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詠懷詩》的傷感特質
《詠懷詩》的傷感特質
漢語言文學4班 白廣香 20110101324
摘要:《詠懷詩》是阮籍的代表作,詩歌中存在著濃濃的傷感特質。
關鍵詞:《詠懷詩》;傷感特質;意象;生命意識;抒情方式;章法結構
縱觀中國詩歌中都普遍存在著傷感特質,感傷是阮籍《詠懷詩》的基本特征之一。阮籍詠懷詩與建安詩歌的感傷主題一脈相承又有所發展。以往的詩中的傷感多是可以言說的,在詩歌中我們可以很清楚的知道作者的感傷是何種憂傷,或離愁別緒、孤獨無依、思念故人等等。然而在《詠懷詩》卻是一種無名的憂傷,在他的詩歌中讀者能很清楚的體會到詩歌中的那種傷感,卻不能輕易的說出這種傷感來自于何?這種無名的憂傷作者是怎么表達出來的呢?我認為詩歌中的生命意識給詩歌增加了一層感傷的色彩。詩歌中選擇的陰冷晦澀的意象,營造了傷感的氛圍,傳達了作者的憂傷之感,這些意象進一步的給詩歌增加了一種憂傷。而曲折含蓄的抒情方式就折射出作者那種感情的盤根錯節無法抒懷,前后的轉折突出了絕望。從而進一步的增加了這種憂傷的特質。
(一)陰冷晦澀的意象
詩歌意象,指作品中主觀情意和外在物象的結合。中國古代的意象說源遠流長。對比前代的意象,《詠懷詩》在意象的選擇上無疑是開闊了很多。不僅涉及了動物植物、自然風景、社會歷史,還涉及到了神話幻想、自我造型等等①。總觀這些意象我們就可以發現所選取的鳥獸植物,都有著悲凄的境遇,它們的生命大多是短暫的,從柔弱的秋草到高傲的鳳凰,都擺
②脫不了被摧折、被傷害、被湮沒的命運。這就給詩歌一種自然地增加了一種傷感。其中《詠懷詩》多處出現了游仙意象。前人寫游仙,多是鄙視和逃避現實生活的苦難,追求成仙后自由的生活,是一種積極的神往。而在阮籍這里游仙是純然虛幻的,詩人均用“焉見”、“自非”等來表明對其的懷疑和否定。阮籍寫游仙向往游仙的生活,卻不往成仙,他覺得人不可能通過成仙就能擺脫現實生活的苦難。這種思考,無疑給人加了一種絕望和一種傷感的特質。在自然風景時空的描繪上,阮籍詩歌多采用黃昏日暮、長夜、陰天朔風、秋冬季等,呈現出了晦暗陰沉的時空環境。詩人觸目所及的天空是“玄云起重陰”,“浮云令晝冥”,濃云敝日,天色陰慘,不見日色。感受到的陽光是“灼灼西頹日,余光照我衣”作者給讀者呈現了這樣的一個背景時空,他的詩怎能不籠罩著一層傷感呢?在社會歷史的意象中,作者一是寫導致滅國的梁王這類的歷史悲劇,二是寫那些在不仁的世道中隱逸的高士。對于歷史悲劇的感慨自然會有了一種悲傷之調,而那些隱逸的高士雖說遠離了官場,但是何曾放下了國家百姓,國家和百姓的命運永遠牽動著他們,他們也常流出感傷之思。這些意象串連了阮籍的詩歌,體現了阮籍寄于詩歌中的那種傷感。
(二)生命意識體現出傷感特質
對《詠懷詩》生命意識的認識幾乎伴隨著《詠懷詩》闡釋的歷史,幾乎沒有闡釋者不
② ]鄭藝.阮籍《詠懷詩》首篇的思想性及藝術性新探[J].內蒙古電大學刊,2013,02:37-42.認同《詠懷詩》的“憂生”主題。早就有古人認識到在世界上,萬事變幻不定,而時間是沒有窮盡的,每時每刻都在不停的流逝,與這種不停流逝的時間相比,人類是那么的渺小,生命是這樣的短暫,就像生長在河州上的澤蘭,榮枯之間就是一剎那的事情,沒有人能夠逃脫這樣的宿命。①在《詩經》中我們可以看到這樣的詩歌,對自然生命流逝的哀嘆無疑是阮籍詩歌的主題,這是是阮籍對人的自然性的認知,對人生的思考,然而阮籍卻給人們所開啟的是一扇看不到出路的必然死亡之路。這就是他的傷感色彩的來源。在《詩經》中,面對這時光的消逝,生命的飄渺,詩人往往提出引出的是珍惜時光,面對現實生活,面對現在的生命。在漢代詩歌中,詩人在面對生命的失去和歲月的無情流逝中,感情也并沒有停留在生命的短暫中的憂傷感嘆中,而是告訴人們重視現在的生活,尤其是建功立業,成名要趁早之類的勸告。而在建安時期,詩人則更加強調要建功立業,要在短暫的生命中做一番大事業,留名千古。如曹操的一首膾炙人口的詩歌:曹操的《短歌行》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時可掇?憂從中來,不可斷絕。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闊談讌,心念舊恩。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厭高,海不厭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雖然在詩歌的前面曹操感慨人生就像是早晨的露珠,太陽一出來就消失了。但是詩歌的主題并不是停留在感嘆這種人生短暫上面,重頭戲是后面引出的招賢干天下的理想。阮籍的《詠懷詩》不但大量的對生命自然逝去的哀痛,并且否定了前世詩人所用來對抗短暫生命的功名與享樂,在阮籍看來,顯著的名聲首先系之于人的存在,如果這個人離開了這個世界,那么所有的名聲就失去了擁有的價值,那么這又怎么能和生命對抗呢?而及時享樂更是顯得無濟于事。這一點確實與之前的詩歌非常不同,所突出的是生命意識的覺醒以及因為這種覺醒所生出的無盡的哀傷,這種覺醒完全否定了傳統的追求。自古以來,面對生命的消逝,詩人除了通過建功立業,另一種和對抗生命的形式,就是求道升仙,人們普遍的認為,人生雖短,萬物渺小,但是神仙卻能免于這種自然界中不可抗拒的衰老。于是很多人求道求仙。阮籍卻也是對此給與否定。他的這種生命意識,無疑給他的詩歌加了一種濃濃的傷感色彩。
(三)抒情方式營造出來的傷感色彩
《詠懷詩》往往不直抒胸臆,它總是把思想感情深藏在自然意象、歷史典故以及種種社會現象中,讀者只有從這些意象中揣摸作者意欲表達的情感指向。此外《詠懷詩》主要是表達一種情感經歷和人生體驗,它較少有景物的細致描繪,它以感情為貫穿景、物、事件的線索,詩中的物象都是因情而生,為心而設,物象經過心靈的浸染成為意象,成為心境的象征,哲理的象征,時代的象征,社會的象征,具有了多種內涵,這樣一來詩歌的情感表達變得朦朧多義。同時阮籍詩歌中并沒有交待情感產生的原因,只是在表達一種苦悶焦灼的情感狀態,這就使情感表達走向朦朧多義但這種情感是渾沌的,模糊的,隱晦的,是諸多情感纏繞其中,難以說清道明。②詩人只是勾勒了情感狀態,并未傳達情感產生的原因,這就為詩歌的理解帶來了更多可以想象的空間。這就是為什么說阮籍的詩歌中的憂傷是“無名的憂傷”。如其九
