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檢察官講述“張高平案”翻案過程
檢察官講述“張高平案”翻案過程
張飚:“能夠參與解救一個清白的好人,感到很欣慰”
本報記者 王雪迎 《 中國青年報 》(2013年04月03日 07 版)
幫助張高平、張輝申述的新疆石河子市檢察院原檢察官張飚(右)、檢察官高晨。本報記者 王雪迎攝
因逢人便述說冤屈,不服改造,在新疆石河子監(jiān)獄每月定期召開的獄情分析會上,獄警甚至總結出了“張高平”現(xiàn)象,這引起了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石河子市人民檢察院駐監(jiān)獄檢察官張飚的注意。
2007年夏,張飚奔赴服刑人員短期勞動改造的三個泉沙漠引水工程工地現(xiàn)場,在沙漠腹地與張高平進行了一次長談。那時,張飚的想法只是“穩(wěn)定犯人情緒”,他沒料到,了解越深入越發(fā)現(xiàn),這起2003年5月發(fā)生于浙江杭州的叔侄倆“強奸致死案”疑點重重。
為了幫助張高平、張輝申訴,張飚所供職的石河子檢察院多次向浙江、河南等地檢察院、法院系統(tǒng)發(fā)函調(diào)查取證,促使案件引發(fā)關注。
2013年3月26日,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再審撤銷原審判決,宣告張高平、張輝無罪。當天得知消息后,62歲的張飚當即淚流滿面,他告訴中國青年報記者:“從事檢察官工作31年,能夠參與解救一個清白的好人,感到很欣慰!”
獄中“桀驁不馴”,引檢察官關注
與其他監(jiān)獄不同,新疆石河子監(jiān)獄關押的大多是由司法部直接調(diào)派的刑期長、案情較嚴重的罪犯,且80%作案地點都在外省。
在張飚看來,張高平實在是一個“桀驁不馴”的罪犯。
2005年5月從浙江監(jiān)獄調(diào)派來的服刑人員張高平用近乎偏執(zhí)的方式維護著自己的清白,言行舉止透露著不服管的姿態(tài),令獄警頗為苦惱。
張高平在石河子監(jiān)獄的編號是5317,可他從未報過。不僅如此,凡是涉及改造服刑人員的日常事項,如報告詞、思想?yún)R報、唱歌等等,他全不理會。按規(guī)定,服刑期間表現(xiàn)良好可減刑,他也毫不動心。
“我是被冤枉的,不是罪犯為啥要減刑?”張高平反問道,“囚服我不得不穿,服刑人員必須參加勞動改造,我也出工,但我是為了鍛煉身體,打發(fā)時間,而不是改造!”
獄警告訴他:“罪犯必須服從改造,我們是在執(zhí)行高院下達的終審判決。”
張高平卻執(zhí)拗地拿著一沓沓申訴狀給獄警講道理:“趙作海、佘祥林都是高院下達的終審判決,但事實證明是錯判,他們并沒有犯罪,和他們一樣,我也是被冤枉的!”在監(jiān)獄,他研究各類冤假錯案,寫的申訴材料能裝一麻袋。
翻閱卷宗,張飚發(fā)現(xiàn)判決書存在多處疑點。
2003年5月18日21時許,貨車司機張高平和侄兒張輝從老家安徽歙縣前往上海送貨,受熟人所托將同鄉(xiāng)17歲少女王某捎帶至杭州。次日上午,王某陳尸杭州,下身赤裸。
杭州市人民檢察院的起訴書稱,2003年5月19日凌晨1時許,張輝將卡車開至杭州汽車西站后,見無人來接王某,遂起歹念,與張高平合謀在駕駛室內(nèi)對王某實施強奸,張高平幫助按住了王某的腿,最終,王某因張輝用手掐住其脖頸,導致機械性窒息死亡。2004年4月12日,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判處張輝死刑、張高平無期徒刑。半年后,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終審改判張輝死刑,緩期執(zhí)行,張高平有期徒刑15年。
張高平一遍遍地向張飚哭訴案發(fā)現(xiàn)場的細節(jié),他提出,案發(fā)當日凌晨1時30分,卡車到達杭州汽車西站后,王某借用張高平的手機給其親友打電話,對方讓王下車后自己打車到錢江三橋碰頭。由于距離較遠,張高平出于好心將其繼續(xù)捎帶至艮秋立交橋。凌晨2時許,王某下車,叔侄二人沿滬杭高速繼續(xù)前行,于凌晨5時許到達上海的送貨地點。
他還指認判決書在證據(jù)方面的疑點:兩人“有罪供述”描述的作案細節(jié)南轅北轍;認罪口供是警方刑訊逼供所致;沒有直接人證、物證;在死者的8個指甲內(nèi),檢出了一名陌生男 性的DNA,不僅排除了兩名案犯,也排除了死者身前可能接觸的親友,但二審法院仍認定此DNA鑒定與本案犯罪事實無關。
2005年年初,杭州出租司機勾海峰殺害大學生吳晶晶,拋尸江干區(qū)下沙,相同的作案手法和地點令他生疑。在浙江監(jiān)獄關押時,張高平就非常關注新聞,他曾經(jīng)懷疑是勾海峰殺害了王某。他向監(jiān)獄申訴,但無人理會。當年5月,勾海峰被槍決。
叔侄倆在指認現(xiàn)場時,曾多次分別向警方提出,調(diào)取當晚卡車進出杭州城的監(jiān)控錄像,但警方未對是否調(diào)取了錄像作出說明。
讓張飚印象深刻的是,每次會談到最后,張高平總會雙眼發(fā)光地說,“我相信法律是公正的,會還給我清白的!”
“很多罪犯因各種原因都會提出自己是冤枉的,但多數(shù)經(jīng)查證并不屬實,張高平與其他人不同,他非常執(zhí)著地堅持自己無罪,這也讓我們對他的案件給予特別關注。”張飚說。
張飚對被冤枉的滋味感同身受,62歲的他回憶起7歲時發(fā)生的一件小事,“那年,鄰居家栽種的小西紅柿被偷了,伙伴告狀說是我偷的,我被鄰居狠狠地批評了一頓,當時,我的眼淚奪眶而出,不斷地說,我沒有偷,我是被冤枉的,可是沒有人聽我的”。
張飚說:“雖然只是幾個小西紅柿,但這種被冤枉的感覺我始終銘記在心,太難受了。”
離真相越來越近
網(wǎng)上查詢的一則舊聞讓張飚感到震驚,該視頻報道稱張輝、張高平“強奸致死案”的偵破過程“無懈可擊”。
2006年4月,某電視臺法制頻道播出“浙江神探”系列報道,其中就詳細講述了“女神探”聶海芬對張輝、張高平一案的偵破過程。報道講述,警方“幾乎把整個車廂都翻遍了”,在死者王某身上并未找到“精斑”等強奸痕跡及物證的情況下,通過調(diào)取水文資料,印證叔侄口供中“在拋尸地點聽到水聲”的說法,又通過邀請人大代表見證張輝及張高平分別指認現(xiàn)場的方法,最終獲得了兩人犯罪“無懈可擊”的證據(jù)。
2008年,“獄偵耳目”袁連芳的出現(xiàn)更讓張飚感到蹊蹺,“怎么會有兩個袁連芳?”
在獄中,張高平與在新疆庫爾勒監(jiān)獄服刑的侄兒張輝幾乎同時看到了袁連芳的報道,在當年第13期《民主與法制》雜志中,披露了河南浚縣滅門慘案中無罪釋放的馬廷新在看守所關押期間,在“號長”袁連芳的逼迫教唆下作了有罪供述,在袁提示下,經(jīng)數(shù)次修改,終于寫出一份達到警方滿意的自首材料。
隨后,袁連芳搖身一變,成為馬廷新案的證人。這與張輝的經(jīng)歷驚人地相似,張輝在杭州市拱墅區(qū)看守所羈押期間,袁連芳也是同屋“號長”,逼誘他抄寫認罪材料。該案一審判決書提出:張輝的同室犯人袁連芳書面證言證實,張輝在拱墅看守所關押期間神態(tài)自若,向他詳述了強奸殺人的經(jīng)歷。這一證言被法院采信,成為兩被告人口供之外,整案中唯一直指張輝殺人的證言。
叔侄倆均懷疑袁連芳可能是配合警方辦案的獄偵耳目。
經(jīng)過石河子檢察院監(jiān)所檢察科的集體討論研究,一致認為應該全力關注。張飚開始查驗兩個袁連芳是否為同一個人。由于案發(fā)地均不在新疆,同時涉及河南、浙江兩地的公檢法部門,使得調(diào)查取證、申訴之路異常艱難。
在張飚31年的檢察官生涯中,也曾經(jīng)糾正過一些錯誤,但大多涉及罪犯刑期計算有誤等方面的問題,通常經(jīng)過一次函件往來就能解決,但如此細致地介入案件還是頭一次。
經(jīng)全國公安人口信息查詢系統(tǒng)查證,全國登記人口中,符合“浙江省杭州籍”、“男性”、“有犯罪記錄”的“袁連芳”僅有一人。
張飚與辦理馬廷新冤案的河南省檢察系統(tǒng)取得聯(lián)系,獲得了對方的重視和支持,需要對方調(diào)查取證的材料都會在短時間內(nèi)配合調(diào)取。
河南省浚縣人民檢察院根據(jù)石河子市檢察院發(fā)出的協(xié)查函找到馬廷新,馬從數(shù)張“大頭照”里當場辨認出曾脅迫自己認罪的袁連芳,與人口登記信息中的杭州人袁連芳一致。
“石河子檢察院與河南省檢察機關的函件往來非常順暢,每一次回函,都感覺離真相更近一步。”張飚說。
刑期兩年以上的罪犯應移送監(jiān)獄服刑,袁連芳為什么能多次調(diào)派外地協(xié)助公安機關工作?他究竟有沒有服刑記錄?
根據(jù)馬廷新曾與袁連芳共同羈押在鶴壁市看守所這一線索,河南省鶴壁市鶴山區(qū)人民檢察院給石河子市檢察院回函顯示,經(jīng)過對鶴壁市看守所2003年至2004年的羈押人員檔案進行“多次查閱”,“均查無此人”。
這些疑點都更加堅定了張飚和石河子檢察院繼續(xù)幫助張高平申述的決心。這位正直儒雅的檢察官曾告訴張高平:“你的案子我們會關注到底的!”
但遺憾的是,在2008至2011年,石河子檢察院連續(xù)5次將張高平案件的申訴材料寄交浙江法院、檢察院,但均無正式回復。其間,張飚還曾致電浙江省法院,對方表示已經(jīng)收到材料,正在研究。
張飚說:“等待的過程是煎熬的,按道理,作為一名檢察官,工作中我不應該摻雜個人的情感,但張高平身上有一種精神,他對法律的堅定信念讓我們感動,我從未見過和他一樣的服刑人員。”
冤案“總有一天會糾正”
直至2011年年初張飚退休,這起懸而未決的冤案仍未能讓他徹夜難以入眠。退休后他有機會去杭州旅行,還專門乘坐旅游巴士重走了一遍張高平、張輝冤案發(fā)生時行駛的高速路線,觀察了“作案地點”的現(xiàn)場環(huán)境,仍心生蹊蹺。
與再審代理律師朱明勇短信交流時,他曾坦露心聲:“我今年就要退休了,張輝、張高平的案子我希望你不要放棄。每到夜晚,我想起張高平向我哭訴被刑訊逼供冤案的情形,我都無法入眠??”
據(jù)了解,2011年11月22日,杭州市公安局重新調(diào)取被害人王某8個指甲末端擦拭濾紙上分離出來的一名男性的DNA分型與數(shù)據(jù)庫進行比對時,發(fā)現(xiàn)與勾海峰DNA分型七個位點存在吻合的情況,后經(jīng)公安部物證鑒定中心查詢比對,證實包含勾海峰的STR分型。警方認定不排除勾海峰作案的可能。
2012年2月27日,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對該案立案復查,另組成合議庭調(diào)閱案卷、查看審訊的錄像,調(diào)查核實有關證據(jù)。7月,復查合議庭專程前往該案被害人安徽老家進行調(diào)查,8月前往新疆庫爾勒監(jiān)獄、石河子監(jiān)獄分別提審了張輝、張高平。2013年2月6日,經(jīng)浙江省高院審判委員會討論認為,有新的證據(jù)證明原判決確有錯誤,決定進行再審。
浙江高院當庭宣布張輝、張高平無罪,該院副院長庭審后向二人鞠躬道歉。再審判決書認定,本案不能排除公安機關存在以非法方式收集證據(jù)的情形。
張飚說,冤案得以糾正,絕非一家之功,而是多地公檢法系統(tǒng)的通力配合,其中,也不乏媒體的推動。
冤案平反后,張飚成為張高平重點感謝的對象之一,但張飚特別囑托不要提及他的名字。
“我不希望大家過多關注在我身上,這是一名檢察官應該做的,我不希望因太多曝光而把正常的工作范疇變得反而不正常了。”他對中國青年報記者說。
但還是有很多網(wǎng)友通過當事人律師、報道記者的微博等蛛絲馬跡中發(fā)現(xiàn)了張飚,紛紛“恭喜張檢察官終于可以卸下沉重的心理負擔、安度晚年了!”并贊嘆他是“檢察官的楷模”,期望“再多些這樣有正義感的司法公職人員共同提升司法公信力。”
還有網(wǎng)友提出:“假若張高平的服刑地不在石河子,還是否有被平反的可能?”
