野,被無意識地接受,從而形成了中國文學中民族審美意識的一種心理定勢。榮格認為,當講到原始意象的時候,就表達出了大多數人的內心聲音,使為之傾倒,并且使用大家都知道的詩句可以快速拉近和讀者的距離。
在《人間詞話》中,王國維這樣說道,一切景語皆情語,作為大自然的景物——月亮,作家們也時常給予其人性化的情感,使得月亮可以訴說喜怒哀樂。在張愛玲小說文本中的月亮意象象征功能大體可以劃分成兩種功能:心理象征以及類比象征。
早在張愛玲十六歲時,寫下的《霸王別姬》中,就完美地顯示出月亮這一意象的心理象征功能。她站在女性的立場上重新講述了一遍霸王別姬的故事。其中的虞姬,對于命運的思索,表現出明顯的女性意識。作為太陽的項羽,作為月亮的自己,一直在默默地反射著太陽的光和熱。縱使最后的結局是項羽得到了天下,可是她的結局也只能是一個落寞的“收梢 ”。如果項羽在這場戰役中勝利了,自己又可以得到什么呢?穿上華麗的宮服,終日在寢殿之中,看著窗外的花鳥樹蟲,忍受著寂寞。所以她選擇不在反射太陽的光和熱,變成了一輪被侵蝕的月亮,憂郁、寂寞、癲狂。她沒有辦法接受這種命運,所以最終選擇自刎來結束自己的命運,所以這個故事上演成一個現代版的霸王別姬。張愛玲通過對虞姬境遇的描寫,刻畫出了一個帶有現代意識的女性。這些女性意識到了自身對于男人的依靠,看透了這依靠之后的寂寞,沒有辦法脫離這種現狀,卻又不甘心出于這樣的境遇中,終日在這樣的境遇中拼命掙扎。
作為張愛玲筆下兩性關系最為和諧的一部小說《半生緣》,這里的月亮是純粹的,是天然的,是沒有經過人工裝飾的,滿足故事發展的環境,可是聯系到世鈞、曼楨這對戀人的感情發展時,月亮作為一種意象仍然具有心理象征的功能。兩個人錯對面,倚在欄桿上。看著天上的月亮,橢圓形的月亮,像是一顆潔白的蓮子,周身泛著一圈薄薄的霧。黃色的月亮,掛在樹梢,像是街燈。從人海中升起的月亮仿佛很具有人情味。在兩人初戀時,橢圓的、白凈的好似蓮子一樣的月亮,在兩人情定時,顯得有人情味的黃色大月亮,這些都象征著男主女主的感情漸漸成熟。而后出現的“荒寒”氛圍,月光朦朧,照在霜雪上,寒 光閃閃,這些都顯示出男主世鈞在遭到家庭反對自己的愛情時心緒不寧的心理,以及對二人以后關系發展的擔憂。在小說的最后,曼楨被自己的姐姐陷害,被幽禁,世鈞這時使用各種方法去尋找她,可是兩人卻沒有遇見,最終淹沒人海中。這時的月亮是一鉤娥眉月,不僅是說兩人的境遇,也是兩人的心理狀態,對愛情仍然懷著最后的一絲幻想。然而十余年之后,這一鉤娥眉月,最終還是成了一抹幻影。這本小說中的月亮意象,主要是心理象征功能,展現出人物的心理,準確細膩地表達出來,營造了一種悲涼凄慘的意味。
從另一個方面來說,作為愛情象征的月亮,是一種安穩生活的寄托。可是在張愛玲其他小說中,比如《年青的時候》、《鴻鸞禧》以及《留情》里,完全看不了月亮的身影。雖然這些小說都是直接描寫婚姻關系的,所以其實這是張愛玲在暗示這些婚姻中不存在愛情。而在另外一些作品中,出場的月亮卻只是作為一種類比象征出現的。
理查茲在分析比喻時曾經說過著名的原則——“遠距”,他提出:在句子與句子之間進行“交易”的時候,就需要借助語境,假如我們需要比喻的力度很大,就必須把不一樣的語境聯系在一起。從新批評的角度來看,在本體和喻體之間的距離是越遠越好的,并且假如他們之間完全是相反的聯系,那么這樣的內涵就會更加深刻。可是在使用比喻的時候也會產生一些問題,逐漸老化,失去力度,這時候要使其活躍起來,就必須依靠語境。在張愛玲的筆下,月亮這一意象在使用其類比象征功能時,她就很注重語境之間的關系,極大力度地表現出人物的情感世界。
《連環套》的主人公是養女霓喜,前前后后一共和三個男人同居,可是最后仍然沒有得到法律上的婚姻保證。傅雷曾經對這篇小說做出了嚴厲的批評,他提出,這本小說最主要的問題是內容太過空洞,沒有過多的心理描寫,所以也沒有伏筆以及潛在的關系,其他所有插入都顯得毫無意義。這段話非常有道理,就連作者本人在年老時也說這篇小說是一個敗筆。可是,在文本中穿插著作為類比意象的月亮,就稍微補足了一下本文的心理描寫方面的缺陷。女主人公在被第一個同居的男人趕出來后,和女主人公相互傾心的崔玉銘前來看望女主,這時候女主心中煩躁,抱著孩子站在窗前,看著天上微微泛白的地方,想著大概是月亮出來了。在屋內放著一盆繡球花,白里透藍,就算是在白天帶著點月色;這時的屋內雖然沒有月亮,但是好似有個月亮在照著。這樣的描寫粗略一看會以為是花前月下的愛情套路,可是仔細讀過卻會發現,雖然月亮被提及的次數很多,但是沒有一個是表現愛情的。真真假假的花和月的穿插描寫,顯示出女主對愛情仍舊抱著一絲希望,可是這份希望立即就被現實所破滅。因為崔玉銘并不是前來對女主告白的,他只是受人之托,來勸說女主跟了自己的老板。這時候天上哪里還看得到月亮,更是下起雨來,女主恍惚,詫異,突然就呆滯了,被雨淋濕也無動于衷。這樣一種十分具有諷刺意味的話語,使得花前月下這一比喻生動形象,也更使得那若有若無的月亮表現出更強大的象征功能,也是女主對命運的感慨,對崔玉銘的失望,對自己命運的無奈,對前路的迷茫。
張愛玲選擇已經成為我國特定民族情感的月亮意象,將其作為自己說中的一個重要意象,快速推進讀者作品的距離,并且,在張愛玲文中的月亮意象,不僅僅是傳統的月亮意象,不僅僅是適合國內讀者的口味,同時還融入了西方文學中的一些技巧,已在月亮意象 的原有文化底蘊上拓寬了更深的層次。