步出上東門,北望首陽岑。下有采薇士,上有嘉樹林。良辰在何許?凝霜沾衣補。寒風振山岡,玄云起重陰。鳴雁飛南征,髓媳發哀音。①② 李春輝,王潔.阮籍《詠懷詩》的生命意象[J].名作欣賞,2012,09:128-130.]張翔.阮籍《詠懷詩》研究[D].復旦大學,2011.素質游商聲,樓槍傷我心。
詩人先以典故入詩,先是感嘆良辰難覓,寒露浸衣,然后又述陰云密布,寒風呼嘯,飛鳥哀鳴。詩人想抨擊什么,批判什么,傾訴什么,似乎我們難以確認。在詩人如絲如縷、似斷還續的敘述中,我們可以感受到的是一種哀凄的氛圍和凄涼的心境。這種抒情方式,讓詩歌似乎蒙上了一層看不透散不去的霧,詩歌變得陰霾了很多,增加了一種憂傷。
(四)跳躍多變的章法結構
何為跳躍式的章法結構呢?這里表現在詩歌創作的自由度,自由發揮,沒有固定的章法,和跳躍式的寫作手法。這種寫法不僅給人一種飄忽不定的感覺,此外這種寫法就體現出了作者的一種矛盾心理,這種矛盾心理往往先是在一處找到一種消遣情緒的辦法,不久卻又自己否定掉,增加了一種絕望和無助。
阮籍是一位崇尚自然,厭惡虛偽,崇慕自由,厭倦拘束。他放蕩不羈,不受世俗觀念束縛,這就使他的詩歌創作更多地體現出自由創作的痕跡。與此同時,他還是心靈備受壓抑的名士,身陷窒窖,現實的黑暗,道路的晦暗,造成了詩人心理上無法訴說的極大痛苦和情緒的失衡失控,這兩種因素相迭加,就形成了《詠懷詩》那無邏輯的跌蕩起伏的情感節奏和跳躍多變的章法。全詩虛實交織,層次多,跳躍性大,意象、詩句之間缺乏內在的聯系,缺乏必要的銜接、過渡、照應,或將遠近關系顛倒,詩歌中常常將時空交錯,變換表述順序,省略飛躍。《詠懷詩》抒寫隨意性大,令人難求其旨。讀者需要調動思維結合作者和寫作時間去深層挖掘、綴合這些感性的、零散的詩歌語言碎片,才能抓住其中的一鱗半爪。《詠懷詩》章法不定,自由隨意發揮,有的時候實景與幻景交錯出現,有時時空互變。①在閱讀這些詩歌的時候,前面的陳訴與描寫情緒基本上昂揚的,但是在將要結束的時候,阮籍往往用一聯來否定之前的陳述,從而超出閱讀預期,產生強烈的失望情感。此外《詠懷詩》句式跳躍,結構跌蕩,往往使讀者回味詩句前面的美好,又因為這種美好的突然失去產生了強烈的哀傷,形成一定的沖擊,這種“回味”與“沖擊”自然是《詠懷詩》強烈哀傷情感的結構來源之一。如這首詩歌:
天馬出西北,由來從東道。春秋非有能,富貴焉常保。清露被皋蘭,凝霜沾野草。朝為媚少年,夕暮成丑老。自非王子晉,誰能常美好。
詩歌首先以一種高遠的姿態,概述了天馬西來的情景。但詩意很快轉到春秋難常在,富貴難常保的感嘆。接著詩人又將鏡頭轉向田野,描繪了清露被蘭草的春夏之景和凝霜沾葉的深秋景色。再從自然景物拉回到人事,感慨曾經的英俊少年,轉眼己成白發老丑。空間的擴展,時間的延長,多種具象的羅列,使詩意難測。在《詠懷詩》中,阮籍總是以友情和對親友的思念來安慰自己孤獨的心靈,另一方面,阮籍明確表示友情的不可靠,并不斷抒寫自己不可排解的孤獨。在部分詠懷詩中阮籍以對神仙世界的追求來化解自己因生命必然逝②去產生的哀傷,在另外的《詠懷詩》中,阮籍用表明神仙的不可求以及成仙的痛苦辛酸。這就使得他的詩中幾乎全部籠罩在《詠懷詩》的不平和的哀傷之情下。就像我們常常說的一句話,越是美好越是期望的東西,在失去以后就更加的痛苦和憂傷,阮籍這種跌宕多變的寫法就是達到了這樣的效果,增加了詩歌的傷感特質。
①張翔.阮籍《詠懷詩》研究[D].復旦大學,2011.②賴海倩.阮籍《詠懷詩》對心靈世界的開拓[D].蘭州大學,2010 參考文獻
[1]許秋群.阮籍詠懷詩的感傷特質[J].江蘇廣播電視大學學報,2010,01:56-59 [2]鄭藝.阮籍《詠懷詩》首篇的思想性及藝術性新探[J].內蒙古電大學刊,2013,02:37-42.[3]張翔.阮籍《詠懷詩》研究[D].復旦大學,2011.[4]賴海倩.阮籍《詠懷詩》對心靈世界的開拓[D].蘭州大學,2010
第二篇:阮籍《詠懷詩
戲說阮籍《詠懷詩?其一》
“夜中不能寐,起坐鳴彈琴”
失眠的有三種人:逃犯,相思病人,文人。
失眠的文人也有三種,第一種是做夢夢見自己得了諾貝爾文學獎,醒來再也睡不著的;第二種是由于種種原因被人罵得狗血噴頭,頂風臭出幾條街的;第三種則是身處水深火熱之中,指不定什么時候一句話說錯,就要被劓掉、刖掉、腐掉、五馬分尸掉或者凌遲處死掉的。阮籍屬于第三種文人。
當時人說:“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知道是知道,但是知道你也不能說,還不能讓司馬氏覺得你說過什么、想說什么或者有可能會說什么。文人都有一個喜歡胡說八道的臭毛病,阮籍也不能例外,所以他整天都要用乙醇來麻醉自己舌頭里那根躁動的神經,叫它不聽使喚,以免惹禍上身。
睡不著就起來吧,可是起來干什么呢?曹操半夜起來會殺人,唐僧半夜起來會被漂亮妖精擄走,西門慶半夜起來做甚這里就不細表了。阮籍是哲學家、藝術家,起來之后會徑直走到窗前的幾案之前,坐下,撫琴。琴是文人們的至愛:平和、清淡、高遠,適合抒情,也適合裝飾,適合修身養性,也適合玩大尾巴狼。
“薄幃鑒明月,清風吹我襟”
清風,明月,多么干凈的兩個意象。可是中國歷朝歷代的詩人比螞蟻還多,歷朝歷代詩人在歷朝歷代寫下的詩比螞蟻拉的屎還多,清風和明月被向往清風和明月的詩人們無數次地引用之后,居然變成了跟“我愛你”一樣俗不可耐見多不怪的字眼,然人看到之后就會作嘔、冒酸、腸痙攣、腹瀉。
然而在一千多年前的一個月明風清的晚上,在清風明月尚未泛濫成災的時候,正在撫琴的阮籍在窗前印出一句明月清風,便可以被稱做是一件高尚、雅致、脫俗的事情。魏晉時的空氣尚未被污染,月光比現在明亮數倍,從四面八方吹來的風也沒有任何二氧化硫和甲醛的味道,放眼望窗外綠草茵茵蒹葭搖曳森林肅穆明月安詳這樣的環境最適合生產詩歌。