張飚回應說:“我國的法律在不斷地完善中,即使有可能做了錯誤的判決,但總有一天會糾正的,無論發(fā)生在什么地方。”
張高平入獄近10個年頭間,幾乎與外界隔絕,他未來的路怎么走,張飚依然“很惦念”。
本報石河子4月2日電
第二篇:叔侄冤案翻案檢察官講述過程 稱參與解救很欣慰
叔侄冤案翻案檢察官講述過程 稱參與解救
很欣慰
幫助張高平、張輝申述的新疆石河子市檢察院原檢察官張飚(右)、檢察官高晨
檢察官講述“張高平案”翻案過程
張飚:“能夠參與解救一個清白的好人,感到很欣慰”
因逢人便述說冤屈,不服改造,在新疆石河子監(jiān)獄每月定期召開的獄情分析會上,獄警甚至總結出了“張高平”現(xiàn)象,這引起了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石河子市人民檢察院駐監(jiān)獄檢察官張飚的注意。
2007年夏,張飚奔赴服刑人員短期勞動改造的三個泉沙漠引水工程工地現(xiàn)場,在沙漠腹地與張高平進行了一次長談。那時,張飚的想法只是“穩(wěn)定犯人情緒”,他沒料到,了解越深入越發(fā)現(xiàn),這起2003年5月發(fā)生于浙江杭州的叔侄倆“強奸致死案”疑點重重。
為了幫助張高平、張輝申訴,張飚所供職的石河子檢察院多次向浙江、河南等地檢察院、法院系統(tǒng)發(fā)函調(diào)查取證,促使案件引發(fā)關注。
2013年3月26日,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再審撤銷原審判決,宣告張高平、張輝無罪。當天得知消息后,62歲的張飚當即淚流滿面,他告訴中國青年報記者:“從事檢察官工作31年,能夠參與解救一個清白的好人,感到很欣慰!”
獄中“桀驁不馴”,引檢察官關注
與其他監(jiān)獄不同,新疆石河子監(jiān)獄關押的大多是由司法部直接調(diào)派的刑期長、案情較嚴重的罪犯,且80%作案地點都在外省。
在張飚看來,張高平實在是一個“桀驁不馴”的罪犯。
2005年5月從浙江監(jiān)獄調(diào)派來的服刑人員張高平用近乎偏執(zhí)的方式維護著自己的清白,言行舉止透露著不服管的姿態(tài),令獄警頗為苦惱。
張高平在石河子監(jiān)獄的編號是5317,可他從未報過。不僅如此,凡是涉及改造服刑人員的日常事項,如報告詞、思想?yún)R報、唱歌等等,他全不理會。按規(guī)定,服刑期間表現(xiàn)良好可減刑,他也毫不動心。
“我是被冤枉的,不是罪犯為啥要減刑?”張高平反問道,“囚服我不得不穿,服刑人員必須參加勞動改造,我也出工,但我是為了鍛煉身體,打發(fā)時間,而不是改造!”
獄警告訴他:“罪犯必須服從改造,我們是在執(zhí)行高院下達的終審判決。”
張高平卻執(zhí)拗地拿著一沓沓申訴狀給獄警講道理:“趙作海、佘祥林都是高院下達的終審判決,但事實證明是錯判,他們并沒有犯罪,和他們一樣,我也是被冤枉的!”在監(jiān)獄,他研究各類冤假錯案,寫的申訴材料能裝一麻袋。
翻閱卷宗,張飚發(fā)現(xiàn)判決書存在多處疑點。
2003年5月18日21時許,貨車司機張高平和侄兒張輝從老家安徽歙縣前往上海送貨,受熟人所托將同鄉(xiāng)17歲少女王某捎帶至杭州。次日上午,王某陳尸杭州,下身赤裸。
杭州市人民檢察院的起訴書稱,2003年5月19日凌晨1時許,張輝將卡車開至杭州汽車西站后,見無人來接王某,遂起歹念,與張高平合謀在駕駛室內(nèi)對王某實施強奸,張高平幫助按住了王某的腿,最終,王某因張輝用手掐住其脖頸,導致機械性窒息死亡。
2004年4月12日,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判處張輝死刑、張高平無期徒刑。半年后,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終審改判張輝死刑,緩期執(zhí)行,張高平有期徒刑15年。
張高平一遍遍地向張飚哭訴案發(fā)現(xiàn)場的細節(jié),他提出,案發(fā)當日凌晨1時30分,卡車到達杭州汽車西站后,王某借用張高平的手機給其親友打電話,對方讓王下車后自己打車到錢江三橋碰頭。由于距離較遠,張高平出于好心將其繼續(xù)捎帶至艮秋立交橋。凌晨2時許,王某下車,叔侄二人沿滬杭高速繼續(xù)前行,于凌晨5時許到達上海的送貨地點。
他還指認判決書在證據(jù)方面的疑點:兩人“有罪供述”描述的作案細節(jié)南轅北轍;認罪口供是警方刑訊逼供所致;沒有直接人證、物證;在死者的8個指甲內(nèi),檢出了一名陌生男性的DNA,不僅排除了兩名案犯,也排除了死者身前可能接觸的親友,但二審法院仍認定此DNA鑒定與本案犯罪事實無關。
2005年年初,杭州出租司機勾海峰殺害大學生吳晶晶,拋尸江干區(qū)下沙,相同的作案手法和地點令他生疑。在浙江監(jiān)獄關押時,張高平就非常關注新聞,他曾經(jīng)懷疑是勾海峰殺害了王某。他向監(jiān)獄申訴,但無人理會。當年5月,勾海峰被槍決。
叔侄倆在指認現(xiàn)場時,曾多次分別向警方提出,調(diào)取當晚卡車進出杭州城的監(jiān)控錄像,但警方未對是否調(diào)取了錄像作出說明。
讓張飚印象深刻的是,每次會談到最后,張高平總會雙眼發(fā)光地說,“我相信法律是公正的,會還給我清白的!”
“很多罪犯因各種原因都會提出自己是冤枉的,但多數(shù)經(jīng)查證并不屬實,張高平與其他人不同,他非常執(zhí)著地堅持自己無罪,這也讓我們對他的案件給予特別關注。”張飚說。
張飚對被冤枉的滋味感同身受,62歲的他回憶起7歲時發(fā)生的一件小事,“那年,鄰居家栽種的小西紅柿被偷了,伙伴告狀說是我偷的,我被鄰居狠狠地批評了一頓,當時,我的眼淚奪眶而出,不斷地說,我沒有偷,我是被冤枉的,可是沒有人聽我的”。
張飚說:“雖然只是幾個小西紅柿,但這種被冤枉的感覺我始終銘記在心,太難受了。”
離真相越來越近
網(wǎng)上查詢的一則舊聞讓張飚感到震驚,該視頻報道稱張輝、張高平“強奸致死案”的偵破過程“無懈可擊”。
2006年4月,某電視臺法制頻道播出“浙江神探”系列報道,其中就詳細講述了“女神探”聶海芬對張輝、張高平一案的偵破過程。報道講述,警方“幾乎把整個車廂都翻遍了”,在死者王某身上并未找到“精斑”等強奸痕跡及物證的情況下,通過調(diào)取水文資料,印證叔侄口供中“在拋尸地點聽到水聲”的說法,又通過邀請人大代表見證張輝及張高平分別指認現(xiàn)場的方法,最終獲得了兩人犯罪“無懈可擊”的證據(jù)。
2008年,“獄偵耳目”袁連芳的出現(xiàn)更讓張飚感到蹊蹺,“怎么會有兩個袁連芳?”
在獄中,張高平與在新疆庫爾勒監(jiān)獄服刑的侄兒張輝幾乎同時看到了袁連芳的報道,在當年第13期《民主與法制》雜志中,披露了河南浚縣滅門慘案中無罪釋放的馬廷新在看守所關押期間,在“號長”袁連芳的逼迫教唆下作了有罪供述,在袁提示下,經(jīng)數(shù)次修改,終于寫出一份達到警方滿意的自首材料。
隨后,袁連芳搖身一變,成為馬廷新案的證人。
這與張輝的經(jīng)歷驚人地相似,張輝在杭州市拱墅區(qū)看守所羈押期間,袁連芳也是同屋“號長”,逼誘他抄寫認罪材料。該案一審判決書提出:張輝的同室犯人袁連芳書面證言證實,張輝在拱墅看守所關押期間神態(tài)自若,向他詳述了強奸殺人的經(jīng)歷。這一證言被法院采信,成為兩被告人口供之外,整案中唯一直指張輝殺人的證言。
叔侄倆均懷疑袁連芳可能是配合警方辦案的獄偵耳目。
經(jīng)過石河子檢察院監(jiān)所檢察科的集體討論研究,一致認為應該全力關注。張飚開始查驗兩個袁連芳是否為同一個人。由于案發(fā)地均不在新疆,同時涉及河南、浙江兩地的公檢法部門,使得調(diào)查取證、申訴之路異常艱難。
在張飚31年的檢察官生涯中,也曾經(jīng)糾正過一些錯誤,但大多涉及罪犯刑期計算有誤等方面的問題,通常經(jīng)過一次函件往來就能解決,但如此細致地介入案件還是頭一次。
經(jīng)全國公安人口信息查詢系統(tǒng)查證,全國登記人口中,符合“浙江省杭州籍”、“男性”、“有犯罪記錄”的“袁連芳”僅有一人。
張飚與辦理馬廷新冤案的河南省檢察系統(tǒng)取得聯(lián)系,獲得了對方的重視和支持,需要對方調(diào)查取證的材料都會在短時間內(nèi)配合調(diào)取。
河南省浚縣人民檢察院根據(jù)石河子市檢察院發(fā)出的協(xié)查函找到馬廷新,馬從數(shù)張“大頭照”里當場辨認出曾脅迫自己認罪的袁連芳,與人口登記信息中的杭州人袁連芳一致。
“石河子檢察院與河南省檢察機關的函件往來非常順暢,每一次回函,都感覺離真相更近一步。”張飚說。
刑期兩年以上的罪犯應移送監(jiān)獄服刑,袁連芳為什么能多次調(diào)派外地協(xié)助公安機關工作?他究竟有沒有服刑記錄?
根據(jù)馬廷新曾與袁連芳共同羈押在鶴壁市看守所這一線索,河南省鶴壁市鶴山區(qū)人民檢察院給石河子市檢察院回函顯示,經(jīng)過對鶴壁市看守所2003年至2004年的羈押人員檔案進行“多次查閱”,“均查無此人”。
這些疑點都更加堅定了張飚和石河子檢察院繼續(xù)幫助張高平申述的決心。這位正直儒雅的檢察官曾告訴張高平:“你的案子我們會關注到底的!”
但遺憾的是,在2008至2011年,石河子檢察院連續(xù)5次將張高平案件的申訴材料寄交浙江法院、檢察院,但均無正式回復。其間,張飚還曾致電浙江省法院,對方表示已經(jīng)收到材料,正在研究。
張飚說:“等待的過程是煎熬的,按道理,作為一名檢察官,工作中我不應該摻雜個人的情感,但張高平身上有一種精神,他對法律的堅定信念讓我們感動,我從未見過和他一樣的服刑人員。”
冤案“總有一天會糾正”
直至2011年年初張飚退休,這起懸而未決的冤案仍未能讓他徹夜難以入眠。退休后他有機會去杭州旅行,還專門乘坐旅游巴士重走了一遍張高平、張輝冤案發(fā)生時行駛的高速路線,觀察了“作案地點”的現(xiàn)場環(huán)境,仍心生蹊蹺。
與再審代理律師朱明勇短信交流時,他曾坦露心聲:“我今年就要退休了,張輝、張高平的案子我希望你不要放棄。每到夜晚,我想起張高平向我哭訴被刑訊逼供冤案的情形,我都無法入眠……”
據(jù)了解,2011年11月22日,杭州市公安局重新調(diào)取被害人王某8個指甲末端擦拭濾紙上分離出來的一名男性的DNA分型與數(shù)據(jù)庫進行比對時,發(fā)現(xiàn)與勾海峰DNA分型七個位點存在吻合的情況,后經(jīng)公安部物證鑒定中心查詢比對,證實包含勾海峰的STR分型。警方認定不排除勾海峰作案的可能。
2012年2月27日,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對該案立案復查,另組成合議庭調(diào)閱案卷、查看審訊的錄像,調(diào)查核實有關證據(jù)。7月,復查合議庭專程前往該案被害人安徽老家進行調(diào)查,8月前往新疆庫爾勒監(jiān)獄、石河子監(jiān)獄分別提審了張輝、張高平。2013年2月6日,經(jīng)浙江省高院審判委員會討論認為,有新的證據(jù)證明原判決確有錯誤,決定進行再審。
浙江高院當庭宣布張輝、張高平無罪,該院副院長庭審后向二人鞠躬道歉。再審判決書認定,本案不能排除公安機關存在以非法方式收集證據(jù)的情形。
張飚說,冤案得以糾正,絕非一家之功,而是多地公檢法系統(tǒng)的通力配合,其中,也不乏媒體的推動。
冤案平反后,張飚成為張高平重點感謝的對象之一,但張飚特別囑托不要提及他的名字。
“我不希望大家過多關注在我身上,這是一名檢察官應該做的,我不希望因太多曝光而把正常的工作范疇變得反而不正常了。”他對中國青年報記者說。
但還是有很多網(wǎng)友通過當事人律師、報道記者的微博等蛛絲馬跡中發(fā)現(xiàn)了張飚,紛紛“恭喜張檢察官終于可以卸下沉重的心理負擔、安度晚年了!”并贊嘆他是“檢察官的楷模”,期望“再多些這樣有正義感的司法公職人員共同提升司法公信力。”
還有網(wǎng)友提出:“假若張高平的服刑地不在石河子,還是否有被平反的可能?”