第一,月亮在張愛玲的小說中的意象象征不止一種,它不僅可以是文本語境中故事情節發生的故事背景,也可以是主人公心境、環境和主角之間關系的一種引申的暗喻。作為一種傳統的意象,月亮本來就具有一定的價值文化底蘊以及象征力度,可以表明主人公的心境,折射出主角的情感。龐德認為,完美的象征應該是一種自然的事物,假如我們使用一個“人”來進行象征,那么我們需要做到極其自然地與文本進行融合。這樣一來,對于某種內涵,詩句中所具有的獨特內涵,不理解的人就會以為該物就是該物。張愛玲小說中 的月亮意象就是這樣的一個存在,自然地融入文本中。就算有些讀者將月亮單純地看做月亮也無妨。自然流暢的背景、生動形象的描述,以及月亮本身的情感沉淀,也會使得讀者感覺莫名的熟悉親切之感撲面而來以及能夠更好地感受文本的深刻內涵。但是如果讀者領會到了月亮之間深刻的意象,并將其與自己的獨特見解相融合時,便能獲得更高層次的審美享受,對人物的心理情感也能夠更好地深入體驗,從而自身感覺到既陌生又新鮮,既委婉又深刻。
第二,在張愛玲的小說中,其中的月亮意象一般都具有很多內涵,這樣就脫離了淺層的表意現象。站在結構主義的專業術語角度上來看,所指示的事物比能指示的事物范圍更加廣泛,也就是所謂的象征手法,關于象征的程度大小問題則與兩者之間的關系有關。在張愛玲的筆下很多小說中,作為意象的月亮包含很多隱喻意義,比如在《金鎖記》和《第一香爐》中就得到了很好的體現。月亮這一意象含蓄地表現出主人公的心理活動以及當時的情感狀況,通過對月亮形象變化差異的描寫,塑造了一系列形象鮮明的人物,不同的人物性格對應不同形象的月亮。除此之外,月亮還可以和小說文本中一些意象整合起來,從整體上來看這一意象,進而構成小文本的整體意象結構。這樣自由組合的意象,構建了張愛玲小說煥然一新的結構形式,將月亮置身于不同的語境之中,產生很多不同的意象,而且由于張愛玲借鑒了西方文學中的一些技巧,總體上使得小說中的月亮意象包含中外不同文化的傳統內涵。
結 語
總結上述觀點,在張愛玲進行創作的時候,對月亮這一意象的描寫中,不僅保留了一些傳統的基本內涵,她還根據自己的生活閱歷,加之西方文化的影響,創作出屬于自己獨有的意象,而且在這樣的創作中使得月亮這一意象表達出傳統的內涵,也賦予其更多的思想內涵,這樣的寫作方式值得當代作家在進行文學創作時學習和借鑒。在小說文本中,張愛玲避免了約定俗成的寫法,結合中國古典詩詞文化并根據特定的語境來描繪月亮,以及將其與作品人物、情節進行對比,進而得到意料之外的效果。作為富有傳統文學內涵的意象——月亮,張愛玲將其作為主要的意象,并且在對作品人物的描寫中借物抒情,使用一種全新的方式融入了中國古典詩詞抒情傳統和西方現代危機意識并將二者相互結合、統一,構建了屬于自己話語體系,然后進一步將屬于自己的月亮意象融入傳統的月亮意象之中,不斷發展和拓寬這一意象的外延和內涵,這樣賦予小說月亮意象以更多的文化涵義和 文化傳統底蘊。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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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弗萊:《作為原型的象征》,轉引自《神話——原型批評》,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1987年版,第15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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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傅雷:《觸及了鮮血淋漓的現實》,見關鴻編。《金鎖沉香張愛玲》,人民文學出版社,2002。第133頁。
(13)龐德:《論文書信選》,轉引自《象征主義·意象派》,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89年版第142頁。
第三篇:解讀古詩詞中月亮意象
展開浩如煙海的詩卷,詠月詩詞俯拾皆是,更不乏名篇佳作:或描繪其綽約嫵媚的姿影,或抒發相思和離別之情,或感傷身世和流離之苦,或傾訴曠達瀟灑之胸襟,或寄托濟世報國之壯志,或是借以抒發對宇宙、社會人生的思考。
在中國傳統文化中,月亮這一意象常常成了人類思想情感的載體,她的意蘊十分豐富。在很多詠月詩歌中,詩人將月融于的內心思想情感之中,并使月與內心的思想情感互為輝映,創造了許多優美的審美意境,并將詩的文學品位、思想內涵與藝術造詣提升到一個極高的水平。
由于作者心境不同,在不同的古詩詞中,月亮這一意象表現出的意蘊也往往不盡相同,體現出其意蘊的豐富性。月亮這一意象在詩人們的心中有著多種不同的意蘊:幽美、自由、純潔、美好、永恒、凄涼、悲慘、悲歡離合等等,無不表達。月亮的不同意蘊,形成不同的審美意境,烘托出詩人們的不同情懷。在這方面,我們應當引導學生有所積累。否則,就容易犯囫圇吞棗、生搬硬套的錯誤。
一、以月渲染清幽氣氛,烘托悠閑自在、曠達的情懷
在恬淡閑適、樂觀曠達的人的眼里,月亮這一意象成了清幽雅致、悠閑自在的代名詞。
在不少古詩詞中,文人墨客常常以明月來渲染清幽氣氛,烘托悠閑自在、超脫曠達的情懷。
如王維的《山居秋暝》:“空山新雨后,天氣晚來秋。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
“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這是一幅多么幽雅、明凈而又充滿情趣的畫面啊!在這里,一切都顯得自在安然、新鮮活潑,洋溢著詩人對自然山水的熱愛和隱逸山水間的飄逸情懷。
又如王維的《鳥鳴澗》:“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在這首詩中,月亮以動態的形式出現,一個“驚”字打破了寧靜,喚醒了一個息息相通的世界。在這夜靜春山空中,一輪明月的出現,更加渲染了清幽與雅致!