薄幃上涂滿寒冷的月光,衣襟上拂過明澈的清風,在琴聲的催化之下,阮籍覺得自己已經超脫了司馬氏和曹魏之間那張交織著欲望和野心的剪不斷理還亂的網,沒有重量的靈魂從泥丸宮飄將出來,與造化萬物融為了一體。看起來中國的文人都有一定的隱士情結,其實中國的文人骨子里全都不想做隱士,他們想做的是三公、九卿、帝王師。但文人是中國社會里命運最為多舛的一族,血雨腥風的環境令他們膽戰心驚,只好自己騙自己說:我是高人,我不喜歡俗世的爭斗,我不喜歡印綬和虎符,我喜歡清風明月,我喜歡做隱士。時間一長,也就忘了這是在自己騙自己,也就真的以為自己不食五谷雜糧雞鴨魚肉,看看月亮就不餓,灌口清風就不渴。不信你看那些發黃的詩集,總是寫慷慨悲歌的詩人也許沒寫過山水田園,總是寫山水田園的詩人卻一定還寫過慷慨悲歌。鮮有例外。虛偽。
于亂世親密接觸的文人,宛如風中之落葉殘花,沒有能力拯救自己,更沒有能力拯救世界。面對微笑著的帶著血痕的雪亮刀鋒,他們只能選擇躲,躲,躲。世上并沒有鋼筋鐵骨的碉堡可以供他們防身,他們只能躲在香醇的酒漿里,躲在悠遠的琴聲里,躲在落寞的幻想里,最后醉死、心碎死或者被莫名其妙的罪名殺死。
阮籍這家伙,算是躲得比較聰明的了。
“孤鴻號外野,翔鳥鳴北林”
孤獨就孤獨吧,像一只鳥獨自飛在空空蕩蕩的大森林里,地面上樹根下無數只狼的幽綠色的眼睛看著它,它不敢降落,卻也沒有氣力去親吻高天的云彩,于是就這么一直飛著,直到累死。
“徘徊將何見,憂思獨傷心”
憂思獨傷心。
文人都是多愁善感的,這是因為文人容易找到多愁善感的理由,也就是說,以文人的目光來看待不是文人的人,不是文人的人多少都有點沒心沒肺。
阮籍作過如下著名的行為藝術表演:喝著酒駕一輛破車行在凋敝的荒原上,也不管路通向哪里,就這么一直走向去,路窮盡了就嚎啕大哭,哭完了就擦把臉把車兜回去。這很有意味,形而下的路和形而上的路其實都是不通的,但是沒有多少人真正清楚魏晉的時事政治,政客們依舊荒淫無度,文人們依舊捫虱談玄,酒坊的生意日益興隆,五石散的銷量節節上升。誰都不明白阮籍的大哭,也許有人會不懂裝懂的說他這也是一種名士風度,但內心深處一定也以為這是神經病的明顯特征。阮籍其實是一個極為真誠的凡人,他覺得路沒有了,希望沒有了,于是就要狠狠的大哭一場。可是別人卻不知道路況的危險,經常有人信馬由韁掉下懸崖,而后來司馬氏政權在北方胡人的攻擊下,也是那么的不堪一擊。
清 方東樹說:“此是八十一首發端,不過總言所以詠懷不能已于言之故”(《昭昧詹言》),這首詩是他全部詠懷詩的序曲,為其詠懷詩奠定了豐富而復雜的情感基調。統觀全詩,詩的主人公從夜中不寐而披衣彈琴,看到月映薄帷,感到風動衣襟,再聽到或想象到孤鴻翔鳥,詩人以情觀景,以景襯情,正如王國維曰:“一切景語皆情語也”(《人間詞話》)。詩人通過大膽的想象,層層變幻,把那難言的憂思和憤懣生動地表現出來,這不能不說是其抒情的一大特色。
《詠懷》詩現存82首,是阮籍平生詩作的總題。由于生活在政治黑暗的魏末晉初時代,阮籍之詩大多隱晦曲折。
本詩是《詠懷》的第一首,近乎一首朦朧詩,它寫了“明月”“清風”“孤鴻”“翔鳥”,也寫了自己不寐而彈琴,寫了自己的“徘徊”“憂思”,但卻沒有指明或暗示其具體內容。
其實,如果能透徹地了解阮籍其人,此詩也并不難解。阮籍“本有濟世志,屬魏、晉之際,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籍由是不與世事,遂酣飲為常”(《晉書?阮籍傳》)。正如他“醉六十日”,以使文帝之“為武帝求婚于籍”,終于“不得言而止”(同上)一樣,酣飲不過是他用以逃避現實的手段,內心的痛苦卻是無法排遣的。史書中“時率意獨駕,不由徑路,車跡所窮,輒慟哭而反”的描寫,就正是他痛苦內心的深刻表現。所以這首詩,只要看他“孤”“獨”二字,就不難“曲徑通幽”了。
此詩起首,詩人就把讀者引入了一個孤冷凄清的夜境:“夜中不能寐,起坐彈鳴琴”,“酣飲為常”的詩人在此眾生入夢之時,卻難以入睡,他披衣起坐,彈響起了書法心曲的琴弦。這是從實景來理解。然而,也不妨把這'夜'看成是時代之夜,在此漫長的黑夜里,“眾人皆醉我獨醒”,這偉大的孤獨者,彈唱起了具有里程碑意義的詩章。
三四句詩人進一步描寫這個不眠之夜。詩人寫月之明,風之清,正襯托了自己的高潔不群;寫“薄帷”、寫“吹我襟”,真讓人感覺冷意透背。
三四句,詩人著重從視覺、感覺的角度描寫,五六句不但進一步增加了“孤鴻”“翔鳥”的意象,而且在畫面上增添了“號”“鳴”的音響。這悲號長鳴的“孤鴻”“翔鳥”既是詩人的眼之物、眼前之景,又同時是詩人自我的象征,它孤獨地飛翔在漫漫的長夜里,唱著一曲哀傷的歌。“北林”與“外野”一起進一步構成了凄清幽冷之境界。
結尾二句,詩人的筆觸從客體的自然回復到主觀的自我,心里有無限感慨,卻又無處訴說,他也許想到許多許多:“壯士何慷慨,志欲威八荒”(《其三十九》),卻“終身履薄冰,誰知我心焦”(《其三十三》),“獨坐空堂上,誰可與親者”(《其十七》)。詩人只能永遠得不到慰藉,只能是無限的憂思,孤獨地徘徊,永恒的悲哀。
究竟是什么使詩人憂愁傷心,夜不能寐,詩中并沒有明白說出,只是通過這個月下彈琴人坐臥不安的舉動,和他所處的孤獨凄涼的環境,使讀者感到這個人的內心充滿了痛苦。“孤鴻”二句,好象是比喻,但是,是自比,還是比人,詩人也沒有明確的暗示。這一切都讓讀者去體會,去聯想。這種表現方法,是由于詩人身處魏晉易代之際,眼看著統治集團內部殘酷的政治斗爭,使許多仁人志士受到了牽連和殺害,弄得朝野上下憂民忡忡,惶惶不可終日。為此,詩人感到極席的苦悶、彷徨、不滿,但是又不敢明白地表露自己的民跡,因而在詩中采用比興、寄托、象征手法,使詩中的形象含蓄雋永,而人尋味。
痛苦時代的苦悶人生
——淺析阮籍《詠懷詩?夜中不能寐》
在中國歷史上,魏晉易代之際,是一個政治環境異常黑暗險惡,稍有不慎就會招致殺身之禍的時期。司馬氏集團為謀權篡位,排除異己,用武力屠戮政敵,屠戮之慘烈,為歷代所罕見,以致當時“名士少有全者”。
而著名詩人,正始玄學代表人物,“竹林七賢”之一的阮籍,正是身處在這一艱難的時世中。作為一個正直的文人,由于理想與現實的尖銳對立,阮籍內心是孤獨苦悶的,思想是矛盾的,但可貴的是其心境依然是清醒的。在《詠懷》第一首里,我們可以依稀地感受到他道出的這種憂郁悲傷的思緒:
夜中不能寐,起坐彈鳴琴。薄帷鑒明月,清風吹我襟。孤鴻號外野,翔鳥鳴北林。徘徊將何見,憂思獨傷心。
此詩發端“夜中”兩句,直接交代了詩人“不能寐” 的狀態。在夜深人靜之時,人們都已寂然入睡了。惟獨詩人卻面琴端坐,為什么呢?在當時這么一個“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時代,很明顯,詩人是因為憂傷而無法入睡的。但縱使憂思萬端,也只能由琴聲傾訴,希望借此來排遣內心的憂思,此句凸現了詩人一個異于常人的憂患者的形象。