張飚回應說:“我國的法律在不斷地完善中,即使有可能做了錯誤的判決,但總有一天會糾正的,無論發(fā)生在什么地方。”
張高平入獄近10個年頭間,幾乎與外界隔絕,他未來的路怎么走,張飚依然“很惦念”。
本報石河子4月2日電
(原標題:檢察官講述“張高平案”翻案過程)
第三篇:張高平案件
浙江叔侄冤案
2013-5-9 3月26日,張高平(左)和張輝(右)無罪釋放,【原標題】浙江冤獄事件當事人:誤判后孕妻離婚孩子沒了
冤獄十年,第一次呼吸到自由的空氣。十年來,身不自由,思考卻沒有停止。
近年來的各種冤案從張高平嘴里說出來,像是他自己的故事。在監(jiān)獄里,他一直關心各地發(fā)生的冤案,多年的研究,讓他嘴里偶爾蹦出來的話,富有哲理。
在再審的法庭上,張高平說:“今天你們是法官、檢察官,但你們的子孫不一定是法官、檢察官,如果沒有法律和制度的保障,你們的子孫很有可能和我一樣被冤枉,徘徊在死刑的邊緣。”
在宣判當天,家人專門給他和張輝帶了兩套全新的衣服,洗個澡,去去晦氣。張高平換上新衣服,很合身,他說這是女兒給他買的,但其實自己并不信這個。
拿到無罪判決書那一刻,他沒哭,“我咬著嘴唇不哭,我哭了家人更難受”。本報記者周喜豐實習生劉滬真浙江杭州報道
“我咬著嘴唇不哭,我哭了家人更難受”
瀟湘晨報:終于走出了監(jiān)獄,是什么心情?張高平:我知道遲早會有這一天,我相信這一天會來的。如果沒有槍斃掉我,我就去找勾海峰的家屬,我知道DNA可以通過家屬鑒定。雖然我能出來很高興,但是我還是有顧慮的,我都49歲了,我不知道回去做什么事情,怎么生活,我身體也不行了,一天到晚耳鳴,眼睛老花,我不知道以后該怎么辦。
瀟湘晨報:拿到無罪判決書,哭了嗎?
張高平:我咬著嘴唇不哭,我哭了家人更難受。
瀟湘晨報:聽說你被判刑以后,你的妻子跟你離婚了?
張高平:是的,那時她24歲,還懷了4個月身孕。高院判決書下達以后,她就來監(jiān)獄(跟我簽字)離婚了,孩子也沒了。
瀟湘晨報:出來后,會跟她聯(lián)系嗎?
張高平:我會寄一封無罪判決書給她,見不見無所謂,我不會打擾她。我理解她的,她那時還年輕,我知道自己這個案子很麻煩。我寄無罪判決書給她,也讓她在外面好做人,免得人家說閑話。
瀟湘晨報:如果沒有發(fā)生這個事,你現(xiàn)在會是什么狀況?
張高平:我當時在幫一個電纜廠運貨,那時候一年的業(yè)務就有幾十萬,不管大貨小貨都找我一個人,(我被抓以后)廠里的業(yè)務給人家做了,現(xiàn)在人家都買了七八輛車了。
現(xiàn)在外面什么情況我都不知道,在監(jiān)獄里,我只關心法律案件。
“如果他們重視,2005年就可以把我放了”
瀟湘晨報:你一直不愿意減刑是吧?
張高平:我沒法減刑。我一天刑都沒減,(因為)我沒犯罪。
瀟湘晨報:即使有冤情,像你這么硬氣的還是很少的。
張高平:我2005年就在電視上看到勾海峰了,我跟警官反映,但是他們沒有任何反應,反而把我調(diào)到新疆的監(jiān)獄了,把勾海峰槍斃掉了。我在新疆又向警官反映,一女警官說:“張高平啊,人家都把你辦成鐵案了。”我說:“是他們?nèi)藶榘盐肄k成鐵案,不是我犯下鐵案的。”他們沒人管,但我還是不停喊冤。
2008年,那個滅門慘案的(被告人)馬廷新被無罪釋放時,我當時就拿去給警官看,對他說:“這個袁連芳跟我們判決書上的袁連芳是一模一樣的,能不能讓我把這個寄回家去,給我哥哥嫂子看看,是不是同一個人?”他說:“中國這么大,十幾億人口,同名同姓的人多的是。”我說:“同名同姓的人多的是,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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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5-9 是親身經(jīng)歷,沒那么巧合,同是牢頭獄霸逼人抄(認罪材料)的,我雖沒見過袁連芳,袁連芳是威脅張輝那邊的,但我開庭時也聽張輝說他是牢頭獄霸逼著他抄的。”我都拿了個信封,還貼了5張郵票,可他們還是沒有給我寄,但是他們跟駐監(jiān)檢察官張飚說了,張飚很重視。
瀟湘晨報:后來呢?
張高平:來了三個人詢問我,搞了半天,最后說,我不認罪,把我弄到嚴管隊去。我在嚴管隊還是不認錯。有一天,監(jiān)獄長對我說要把我單獨禁閉3個月,但1個月后,有一天我在訓練,監(jiān)獄長對副監(jiān)獄長說把我放出來,我心里就覺得張檢察官肯定查出點名堂了。
瀟湘晨報:你認為你本來2005年就可以出來的?
張高平:2005年我就認定是勾海峰了,如果他們重視,那時候就可以把我放了。我看到勾海峰殺死女大學生吳晶晶的那個案子,殺人地點在江干區(qū)下沙,我們帶的那個女孩王某當時下車的地方也是江干區(qū),而且作案手法很像,我就懷疑是他。我叫我哥哥去問問律師,當時說是沒有勾海峰的卷宗,公安看不到,就把我調(diào)到新疆去了。
瀟湘晨報:你不認罪其實要多受很多苦。張高平:他們打到我受不了了,我認罪,等他們走了,我恢復過來,我就說不是我們干的。我腦子里(強奸)這個念頭都沒有,我在石河子監(jiān)獄里也說了,別說我強奸了,我就是有這個想法,都會認罪。
“要是刑滿之后沒被平反,我不會回家”
瀟湘晨報:在監(jiān)獄里,你要做些什么勞動?張高平:掃地,給干部倒茶、拿凳子。別人開始修水利,干體力活,很苦的。要我干,我說我不干,這本身就不是我的義務。
瀟湘晨報:你在里面都學了些什么法律?張高平:沒學什么。法律我是不懂的,但我知道我沒犯罪。這強奸殺人的事,小孩都知道是犯罪的。
瀟湘晨報:你有沒有覺得自己跟其他冤案有不一樣的地方?
張高平:我覺得比他們更冤,因為我們是做好事,本來就想放(王某)在杭州外環(huán)線就不管她了,我看她是個小女孩,不放心,才送她(到目的地)的。南京那個扶老太婆的案子(彭宇案)沒我們慘呢。還有廣州那個許霆案,一開始判無期,后來又一個云南許霆案。我在監(jiān)獄里,我就關心這些。
瀟湘晨報:袁連芳作偽證害了你們,但他自己卻被減刑了,如果讓你做線人,可以為你減刑,你會答應么?
張高平:我不會干這種害人的事情,哪怕立即放我回家我也不會。他們說只要我把犯罪事實寫下來,就給我減刑20個月,我都不要。還讓我寫認罪悔過書,寫因自己的犯罪給社會造成危害,給受害人家屬和自己家庭帶來沉重打擊。我不會寫的,這樣子放我回家我都沒臉,我寧可死在監(jiān)獄里。
瀟湘晨報:你身上還能看得見傷痕嗎?張高平:這里,這里,這里(胳膊上還有疤)。我站在那里想睡覺,他們就用煙頭燙。他們還在我鼻子里插煙,往我鼻孔里灌礦泉水,這是最難受的。還有用毛巾沾上肥皂水往我眼睛里放,也受不了。
瀟湘晨報:如果你沒有無罪釋放,而是坐滿15年出來,你如何面對生活?
張高平:坐滿了之后我不會回家,我跟我大哥說,平反了就回家,如果不平反,就到北京去。我也不會去說什么殺這個法官,殺那個法官,我也沒有這個本事,我把遺書寫好,然后去自殺。如果15年刑滿之后,還沒平反,我就走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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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5-9 一條路。反正我不回家。
“以后還是會開車帶人,但會記住出租車車牌號”
瀟湘晨報:回家后,家里會準備什么?張高平:他們說會準備酒席的。我說不需要,不要浪費錢。我在外面開大貨車的時候,他們還在家騎著摩托車。現(xiàn)在,他們七八十萬的小車都買起來了。
瀟湘晨報:可能還有人不太相信你們是被無罪釋放的,回去之后怎么和村子里的人相處?
張高平:我這人度量大。無罪判決書,你還不相信嗎?誰都相信公檢法,也不相信你自己說自己沒罪。我能理解他們,我不會記恨他們。這段時間,我在牢里看《做人的心計》,做人要給人家留余地,就等于也給自己留余地。
瀟湘晨報:那你以后還會做好事嗎?
張高平:我會的,我在監(jiān)獄里的時候,大家都說勞改犯都不是好人,但有時我也會幫忙,反正沒事,我就去幫人家把任務完成。我看到的人確實可憐,確實盡力了,任務還是完不成,我就去幫忙。如果那些人一天到晚忽悠慣了,我是不會幫忙的。
瀟湘晨報:如果你再遇到這種事情(指有人搭便車),你還會這樣做嗎?
張高平:我會。如果是我開車帶人的話,有直接的地方,我會送她坐上出租車,然后把車牌號碼記下來。我以為杭州市晚上跟白天一樣的,誰知道大城市還不如我們這個小地方,你看杭州余杭世紀大道上又發(fā)現(xiàn)一具女尸(三張撲克牌),哪有這么亂的?
瀟湘晨報:你憎恨社會嗎?