其它詠月渲染清幽氣氛,烘托悠閑自在、曠達的情懷的古詩詞還有很多,如:辛棄疾:“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西江月夜行黃沙道中》);“明月未出群山高,瑞光萬丈生白毫”(蘇軾《和子由中秋見月》);“月出于東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間”(《前赤壁賦》)等。
二、以月寄托相思之情,抒發思鄉懷人之感
在遠離家鄉,遠離親人者的眼里,月亮這一意象或是寄托戀人間的苦苦相思,或是蘊含對故鄉和親人朋友的無限思念。在眾多的詠月古詩詞中,這一類是最多的。
從月相的形態及其變化來看,圓月如盤,團團圓圓;殘月如勾,殘缺不全。月亮圓了又缺,缺了又圓,自然勾起人們的想象和聯想。寧靜的月夜里,沐浴著清幽柔和的月光,人們很容易陷入沉思,展開遐想,產生纏綿而渺遠的情思。離家在外的人,仰望明月,思緒常常飛越空間,想起同在這一輪明月照耀下的故鄉、親人、朋友。
李白《靜夜思》中的鄉情,就是這樣生發出來的,“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當詩人“舉頭望明月”時,一縷鄉思便從心頭油然升起了。這樣一個鄉思引動的過程,不但人們很容易理解,而且不少人都親自體驗過,這就突破了詩人與讀者之間因生活經驗不同可能產生的感情上的隔膜,因而千百年來,深受人們的喜愛。詩中的月亮已不再是純客觀的物象,而是浸染了詩人感情的意象了。李白的詩作中,有大量都是詠月的詩歌,如:“我寄愁心與明月,隨風直到夜郎西”(李白的《聞王昌齡左遷龍標遙有此寄》);“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幃望月空長嘆”(李白《長相思》);“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李白《月下獨酌》);“月下飛天鏡,云生結海樓。仍憐故鄉水,萬里送行舟。”(李白《渡荊門送別》)等。
其他以月寄托相思之情,抒發思鄉懷人之感的古詩詞還有很多,如: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杜甫《月夜憶舍弟》),“今夜鄜州月,閨中只獨看”(杜甫《月夜》);“滿月飛明鏡,歸心折大刀”(杜甫《八月十五夜月》);“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張九齡《望月懷遠》);“何處相思明月樓?可憐樓上月徘徊??此時相望不相聞,愿逐月華流照君”(張若虛《春江花月夜》);“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王建《十五夜望月》);“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蘇軾《水調歌頭》);“明月樓高休獨倚,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范仲淹的《蘇幕遮》);“江南月,如鏡復如鉤。似鏡不侵紅粉面,似鉤不掛畫簾頭,長是照離愁。”(歐陽修《望江南》);“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歐陽修《生查子》);“恨君不似江樓月,南北東西,南北東西,只有相隨無別離。恨君卻似江樓月,暫滿還虧,暫滿還虧,待得團圓是幾時?”(呂本中《采桑子》);“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王安石《泊船瓜洲》);“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幾家夫婦同羅帳,幾家飄零在外頭?”(南宋民歌《月兒彎彎照九州》)等等,真是舉不勝舉。
三、以月渲染凄清的氣氛,烘托孤苦的情懷
在失意者的筆下,月亮又有了失意的象征,引發了許多失意文人的空靈情懷,寄寓了文人墨客的身世感傷和流離之苦。
1、在不少古詩詞中,月亮這一意象也常常是詩人觸景傷情的媒介。
如李白的《月下獨酌》:“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醒時同交歡,醉后各分散。永結無情游,相期邈云漢。”
表現上看,是寫詩人在花下與月、影相伴、相舞、相酌成歡的美好情景。實則是詩人用這美好的情景來反襯出自己內心的孤寂與悲苦。而這一切,皆因月起。若無此月,詩人恐怕也不會有此感傷。
又如杜甫的《旅夜書懷》:“細草微風岸,危墻獨夜舟。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名豈文章著?天地一沙鷗。”
“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這一句寫出了一幅明星低垂,平野廣闊;月隨波涌,大江東流的雄渾情景與浩瀚氣勢。通讀全詩,我們會很容易發現本詩是寫詩人垂暮之年漂泊的凄苦景況。而遼闊的平野,浩蕩的大江,燦爛的星月正是為了反襯出詩人孤苦伶仃的形象和顛連無告的凄涼心情,以樂景抒哀情。
2、在不少古詩詞中,月亮這一意象常常是詩人哀思的借托,是詩人心境的寫照。
如白居易的《暮江吟》:“一道殘陽鋪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紅。可憐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