“薄帷”兩句是景物描寫:朗朗的明月,月光照在薄薄的帳幔上;微微的清風,也不時拂著詩人的衣襟。這些景物的描寫都熔入了詩人的主觀情感。句中的明月、清風、帷帳、衣襟,都是詩人身邊的實景。其視線所至,觸目都是憂愁和寂寥。在這里,詩人很好地將寂靜凄清的景象與孤獨苦悶的的情緒渾融一體。
“孤鴻”兩句由室內轉至戶外,寫曠野叢林,鴻號鳥鳴的凄涼景象。“孤鴻”給人以失群無依之感,而“翔鳥”,又令人頓生無處棲生之哀。句中一個“號”字,一個“鳴”字,仿佛在傳播一種哀切的聲情——又是一種孤獨苦悶的影射。
最后一句由景物描寫轉為內心獨白,承接前兩句,寫鳥徘徊于野外,人也徘徊于室內。同時也回應了篇首,回答了“夜中不能寐”的原因:夜色茫茫,徘徊月下,憂思不已,沒有希望,沒有慰藉,惟有寂寞悲傷。
全詩自始至終沒有直接明言其“憂思”所在,但聯系當時權臣擅政,腥血不已的時世,我們不難發現,詩人這種徹夜難寐、如懷湯火的焦慮、憂傷感,顯然不是由于一時一事的原因,而是長期積淀的生命感受。在詩人的身上,它不僅是一種心境,更是一種持久的生存狀態,這便是一種糅合孤獨、苦悶、失望、痛苦和焦慮的復雜情緒。理想的失落與現實的殘酷導致其憂傷,社會的責任感又造就其焦慮。在阮籍的筆下,他盡情地傾訴出的“憂生之嗟”,乃是一種被壓抑下生命的焦灼、恐懼、困惑與絕望之感。因此,《詠懷詩?夜中不能寐》不只是代表一個人,它代表了一個時代,代表了所有具備正義感與良知文人。但所有這些深層的思緒,詩人均以淺近景語道出,讀后讓人覺得其意深長,有不盡的難言之隱,回味無窮。
第三篇:阮籍《詠懷詩》82首
阮籍《詠懷詩》82首
阮籍《詠懷》:政治抒情組詩的出現 苦悶與曠達 淵永的滋味與隱約曲折的風格
曹魏后期,政局混亂,曹芳、曹髦等皇帝既荒淫無度,又昏庸無能,司馬懿父子掌握朝政,曹芳、弒曹髦,大肆誅殺異己。此時文人的命運與建安時大不相同。擁曹的何晏、夏侯玄 人被殺。嵇康拒絕與司馬氏合作,亦慘遭殺害。阮籍本有濟世志,但不滿于司馬氏的統治,酣飲和故作曠達來逃避迫害,最后郁郁以終。山濤本來與阮籍、嵇康等人為友。同在“竹 林七賢”之列,后來投靠司馬氏。正始十年司馬懿父子發動高平陵政變,奪取權利后的十 年間,全國進入恐怖狀態。(只到高平陵政變十六年后,司馬氏才最后取而代之,奪了曹 家的帝位。)
這一時期的詩人,政治理想落潮,普遍出現了危機感和幻滅感。此時的詩歌也與建安 詩壇風貌迥異,反映民生疾苦和抒發豪情壯志的作品減少了,抒寫個人憂憤的詩歌增多了,故阮籍詩“頗多感慨之詞”(鐘嶸《詩品》)和“憂生之嗟”(李善《文選注》),嵇康詩 亦“多抒感憤”(陳祚明《采菽堂古詩選》卷八)。由于正始玄風的影響,詩歌逐漸與玄 理結合,詩風由建安時的慷慨悲壯變為詞旨淵永、寄托遙深。因而正始詩歌也體現出其獨 特的藝術風貌,嚴羽《滄浪詩話·詩體》說:“以時而論,則有……正始體。”注云: “魏年號,嵇、阮諸公之詩。”
阮籍的代表作是《詠懷詩》八十二首。這些詩非一時一地所作,是其政治感慨的記錄。這些詩抒感慨,發議論,寫理想,開創了中國文學史上政治抒情組詩的先河,對后世產生 了重大影響。
阮籍的《詠懷詩》充滿苦悶、孤獨的情緒,其詩或者寫時光飛逝、人生無常,如: “懸車在西南,羲和將欲傾。流光耀四海,忽忽至夕冥。朝為咸池暉,濛汜受其榮。”(其十八)“朝陽不再盛,白日忽西幽。去此若俯仰,如何似九秋。”(其三十二)或 者寫樹木花草由繁華轉為憔悴,比喻世事的反復,如:“嘉樹下成蹊,東園桃與李。秋風 吹飛藿,零落從此始。繁華有憔悴,堂上生荊記。”(其三)“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輝光。悅懌若九春,磬折似秋霜。”(其十二)“清露為凝霜,華草成蒿萊。”(其五十)
“不見日夕華,翩翩飛路旁。”(其五十三)或者寫鳥獸蟲魚對自身命運之無奈,如 孤鳥、寒鳥、孤鴻、離獸等意象經常出現在詩中,特別是春生秋死的蟋蟀、蟪蛄,成為詩 人反復歌詠的對象(如其
十四、其二
十四、其七十一)。或者直接慨嘆人生的各種深創巨 痛,如少年之忽成丑老(如其
四、其
五、其六十五),功名富貴之難保(如其
十三、其五
十三、其五十九),以女色事人之不可靠(如其
二十、其二
十七、其三十)。由于從自然 到人事都充滿苦難,阮籍心中的苦悶難以排遣。《詠懷詩》其一說:
夜中不能寐,起坐彈鳴琴。薄帷鑒明月,清風吹我襟。
孤鴻號外野,翔鳥鳴北林。徘徊將何見,憂思獨傷心。
此末尾兩句可視為全部《詠懷詩》。清人方東樹說:“此是八十一首發端,不過總言 所以詠懷不能已于言之故。”(《昭昧詹言》卷三)又如其十七:
獨坐空堂上,誰可與歡者。出門臨永路,不見行車馬。登高望九州,悠悠分曠野。孤 鳥西北飛,離獸東南下。日暮思親友,晤言用自寫。
這首詩寫獨坐無人,出門無人,登高無人,所見僅為孤鳥、離獸,棲惶無主之情溢于 紙上。在這種局面之中,詩人進而感到壯志、理想都成了泡影。
《詠懷詩》其十九以佳人喻理想,寫詩人心雖悅之而無由交接,表現了理想不能實現 的痛苦。其八十命意亦相似,只是又多了一層生命短促之悲。其七十九寫鳳凰的悲劇,鳳 凰立身高潔,志向遠大,但羽翼為秋風所傷,已無法飛翔,“但恨處非位,愴恨使心傷”,簡直是阮籍的自況。《詠懷詩》中遷逝之悲、禍福無常之感觸目皆是,正體現了他憂憤深廣 的情懷。阮籍詩中悲哀、凄愴、涕下、咨嗟、辛酸、蹉跎、憂傷、憤懣、怨尤、悲悼等詞語 十分常見,充分反映了他極度苦悶的心情。
面對污濁的社會與短暫的人生,阮籍無法找到真正的出路,只好故作曠達,在生活中,他做出許多驚世駭俗的事情;在詩歌中,他也為自己設計了精神的出路,這就是游仙和隱居。阮籍的《詠懷詩》有不少篇章寫游仙和隱居,有些則是仙隱結合。他在詩中常常贊美巢由、夷齊、邵平、四皓等隱士,而諷刺蘇秦、李斯等人因貪利祿而導致殺身之禍。阮籍贊美神仙隱逸,只是排遣苦悶的一種方式,他其實是頗有濟世之志的。《晉書》本 傳說他:“本有濟世志,屬魏晉之際,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籍由是不與世事,遂酣飲 為常。”所以他在寫憤懣與出世之情的同時,也表現出對時局的關注和自己的懷抱。如《詠 懷詩》其三十一,批評曹魏政權荒淫腐朽,指出其必定滅亡的命運:
駕言發魏都,南向望吹臺。簫管有遺音,梁王安在哉。戰士食糟糠,賢者處蒿萊。歌舞 曲未終,秦兵已復來。夾林非吾有,朱官生塵埃。軍敗華陽下,身竟為土灰。
有的詩則揭露禮法之士的虛偽,如其六十七:
洪生資制度,被服正有常。尊卑設次序,事物齊紀綱。容飾整顏色,磬折執圭璋。常上 置玄酒,室中盛稻粱。外厲貞素談,戶內滅芬芳。放口從衷出,復說道義方。委曲周旋儀,姿態愁我腸。
有的詩則抒發自己的壯志,如其三十九:
壯士何慷慨,志欲威八荒。驅車遠行役,受命念自忘。良弓挾烏號,明甲有精光。臨難 不顧生,身死魂飛揚。豈為全軀士,效命爭戰場。忠為百世榮,義使令名彰。垂聲謝后世,氣節故有常。
阮籍詩的風格隱約曲折,“言在耳目之內,情寄八荒之表”,“厥旨淵放,歸趣難求”(鐘嶸《詩品》),這主要是由其時代與身世決定的。他同情曹魏,不滿于司馬氏,但身仕 亂朝,常恐遭禍,故處世極為謹慎,“發言玄遠,口不臧否人物”(《晉書·阮籍傳》)。作詩亦不敢直言,常常借比興、象征的手法來表達感情、寄托懷抱。或借古諷今,或借游仙 諷刺世俗,或借寫美人香草寓寫懷抱。李善《文選注》分析這種情況說:“嗣宗身仕亂朝,常恐罹謗遇禍,因茲發詠,故每有憂生之嗟。雖志在刺譏,而文多隱避,百代之下,難以情 測。”但就詩歌精神而言,阮籍的《詠懷詩》與建安風骨仍是一脈相承的,如嚴羽《滄浪詩 話·詩評》說:“黃初以后,惟阮籍《詠懷》之作,極為高古,有建安風內骨。”
試論阮籍的《詠懷詩》
阮籍(嗣宗)是魏晉交替時期的著名作家,尤以其82首《詠懷詩》享盛名于中國詩壇。然而,也正是這些《詠懷詩》在中國的文藝批評史上引起了頗多的爭論。
從劉勰的《文心雕龍》提出“阮旨遙深”以后,后代論者便沿著這個思路而推波助瀾。《詩品序》稱其“厥旨淵放,歸趣難求”;李善的《文選注》有“百代之下,難以情測”
之說;張溥則謂之“詠懷諸篇,文穩指遠”(《漢魏六朝百三家集題辭注》)。愈往后,論家便更把阮詩內容渲染為神秘莫測,進而連其表現形式也被說得神乎其神了。劉熙載甚 至說:“阮嗣宗詠懷,其旨固為淵遠,其屬辭之妙,去來無端,不可蹤跡。后來如射洪 《感遇》,太白《古風》猶瞻望弗及矣”(《藝概·詩概》)。黃節和肖滌非二先生也認 為:“后之學步邯鄲者,既未得其仿佛,而淺見寡聞之士,又以眩于故實,艱于檢討,亦 復望而生畏。于是詠懷之作,乃成千古絕響矣”。(《讀詩三札記·讀阮嗣宗詩札記》)說阮詩遙深、隱晦是對的,但將之視作“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千古絕響”,則與事 實不符。
劉勰說“阮旨遙深”是在與“何宴之徒,率多浮淺”(《文心雕龍·明詩》)相對比 的情況下提出來的。鐘嶸曾經說過:“其源出于《小雅》,無雕蟲之功”(《詩品上》)。這就把《詠懷詩》放進中國詩歌發展的大結構系統之中,進行縱與橫的比較研究。后人步 他們的后,只執其一端,恐怕是有違他們的初衷。
其實,阮籍的《詠懷詩》是循著中國古典詩歌創作的發展邏輯而生長、發展的,它既 繼承了前代詩歌創作的精華,也是后輩學習的圭臬之一。在中國詩的發展史上,起著一種 承先啟后的作用。阮詩的“遙深”,是那個時代文學與哲學思潮發展的必然產物,是他在 詩歌中實踐魏晉玄學“得意忘言”之文學觀的體現。從這個思路出發,阮詩也許會不那么 “難以情測”了。
“言不盡意”這個哲學命題,早在周朝就有了雛形。《周易·系辭》中就有,“子曰: '書不盡言,言不盡意’,然則圣人之意,其可見乎”的說法;《莊子·外物》曰:“荃 者所以在魚,得魚而忘荃;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意而忘言”。魏晉時期,玄學 興起,崇尚以無為本,哲學家們展開了言、意之辯。集大成者當為王弼。他說:“然則忘 象者乃得意者也,忘言者乃得象者也。得意在忘象,得象在忘言,故立象以盡言,而象可 忘也。重畫以盡情,而畫可忘也”(《周易略例·明象》)。“象”即物象。王弼在言和 意之間加進了一個物象,這不僅表明思辯哲學有了新發展,即認識到表象的存在,認識到 人們認識事物的本質是由表及里的;而且還表明“言不盡意”的哲學觀已找到了向以形象 思維為主的文學滲透的關節點,由是,“得意忘言”的文學觀的呼之欲出就是十分自然的了。
“得象忘言”和“得意忘言”在魏晉時代儼成時風。王弼在《論語釋疑》和《老子注》 等著作中一掃漢代經學的繁瑣考證,多用假言釋意,追求思辯的哲學境界,而不拘泥于表面 的文字。如他在解釋孔子“予欲無言”這句話時說:“欲明本,舉本統末,而示物于極者 也。”真是地地道道的得意而忘言。
嵇康在《聲無哀樂論》中說:“口不盡味,樂不極音,揆終始之宜,度賢愚之中,為之 檢則”。這里講的是得意而忘音。
顧愷之在《魏晉勝流畫贊》中云:“以形寫神而空其實對,荃生之用,乖傳之趨失矣。空其實對則大失,對而不正則小失,不可不察也。一像之明昧不若晤對之神通也。”這實際 上道出了魏晉畫壇在創作思想上的主線條:“畫盡意在”,即王弼說的“重畫以盡情,而畫 可忘也。”
在這樣一種推崇“得意忘言”的時風中,生機勃勃的文學怎么會無動于衷呢?四面八方 涌來的新思想的信息,必然會在對新思想最敏感的詩壇產生強烈的反應。阮籍率先表了態: “余以為形之可見,非色之美,音之可聞,非聲之善,”(《阮籍集·清思賦》)這充分表
明了他在自己的文學創作中將追求什么,又會摒棄什么。后來劉勰將之升華為“情在詞外日 隱狀溢目前日秀”,提出了“隱秀”說,阮籍實為其開先河者也。
阮籍的《詠懷詩》就是他實踐“得意忘言”思想的杰作。肖滌非先生說:“嗣宗詩之特 點:
(一)用典變化。
(二)命意委曲。
(三)情感多哀樂同時而發”。(《阮步兵詠懷詩 注》)可惜肖先生將三者孤立起來,使人不得要津,倘若用“得意忘言”的創作思想來貫穿 之,就會頓時柳暗花明。因為詩中用典可收到言簡意賅的效果,故而是“得意忘言”最為行 之有效的手段。《詠懷詩》用典極多,往往一個典就是一個豐富多彩的故事。如“高鳥翔山 崗,燕雀棲下林”(《詠懷詩》四十七)這句詩就含有兩個故事。一是《吳越春秋》中范蠡 勸文種:“高鳥已散,良弓將藏”,要他見好就收;一是《史記·陳涉世家》所錄陳勝那 “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的千古絕嘆。兩個典故一經詮釋,言外之意頓時躍然紙上,讀者只 要忘掉文字的表面含意,順著詩句的內涵去思索,就可以品味出作者既有不安茍且,欲濟世 經國的雄心,又害怕成為被烹的“走狗”那種曲曲宛宛的真情。