張高平:現(xiàn)在給我平反了,就沒有了。我恨的是那些實施逼供、逼我抄(認罪材料)的那些人,我絕不能容忍,如果他們不叫人寫好給我抄,我會這樣嗎?我這十年都吃盡了苦頭,流干了眼淚,但是我的心沒死。我始終堅信法律是嚴肅、公正的。
[新聞動態(tài)]
浙江高院:盡快做好國家賠償?shù)壬坪蠊ぷ?/p>
本報訊3月27日,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以答記者問的形式,在其官網(wǎng)就張氏叔侄案再審情況進行了介紹。
浙江高院稱,原判認定張輝、張高平強奸的事實,主要依據(jù)兩人有罪供述與現(xiàn)場勘查筆錄、尸體檢驗報告反映的情況基本相符來定案。經(jīng)再審庭審查明,公安機關審訊張輝、張高平的筆錄和錄像及相關證據(jù)證明,偵查人員在審訊過程中存在對犯罪嫌疑人不在規(guī)定的羈押場所關押、審訊的情形;公安機關提供的張輝首次有罪供述的審訊錄像不完整;張輝、張高平指認現(xiàn)場的錄像鏡頭切換頻繁,指認現(xiàn)場的見證人未起到見證作用;從同監(jiān)犯獲取及印證原審被告人有罪供述等偵查程序和行為不規(guī)范、不合法。因此,本案不能排除公安機關存在以非法方法收集證據(jù)的情形,張輝、張高平的有罪供述、指認現(xiàn)場筆錄等證據(jù),依法應予排除,不能作為定案依據(jù)。
浙江高院表示,根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賠償法》的規(guī)定,對于依照審判監(jiān)督程序改判無罪,原判刑罰已經(jīng)執(zhí)行的,受害人有權取得國家賠償?shù)臋嗬Yr償請求人要求賠償,應當向賠償義務機關提出。賠償義務機關應當自收到申請之日起兩個月內(nèi)作出決定。
3月26日,在宣告張輝、張高平無罪后,法院即告知他們有申請國家賠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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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5-9 的權利。張輝、張高平申請國家賠償后,浙江高院將按照法律規(guī)定的程序,盡快做好國家賠償?shù)壬坪蠊ぷ鳌?/p>
丟失的十年再也找不回來
3月27日,洗脫冤屈的張高平、張輝在家人的簇擁下,返回到安徽歙縣老家。全村老少夾道迎接,張家購買了兩萬元的鞭炮,從村頭放到村尾。
每一段冤獄背后,都會有一段讓人感慨萬千的人生轉折。張家也不例外。值得慶幸的是,63歲的張高發(fā)等到了兒子和弟弟無罪釋放。
事發(fā)那年,張高平38歲,家中老五;張輝27歲,張高發(fā)的二兒子。
在歙縣徽城鎮(zhèn)七川村,張高平原本是一個能人,被捕前一年,他帶著張輝開著那輛解放牌大貨車,來回于歙縣與上海。那輛大貨車花費20余萬,還沒來得及給張家創(chuàng)造多大的經(jīng)濟效益,因為叔侄被抓,貨車停放了很久,幾成廢鐵。后來,以6萬元賤價甩賣。
上訪九年,換成一疊疊的申訴材料、一張張的車票。張高發(fā)深深體會到人情冷暖。
在北京,門衛(wèi)告訴他,“你找不著人,又沒錢,就沒希望,十幾年、二十幾年的牢肯定坐定了”;找律師,有的開價20萬,他付不起,一度準備賣掉房子。
十年間,張高發(fā)散去十萬家財,盡管在他看來,有的是被騙走了,“都要給錢才辦事,這個給一點,那個給一點。”
七川村走上了征地開發(fā)的路子,而張高發(fā)如今要靠征地款來還債。他家那棟房屋,建于1993年,現(xiàn)在,家庭狀況還不如那年,“你能夠看得見的家什都是那年置辦的。”張高發(fā)說。而張高平的房屋,則長年無人居住,年久失修,顯得破敗不堪。
出事后,張高平的母親每天以淚洗面,一年住兩三次院。一只眼睛哭瞎了,另一只眼睛僅有余光,度過了生命的最后幾年。
2009年5月3日,母親去世。張高發(fā)瞞了兩年多。張高平每次打電話回家,都問母親好不好,家里人含糊應付:好。
后來有一次,張高平打電話,要跟母親講話。張高發(fā)不得不說出真相,電話那頭,沉默良久。張高平?jīng)]有哭。
被抓前,張輝有一個女友。他們自由戀愛,女友在深圳的服裝廠打工,本來,他們準備在2003年年底結婚。
出事那一年,張高發(fā)還去過兒子的女友家里,盡管他知道,兒子的這樁婚姻可能泡湯了。如今,當年的女友已嫁他人,“孩子都好大了”。
二審判決下來,張高平的二婚妻子去了監(jiān)獄,跟他離了婚。張高平很痛快地在離婚協(xié)議書上簽了字。
如今,張高平的一雙女兒(與第一個妻子所生)已經(jīng)長大。但父親的冤獄已經(jīng)改變了她們的人生。
大女兒張玲在中考之前,和妹妹跟著伯父張高發(fā)去了北京上訪一個禮拜,回來后,又去了杭州申訴,耽誤了一個多月,她的成績原來不錯。小女兒僅僅讀到初二。
一雙女兒和別人家的農(nóng)村姑娘一樣,成年后,匯入了打工妹的人潮之中。現(xiàn)年24歲的張玲已到待嫁之年,但一直沒有找對象,因為父親的事,“講起來不好聽”。
今年2月,春節(jié)前,張玲和妹妹去浙江喬司監(jiān)獄看望了父親。十年間,張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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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5-9平?jīng)]有與女兒通過電話,沒有見過面,這是一種陌生的熟悉感。
如今,張高平、張輝叔侄倆回家了。張家人的生活將回歸到正常的軌道上。
人生再次起步,只是已丟失的十年,時光不會流轉。
看完《張高平冤案》視頻后的感受是什么?
十年前,張輝和張高平叔侄倆開著貨車送貨途中出于好心搭載一個才認識的17歲的小姑娘王某去杭州,但是后來發(fā)現(xiàn)這個王某別強奸致死,因此這叔侄倆就成了最大的嫌疑人,2004年的時候,他們一個被判死刑,一個被判無期,后來二審的時候一個改判死緩,一個改判十五年,于是他們過上了牢獄生活,然而就在不久前,浙江高院再審宣布這叔侄倆無罪釋放,并向他們道歉。但是十年的牢獄之災就這樣了嗎?烙印在張輝、張高平上的傷痛就這樣了么?
對于這件案子,我們首先應該批判的是曾經(jīng)被譽為“女神探”的聶海芬,在當時沒有任何證據(jù)的前提下,便斷定張輝和張高平涉罪,根本就沒有按照國家的法律來辦理,這是使得張輝和張高平兩人入獄的根本原因,聶海芬就是其中的根本責任人,像這種人就應該得到國家的嚴懲。但是從一方面聶海芬只是制造冤案者之一,法院和檢察院也不能原諒,為什么每一層次都不能認真的對待重視這一事情呢,如果當時重視,就不會造成現(xiàn)今的十年冤案了,幸好到最好還是獲得釋放,但是以后呢,中國又會存在多少冤魂呢?這個我們值得考慮。
在重審的法庭上,張高平對法官們說了這樣一段話,“今天你們是法官和檢查官,但是你們的子孫不一定是法官和檢察官。如果要是沒有法律和制度的保障,你們的子孫也可能被冤枉,徘徊在死刑的邊緣。”張高平的這段話說的真是讓人感觸極深,在近十年的冤獄之中,正是因為張高平的堅持讓他和侄子終于等來了回家的這一天,在這十年中,張高平始終堅信法律是嚴肅公正的。但是法律終究還是工正的,張高平還是遇到了一位好人張彪和朱明勇。張彪是張輝服刑的湘江石河子監(jiān)獄的逐漸檢察官,在聽到張輝無數(shù)次喊冤,特別是了解到強迫張輝自作口供的牢頭獄霸袁連芳與河南的牢頭獄霸袁連芳是同一個人后,更加堅信了張輝真的受了冤枉。于是,張檢察官無數(shù)次寫信向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反映情況,可惜石沉大海,知道張高平后來退休之前親自給浙江省高院打電話才引起浙江省高院的注意。面對一無所有的張高平,朱明勇律師選擇免費為其辯護,最終張高平和張輝的冤案終于得以平反,朱明勇就是張輝和張高平的貴人。朱明勇說,我們遇到的很多案件,如果當事人自己不相信法律,也不相信有公正的一天會實現(xiàn),不去努力,其實結果往往不是很理想的。就是因為張高平始終堅信法律的公正和朱明勇律師的幫助,才得以今天的平冤。
張輝和張高平得以冤了,但以后這樣的冤假錯案肯定還是會發(fā)生的,遲來的正義是非正義,平冤后的道歉懺悔沒有用,只要杜絕那些肆無忌憚地濫用權力的冤枉他人的人,我們才能更加堅信法律的公平公正,正義來于何處?來與對我們法律的信任和法律的神圣,法律面前人人都是平等的,我們要始終堅信法律的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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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篇:張高平案件發(fā)生始末
張高平是叔叔,張輝是侄兒,安徽歙縣人。十年前,張高平剛買了一輛20萬元的大貨車,帶著大哥的大兒子張輝跑貨運生意,“我那車是當時周邊6個村里最貴的一輛!”張高平雖然有過婚史,但不到40的男人還是“一枝花”,再娶的妻子才24歲,還剛剛懷上4個月的孩子。張輝也快要娶老婆了。從天而降的“5·18奸殺案”,成了一顆炸彈,把他們的生活炸得支離破碎。
案件經(jīng)過:2003年5月18日,安徽人張輝和叔叔張高平駕車送貨去上海,17歲的王某搭車去往杭州。2003年5月19日凌晨1時許,“二張”先將王某送到杭州西站,王某打了朋友電話,朋友要她打的到錢江三橋。“二張”為了給王某節(jié)省的士費,好心把她送到了離錢江三橋更近的艮秋立交橋,然后從錢塘江二橋上滬杭高速開往上海。“2003年5月19日,杭州市公安局西湖區(qū)分局接到報案,西湖區(qū)留下鎮(zhèn)留泗路的一個水溝里面發(fā)現(xiàn)一具女尸,下身赤裸。經(jīng)公安機關偵查,被害人即前天晚上搭車的王某,而當天晚上開貨車的搭載過被害人的張輝、張高平被認定是犯罪嫌疑人。在公安偵查審訊當中,張輝、張高平“交待”說,當晚在貨車駕駛座上對王某實施強奸致死,并且在路邊拋尸。根據(jù)倆原審被告人有有罪供述和現(xiàn)場勘察的筆錄以及尸體檢驗報告的情況,2003年6月,公安提請杭州市警察員對二張批捕逮捕。2004年4月21日經(jīng)杭州市中級法院一審判決,他們被以強奸罪判處張輝死刑,張高平無期徒刑。二審改判為張輝為死緩,張高平為有期徒刑15年。在獄中,張高平始終不承認檢察機關所指控的罪行,一直堅稱自己無罪,他拒絕“改造”,也拒絕減刑。最終不僅觸動了管教干部,也感動了駐監(jiān)檢察官。這位現(xiàn)在已經(jīng)退休的老人,每年都給他寫申訴材料,在退休前的一個晚上還在寫。同時二人委托的律師堅決認定叔侄倆無罪,時任浙江大學法學院教師并兼任浙江澤大律師事務所律師的阮方民教授和他的同事李華副教授受委托擔任張輝的二審辯護律師。再審前,張高平的家人請到了著名律師朱明勇為其辯護,在仔細查看卷宗后,他做了無罪辯護。