此詩前兩句寫出了一幅殘陽暮日的悲壯情景;后兩句則寫出了一幅明星彎月的凄清景象。這兩幅景象雖美,但一個“可憐”揭示了詩人真實的情感。暮時風景固然壯闊,然已近黃昏;夜時情境縱然美麗,獨無人欣賞。以美景寫哀景,哀意之深實在難以言喻。月在此,早已不可與詩相分離了。
3、在不少古詩詞中,月亮這一意象的出現,常常將詩人的內心悲苦上升到一個極高境界。
如杜甫的《詠懷古跡五首(其三)》:“畫圖省識春風面,環佩空歸月夜魂。千載琵琶作胡語,分明怨恨曲中論。”
詩人用“環佩空歸月夜魂”這一句寫出了一幅極度悲涼的情景,令人讀到此句便感傷萬千,月在此,功不可沒。又如張繼的《楓橋夜泊》:“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詩中所描繪的意象全是詩人在船艙里看到、聽到、感覺到的,所有這些都觸發著詩人遠游的孤獨、思鄉的愁緒,使他不能入睡,秋深,夜靜,西天的上弦月漸漸落下去了,天色變得漆黑,此情此景,使詩人越發感到凄涼難耐。
其它詠月渲染凄清的氣氛,烘托孤苦的情懷的詩詞不還有很多:如“又聞子規啼夜月,愁空山”(李白《蜀道難》);“俱杯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銷愁愁更愁。”(李白《宣州謝(月兆)樓餞別校書叔云》);“醉不成歡慘將別,別時茫茫江浸月……去來江口守空船,繞船月明江水寒……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還獨傾”(白居易《琵琶行》);
“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杜牧《寄揚州韓綽判官》);“明月不諳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晏殊《蝶戀花》)等。
四、以月蘊涵時空的永恒
那高懸于天際的月亮,也常常引發詩人們的哲理思考:明月亙古如斯,跨越時空,而相比之下,人生是多么的短暫和渺小。在他們的詩歌中,月亮這一意象成了亙古不變的象征和世事變遷的永恒見證。
李白《把酒問月》中有:“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明月亙古如斯,而相比之下,人生是多么的短暫,這幾句詩句將時間對生命的劫掠和生命在時間面前的無奈表現得淋漓盡致,讀來意味深長,蕩氣回腸。
王昌齡的《出塞》:“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征人未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本詩開篇便用“秦時明月漢時關”勾勒出一幅極為壯闊的月夜之景,縱橫歷史,時空交錯,物是而人非。本詩表面上看寫月夜的美景與對李廣老將軍的推崇之情,實際上,詩人以李廣自喻,抒發了自己欲建立像李廣一樣的豐功偉業,但卻因為小人的陷害而無所作為的無奈與悲涼之情。月在此,成了跨越時空的見證人。
張若虛《春江花月夜》中有:“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江月年年如此,人物代代無究已,詩人從自然的美景中感受到一種欣慰。
蘇軾《前赤壁賦》中有:“客亦知夫水與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盈虛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
千百年來,詩人們對明月、新月傾注了不少感情去歌詠她!情由景生,景由情變。人心好,景色美;人心灰暗,景也灰暗。景色自在人心中!面對亙古的月亮,不同的詩人,不同的環境,各有不同的感受,都把自己獨特的感受寫出來,繪景寓情,便有不同的吟月詩
五、歷代文人墨客鐘情于月的文化探源
1、從文化淵源上看,月文化源遠流長。在遠古時代,民間就流傳著許多關于月亮的傳說,如“嫦娥奔月”、“吳剛伐桂”、“玉兔搗藥”等。中國民間有賞月的傳統習俗,賞月賦詩唱和,更是文人雅士的交游活動之一。據有關專家考證,民間中秋賞月活動約始魏晉時期,盛于唐宋。至唐代已出現登臺觀月、泛舟賞月、飲酒對月等活動。至宋代,民間中秋賞月之風更加興盛。節日里有祭月、拜丹、賞月、吃月餅之俗。據《東京夢華錄》對北宋京都賞月盛況有這樣的描寫“中秋夕,貴家結飾臺榭,民家爭占酒樓,玩月笙歌,遠聞千里,嬉我連坐至曉”。
2、從月亮的亮度和質感上看,月光雖明亮,但與太陽的光輝相比,她仍然顯得有些清幽,不像太陽那樣讓人感到溫暖,有時甚至讓人感覺有些凄清、悲涼。如“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王維的《鳥鳴澗》),一輪明月的出現,更加渲染了春山的清幽與雅致,烘托出清幽寧靜的意境。又如:“畫圖省識春風面,環佩空歸月夜魂。千載琵琶作胡語,分明怨恨曲中論”(杜甫《詠懷古跡》)“環佩空歸月夜魂”這是何等的凄慘悲涼,讀到此句便讓人感傷萬千,月在此,功不可沒。
3、從月亮的特征來看,盡管人們身在不同的地方,但看到的月亮都是相同的。許多膾炙人口的名句都是和這一特性有關的,如“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張九齡《望月懷遠》),看著遼闊無邊的大海上升起一輪明月,詩人想起了遠在天涯海角的友人,此時此刻他也和我望著同一輪明月。詩人思念遠方的友人,以至于徹夜難眠,埋怨長夜漫漫。這與謝莊《月賦》“美人邁兮音塵絕,隔千里兮共明月”如出一轍,自然渾成,意境雄渾壯闊;再如“我寄愁心與明月,隨君直到夜郎西”(李白《聞王昌齡左遷龍標遙有此寄》),詩人借這輪同照兩地的明月,來傳達自己對朋友的一片真心,通過詩人的藝術想象,無知的月亮,就這樣成為了李白與王昌齡心靈之間的紐帶。