阮籍的《詠懷詩》主要是寫給自己看的,因此,用典時往往信手拈來,掐頭去尾,甚是 隨便。因而讀阮詩,不能僅在字面上考究,而是要在釋典上多下功夫,才能窺見作者的內心 世界。如“平生少年時,輕薄好弦歌。西游咸陽中,趙、李相經過”
(五)這首詩,由于將 趙、李當成趙夫人和李夫人,連顏延之這樣的大學者都弄錯了。后人在《漢書·何益傳》、《漢書·佞幸傳》、《漢書·外戚傳》、《漢書·谷永傳》中找到四種解釋(參見黃節、肖 滌非先生的《讀詩三札記·讀阮嗣宗詩札記》)。論其意,庶族地主出身的阮籍希望能夠濟 世經邦,當以王士禎的解釋最燙貼:“《漢書·谷永傳》小臣趙、李,從微賤貴寵。成帝常 與微行。籍用趙、李正出此。”(《古詩箋·五言詩卷》)
由此可見,阮籍寫詩的確是只求意會,非給人讀的,也許在他看來,意是最可貴的,能 表意就行,別人讀不讀他的詩恐怕就無所謂了。再如“念我平時居,郁然思妖姬”(六十四)這首詩,若非前面曾用過首陽山之典,讀者就很難明白詩中的“妖姬”是那位逼伯夷、叔齊 隱逸餓死的昏君殷紂王。正如阮籍自己所表白的:“誰言不可見,青鳥明我心”(二十二),他既然將心寄于天上的王母娘娘,便不期冀凡夫俗子理解了,既少了這層羈絆,便可以放開 手腳地“得意忘言”了。
前代論家談到阮詩便常稱其善用比興手法。陳沆曾謂阮詩“特寄托至深,立言有體,比 興多于賦頌,奧詰達其渺思”(《詩比興箋》卷二)。“賦頌”偏重于鋪陳,而比興則“文 已盡而意有余興”(《詩品序》),這正符合阮籍的創作原則,故其“比興多于賦頌”。后 人也有責怪阮籍比興使用不當的而失于隱晦的,這就是由于不明白阮籍之用比興是為了更好 的“得意忘言”,而不是為比興而比興的緣故。硬求其比興之間的內在邏輯,要么穿鑿附會,要么就茫然不知所云了。
阮籍用典還較多地采用了藏詞這種修辭手法,這與他那“得意忘言”的美學原則是一致 的。如在“黃鳥東南飛,寄言謝友生”(三十)這首詩中,他巧妙地將“孔雀東南飛,五里 一徘徊”(《孔雀東南飛》)和“雖有兄弟,不如友生”(《毛詩注》)兩個典故掐頭藏詞,這樣便使人初讀時不能一覽無余,大可玩味,幾經細品,其意自現。這種能充分調動讀者主 觀能動性和藝術積累的詩作,真是美哉!又如“戰士食糟糠,賢者處蒿萊”(三十一)這句 詩,將“仆妾余梁肉,而士不厭糟糠”(《史記·孟嘗君列傳》)和“原憲君魯,環諸之室,茨以蒿萊”(《韓詩外傳》)兩句話藏入詩中,既將作者胸中那突涌澎湃的憤憤不平之情和 譏嘲之意淋漓致盡地表現了出來,又增強了作品的戰斗力和藝術感染力,令人擊節稱絕。
阮詩“情感多哀樂同時而發”這個特點,肖滌非先生謂之為“最為奇特處,亦是文章最 難到處。”其實,這不過是阮籍將“得意忘言”的美學原則運用到爐火純青境地時的神來之 筆罷了,絕非阮氏有意為之。阮籍這類詩自然流暢,毫無矯柔造作之感。在魏晉易代那樣一 個矛盾空前的社會環境中,像阮籍這種極為敏感、極度清醒的詩人,自然日日時時都處于喜 怒哀樂的熬煎之中;這喜怒哀樂的情感自然也就泊泊流露在那類“情感多哀樂同時而發”的 詩中。
阮籍從“得意忘言”的原則出發,將他那亦喜亦哀、亦怒亦樂的情感毫無遮攔地在詩中 淋漓盡致地表現了出來,便寫出了“悅懌若九春,馨折似秋霜”
(十三),“遠望令人悲,春氣感我心”
(十一),“松柏郁森沉,鸝黃相與嘻”(六十四)等情緒大起大落、跌宕起 伏的佳作。這些詩有的是“沙歐集翔”轉眼“陰風怒號”;有的是“濁浪排空”頃俄“錦鱗 游詠”,使我們為阮籍那起伏的心潮所感染;為他所承受的巨大的心靈痛苦所震攝;為封建 社會對人之心靈的折磨而憤怒;為志士們自強不息的奮爭精神所折服。要想在這類詩里找到 所謂的“內在邏輯”,實在是不可能的。因為我們讀阮詩,除了每每體味到他那因壓抑、憤 懣而哀怒的心境和因偶爾發泄、避禍得逞而偷悅的情愫外,還能得到什么呢?
阮籍身兼文學家和哲學家這雙重身份,他既然刻意追求“得意忘言”,將“意”視為寫 詩作文的最高境界,這便使得八十二首《詠懷詩》具有很強的哲理性,很有啟迪作用。《詠 懷詩》(六十)就是由于作者縱覽古今,悟得了人生的渺小和宇宙的宏大,故而“憤懣從此 舒”;“少年學擊刺,妙使過曲城”(六十一)則表達了他對封建社會大徹大悟的靈感。這 類詩,我們更只可意會,不能穿鑿。
《詠懷詩》以其獨特的藝術風格和美學情調出現在中國詩壇上,當時就引起了強烈反響。阮籍之后,詩人爭先仿效其詩作,影響極為深遠。遠的不說,在南北朝就有支遁、張君祖、江淹、庾信等人。
但由于后人多對阮詩的創作原則不甚明了,只追求其“遙深”、“難測”的一面,使得 詠懷詩這種藝術形式多用于表達玄理,失卻了阮詩思想的真率和情感的熱烈。像支循的“踟 躕觀象物,未始見全牛。毛麟有所貴,所貴在忘鑒”(《廣弘明集》)之類的玄言詩,故弄 玄虛、空洞無物,讀后如同嚼蠟。又比如張君祖寫的“何必玩幽間,青衿表離俗。百齡苛末 遐,昨辰亦非促”(《廣弘明集》)這首詩,消積頹廢,失卻了阮詩的深沉和執著。江淹雖 深明嗣宗之心,但終因功力有限,而難與阮籍比肩,如之所作《效阮公詩》多明白如話,徑 不得品味。只是到了陶潛和李白的詩中,我們才又看到了阮詩的發揚光大。
阮籍詠懷八十二首(全錄)
一
夜中不能寐。起坐彈鳴琴。薄帷鑒明月。清風吹我襟。孤鴻號外野。翔鳥鳴北林。徘徊將何見。憂思獨傷心。
二
二妃游江濱。逍遙順風翔。交甫懷佩環。婉孌有芬芳。猗靡情歡愛。千載不相忘。傾城迷下蔡。容好結中腸。感激生憂思。萱草樹蘭房。膏沐為誰施。其雨怨朝陽。
如何金石交。一旦更離傷。
三
嘉樹下成蹊。東園桃與李。秋風吹飛藿。零落從此始。繁華有憔悴。堂上生荊杞。驅馬舍之去。去上西山趾。一身不自保。何況戀妻子。凝霜被野草。歲暮亦云已。
四
天馬出西北。由來從東道。春秋非有托。富貴焉常保。清露被皋蘭。凝霜沾野草。朝為媚少年。夕暮成丑老。
自非王子晉。誰能常美好。
五
平生少年時。輕薄好弦歌。西游咸陽中。趙李相經過。娛樂未終極。白日忽蹉跎。驅馬復來歸。反顧望三河。黃金百鎰盡。資用常苦多。北臨太行道。失路將如何。
六
昔聞東陵瓜。近在青門外。連畛距阡陌。子母相鉤帶。五色曜朝日。嘉賓四面會。膏火自煎熬。多財為患害。
布衣可終身。寵祿豈足賴。