案件中主要的定罪證據(jù)就是被告人的有罪口供,但是叔侄兩個被告人在關鍵作案細節(jié)上嚴重不吻合。前往作案現(xiàn)場的行車路線說法不一;作案現(xiàn)場的車輛行駛停放情況不一。而且非常關鍵的是當時的杭州市公安局作出的《法醫(yī)學DNA檢驗報告》,所提取的被害人王某8個指甲末端檢出混合DNA譜帶,由死者王某和一名男性的DNA譜帶混合形成,但排除張輝、張高平與王某混合形成。其他像作案時間及作案路線上也存在疑點。張氏叔侄二人也曾多次分別向警方提出,調(diào)取當晚卡車進出杭州城的監(jiān)控錄像及沿線路口的監(jiān)控錄像,但警方未對是否調(diào)取了錄像作出說明。九年后的再審,律師才知道當年警方曾去調(diào)閱監(jiān)控錄像,但因為部分監(jiān)控損壞和夜晚光線問題未能明確卡車離開杭州前往上海的準確時間。李華律師認為,警方在收集這一關鍵性證據(jù)時“沒有窮盡所有的手段”,因為當時技術完全可以做到,而且律師后來前往滬杭高速路出口調(diào)閱監(jiān)控錄像時,由于超出保留期限,錄像已被銷毀。李華說假如當時警方在第一時間收集到這一關鍵性直接證據(jù),一切迎刃而解。“重口供,輕證據(jù)”,律師認為在當時的司法背景下,沒有證據(jù)只有口供定罪的情況并不罕見,而“二張”的口供,在十年后也被證實為警方刑訊逼供的結果,甚至張輝的沉悶,也與此有關。阮方民說,當時一審中張輝當庭就提及刑訊逼供,在其后律師形成的辯護詞中也曾經(jīng)要求調(diào)查并排除非法證據(jù),但最后未果。偵查機關還違法使用同監(jiān)犯袁某某采用暴力、威脅等方法參與案件偵查,協(xié)助公安機關獲取張輝有罪供述,同時又以該同監(jiān)犯的證言作為證據(jù),直接導致了本起冤案。“在司法實踐中,律師和被告人一方想要證明調(diào)查機構刑訊逼供是非常困難的。” 在服刑期間,張高平也一直為自己的案子申訴,他的申訴書足足可以裝滿一麻袋。2011年5月,張高平向石河子市檢察院監(jiān)所科申訴,稱自己遭到了“陷害”。2012年2月27日,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對該案立案復查后,另行組成合議庭調(diào)閱案卷、查看審訊的錄像,調(diào)查核實有關證據(jù)。2012年7月,復查合議庭專程前往該案被害人安徽老家進行調(diào)查,8月前往新疆庫爾勒監(jiān)獄、石河子監(jiān)獄分別提審了張輝、張高平。2013年2月6日,經(jīng)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審判委員會討論認為,有新的證據(jù)證明原判決確有錯誤,決定進行再審。從03年到13年整整十年時間過去了,2013年3月20日,浙江高院在浙江省喬司監(jiān)獄對“二張”案進行了再審,因涉隱私,法庭不公開開庭審理。出庭檢察員表示,該案沒有證明張輝、張高平強奸殺人的客觀性直接證據(jù),間接證據(jù)也極不完整,缺乏對主要案件事實的同一證明力,沒有形成有效的證據(jù)鏈;該案不能排除公安機關在偵查過程中,有以非法方法獲取證據(jù)的一些情形。3月26日上午,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依法對張輝、張高平強奸再審案公開宣判,撤銷原審判決,宣告張輝、張高平無罪。浙江省高院認為,一、二審法院認定張輝、張高平犯罪的事實,主要證據(jù)是兩人的有罪供述,但兩人的供述包括指認現(xiàn)場的筆錄系偵查機關采用刑訊逼供等非法方法收集,公安機關對其收集證據(jù)的合法性,至今未提供充分的證據(jù)予以證明,應依法予以排除。偵查機關還違法使用同監(jiān)犯袁某某采用暴力、威脅等方法參與案件偵查,協(xié)助公安機關獲取張輝有罪供述,同時又以該同監(jiān)犯的證言作為證據(jù),直接導致了本起冤案。二審法院認定張輝張高平犯罪事實成立主要是根據(jù)兩個人的有罪供述,包括現(xiàn)場指認筆錄。系偵查機關采用了刑訊逼供手段取得,應該已發(fā)予以排除。在做出無罪判決后,浙江省高院副院長現(xiàn)場向張氏叔侄鞠躬道歉。3月28日晚,浙江省公安廳針對張氏叔侄錯案作出表態(tài):向當事人及家屬致歉,并表示要調(diào)查公安在案件中的相關執(zhí)法問題。
真相令人瞠目結舌:“二張”沒有作案客觀動機,沒有作案時間,沒有任何證明其作案的證據(jù)。更為荒唐的是,當年從受害者身上提取的DNA混合物比對結果早已證明,真兇另有其人,此人已于2005年因涉及另一起具有相似事實的命案被槍決。本案中存在從同監(jiān)犯獲取及印證原審被告人有罪供述等偵查程序和行為不規(guī)范和不合法的情形,再審法庭已依法適用非法證據(jù)排除規(guī)則對上述證據(jù)予以排除,不能作為定案依據(jù)。對公檢法來說疑罪從無,無罪推定的理念應當滲透到每一起案件中,誰進行了刑訊逼供,水利用了同監(jiān)犯,他們有沒有收到責任追究。今天的結果雖然來得晚了一些,但畢竟讓人感到了遲來的正義。這不僅僅是一次冤案的糾正,更重要的是觸及到了冤案產(chǎn)生的根源:司法實踐中長期以來重口供輕證據(jù),重懲治犯罪輕保障人權,重實體輕程序、重實質(zhì)輕形式。因此只要獲取的證據(jù)能夠證明案件的犯罪事實,即使是刑訊逼供或者其他非法手段獲取,在不能放過犯罪分子的司法理念下仍然可以用來作為定案的證據(jù),這種理念及做法到了應該反思的時候了。該案例警示偵查機關要確保在偵查過程中獲取的每一份證據(jù)都是合法證據(jù),最終都能被法庭采納,成為定案的根據(jù),否則就會成為非法證據(jù)被排除。這對以后提高偵查機關辦案水平防止刑訊逼供、進一步確立疑罪從無的司法原則都將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
案件中所表現(xiàn)出來的漏洞所在:
漏洞之一:沒有作案時間。“二張”被捕后,反復強調(diào)自己不可能強奸自己的女同鄉(xiāng),并反復懇求警方去調(diào)取滬杭高速公路收費口的監(jiān)控錄像。2003年5月19日凌晨1時許,“二張”先將王某送到杭州西站,王某打了朋友電話,朋友要她打的到錢江三橋。“二張”為了給王某節(jié)省的士費,好心把她送到了離錢江三橋更近的艮秋立交橋,然后從錢塘江二橋上滬杭高速開往上海。
王某是5月19日凌晨被殺的,“二張”的大貨車15日凌晨1點多就馳離杭州去了上海,杭州出去,進入上海,以及沿線路段,都有監(jiān)控錄像。李華律師表示,假如當時警方在第一時間收集到這一關鍵性直接證據(jù),一切迎刃而解,但他們(辦案人員)沒有窮盡所有手段,而當時的技術完全可以做得到。
漏洞之二:DNA否定之否定。王某被害后,杭州市公安局作出了《法醫(yī)學DNA檢驗報告》,所提取的王某8個指甲末端檢出混合DNA譜帶,可由死者王某和一名男性的DNA譜帶混合形成,但排除張輝、張高平與王某混合形成。
那位女大隊長在《無暇可擊》中對這一漏洞有過如下解釋:“拋尸的這么一個現(xiàn)場,有水,即使本身強奸之后體內(nèi)是留下物質(zhì)的,一夜的水沖過以后,也有可能把被害人體內(nèi)的這些強奸的痕跡沖掉。”
2011年11月22日,杭州市公安局將被害人8個指甲末端擦拭濾紙上分離出來的一名男性的DNA分型與數(shù)據(jù)庫進行比對,發(fā)現(xiàn)與勾海峰DNA分型七個位點存在吻合的情況,該局將此結果送公安部物證鑒定中心再次進行鑒定,也得到了證實。
2005年1月8日晚7時30分許,吉林人勾海峰利用其駕駛出租汽車的便利,采用扼頸等手段將乘坐其出租汽車的浙江大學學生吳某某殺死,并竊取吳隨身攜帶的財物。2005年4月22日,勾海峰因犯故意殺人罪、盜竊罪被終審判處死刑,已于同年4月27日被執(zhí)行死刑。
漏洞之三:“二張”最初口供在關鍵作案細節(jié)上嚴重不吻合。前往作案現(xiàn)場的行車路線說法不一;作案現(xiàn)場的車輛行駛停放情況不一。張輝供稱到達現(xiàn)場是先將卡車掉頭,然后實施了強奸行為;張高平卻說是在作案后將車掉頭再拋尸。拋尸的細節(jié)敘述也不一致。張輝說是叔叔從車上遞下來的尸體,他一人扛著扔進了水溝;張高平卻說,是侄子抬上身,他抬腳,一起將尸體拋至水溝。作案時間及作案路線上也存在疑點。如果張輝當晚要強奸女孩,為什么要往他從未走過的留泗路這條小路上開?萬一大車掉不過頭來他如何逃跑?
第五篇:張高平、張輝強奸殺人案錯案
張高平、張輝強奸殺人案錯案
除了袁連芳,杭州刑警中的一位“名人”也因此案備受關注——當年偵辦此案的杭州市公安局刑偵支隊預審大隊大隊長聶海芬。截止3月13日下午5時,在微博中,“聶海芬”已經(jīng)以超過2萬條微博而“榮居”微博熱搜榜第二。
張高平后來在接受媒體采訪時,也專門提到了這位“女神探”:“我要起訴他們,尤其是那個‘女神探’,在沒有任何證據(jù)的前提下,斷定我們涉罪,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他們。應該按照國家的法律來辦。”
迄今為止,杭州市公安局網(wǎng)站上還保留著對聶海芬的一條新聞,2006年刊登的《杭州市公安局刑偵支隊聶海芬同志榮獲全國“三·八紅旗手”稱號》,文中稱,“聶海芬同志是杭州市公安局自1960年以來唯一榮獲全國‘三·八紅旗手’稱號的女民警??近五年來牽頭主辦的重特大案件達350余起,準確率達到100%??經(jīng)她審核把關的重特大惡性案件,移送起訴后無一起冤假錯案。”
發(fā)生在2003年的“5·18奸殺案”正是聶海芬經(jīng)辦的一個重要案件。2006年4月13日,中央電視臺第12頻道《第一線》欄目推出“浙江神探”系列報道之“無懈可擊聶海芬”。節(jié)目講述了聶海芬參與偵破“5·18奸殺案”時,如何在沒有找到任何物證的情況下,通過“突審”,讓“驚魂未定”的張氏叔侄交代“犯罪事實”,進而從“細節(jié)”入手,獲得了“無懈可擊”的證據(jù)。
在節(jié)目中,聶海芬說:“人剛剛到案,處于驚魂未定的狀態(tài)下,經(jīng)過突審,開口了,兩個人都講了。”而這里所謂的“突審”,被張輝、張高平一致認為是刑訊逼供。
節(jié)目里還陳述了 “另一個男性DNA”的蹊蹺事實:“法醫(yī)提取了死者的指甲做DNA鑒定,結果發(fā)現(xiàn),其手指甲里留有男性的DNA,可是這份DNA卻與兩名犯罪嫌疑人無關!”但即使是這樣,“神探”也沒懷疑抓錯了人,她反而執(zhí)著地從其他角度去證明張輝、張高平有罪。
在接受央視采訪時,聶海芬介紹:“侄兒講,他實施強奸的時候,是在汽車的前排,當時叔叔是在后排。那么叔叔的講法,他說實施強奸的時候,他們?nèi)齻€
人同時都在前排。第二點,犯罪嫌疑人張輝講,實施強奸的時候,把被害人的上衣全脫了,而他的叔叔講,只脫了褲子,衣服沒有脫。”對于這段相互矛盾的口供,聶海芬的對策是組織了一場在當?shù)厝舜蟠硪娮C下的“指認現(xiàn)場的”。聶海芬介紹:“(請人大代表見證可以)保證指認的這個過程的客觀真實性。不是他作案的,他不可能說得那么細,關鍵就是他不能說得那么準,你在一個點上準了,你不可能每個點上都準。”
但張輝、張高平卻告訴羊城晚報記者,由于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犯罪”地點和過程,因此“指認現(xiàn)場”不得不進行了三次,最后才和口供、公安勘查報告吻合,而“指認”期間,人大代表根本就沒下車。
羊城晚報記者在與張輝、張高平的對話中,曾反復核實“有沒有一個女警官曾經(jīng)提審你們?”,兩人卻都做了堅決的否認回答。張高平說:“從頭到尾都沒有女人審過我”,而張輝則說:“只有在提取DNA鑒定的時候,是一個女警員來給我取了指甲、毛發(fā)”。當拿出聶海芬的照片給他們看時,他們很確定地說“沒見過”。
迄今為止,包括已經(jīng)跟蹤“5·18奸殺案”多年的媒體在內(nèi),都無法聯(lián)系采訪到聶海芬本人。
3月28日,浙江省公安廳官方網(wǎng)站上刊登了一條針對張氏叔侄錯案的簡訊,稱“這起錯案的發(fā)生,公安機關的偵查工作作為刑事訴訟活動中的一個環(huán)節(jié),是有責任的,我們深感痛心,對當事人及家屬深表歉意。浙江省公安廳已要求杭州市公安局配合有關部門,認真做好相關執(zhí)法問題的調(diào)查,做到有錯必糾,有責必查,絕不掩蓋、絕不袒護。”
相關報道:
冤獄錯案責任焉能自查
2003年杭州發(fā)生一起“強奸致死案”,嫌疑人二審分別被判死緩和15年徒刑,服刑已近10載。3月26日上午,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依法對張輝、張高平強奸再審案公開宣判,撤銷原審判決,宣告張輝、張高平無罪(詳見本報3月27日A6版報道)。
在做出無罪判決后,浙江省高院副院長現(xiàn)場向張氏叔侄鞠躬道歉。3月28日晚,浙江省公安廳針對張氏叔侄錯案作出表態(tài):向當事人及家屬致歉,并表示要調(diào)查公安在案件中的相關執(zhí)法問題。
3月26日深夜,張高平、張輝叔侄接受了羊城晚報記者的采訪。記者的最后一個提問是:“如果今后還遇到搭順風車的女孩,你們會怎么辦?”張高平毫不遲疑:“當然要幫!我會送她上出租車、再記下車牌號。”
訪談
“隨她去吧”
[張高平說不想打擾前妻,但3月29日,她找到了張高平。不知道從哪里聽說他獲得了“450萬元賠償”,是來要錢的,她說,跟了張高平6年,也應該獲得賠償。事實上,張高平尚未獲得任何賠償,對此,張高平說:“不知道怎么回答,隨她去吧。”] 這是一對淳樸的農(nóng)民叔侄。叔叔張高平今年48歲,講話時常常“嘿嘿”地笑出聲;張輝今年37歲,累了就蹲在叔叔腳邊,問他的話多了,會緊張得擦汗、把記者遞給他的紙巾揉成一個小團。
3月27日,零點已過。張輝、張高發(fā)還待在辯護律師朱明勇的房間里,一屋子擠滿了家人、記者和律師們。再過幾個小時,張氏叔侄就將回到闊別10年的安徽歙縣老家。在獄中已習慣晚上10點準時熄燈睡覺的張輝有點累了,蹲在地上支著腦袋;而他的叔叔張高平還在興奮地說:“都不記得今天怎么過的,就是特別高興!”
張高平說,即使蹲了十年冤獄,他仍堅信正義會到來,但即將重新走向社會的他心里卻很忐忑,張輝則毫不掩飾自己的茫然:“我都被淘汰十年了,以前也只會開車,現(xiàn)在家里沒錢,我拿什么去成家立業(yè)?父母親年紀大了,我拿什么去孝敬?”