4、從月相的形態及其變化來看,圓月如盤,團團圓圓;殘月如勾,殘缺不全。月亮圓了又缺,缺了又圓,自然勾起人們的想象和聯想。碧空如洗,圓月如盤,人們在盡情賞月之際,會情不自禁地想念遠游在外、客居異鄉的親人。如“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蘇軾《水調歌頭》),又如“恨君不似江樓月,南北東西,南北東西,只有相隨無別離。恨君卻似江樓月,暫滿還虧,暫滿還虧,等得團圓是幾時?”(呂本中《采桑子》);“月子彎彎照幾州,幾家歡樂幾家愁?幾家夫婦同羅帳,幾家飄散在他州?”(南宋民歌《月兒彎彎照九州》)等。彎彎的月牙兒的殘缺形象與夫妻別離、飄散的孤苦形象交互輝映,摧人淚下。
5、月亮的亙古不變,很容易讓人們把它看成跨越時空的永恒見證者。如“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李白《把酒問月》),“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征人未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王昌齡《出塞》),“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張若虛《春江花月夜》)等等。明月亙古如斯,跨越時空,而相比之下,人生是多么的短暫和渺小。
第四篇:張愛玲作品藝術淺析
語言在生命中跳躍
——淺析張愛玲創作的語言特色
內容摘要:
張愛玲是文壇的一段傳奇,語言有著無限的張力。她創作的語言特色具有五個方面:一是孤獨憂郁的個性化語言;二是形象生動的隱喻性語言;三是犀利尖銳的哲理性語言;四是唯美幽深的情感性語言;五是中西交融的特征化語言,結合作品加以論證。語言是張愛玲的個性,正因為有了語言,張愛玲的生命才有了跳躍的活力。她用語言訴說著自己,用特有的文字書寫了她厚重的人生。關鍵詞:
張愛玲 語言人生個性
一.孤獨憂郁個性化語言
讀張愛玲的作品,有時候縱使張愛玲用歡快的語言寫作的時候,你也會覺得作品中有著一種莫名的孤獨感和憂郁的情懷。其實,這樣的語言風格跟她的家庭環境有著不可分割的關系,張愛玲最無憂的時光應該在天津而不是上海,在天津生活的日子,她還小,沒有憂慮的心,和其它的孩子一樣,獲得了最簡單、暢快的童年生活。而在上海的時候,張愛玲的家庭已經破碎不堪,父親抽鴉片,包養小妾,母親遠在國外,不在身邊,什么也給不了,后來她對姑姑的感情要比對母親深厚的多。張愛玲曾說過:“我一直是用一種羅曼蒂克的愛來愛著我的母親的。”她對于母親的情感更多的是一種崇拜,不曾以母女的角色認真的相處過。她的孤獨和憂郁的風格大多是家庭賦予的,張愛玲性格內向,不善于言語表達,在香港讀大學時,幾乎只有炎櫻一個朋友,后來還寫了《炎櫻語錄》來談她們幸福的友誼,可見炎櫻給孤獨的張愛玲帶來了怎樣的色彩,她把真實的自己寫進了作品里。張愛玲孤獨憂郁的個性化語言在她的文字中形成了一種獨特的氣質,《更衣記》中這樣寫道:“一個小孩騎了自行車沖過來,賣弄本領,大叫一聲,放松了扶手,搖擺著,輕倩地掠過。在這一剎那,滿街的人都充滿了不可理喻的景仰之心。人生最可愛的當兒便在那一撒手吧?”這語言里描述的本是一個開心的場景,張愛玲的一句:“人生最可愛的當兒便在那一撒手吧?”這樣無心的語言,飽含了張愛玲太多的孤獨,她對于眼前的場景除了觀賞之外,更多的是發自內心的羨慕,最美好的年紀,莫過于做一件自己喜歡的事,有自己可以快樂的舉動,是幸福的。大概是張愛玲缺少這樣重要的記憶,所以分外傷感,或許這樣的情感一直壓在她的心里。
在《私語》中張愛玲對于“家”她這樣感受:“亂世的人,得過且過,沒有真的家,然而對于我姑姑的家卻有一種天長地久的感覺。”張愛玲從不覺得家是完整的,對于母親的印象比較零落,更多的心靈依附是姑姑,母親性格不拘于傳統時代,崇尚自由和西方文化,一直以來陪伴張愛玲的時間與其它母親來比較是不夠的,沒有母親充實的生活,似乎無論怎么歡愉都缺少了那樣特有的溫情,雖
然張愛玲在作品里她一直試圖掩飾自己的落莫,但是父親母親給予她的孤獨,使她憂郁的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張愛玲在《私語》里還寫道:“最初的家里沒有我母親這個人,也不感到任何缺陷,因為她很早就不在那里了。”這樣的語言里直接透露了張愛玲內心的憂郁,即使倔強也盼望著母親的愛與保護,張愛玲剛烈的性格,是她孤獨憂郁的掩飾,在她的內心里,即使她不想表露,也在語言的敘述中坦露了自己的真實情感,這種語言的表述,無法被模擬,更無法被超越,也不能進行深刻的解讀,因為張愛玲用力的在隱藏自己內心的孤獨和無助。
二.形象生動的比喻性語言
張愛玲的創作中形象生動的語言特色集中在不同的方面,運用不同形式的比喻,使文章有了耐人尋味的特質。張愛玲在對“月亮”這個意象上顯得尤為青睞,對月亮的刻畫,成為生動形象的語言特征的最顯著的一個方面,“月亮”在張愛玲的作品里多次出現,她與月亮有著不可名狀的緣分,生命開始于月圓之日,也結束于月圓之時。在讀到張愛玲生動的語言時,難免多了幾份思量。如《金鎖記》的開頭寫道:“年輕的人想著三十年前的月亮,該是銅錢大的一個紅黃的濕暈,像朵云軒信箋上落了一滴淚珠,陳舊而迷糊。老年人回憶中的三十年前的月亮是歡愉的,比眼前的月亮大,圓、白;然而隔著三十年的辛苦路往回看,再好的月色也不免帶點凄涼。”這是《金鎖記》中月亮的特寫,生動形象的比喻把月亮的形狀、大小描繪的淋漓盡致,借著景色奠定了整個故事的感情基調,悲涼的結局早已注定,成為一種暗含的色彩。運用形象的比喻性語言把年輕人和老年人想著的三十年前的月亮生動的展示在《金鎖記》的首段,月亮的刻畫,渲染了本部作品的情感氣氛。