七
炎暑惟茲夏。三旬將欲移。芳樹垂綠葉。青云自逶迤。四時更代謝。日月遞參差。徘徊空堂上。忉怛莫我知。
愿覩卒歡好。不見悲別離。
八
灼灼西隤日。余光照我衣。回風吹四壁。寒鳥相因依。周周尚銜羽。蛩蛩亦念饑。如何當路子。磬折忘所歸。豈為夸譽名。憔悴使心悲。寧與燕雀翔。不隨黃鵠飛。
黃鵠游四海。中路將安歸。
九
步出上東門。北望首陽岑。下有采薇士。上有嘉樹林。良辰在何許。凝霜沾衣襟。寒風振山岡。玄云起重陰。鳴鴈飛南征。鶗鴂發哀音。素質游商聲。凄愴傷我心。
十
北里多奇舞。濮上有微音。輕薄閑游子。俯仰乍浮沉。方式從狹路。僶俛趨荒淫。焉見王子喬。乘云翔鄧林。
獨有延年術。可以慰我心。
十一
湛湛長江水。上有楓樹林。皋蘭被徑路。青驪逝骎骎。遠望令人悲。春氣感我心。三楚多秀士。朝云進荒淫。朱華振芬芳。高蔡相追尋。一為黃雀哀。淚下誰能禁。
十二
昔日繁華子。安陵與龍陽。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輝光。悅懌若九春。磬折似秋霜。流盻發姿媚。言笑吐芬芳。攜手等歡愛。宿昔同衣裳。愿為雙飛鳥。比翼共翱翔。
丹青著明誓。永世不相忘。
十三
登高臨四野。北望青山阿。松柏翳岡岑。飛鳥鳴相過。感慨懷辛酸。怨毒常苦多。
李公悲東門。蘇子狹三河。求仁自得仁。豈復嘆咨嗟。
十四
開秋兆涼氣。蟋蟀鳴床帷。感物懷殷憂。悄悄令心悲。多言焉所告。繁辭將訴誰。
微風吹羅袂。明月耀清暉。晨雞鳴高樹。命駕起旋歸。
十五
昔年十四五。志尚好詩書。被褐懷珠玉。顏閔相與期。開軒臨四野。登高望所思。丘墓蔽山岡。萬代同一時。千秋萬歲后。榮名安所之。乃悟羨門子。噭噭令自嗤。
十六
徘徊蓬池上。還顧望大梁。綠水揚洪波。曠野莽茫茫。走獸交橫馳。飛鳥相隨翔。是時鶉火中。日月正相望。朔風厲嚴寒。陰氣下微霜。覊旅無儔匹。俛仰懷哀傷。小人計其功。君子道其常。豈惜終憔悴。詠言著斯章。
十七
獨坐空堂上。誰可與歡者。出門臨永路。不見行車馬。登高望九州。悠悠分曠野。
孤鳥西北飛。離獸東南下。日暮思親友。晤言用自寫。
十八
懸車在西南。羲和將欲傾。流光耀四海。忽忽至夕冥。朝為咸池暉。蒙汜受其榮。豈知窮達士。一死不再生。視彼桃李花。誰能久熒熒。君子在何計。嘆息未合幷。
瞻仰景山松。可以慰吾情。
十九
西方有佳人。皎若白日光。被服纖羅衣。左右佩雙璜。修容耀姿美。順風振微芳。登高眺所思。舉袂當朝陽。寄顏云霄閑。揮袖凌虛翔。飄飖恍惚中。流眄顧我傍。
悅懌未交接。晤言用感傷。
二十
楊朱泣歧路。墨子悲染絲。揖讓長離別。飄飖難與期。豈徒燕婉情。存亡誠有之。蕭索人所悲。禍釁不可辭。趙女媚中山。謙柔愈見欺。嗟嗟涂上士。何用自保持。
二十一
于心懷寸陰。羲陽將欲冥。揮袂撫長劍。仰觀浮云征。云間有玄鶴。抗志揚哀聲。
一飛沖青天。曠世不再鳴。豈與鶉鷃游。連翩戲中庭。
二十二
夏后乘靈輿。夸父為鄧林。存亡從變化。日月有浮沉。鳳皇鳴參差。伶倫發其音。
王子好簫管。世世相追尋。誰言不可見。青鳥明我心。
二十三
東南有射山。汾水出其陽。六龍服氣輿。云蓋切天綱。仙者四五人。逍遙晏蘭房。寢息一純和。呼噏成露霜。沐浴丹淵中。照耀日月光。豈安通靈臺。游瀁去高翔。
二十四
殷憂令志結。怵惕常若驚。逍遙未終晏。朱華忽西傾。蟋蟀在戶牖。蟪蛄號中庭。心腸未相好。誰云亮我情。愿為云間鳥。千里一哀鳴。三芝延瀛洲。遠游可長生。
二十五
拔劍臨白刃。安能相中傷。但畏工言字。稱我三江旁。飛泉流玉山。懸車棲扶桑。
日月徑千里。素風發微霜。勢路有窮達。咨嗟安可長。
二十六
朝登洪坡顛。日夕望西山。荊棘被原野。羣鳥飛翩翩。鸞鹥時棲宿。性命有自然。
建木誰能近。射干復嬋娟。不見林中葛。延蔓相勾連。
二十七
周鄭天下交。街術當三河。妖冶閑都子。煥耀何芬葩。玄發發朱顏。睇眄有光華。傾城思一顧。遺視來相夸。愿為三春游。朝陽忽蹉跎。盛衰在須臾。離別將如何。
二十八
若花耀四海。扶桑翳瀛洲。日月經天涂。明暗不相讎。窮達自有常。得失又何求。豈效路上童。攜手共遨游。陰陽有變化。誰云沉不浮。朱鱉躍飛泉。夜飛過吳洲。俛仰運天地。再撫四海流。系累名利場。駑駿同一辀。豈若遺耳目。升遐去殷憂。
二十九
昔余游大梁。登于黃華顛。共工宅玄冥。高臺造青天。幽荒邈悠悠。凄愴懷所憐。所憐者誰子。明察自照妍。應龍沈冀州。妖女不得眠。肆侈陵世俗。豈云永厥年。
三十
驅車出門去。意欲遠征行。征行安所如。背棄夸與名。夸名不在己。但愿適中情。單帷蔽皎日。高樹隔微聲。讒邪使交疏。浮云令晝冥。嬿婉同衣裳。一顧傾人城。從容在一時。繁華不再榮。晨朝奄復暮。不見所歡形。黃鳥東南飛。寄言謝友生。
三十一
駕言發魏都。南向望吹壹。簫管有遺音。梁王安在哉。戰士食糟糠。賢者處蒿萊。歌舞曲未終。秦兵已復來。夾林非吾有。朱宮生塵埃。軍敗華陽下。身竟為土灰。
三十二
朝陽不再盛。白日忽西幽。去此若俯仰。如何似九秋。人生若塵露。天道邈悠悠。齊景升丘山。涕泗紛交流。孔圣臨長川。惜逝忽若浮。去者余不及。來者吾不留。
愿登太華山。上與松子游。漁父知世患。乘流泛輕舟。
三十三
一日復一夕。一夕復一朝。顏色改平常。精神自損消。胸中懷湯火。變化故相招。萬事無窮極。知謀苦不饒。但恐須臾間。魂氣隨風飄。終身履薄冰。誰知我心焦。
三十四
一日復一朝。一昏復一晨。容色改平常。精神自飄淪。臨觴多哀楚。思我故時人。對酒不能言。凄愴懷酸辛。愿耕東皋陽。誰與守其真。愁苦在一時。高行傷微身。
曲直何所為。龍蛇為我鄰。
三十五
世務何繽紛。人道苦不遑。壯年以時逝。朝露待太陽。愿攬羲和轡。白日不移光。天階路殊絕。云漢邈無梁。濯發旸谷濱。遠游昆岳傍。登彼列仙岨。采此秋蘭芳。
時路烏足爭。太極可翱翔。
三十六
誰言萬事囏。逍遙可終生。臨堂翳華樹。悠悠念無形。彷徨思親友。倐忽復至冥。
寄言東飛鳥。可用慰我情。
三十七
嘉時在今辰。零雨灑塵埃。臨路望所思。日夕復不來。人情有感慨。蕩漾焉能排。
揮涕懷哀傷。辛酸誰語哉。
三十八
炎光延萬里。洪川蕩湍瀨。彎弓掛扶桑。長劍倚天外。泰山成砥礪。黃河為裳帶。視彼莊周子。榮枯何足賴。捐身棄中野。烏鳶作患害。豈若雄杰士。功名從此大。
三十九
壯士何慷慨。志欲威八荒。驅車遠行役。受命念自忘。良弓挾烏號。明甲有精光。臨難不顧生。身死魂飛揚。豈為全軀士。效命爭戰場。忠為百世榮。義使令名彰。
垂聲謝后世。氣節故有常。
四十