十年前,張高平剛買了一輛20萬元的大貨車,帶著大哥的大兒子張輝跑貨運生意,“我那車是當時周邊6個村里最貴的一輛!”張高平雖然有過婚史,但不到40的男人還是“一枝花”,再娶的妻子才24歲,還剛剛懷上4個月的孩子。
張輝也快要娶老婆了。從天而降的“5·18奸殺案”,成了一顆炸彈,把他們的生活炸得支離破碎。在二審判決書下達的當天,張高平的妻子跟他離婚,胎兒也被打掉。而張輝的未婚妻,從此一去不返。
“我不恨她(前妻),老公是‘奸殺犯’,誰能抬得起頭?”張高平說到前妻時,語氣變得有些低沉、但依舊溫和,“不會再去見她,不想打擾她的生活。”他抹了抹已經(jīng)開始謝頂?shù)念^,坐直了身子:“不過我會把再審判決書寄給她,告訴她,前夫是個被冤枉的好人!”
“我不憎恨”
[張高平在新疆監(jiān)獄里的“硬氣”,出了名。他拒絕“改造”,也拒絕減刑。最終不僅觸動了管教干部,也感動了駐監(jiān)檢察官。這位現(xiàn)在已經(jīng)退休的老人,每年都給他寫申訴材料,在退休前的一個晚上還在寫。夜里想到張輝張高平的冤情,老檢察官常常流淚。] 羊城晚報:冤獄十年,你有憎恨嗎?
張高平:現(xiàn)在給我平反了,就沒有了。我恨的是那些實施逼供、逼我抄(認罪材料)的那些人,我絕不能容忍。現(xiàn)在給我平反了,我還要感謝很多人呢!包括律師、法官,其實這都是他們應該做的,但我內(nèi)心還是要感謝他們。我在法庭上也是這么說的。我這十年吃盡了苦頭,但心沒死。我始終堅信法律是嚴肅公正的,我知道最后還是要公、檢、法出面來糾錯。我不憎恨他們。
羊城晚報:你在新疆監(jiān)獄里態(tài)度很堅決,一直不認罪?
張高平:他們說只要讓我把“犯罪事實”寫下來,就減刑20多個月,我不答應;還讓我寫《認罪悔過書》,寫因自己的犯罪給社會造成危害,給受害人家屬和自己家庭帶來沉重打擊,我也不寫,(如果寫了)放我回家我都沒臉,我寧可死在監(jiān)獄里。我就是這樣子的,我要么拿到無罪判決書走出監(jiān)獄,要么就死在監(jiān)獄里,要么15年刑滿釋放后我接著申訴。監(jiān)獄里的警官說減刑歸減刑,申訴歸申訴,可以分兩步走嘛,我說不是我不想出去,但“犯罪悔過”這些材料我不寫,連唱悔過歌都會在晚上睡覺時像刀絞一樣無法忍受。
“認罪材料”
[“要不是牢頭逼我,是不會認罪的,(認罪材料)寫的簡直是‘西游記’般的神話故事!”杭州警方“采用這種古老卑鄙的手段,串通牢頭對我刑訊逼供,辦出這種案子是浙江人民的恥辱。”] 羊城晚報:為什么當年你們會作有罪供述?
張高平:要不是牢頭逼我,是不會認罪的,(認罪材料)寫的簡直是“西游記”般的神話故事!我在監(jiān)獄里也說了,別說我強奸了,我如果有這個想法,我都認罪伏法!
在杭州西湖刑警大隊我苦頭吃盡:他們讓我站了7天7夜,讓我蹲馬步,不讓我吃飯,我實在受不了賴在地上,他們就抓我的頭發(fā),我還是起不來,他們就提著我的手銬不停抖,我被抖到骨頭都酥了才勉強站起;用拖把棍按我的腳,按到我骨頭受不了不停地叫,我一叫,他們就笑,像看猴子一樣;又把我按到地上,腳朝天,把我嘴巴封住,礦泉水灌到鼻子里去;打巴掌,跪皮鞋底那些都是小事??現(xiàn)在手臂上還有被他們用煙頭燙的疤。
更可惡的是牢頭獄霸。在浙江省公安廳看守所,我一進去牢頭就打我,嫌我破壞了他吃飯的心情,還給我立規(guī)矩,說“老大”上廁所,我要面壁跪下,每天早上還讓我朝東南方向拜菩薩。牢頭還說,“你態(tài)度好點,我寫好你抄”。他寫好之后,我拒絕抄,他就打我到半死,還說晚上打完50只蚊子才能睡覺,哪里去找50只蚊子?!每次提審回來,都得向牢頭匯報,否則就打我。認罪書就是這么寫出來的。那天(3月20日)我在法庭上說:“杭州市公安局采用這種古老卑鄙的手段,串通牢頭對我刑訊逼供,辦出這種案子是浙江人民的恥辱。”
張輝:我當時剛進號子,看見袁連芳的第一眼就覺得他不是好人。袁連芳是“老大”,一開始語氣還是比較溫和的。我說我沒有殺人,他聽了就讓另外兩個人打我,讓我好好說,每次被打完,他就跟我重新說一遍案子的“經(jīng)過”,“細節(jié)”比我還清楚,還畫了圖紙,他很能說,也很能寫。每次提審回來,他都知道我說了什么,質(zhì)問我是不是翻供了,只要我一翻供他就叫手下兩個人把我拉到廁所里打,打下身。那種痛苦非常慘,我都講不出來。要不是他,我也不會吃這么大的苦。
我們恨牢頭獄霸,也恨指使牢頭獄霸的人,牢頭獄霸沒有這個權力,肯定是辦案人員指使的,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牢頭獄霸全知道,肯定是辦案人員跟他說的,他們串通一氣,我絕對不能容忍,太過分了。
錯案追責難在哪里?
公安及司法體系內(nèi)的“自我糾錯”現(xiàn)狀使得辦錯案的“成本”很低 張氏叔侄冤案引發(fā)的廣泛關注中,有一種聲音十分突出——在當前的司法體制中,預防錯案發(fā)生的機制十分羸弱,事后“自我糾錯”又基本局限在體系內(nèi)部,缺乏獨立調(diào)查力量的制衡。這讓當事人對相關責任人或部門的追究,顯得困難重重。
錯案受害人應參與倒查
華南理工大學法學院院長、教授葛洪義: 錯案受害人應參與倒查
羊城晚報:張輝、張高平錯案如今昭雪,對相關國家機關、司法部門應不應該追溯責任?
葛洪義:造成冤假錯案當然要追究責任。但除了申請國家賠償以外,能追究責任的部門基本還是在體制里面,比如以所在單位和上級主管部門來查,如果出現(xiàn)問題再移交司法機關,個人是無法做這個事的。
羊城晚報:即“自查自糾”?
葛洪義:基本上可以這么說。目前是所在單位以及其上級單位和紀檢部門先行介入查處,如果屬于行政責任,就追究行政責任;如果屬于法律責任,再移送司法機關進行法律追究。我個人認為,通過這個錯案反映出:
第一,必須落實司法機關獨立行使職權。國外司法是獨立的,所以這類錯案幾乎不存在。比如說警察抓錯人了,檢察官是不會批的,即使檢察院起訴,法院也不會判,因為它們相互之間是獨立的。但在我國,公、檢、法一般是協(xié)調(diào)辦案,一旦出現(xiàn)錯誤,就很難追究。所以我們希望保持司法獨立,各個司法機關各自獨立行使職權,各自承擔責任,哪個環(huán)節(jié)出了錯,就哪個環(huán)節(jié)承擔后果。
第二,司法體制有必要進行進一步的改革,司法人員一定要貫徹責任制,避免責任不明確,內(nèi)部一定要職責職權一致。現(xiàn)在我們經(jīng)常是集體決定,責任不明確,出了事就找不到責任人,追究不了,這是體制上的問題。最終往往事情就不了了之了,由財政用納稅人的錢安撫當事人,這件事就算過去了。
第三,應該賦予受害人一定的追訴權。古代有“誣告反坐”,比如某人誣告別人冤判5年,自己也要去坐5年牢,這有不合理的地方,但是我覺得受害人應該有權利參與追查,甚至在某種程度上,應該有權啟動相關的程序。
“命案必破”不能模糊責任 廣東恒運律師事務所律師蔡險峰: “命案必破”不能模糊責任
羊城晚報:在本案中,為什么司法機關會在證據(jù)如此牽強的情況下定案判決?
蔡險峰:“5·18奸殺案”是命案,“命案必破”是公安工作的一項基本要求,這個硬性要求既是破案的動力,也是壓力,甚至導致辦錯案。
很多命案發(fā)生后,對公安機關的要求都是層層加碼的軍令狀,上級要3個月破案,到了中層可能只剩下2個月時間,到了基層甚至只有10天的破案期,給辦案人員的壓力太大。我國目前的偵查技術和手段還不是很先進,要快速破案,很大程度上要靠民警排查、走訪,圈定嫌疑人進行訊問,也就是說通過口供破案。
刑事技術跟不上,法律對刑訊逼供的制約不夠,對犯罪嫌疑人的人身權利保障不夠,上級部門對破案的期待,有時候還有輿論壓力,受害者家屬的情緒??這些因素結合到一起,公安機關就可能會采取一些簡單粗暴的方式辦案。在這種情況下得到的口供,有真有假。但為了盡快破案,圈定嫌疑人后,有時候包括檢察院、法院甚至律師在明知證據(jù)體系不夠完善時,也想把案件盡快了結。
羊城晚報:如何看待冤假錯案中的司法漏洞?
蔡險峰:很多案子都是在當?shù)亍皰炫啤钡模卮蟀讣€會成立專案組,黨委、政府也會給司法部門施加壓力。專案組本應只負責偵查,但有些專案組被賦予很大權力,檢察院、法院的制約力會被壓制,很難跟專案組抗衡。這樣的話,整個司法過程就被扭曲了。他們甚至還會限制律師的權利,或者威脅當事人把比較強硬的律師換掉。
羊城晚報:為什么錯案昭雪之后,對辦案機構的追究卻多數(shù)不了了之? 蔡險峰:一是大家不愿意查清楚,基本上都是上級查下級,本級查本級,大家都是同一個系統(tǒng)的,牽扯的人又多;沒有獨立的調(diào)查機構參與,能夠為當事人平反,進行一些國家賠償已經(jīng)很不錯。對于辦案人員來所,目前辦錯案的“成本”并不高。
強調(diào)法律公平正義,古已有之。
《禮記·月令》有云:“審斷決,獄訟必端平。”
南宋法醫(yī)學家宋慈所著《洗冤集錄》,開篇語曰:“獄事莫重于大辟,大辟莫重于初情,初情莫重于檢驗。蓋死生出入之權輿,幽枉屈伸之機括,于是乎決。法中所以通差今佐理掾者,謹之至也。”
大意是說:“大辟”(殺頭)是最重的刑罰,其犯罪事實必須經(jīng)過檢驗才能認定。人犯是生是死,斷案是曲是直,全取決于這個決斷。因此,法律要強調(diào)細致勘查、周密審理。
進入現(xiàn)當代,這種理念得以不斷強化。黨的十八大報告首次提出“法治是治國理政的基本方式”。習近平在全國政法工作電視電話會議上說,要“努力讓人民群眾在每一個司法案件中都能感受到公平正義”。
短短幾個月來,“法治”被反復重申。尤其,自2013年1月1日新刑訴法實施始,多起廣受社會關注的案例,在程序或?qū)嶓w上得以糾正。3月26日洗冤的浙江“張氏叔侄強奸致死案”,便是一例。
3月26日上午,浙江省喬司監(jiān)獄臨時法庭,國徽高懸,張輝、張高平終于拿到了無罪判決書。
這一天,他們等待了10年。而今,百感交集,卻只化成一句話:“終于清白了。”
2003年5月18日,張高平、張輝叔侄倆從老家安徽歙縣開車前往上海,途中帶上了女同鄉(xiāng)王某去杭州,次日,這名女子被發(fā)現(xiàn)死于野外,下身赤裸。
這是叔侄倆命運跌宕的開始。一年后,他們被法院認定犯強奸罪,判處重刑。然而,這是一起從一開始就無客觀直接證據(jù)證明兩人強奸殺人的疑案。在4000公里外的南疆和北疆的監(jiān)獄,叔侄倆喊冤的聲音穿透時空。
9年后的再審,讓叔侄倆以清白之身還歸故里。當年從死者身上提取的DNA混合物比對結果令人瞠目結舌:可能的真兇,已于2005年因涉及另一起具有相似事實的命案,被槍決。
這到底是一個怎樣曲折離奇的故事? “我沒犯罪,減什么刑?”
2005年,張高平被從浙江押送至4000公里外的新疆石河子監(jiān)獄服刑。在眾多罪犯中,張高平顯得突兀,他不像其他人老實勞動改造,而是整天喊冤,不服管教,見到獄警和駐監(jiān)檢察官,也從不喊自己的囚號。他成了一個令監(jiān)獄管理者頭疼的對象。獄情通報會上,監(jiān)獄方經(jīng)常要研究他的問題。
監(jiān)獄管理者勸他遵守紀律,他仍然近乎偏執(zhí)地堅持“伏法但不認罪,勞動拒不減刑”,他拋給監(jiān)獄管理干部的一句話是:“我不是犯人,我沒犯罪,減什么刑?”