形象生動的語言特征的另一方面體現在張愛玲作品恰當經典的比喻之中,如《更衣記》中有這樣一段話:“回憶這東西若是有氣味的話,那就是樟腦的香,甜而穩妥,像記得分明的快樂,甜而悵惘,像忘卻了的憂愁。”張愛玲的這樣的語言,讀過以后不免使人感受到一種淡然的心境,把回憶的味道比喻成樟腦的香,讓無形的回憶有了味道,有了生命一樣,變得生動自然起來。使原本枯燥的敘事有了活力,讓讀者感受著這種來自語言自身的唯美。張愛玲的任何一種語言都具有跳躍性,是因為它們都由心而生。張愛玲的比喻性語言在她的作品中運用的非常嫻熟,精煉的文字,表現了張愛玲對于文學的才氣。在《紅玫瑰與與白玫瑰》中有這樣一段比喻的語言:“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這墻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就便是衣服上粘的一粒飯粘子,紅的卻是心口上的一顆朱砂痣。”紅與白,蚊子血和明月光,飯粘子和朱砂志,晃的人眼前忽紅忽白,仿佛親眼目睹了那時而明媚,時而惡俗的社會,令人浮想連翩,不得不稱贊,也是張愛玲語言的傳奇色彩之所在,同時也把人性的虛偽描述的透徹見底。文中的白玫瑰是圣潔的妻子,紅玫瑰是熱烈的情人,把兩種不同的角色闡釋的涇渭分明。《金鎖記》中還有一處比喻特別有分量,“三十年來她戴著黃金的枷,她用那沉重的枷角劈殺了幾個人,沒死的也送了半條命。”這是說《金鎖記》的主人公曹七巧的,一句話道出了她的一生,曹七巧是個戴著黃金枷鎖的舊時代的人物,她被黃金鎖鎖住了心靈,鎖住了別人的愛情,鎖住了自己的幸福。曹七巧一輩子守護住的只有那沒有溫度的金錢,她不愛任何人,被金鎖迷住了自己平凡的靈魂和雙眼,甘愿作金錢的奴隸,這個墮落變態的像瘋子一樣的女人被世人可憐又可恨著。在曹七巧的身上,看到了人性的悲哀,時代的悲哀和做黃金枷鎖女人的悲哀。黃金做成的枷鎖有千金的重量,曹七巧用黃金枷
角,劈殺了幾個人,別人失去的,她同樣也沒得到。張愛玲形象的比喻,生動的寫出了曹七巧的生活。她的比喻性語言就像一把冷劍,每一處都有著生動形象的特質。張愛玲是個錘煉語言的高手,我們仔細品味著其中的不同味道。
三.犀利尖銳的自由性語言
張愛玲冷傲犀利的個性不僅在語言里而且沉淀到了骨子里。張愛玲的尖銳眼神,給人一種無法銘記又無法忘記的特殊信號。張愛玲的語言具有犀利尖銳的自由性,讀過她作品的人都有這樣的深切體會,倔強堅忍的筆風,讓人覺得張愛玲骨子里透著逼人的寒氣,霎時間,冷風刺透人的靈魂。外表冷艷,內心缺少溫情與悲憫的張愛玲,她是一只刺猥,用所有的刺來保護脆弱的內心。雖然是犀利尖銳的個性女子,但是在愛情世界的文字描繪中顯得格外的柔軟與奔放,張愛玲的語言就像一把鋒利的刀,徹底的扎入她厭惡的人與社會,她在《天才夢》中寫道:“在沒有人與人交接的場合,我充滿了生命的歡悅。可是我一天不能克服這種咬噬性的小煩惱,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虱子。”穿行于民國的女子張愛玲披著華美的旗袍,走在人生的路上,看到世間那一群為自己的風姿傾倒的人,她靜靜地站在遠處,冷冷的看著,用語言展現了明晰的人生哲理。生命是五彩的畫卷,卻在歲月的沉淀過后,有了許多的斑斑點點,沒有了最初的本原,虱子般的印記打亂了生活中的一切美好。張愛玲厭惡袍上的虱子,可又無法改變擺在當時眼前的種種事實,只能靜靜的活在自己勾畫的世界里。靈氣的張愛玲,用手中的筆,尖銳的語言,說出了想要表達的所有。跳動活躍的語言,真真切切的游走于每個讀者的內心深處。
張愛玲在《私語》里這樣憤怒的寫過自己恨毒了的繼母:“如果那女人就在眼前,伏在鐵欄桿上,我必定把她從陽臺上推下去,一了百了。”這是張愛玲聽姑姑說她父親要結婚了,怒氣之下寫的話,沒有任何的做作與掩飾,用了最直接的語言,抒發了張愛玲對于后母的憎惡與痛斥,自由奔放的個性躍然紙上,那個有著犀利的目光,高傲的性情的張愛玲進入了讀者的腦海,張愛玲的才華,尖銳的語言,剖析了事情的本質。她在《對照記》里寫道:“有一個時期在繼母統治下生活著,揀她穿剩下的衣服穿,永遠不能忘記一件暗紅的薄棉袍,碎牛肉的顏色,穿不完的穿著,都像渾身生了凍瘡,冬天已經過去了,還留著凍瘡的疤。”張愛玲這樣的語言讓人不寒而栗,一件棉袍,給張愛玲留下了如此厚重的感受。針針見血的語言,包含了張愛玲對后母太多的仇視與厭惡,犀利的語言中有一種咬牙跺腳的抨擊,夾雜著與生俱來的堅忍與反抗。暗紅的棉袍是張愛玲心中痛苦的記憶,穿在身上像生了凍瘡般的疼痛,即使后來衣服不穿了,可是心里依然有疤痕的烙印無法抹去。張愛玲尖銳犀利的語言只說給那些讓她覺得難以接受的人和事,家庭也好,社會也罷。她對于后母的憎恨,透露了她對幸福家庭的渴望,達觀冷靜的張愛玲有一顆堅硬的內心,充斥著完整的自己,這一處的語言,相信誰看了,都會過目不忘,張愛玲的語言氣質,跟她所經歷的生活是聯系在一起的,缺少關愛的張愛玲,喜歡在文字中隱藏自己的同時也展示了自己。
四.唯美幽深的情感性語言
有人評價張愛玲是二十世紀中國最為徹底的唯美主義者。她的語言中給人一個幽深的眼前畫面,讓讀者領會到了一種不同于其它語言特質的別樣張愛玲。情感性的語言似乎沒有了驕傲與淡漠,充滿了無限美好與期待。唯美的語言是張愛玲柔情的一面,這樣的張愛玲,是在遇到最愛的胡蘭成之后才讓讀者看明白張愛
玲的“柔”來自于哪里,胡蘭成就像冬日里的一抹陽光,照進了張愛玲的心里,使高傲的她變得乖巧、溫暖。幸福的低下頭,釋放了眼神里的所有寒氣,柔美似那清澈般的泉水般的甘甜。我猜想或許是胡蘭成的愛,融化了張愛玲心里最堅硬的地方,可是胡蘭成終究是多情之人,后來離開了張愛玲,在讀者讀過張愛玲寫過的話時,便頓時覺得對于愛情,仍然是難以割舍的情分,胡蘭成雖然背叛了張愛玲,但是張愛玲對于他沒有太多的恨,更多是牽掛和愛,因為胡蘭成卻也好好的愛過張愛玲。曾經擁有的即使有些許遺憾,也是滿滿的幸福,所以才有了如此唯美的語言。如《愛》中:“于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遇見的人,于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里,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那也沒有別的話可說,惟有輕輕的問一聲:“噢,你也在這里嗎?”唯美的語言,有著不可名狀的情感,在對的時間里遇到對的人,是世間最幸福的事。張愛玲在自己最美好的年紀里遇到了她認為屬于她的那個人,盡管沒能長久,也讓她掛念了一生。“人生最大的幸福,是發現自己愛的人也正好愛著自己。”這是張愛玲在《半生緣》里寫道的話,她的作品大都是對自己和身邊的人和事真實細膩的描繪,讀到這里是,讓讀者肯定有所想象的空間,大概她她和胡蘭成沒有一世的情緣,只有短短的愛戀,這樣唯美真切的語言,不僅在作品里,也在作者張愛玲的筆下,因為她和胡蘭成的愛情在相愛的時候也努力的認真過,張愛玲的故事都用最動情的語言在文章中表現的恰當含蓄,把情感寄于語言里,讓每一個懂愛的人仔細的琢磨過自己的愛情佳話。喜歡張愛玲唯美的情感性語言,或許是因為她在對待愛情時,尖銳的性格里流露了讓人憐惜的一面。
張愛玲在《傾城之戀》中說:“因為愛過,所以慈悲,因為懂得,所以寬容。”總覺得這句話除了說給作品中的,還是張愛玲寫給自己的。簡單的語言里滲透了一種原諒和無悔,她的情感永遠與胡蘭成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當初的胡蘭成雖然拋棄了張愛玲,但是她轟轟烈烈的愛過,所以她釋懷了,不怨亦不恨,胡蘭成給了張愛玲一時的愛,而張愛玲卻回報給胡蘭成一世的情,她無法直接言說她對胡蘭成的情,她把所有的戀,都書寫在跳躍的語言之中,在唯美幽深的語言世界里,她才找到了那個真的自己。張愛玲的情感性語言,已經成為愛情中的經典感悟,對于張愛玲唯美幽深的語言特質,許多讀者都是情有獨鐘的,如果張愛玲的語言是一種毒,那么也很容易讓人上癮。那個倔強的張愛玲,是個勇敢做自己的人,冰冷的面孔下,隱藏了真實的內心。在愛情面前,所有的感觸只會比尋常女子多而不會少,用過心之后的張愛玲才寫出了讓人過目難忘的情感性語言,讓我們看到了冷面背后的張愛玲執著于愛情的真心,她是世間奇女子,有著獨特的幽深與唯美。張愛玲的情感性語言,已經成為愛情中的經典感悟,對于張愛玲唯美幽深的語言特質,許多讀者都是情有獨鐘的,如果張愛玲的語言是一種毒,那么也很容易讓人上癮。那個倔強的張愛玲,是個勇敢做自己的人,冰冷的面孔下,隱藏了真實的內心。在愛情面前,所有的感觸只會比尋常女子多而不會少,用過心之后的張愛玲才寫出了讓人過目難忘的情感性語言,讓我們看到了冷面背后的張愛玲執著于愛情的真心,她是世間奇女子,有著獨特的幽深與唯美。與張愛玲同時期的女作家蘇青曾感慨道:“我讀張愛玲的作品,覺得自有一種魅力,非急切地吞下去不可。讀下去像聽凄幽的音樂,即使是片段也會感動起來。”這樣的評價語言,直接的反映出了張愛玲文字的神秘魅力,她的語言是有生命的,跳動著張愛玲的生命,張愛玲的語言有著無限的張力。
五.中西交融的特征化語言
中西交融的特征化語言的形成與張愛玲的父親母親還有姑姑張茂淵的影響是有著很深的關聯的。這種語言特質的形成使張愛玲的文章成了雅俗共賞的作品。張愛玲的父親風雅能文,給張愛玲帶來了深厚的古典啟蒙。奠定了她對中國傳統文化認識的基礎,她最早接觸的是古典文學,8歲時讀《紅樓夢》和《三國演義》,而《紅樓夢》伴隨了張愛玲一生的寫作生涯,她的驚世才情也要感謝《紅樓夢》對其根深蒂固的影響。張愛玲還因為喜歡《紅樓夢》還寫了一部作品《紅樓夢魘》,還寫出“十年一覺迷考據,贏得紅樓夢魘名。”的話語。古典的文學情結種在了張愛玲的心里,早已生根發芽,在她的作品里我們能夠清楚的捕捉到古典文學的韻味。而從國外歸來的母親黃逸梵和姑姑張茂淵在她的創作中也帶來了顛覆性的影響,母親的優雅氣質深深的吸引著張愛玲,她把父親母親姑姑的中西文化的特征性用語言巧妙性的揉合在了一起,并在越來越多的創作中得到了不同極致的發揮。比如我們知曉的作品《金鎖記》、《茉莉香片》、《傾城之戀》等。張愛玲處在一個對西方文化藝術感興趣,又重視繼承中國傳統文化的家庭之中。
她在《紅樓夢》的閱讀中,吸收了中國古典文化中語言的精髓,西方文化氣息的母親和姑姑向張愛玲展示了浪漫迷人的歐美風情,都在張愛玲的心里扎下了根,母親給她講國外的瀲艷風景,傳奇故事,使她充滿了深深的向往。她在母親的生活里接觸到了許多新鮮事物,瓷磚浴盆、煤氣爐子。母親第一次回國時讓張愛玲學習繪畫,彈鋼琴,學英文,將西洋帶回來的文化氣息感染著她。張愛玲語言的中西文化融合的特征,與父親母親的影響是分不開的。另外,張愛玲也有著一種運用語言的天賦。其實無法找到一處語言作為例子說明張愛玲中西結合的特征化語言,因為這種創作的語言特色體現在作品的整體感知中。贊賞張愛玲這樣巧妙的語言結合,在文壇中也是不拘一格的運用。