8年間,他不斷地寫著自己的申訴材料,不斷地重復著一個相同的故事,而這個故事,與判決書認定的事實迥然不同。
2003年5月18日晚,張高平和侄子張輝開著大貨車從歙縣前往上海。受人之托,他們讓去杭州的女同鄉(xiāng)王某搭上了順風車。次日上午10時,在杭州西湖
區(qū)留泗路邊的水溝中,王的尸體被發(fā)現(xiàn)。4天后,在王某上車的地方,張高平、張輝落案。2004年4月21日,杭州中院一審判處張輝死刑、張高平無期;當年10月19日,浙江高院終審改判主犯張輝死緩、從犯張高平有期徒刑15年。
杭州中院、浙江高院先后在一、二審判決書上認定:在2003年5月19日凌晨1時30分到達杭州西站后,王某借張高平的手機給朋友打電話要對方過來接她,但朋友要她打的到錢江三橋后再聯(lián)系。隨后,張輝與張高平共謀,在駕駛室內(nèi),張輝實施強奸,張高平幫忙撳住王某的腿腳。在實施強奸的過程中,張輝掐住王某脖頸,致其死亡。
叔侄倆并不認罪。張高平在家信中請求家人申訴、伸冤,“我認命,不認罪”,他拒絕背上強奸殺人如此不光彩的罪名,乞求自己一雙女兒相信他:“別人信不信,我沒辦法,我絕對不會騙我的親生女兒”。
他們的申訴材料中,講述的是另外一個故事:案發(fā)當晚,在杭州西站,王某打完朋友電話后,說朋友要她打的到錢江三橋。叔侄倆為了給王某節(jié)省的士費,好心把她送到了離錢江三橋更近的艮秋立交橋。王某下車后,他們還把電話留給了她,然后從二橋上高速開往上海。
張高平在監(jiān)獄里的反常表現(xiàn),引起了一位駐監(jiān)檢察官的注意。這位即將退休的老檢察官在研究了案件材料之后,深感非同小可,開始幫張高平郵寄申訴材料、打電話,希望浙江、杭州的司法機關復查此案。
與此同時,張高平的兄長、張輝的父親張高發(fā)也一直奔走在申訴路上,他每次去北京上訪,只能睡5塊錢一晚的床鋪,“男的女的都睡在一個房間里,我都不好意思”。
轉機出現(xiàn)在2008年。
當年《民主與法制》第13期的一篇報道——《“被疑‘滅門殺手’終判無罪釋放”》,引起了張高平的注意。這是監(jiān)獄里為數(shù)不多可供罪犯閱讀的法制類雜志之一。巧合的是,2008年剛從浙江調(diào)往新疆庫爾勒監(jiān)獄服刑的張輝,也看到了這篇報道。
該報道還原了河南鶴壁浚縣2002年5月發(fā)生的一起滅門案,被告人馬廷新洗冤昭雪的全過程。在5年多的時間里,馬廷新經(jīng)過多次無罪判決、抗訴和裁定,最終于2008年無罪釋放。
報道中提到一個名叫“袁連芳”的證人,挑動了張高平、張輝的神經(jīng)。該報道稱,馬廷新在法庭上表示受到了警方的刑訊逼供,并在“號長”袁連芳的逼迫下,作了有罪供述,而且,“在袁連芳的‘提示’下,經(jīng)過數(shù)次修改,終于寫了一份達到警方滿意的自首材料。然后,袁連芳讓馬廷新背熟,并且抄了一遍”。
隨后,袁連芳搖身一變,成為馬廷新案的證人。馬廷新案當年的判決書顯示,公訴機關指控馬廷新犯罪事實的第一條證據(jù),便是袁連芳等3人的證言——“2003年2月27日馬廷新的自首材料是他自己所寫”。
這與張高平、張輝的“認罪”經(jīng)歷極其相似。在庭審時,張輝堅稱自己的認罪材料是看守所里一個牢頭獄霸代寫、進而逼他抄的。直到拿到判決書,他才恍然大悟,原來那個逼誘他抄寫認罪材料的人,也叫“袁連芳”。
張氏叔侄案的一審判決書上也記載:張輝的同室犯人袁連芳書面證言證實,張輝在拱墅看守所關押期間神態(tài)自若,向他詳述了強奸殺人的經(jīng)歷。這一證言被法院采信,成為兩被告人口供之外,整案中唯一直指張輝殺人的證言。
這樣的巧合太過蹊蹺。如果兩個袁連芳是同一人,既然在馬廷新案中作偽證,也有在張氏叔侄案中作偽證的可能。
袁連芳是誰?駐監(jiān)檢察官通過當?shù)毓蚕到y(tǒng)查獲其登記信息,并獲得其頭像。調(diào)查顯示,在全國登記人口中,符合“浙江省杭州籍”、“男性”、“有犯罪記錄”的“袁連芳”僅有一人。這位檢察官寫信給浙江、杭州的檢察院,獲得袁連芳的判決書和減刑裁定。杭州中院2004年8月25日作出的一份刑事裁定指出,因販賣淫穢物品被判刑6年的罪犯袁連芳,曾多次調(diào)派“外地”協(xié)助公安機關“工作”,完成任務成績顯著,準予減刑10個月。
為了進一步確定兩個“袁連芳”是否系同一人,這位檢察官還把多個人物混在一起的大頭照寄往河南浚縣檢察院,請求他們根據(jù)新疆石河子市檢察院發(fā)出的
協(xié)查函找到馬廷新進行辨認。結果馬廷新從一堆大頭照中,一眼就認出了袁連芳的照片,“他燒成灰我也認識”。
多方調(diào)查的事實讓人相信,兩個“袁連芳”正是同一個人,是一名可以跨省調(diào)動的神秘證人。
神秘證人玩“穿越” “奇幻”代理
2010年11月24日,張高發(fā)背著一塊火腿,從安徽老家趕到北京,輾轉鄭州,終于見到了律師朱明勇。
他哭了。兩年前,那位駐監(jiān)檢察官就囑咐他,一定要找到朱明勇——他正是馬廷新案的辯護人。在那位檢察官看來,找到朱明勇,無疑是解開張氏叔侄案的一把鑰匙。
朱明勇不得不再次“研究”袁連芳,這是他20年刑辯律師生涯中絕無僅有的經(jīng)歷。這樣的巧合,如今在朱明勇看來近乎奇幻,讓他想起了《少年派的奇幻漂流》,背后隱藏著另一個故事。
當年,馬廷新案中唯一由被告人親筆書寫的“自首書”,被馬廷新后來在法庭上反復強調(diào)是袁連芳寫好讓他抄的。為了證明這一點,朱明勇字斟句酌,發(fā)現(xiàn)自首書的語言規(guī)律與馬廷新的語言規(guī)律不符——馬廷新根本就分不清“的”“地”“得”的用法,而“自首書”中卻能運用自如,準確無誤;馬廷新的日記里錯別字連篇,而“自首書”文字規(guī)范,無一錯誤。二審時,朱明勇律師將這一證據(jù)提交法庭,引起法官重視。這起驚動公安部、派出國內(nèi)測謊權威、邀請一流痕跡專家參與偵破的案件,在30余個疑點面前,最終以被告人無罪釋放告終。
在接手張氏叔侄申訴案后,朱明勇趕到浙江高院,查詢申訴進展,發(fā)現(xiàn)法院的電腦里根本就沒有錄入這起申訴案件。朱明勇當即要求法院進行登記,“不管能不能立案,先登記再說”。那一天,張高發(fā)才知道,他奔波7年的申訴一切歸零。
研究該案,朱明勇發(fā)現(xiàn)疑點太多:
一、全案定罪僅有口供,而無任何物證,而兩人供述的作案細節(jié)多處不同;
二、兩人若有歹意,何必等到被害人到了杭州
聯(lián)系其朋友后再強奸殺人?
三、在中國的倫理道德規(guī)范中,親叔侄一起作案強奸一名女性,不合情理;
四、最為關鍵的是,受害人指甲里檢出的DNA混合譜帶根本就沒有張輝、張高平的。
“證人”袁連芳的身份經(jīng)過多方調(diào)查,已然明朗。《南方周末》2011年12月9日《獄偵耳目》報道,攪動兩起命案審理的袁連芳,于2001年1月13日因販賣淫穢物品被警方拘留,后獲刑6年,但本該移送監(jiān)獄服刑的袁連芳最終留在了看守所,成為一名“獄偵耳目”。
2002年5月30日,河南鶴壁浚縣發(fā)生滅門慘案近半年之后,袁被調(diào)派到鶴壁第一看守所,成為“拒不認罪”的馬廷新同監(jiān)室的號長,逼誘馬廷新抄寫“自首書”。
袁連芳完成任務,于2003年4月8日離開鶴壁,押回杭州。1個月后,袁又成為杭州市拱墅區(qū)看守所張輝的同監(jiān)室的號長,以同樣的手法讓張輝抄寫了認罪材料。
低調(diào)糾錯
2011年11月,張氏叔侄案得以曝光,震動浙江政法系統(tǒng)。浙江省委政法委成立了評查組,復查工作低調(diào)而隱秘。
據(jù)知情人士透露,評查組前往新疆,分別提審了張輝、張高平,又去了河南鶴壁中院,找到馬廷新案的主審法官了解馬案及袁連芳的相關情況,還去了張氏叔侄的安徽老家進行調(diào)查。
據(jù)張高發(fā)稱,過去一年多里,浙江方面也通過歙縣司法部門聯(lián)系過他。張高平的一、二審辯護律師王亦文稱,他也接到過浙江高院法官電話,向他征詢過某些方面的問題。
王亦文感慨,在一、二審中,該案辯護律師堅持無罪辯護,指出多個疑點,他曾經(jīng)對二審抱有希望,但二審最終以“疑罪從輕”而非“疑罪從無”了事。張輝的再審辯護律師朱明勇認為,該案根本稱不上疑罪,現(xiàn)有證據(jù)完全可以排除張輝、張高平作案的可能。
2012年4月,在浙江省委政法委復查之后,浙江高院立案重審。2013年1月6日,張高發(fā)接到張輝從庫爾勒監(jiān)獄打來的電話,張輝告訴家人,他將被提回杭州某監(jiān)獄。前一天,張高平已經(jīng)被提回杭州。
1月29日,張高發(fā)被允許去監(jiān)獄會見張高平、張輝。當天,張高發(fā)攜弟弟、侄子、外甥,一家四人趕往監(jiān)獄,這是自該案一審宣判后,9年來家人的首次見面,哭成一團。
2月9日,除夕,張高發(fā)收到了浙江高院再審決定書。
3月20日,浙江高院在浙江省喬司監(jiān)獄進行了再審,因涉隱私,法庭不公開開庭審理。
庭審中,出庭檢察員指出,該案沒有證明張輝、張高平強奸殺人的客觀性直接證據(jù),間接證據(jù)也極不完整,缺乏對主要案件事實的同一證明力,沒有形成有效的證據(jù)鏈;該案不能排除公安機關在偵查過程中,有以非法方法獲取證據(jù)的一些情形。
非法獲取的證據(jù),包括張輝、張高平的有罪供述及指認現(xiàn)場筆錄等證據(jù),被再審法院依法予以排除。
最為關鍵的是,在案件偵查期間,公安機關作過一份從王某指甲里提取的DNA混合譜帶鑒定,這份鑒定再次呈堂。
當年,這份鑒定的結果是:“受害人指甲里提取的DNA混合譜帶,系受害人與一名男性混合形成,排除了張輝、張高平的DNA譜帶混合形成”。通俗地說,受害人指甲里檢出的DNA混合物排除了張輝、張高平,而來自于另一名男性。
在一、二審期間,這份DNA鑒定曾引起激烈爭議。辯護人認為,它足以排除張輝、張高平作案可能,但是二審法院最終視之為“與本案犯罪事實無關聯(lián)”。
再審法庭上,新的比對結果令人吃驚:杭州市公安局將這份DNA鑒定與數(shù)據(jù)庫進行比對,發(fā)現(xiàn)與“勾某某”的DNA吻合。新的證據(jù)表示,王某被殺案,不能排除系“勾某某”犯案。
在再審的最后階段,出庭檢察員說“正義雖然遲到,但不會缺席。”而張高平說著說著就哭了,他說,自己多年來,一直不認罪、不放棄,因為相信法律。
3月26日,浙江高院再審宣判:張輝、張高平無罪。真兇到底是誰?
一份DNA鑒定,比對出可能的真兇“勾某某”。那么,他到底是誰?如今又在哪里?
曲折離奇的洗冤昭雪背后,隱藏著另外一個故事:相關資料表明,“真兇”勾海峰已因另一起殺人案,于八年前被槍決。
現(xiàn)在的問題是,如果當初入獄的是勾海峰,這個世界會不會少一個無辜的受害人?