六.結尾
張愛玲創作的語言具有絢麗多彩的特色,流露著文學的傳奇光芒。讀到張愛玲的作品時,大家仿佛看到了那,穿著典雅的旗袍,右手叉腰,頭高高的昂起,嘴角微揚,目空一切,對于世間冷暖悲涼,離合聚散看得泰然若之的女子。張愛玲的一生唯有文字不離不棄,使她覺得生活有了精彩的活力,每一部作品,給予讀者的都是一個不一樣的張愛玲,我喜歡張愛玲的語言,在她的文字中,可以看到張愛玲對于世態的淡漠;對于苦痛的堅忍;對于愛情的認真。似乎有時候,覺得她的文字寒冷的讓讀者麻木,仔細品讀之后,才發現,除了張愛玲,再也找不到如此具有張力的深度語言。
老作家柯靈曾這樣評價張愛玲:“偌大的文壇,哪個階段都安放不下一個張愛玲。”她是中國現代文學史上的一枝獨秀,一朵奇葩。語言跳躍著張愛玲的生命,她與文字為伴,在特色的語言里,展示著最真實的自己。孤獨憂郁的個性化語言,隱藏了一個倔強的張愛玲;形象生動的隱喻性語言,隱藏了一個靈動的張愛玲;犀利尖銳的哲理性語言隱藏了一個冷傲的張愛玲;唯美幽深的情感性語言,隱藏了一個多情的張愛玲;中西交融的特征化語言隱藏了一個才華的張愛玲。張愛玲帶給文壇的是一場繽紛的語言盛宴,不同風格的語言,構成了她的文學世界。語言在張愛玲的揮舞下有了生命,鉆進了每個“張迷”的心里。她的語言始終讓人覺得驚艷,是文學豐富了她的生活,是語言使她的生命有了跳動的脈搏,書寫了厚重的人生。
第五篇:《張愛玲作品》讀后感
《張愛玲作品》讀后感
讀完《張愛玲作品》,大家肯定有很多想要表達出來的!那么來寫寫讀后感。下面是我為大家整理的《張愛玲作品》讀后感,供大家參考。
《張愛玲作品》讀后感
1.于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要遇見的人,于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里,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沒有別的話可說,惟有輕輕地問一聲:“噢,你也在這里?“
——出自《愛》。看了第一句,2.遇見你我變得很低很低,始終低到塵埃里去,但我的心是高興的。并且在那里開出一朵花來。——出自《中毒》?
夜讀發覺據說是張愛玲的這兩句。文藝女青年為什么這么喜愛張愛玲,也就有了答案。
我讀不了紅樓夢,也就讀不了這一類型的書。我覺得無論如何,那是在大觀園里面的雞毛蒜皮的小事,猜度揣摩的當心思,一個小地方鉆來鉆去沒有意思。還不如李逵雙斧一揮,諸葛亮羽扇一指,殺它個一敗涂地。
但是人總是有些當心思須要安撫,總有些小情懷須要抒發,這些安撫和抒發須要用很細很細的筆去描,用很巧很輕的顏色去寫。讓人家在細膩轉承中感受到里面的機智勁。
張愛玲就是有這個本領。
一般的狗血女作家寫得很細膩,但不機智,寫得很敏感,但是不上檔次,可以有許多許多的電視劇,但沒有一出不是一次性消費品,沒有把玩的余地。
張愛玲有。
“于千萬人中遇到你”一句,從佛學中偷來的,用在愛情上很合適。跟你遇見原是有萬般機緣,就是這個意思,但用了很細很細的工筆來描,用很鋪陳的顏色來排比,覺得很芳香入口,濃淡皆宜。
遇到了是佛學,遇上后如何說,張愛玲支配的一個小情節:男女主子公即便遇上了一時還不相識,唯有道上一句:你也在這里?
仿佛是相識已久,只是隔斷了數重輪回,此次相見,也是命中注定。巧到了極點,也輕到了極點。真是女兒家心思,很細,很溫順,被動的,但心里卻有一團火。
“很低很低”那一句,也是一個驗證。曲折迂回,讓到了無限遠,然后漸漸的兜回來,還開出了一朵花,你說是不是很細很細,是不是很溫順很溫順,是不是雖然很細很溫順,但里面有一團火焰,化身出來,成為了一朵特別艷麗亮麗的花兒。
我無法知道摘下來的是不是就是張愛玲寫的。我沒時間鉆進去,沒時間讀。盡管我好像有的是時間。
《張愛玲作品》讀后感
一邊看穿世俗,一邊又不得不世俗著,其實我們都是這樣的人,紅塵俗世里的俗氣之人。比起紅白玫瑰、沉香屑、金鎖記等等,我更喜愛傾城之戀一些,因為女主角活得更明白,也更入世一些,既然世道如此,我又何必要別出心裁呢?既然覺得生命更珍貴,那些浪漫與情趣放一邊又有何妨,不過是我已經用過了的手段罷了,這多半是流蘇點蚊香時候的心里活動吧。
張愛玲是個聰慧而敏感的人,一邊傲慢的看不起這凡塵俗世,一邊又不得不認可它,想要別出心裁的愛情,卻又無望的發覺全部愛情都殊途同歸。總覺得那苛刻尖銳的文字諷刺的不是世界,而句句針對的是她自己,諷刺自己的害怕和無用,還夾雜著些許的自憐。
生錯了年頭的天才。總想著她假如生活在現如今的社會會是怎樣。又或許是我想多了,什么時候都是一樣的。
以上,只是我的個人觀點,不喜可以不看。
《張愛玲作品》讀后感
假如心情不好,我會很情愿去接近張愛玲,語言里帶著安慰人的傷口的功能,那些話寫的是那么的實在,心里的郁悶,心底的痛,在書中彼此交談、領悟。張愛玲的一生應當是很沉重壓抑的,不論是幼年的時間,還是暮年的告別,都有一重陰霾的色調。與胡蘭成的愛情,更加讓我心有靈犀這樣一位女人的一生,“見了他之后,我變的很低很低,低到了塵埃里”張愛玲的文集,是很有靈性的,一個個人物,一個個故事,總能觸摸到心底那根痛徹心扉的門弦。
這樣一種時間里,這樣一種事務里,稚嫩的臉變得緘默,凝重的心思不知為了朦朧的何方,只知道,心里很痛很痛,痛的始終在回想兒時單純、歡樂的時間。在回想張愛玲書籍賜予我的精神食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