“真兇”已被槍決
張氏叔侄案的再審判決書講述了勾海峰的故事:2005年1月8日晚,他殺害了浙江大學城市學院學生吳晶晶。
對于勾海峰,杭州的市民不會忘記。
2005年1月8日,浙江大學城市學院女大學生吳晶晶在回家途中失蹤。1月16日,吳的尸體在下沙開發(fā)區(qū)的隱蔽處找到,全身赤裸。同一天,出租車司機勾海峰被警方抓獲。
彼時,該案震動浙江,也讓杭州這坐號稱最具安全感的城市陷入恐慌,更引發(fā)關于出租車行業(yè)安全感的討論。
據(jù)勾海峰交代,案發(fā)當晚他將吳晶晶送到家門口附近,兩人因車錢起爭執(zhí),勾海峰動怒,掐住吳的脖子,將其殺害。事后,勾海峰將車開回吳的學校附近,拋下吳的一袋換洗衣服,之后,拋尸于下沙5號路延伸段邊的一口窨井。
警方排除了勾海峰強暴吳晶晶的可能,認為勾海峰殺人后,只是為了造成吳被強暴后遇害的假象,脫光吳的衣服,將其拋尸他處。
記者查閱當年的新聞報道,勾海峰并沒有供出曾經(jīng)還殺害過另一名女子。其辯護律師也稱,勾因車費爭執(zhí),屬激情殺人。但對其殺人動機,因只有勾海峰一面之詞,引起爭議。有人質(zhì)疑勾可能有劫色劫財?shù)淖靼竸訖C,但勾在臨刑前接受采訪時否認了這一說法,并稱自己活了30多年沒有做過什么違法的事。
法院審理認為,“勾海峰故意殺人的動機不能確定,但不影響故意殺人、盜竊的認定。”在案發(fā)3個月后,激發(fā)眾怒的殺人兇手勾海峰,走完了一、二審及死刑復核程序,被執(zhí)行槍決。
被錯失的可能性
2011年11月22日,杭州市公安局將死者王某8個指甲末端擦拭濾紙上分離出來的一名男性DNA分型與數(shù)據(jù)庫進行比對時,發(fā)現(xiàn)與勾海峰DNA分型七個位點存在吻合的情況。
這是張氏叔侄案于2011年11月21日經(jīng)媒體曝光后的第二天。
杭州市公安局對這一比對結果仍不確信,又立即將此結果送公安部物證鑒定中心再次進行鑒定,2011年12月6日,該中心出具《物證鑒定查詢比對報告》證明,經(jīng)查詢比對,從王某指甲中提取的DNA檢出的混合STR分型中包含與勾海峰的STR分型,“上述鑒定意見具有科學依據(jù),符合客觀性要求”。
至此,真相已無限接近,勾海峰極可能是殺害王某的兇手。2012年7月,浙江高院再審法官調(diào)閱了勾海峰的案卷。
而在再審法庭上,張高平講述了另一個真相:2005年,勾海峰被抓時,身在監(jiān)獄的張高平就看到了電視報道,他當時便懷疑王某是勾海峰所殺。
張高平說,他是根據(jù)兩案的相似情節(jié)得出了自己的推斷:
一、都是單身女性被掐脖致死;
二、死者都被脫光了衣服拋尸他處;三是王某錢包里的錢也沒有了,警方也沒能從王某身體內(nèi)檢出精液,不排除劫財殺人。
據(jù)張高平講述,他當時看完電視后,還把自己的懷疑跟監(jiān)獄里的警察報告了,希望把勾海峰的DNA與王某指甲里提取的DNA進行比對。但顯然,他的懷疑沒有得到重視。
2011年11月,北京律師張凱等人曾專程飛往新疆會見張高平,張高平也表達了自己的懷疑,并準確地提到了勾海峰的名字,他說自己還打電話給張高發(fā),要他找律師看勾海峰有沒有做DNA鑒定,這樣可以比對王某命案中提取的DNA成分。
張高平的這一推斷被視為一個冤獄者的神經(jīng)敏感,“中了彩票也沒這么巧的事”。但如今,比對結果讓所有人瞠目結舌:“彩票”對上了。
可能的真相
然而,勾海峰當年很快就被槍決了。從法律上來說,勾海峰只能是王某命案中未經(jīng)審判的疑兇。
那么,張氏叔侄冤案背后的真相只能推測:
2002年,33歲的勾海峰從老家吉林省汪清縣來到杭州,當年12月4日,勾海峰取得由杭州市客運出租車管理處核發(fā)的《杭州市客運出租車駕駛員服務資格證》(有效期3年),成為一名出租車司機。
2003年5月19日凌晨,勾海峰在艮秋立交橋搭乘了剛剛從張高平叔侄倆的大貨車上下車的王某,深更半夜,見四周漆黑無人,勾海峰動了殺心,后拋尸留泗路邊的水溝。在掙扎中,王某的指甲留下了勾海峰的DNA。
這一切,同樣沒有任何目擊者。兩年后的1月8日晚,逍遙法外的勾海峰殺死了又一名搭乘他出租車的大學生吳晶晶。
2004年10月19日,張氏叔侄案在浙江高院終審判決之后,不到3個月,勾海峰因吳晶晶案落網(wǎng),但有著“相似事實”的王某命案并沒有被納入杭州公安復查的視線。
直到2011年11月,張氏叔侄案經(jīng)媒體曝光之后,杭州警方才將勾海峰的DNA與死者指甲里的DNA進行比對。
這時,張高平叔侄又多坐了7年冤獄。
2003年杭州發(fā)生一起“強奸致死案”,嫌疑人二審分別被判死緩和15年徒刑,服刑已近10載。3月26日上午,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依法對張輝、張高平強奸再審案公開宣判,撤銷原審判決,宣告張輝、張高平無罪。據(jù)悉,張輝、張高平自入獄之后兩人一直在申訴。
一個細節(jié) 兩審認定
第三者DNA與案件無關聯(lián)
在2006年央視法制頻道“浙江神探”系列節(jié)目中,該案的辦案人員描述了辦案過程。
辦案人員稱,張輝、張高平兩人在落網(wǎng)后,口供一再反復,案發(fā)過程兩人描述也不一致。而且受害人尸體上也找不到痕跡,辦案人員說:“幾乎把整個車廂都翻遍了,找遍了,也未找到這方面的痕跡物證”。
節(jié)目還詳細敘述了警方如何在找不到人證物證的情況下,通過對“處于驚魂未定的狀態(tài)下”的張氏叔侄“突審”獲得供述。警方還通過當天水文資料、請人大代表見證犯罪嫌疑人指認現(xiàn)場等方式,最終獲得“證據(jù)”。
令人覺得蹊蹺的是,警方還在死者的8個指甲內(nèi),檢出了一名陌生男性的DNA,不僅排除了兩名案犯,也排除了死者生前可能接觸的親友。不過,這樣的發(fā)現(xiàn),并沒有在當時對該案起到?jīng)Q定性因素。
在此前張輝、張高平叔侄案的一審二審中,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認為:“因手指為相對開放部位,不排除被害人因生前與他人接觸而在手指甲內(nèi)留下DNA的可能性”,浙江省高院則認為,本案中的DNA鑒定結論與本案犯罪事實并無關聯(lián)。
特殊證言 遭到毒打
被“指導”說作案過程
證明張輝強奸致人死亡的另一“證據(jù)”,是張輝在看守所拘押期間的同室嫌疑人袁連芳的“證言”。當時,袁連芳是這樣說的:張輝曾告訴他自己強奸然后失手殺人。
據(jù)其他媒體之前的報道稱,張輝的辯護律師朱明勇對重要證人——袁連芳的情況有過介紹,“當時,袁連芳竟然對張輝的事情一清兩楚。張輝否認自己強奸致人死亡,便被袁連芳毒打。袁連芳還將張輝如何作案的‘詳細經(jīng)過’告訴張輝。”
記者再次翻查袁連芳的資料,從《東方早報》的報道中找到了一些蛛絲馬跡。在當時,杭州市中院的判決書中列出了張輝強奸少女致其死亡的26條證據(jù),其中第25條是:同室犯人袁連芳證言證實,被告人張輝在拱墅區(qū)看守所關押期間神態(tài)自若,并告知其曾從老家搭一女子到杭州,在留泗路上強奸,他不是故意殺死被害人而是因為女孩子的呼救,他卡頸時不小心將女子掐死的情況。而其余25條證據(jù)全是事發(fā)前后的間接旁證。
在7年之后,張輝在新疆生產(chǎn)建設兵團農(nóng)二師庫爾勒監(jiān)獄,對前來會見的律師張凱表示,2008年,當他在雜志上看到袁在河南滅門血案中逼迫馬廷新認罪的報道后,恍然大悟:如果兩起案件中的“證人”袁連芳為同一人,這個人很可能就是當年在拱墅區(qū)看守所期間對自己的案子了如指掌的那位犯人。
獄中申訴 一直喊冤
申述材料可“裝滿一麻袋”
據(jù)此前媒體報道,在北疆的石河子監(jiān)獄,張高平依然用近乎偏執(zhí)的方式維護著內(nèi)心的“清白”,他堅持服法、不認罪,勞動、不減刑,見到獄警和檢察官,從來不喊自己的囚號??8年里,他寫下的申訴材料可以“裝滿一麻袋”。
律師張凱也在此前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張氏叔侄是受熟人之托帶死者去杭州的,在進杭州城之前的4小時內(nèi)都沒有作案,卻偏偏在借手機給死者與其親友通話后作案,單從這一點,張凱就認為,指控張氏叔侄奸殺王冬首先是“于情不通”。
新的發(fā)現(xiàn)
第三者DNA
被確定為另一殺人犯
服刑后,張輝和張高平叔侄在獄中一直申訴。
2005年,一次偶然的機會,張高平在觀看電視節(jié)目中,發(fā)現(xiàn)另一起案件與自己案子中兇手作案手法非常相似,他直覺認為這兩起案件可能是同一人所為,并向上反映了這一情況。
據(jù)了解到,張高平在電視中看到這起兇殺案的兇手名叫勾海峰,該案曾轟動杭州城,該案至今在杭州市政府網(wǎng)站中仍有記載。
那是2005年1月,原為杭州出租車司機的勾海峰因口角殺害了浙江大學女生吳某,并在劫走了財物后拋尸窨井。勾海峰還將吳某的衣服脫光,制造奸殺假象。勾海峰后被判處死刑,并于2005年4月被執(zhí)行死刑。
2011年底,有媒體再次報道這起叔侄殺人案疑點,張輝、張高平等人的申訴才被重視。不久后,公安部在比對了勾海峰和張氏叔侄案中,被發(fā)現(xiàn)的第三人DNA后,確定是勾海峰的。
再審宣判 撤銷原判決
叔侄倆無罪當庭釋放
根據(jù)張輝父親的申訴,2012年2月浙江省高院對張輝、張高平叔侄案立案復查,調(diào)查核實有關證據(jù),并提審了被關押在新疆兩處監(jiān)獄的張輝、張高平。
2013年1月,張氏叔侄被押回杭州進一步提審核查。2013年2月,浙江省高院決定對該案進行再審。
2013年3月20日,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在浙江省喬司監(jiān)獄對張輝、張高平一案依法進行了不公開開庭審理(本案因涉及他人隱私)。庭審中,合議庭依法組織檢、辯雙方進行了舉證、質(zhì)證,檢、辯雙方還各自發(fā)表了辯論意見。
2013年3月26日,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依法對該案公開宣判,認為有新的證據(jù)證明,本案不能排除系他人作案的可能,原一、二審判決據(jù)以認定案件事實的主要證據(jù),不能作為定案依據(jù)。最終,浙江高院撤銷原判決,宣告張輝、張高平無罪。兩人被當庭釋放。
事件回放 因“強奸致死” 叔侄倆鋃鐺入獄
2003年5月19日,杭州市公安局西湖區(qū)分局接到報案,當日上午10時許,在西湖區(qū)留下鎮(zhèn)留泗路東穆塢村路段水溝內(nèi)發(fā)現(xiàn)一具女尸,下半身赤裸。當時,公安機關偵查,曾捎帶這名女子至杭州的安徽歙縣送貨員張高平以及侄兒張輝被認為有作案嫌疑,同年5月23日兩人被抓。
該事件引起社會廣泛關注。2004年2月,杭州市人民檢察院以張輝、張高平犯強奸罪向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公訴。
曾有媒體報道,杭州檢方在起訴書中稱,2003年5月19日凌晨1時許,張輝將卡車開至杭州汽車西站后,見無人來接王冬,遂起歹念,與張高平合謀在駕駛室內(nèi)對王冬實施強奸,張高平幫助按住了王冬的腿,最終王冬因張輝用手掐住其脖頸,導致機械性窒息死亡。
2004年4月21日,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以強奸罪分別判處張輝死刑、張高平無期徒刑。2004年10月19日,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二審分別改判張輝死刑、緩期二年執(zhí)行,張高平有期徒刑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