混元生兩儀。四象運衡璣。曒日布炎精。素月垂景輝。晷度有昭回。哀哉人命微。飄若風塵逝。忽若慶云晞。修齡適余愿。光寵非己威。安期步天路。松子與世違。
焉得凌霄翼。飄飖登云湄。嗟哉尼父志。何為居九夷。
四十一
天網彌四野。六翮掩不舒。隨波紛綸客。泛泛若浮鳧。生命無期度。朝夕有不虞。列仙停修齡。養志在沖虛。飄飖云日間。邈與世路殊。榮名非己寶。聲色焉足娛。
采藥無旋返。神仙志不符。逼此良可惑。令我久躊躇。
四十二
王業須良輔。建功俟英雄。元凱康哉美。多士頌聲隆。陰陽有舛錯。日月不當融。天時有否泰。人事多盈沖。園綺遯南岳。伯陽隱西戎。保身念道真。寵耀焉足崇。
人誰不善始。尠能克厥終。休哉上世士。萬載垂清風。
四十三
鴻鵠相隨飛。飛飛適荒裔。雙翮臨長風。須臾萬里逝。朝餐瑯玕實。夕宿丹山際。
抗身青云中。網羅孰能制。豈與鄉曲士。攜手共言誓。
四十四
儔物終始殊。修短各異方。瑯玕生高山。芝英耀朱堂。熒熒桃李花。成蹊將夭傷。
焉敢希千術。三春表微光。自非凌風樹。憔悴烏有常。
四十五
幽蘭不可佩。朱草為誰榮。修竹隱山陰。射干臨增城。葛藟延幽谷。綿綿瓜瓞生。
樂極消靈神。哀深傷人情。竟知憂無益。豈若歸太清。
四十六
鷽鳩飛桑榆。海鳥運天池。豈不識宏大。羽翼不相宜。招搖安可翔。不若棲樹枝。
下集蓬艾間。上游園圃籬。但爾亦自足。用子為追隨。
四十七
生命辰安在。憂戚涕沾襟。高鳥翔山岡。燕雀棲下林。青云蔽前庭。素琴凄我心。
崇山有鳴鶴。豈可相追尋。
四十八
鳴鳩嬉庭樹。焦明游浮云。焉見孤翔鳥。翩翩無匹羣。死生自然理。消散何繽紛。
四十九
步游三衢旁。惆悵念所思。豈為今朝見。恍惚誠有之。澤中生喬松。萬世未可期。
高鳥摩天飛。凌云共游嬉。豈有孤行士。垂涕悲故時。
五十
清露為凝霜。華草成蒿萊。誰云君子賢。明達安可能。乘云招松喬。呼噏永矣哉。
五十一
丹心失恩澤。重德喪所宜。善言焉可長。慈惠未易施。不見南飛燕。羽翼正差池。
高子怨新詩。三閭悼乖離。何為混沌氏。倐忽體貌隳。
五十二
十日出旸谷。弭節馳萬里。經天耀四海。倐忽潛蒙泛。誰言焱炎久。游沒何行俟。逝者豈長生。亦去荊與杞。千歲猶崇朝。一餐聊自已。是非得失間。焉足相譏理。
計利知術窮。哀情遽能止。
五十三 自然有成理。生死道無常。智巧萬端出。大要不易方。如何夸毘子。作色懷驕腸。乘軒驅良馬。憑幾向膏粱。被服纖羅衣。深榭設閑房。不見日夕華。翩翩飛路旁。
五十四
夸談快憤懣。情慵發煩心。西北登不周。東南望鄧林。曠野彌九州。崇山抗高岑。
一餐度萬世。千歲再浮沈。誰云玉石同。淚下不可禁。
五十五
人言愿延年。延年欲焉之。黃鵠呼子安。千秋未可期。獨坐山嵓中。惻愴懷所思。王子一何好。猗靡相攜持。悅懌猶今辰。計校在一時。置此明朝事。日夕將見期。
五十六
貴賤在天命。窮達自有時。婉孌佞邪子。隨利來相欺。孤思損惠施。但為讒夫蚩。
鹡鸰鳴云中。載飛靡所期。焉知傾側士。一旦不可持。
五十七
驚風振四野。回云蔭堂隅。床帷為誰設。幾杖為誰扶。雖非明君子。豈闇桑與榆。世有此聾聵。芒芒將焉如。翩翩從風飛。悠悠去故居。離麾玉山下。遺棄毀與譽。
五十八
危冠切浮云。長劍出天外。細故何足慮。高度跨一世。非子為我御。逍遙游荒裔。
顧謝西王母。吾將從此逝。豈與蓬戶士。彈琴誦言誓。
五十九
河上有丈人。緯蕭棄明珠。甘彼藜藿食。樂是蓬蒿廬。豈效繽紛子。良馬騁輕輿。朝生衢路旁。夕瘞橫術隅。歡笑不終宴。俛仰復欷歔。鑒茲二三者。憤懣從此舒。
六十
儒者通六藝。立志不可干。違禮不為動。非法不肯言。渴飲清泉流。饑食幷一簞。歲時無以祀。衣服常苦寒。屣履詠南風。缊袍笑華軒。信道守詩書。義不受一餐。
烈烈褒貶辭。老氏用長嘆。
六十一
少年學擊劍。妙伎過曲城。英風截云霓。超世發奇聲。揮劍臨沙漠。飲馬九野坰。旗幟何翩翩。但聞金鼓鳴。軍旅令人悲。烈烈有哀情。念我平常時。悔恨從此生。
六十二
平晝整衣冠。思見客與賓。賓客者誰子。倐忽若飛塵。裳衣佩云氣。言語究靈神。
須臾相背棄。何時見斯人。
六十三
多慮令志散。寂寞使心憂。翱翔觀陂澤。撫劍登輕舟。但愿長閑暇。后歲復來游。
六十四
朝出上東門。遙望首陽基。松柏郁森沉。鸝黃相與嬉。逍遙九曲間。徘徊欲何之。
念我平居時。郁然思妖姬。
六十五
王子十五年。游衍伊洛濱。朱顏茂春華。辯慧懷清真。焉見浮丘公。舉手謝時人。
輕蕩易恍惚。飄飖棄其身。飛飛鳴且翔。揮翼且酸辛。
六十六
塞門不可出。海水焉可浮。朱明不相見。奄昧獨無侯。持瓜思東陵。黃雀誠獨羞。失勢在須臾。帶劍上吾丘。悼彼桑林子。涕下自交流。假乘汧渭間。鞍馬去行游。
六十七
洪生資制度。被服正有常。尊卑設次序。事物齊紀綱。容飾整顏色。磬折執圭璋。堂上置玄酒。室中盛稻粱。外厲貞素談。戶內滅芬芳。放口從衷出。復說道義方。
委曲周旋儀。姿態愁我腸。
六十八
北臨干昧溪。西行游少任。遙顧望天津。駘蕩樂我心。綺靡存亡門。一游不再尋。儻遇晨風鳥。飛駕出南林。漭瀁滛光中。忽忽肆荒淫。休息晏清都。超世又誰禁。
六十九
人知結交易。交友誠獨難。險路多疑惑。明珠未可干。彼求饗太牢。我欲幷一餐。
損益生怨毒。咄咄復何言。
七十
有悲則有情。無悲亦無思。茍非嬰網罟。何必萬里畿。翔風拂重霄。慶云招所晞。
灰心寄枯宅。曷顧人間姿。始得忘我難。焉知嘿自遺。
七十一
木槿榮丘墓。煌煌有光色。白日頹林中。翩翩零路側。蟋蟀吟戶牖。蟪蛄鳴荊棘。蜉蝣玩三朝。采采修羽翼。衣裳為誰施。俛仰自收拭。生命幾何時。慷慨各努力。
七十二
修涂馳軒車。長川載輕舟。性命豈自然。勢路有所由。高名令志惑。重利使心憂。
親昵懷反側。骨肉還相讎。更希毀珠玉。可用登遨游。
七十三
橫術有奇士。黃駿服其箱。朝起瀛洲野。日夕宿明光。再撫四海外。羽翼自飛揚。
去置世上事。豈足愁我腸。一去長離絕。千歲復相望。
七十四
猗歟上世士。恬淡志安貧。季葉道陵遲。馳騖紛垢塵。寗子豈不類。楊歌誰肯殉。棲棲非我偶。徨徨非己倫。咄嗟榮辱事。去來味道真。道真信可娛。清潔存精神。
巢由抗高節。從此適河濱。
七十五
梁東有芳草。一朝再三榮。色容艷姿美。光華耀傾城。豈為明哲士。妖蠱諂媚生。輕薄在一時。安知百世名。路端便娟子。但恐日月傾。焉見冥靈木。悠悠竟無形。
七十六
秋駕安可學。東野窮路旁。綸深魚淵潛。矰設鳥高翔。泛泛乘輕舟。演漾靡所望。吹噓誰以益。江湖相捐忘。都冶難為顏。修容是我常。茲年在松喬。恍惚誠未央。
七十七
咄嗟行至老。僶俛常苦憂。臨川羨洪波。同始異支流。百年何足言。但苦怨與讎。讎怨者誰子。耳目還相羞。聲色為胡越。人情自逼遒。招彼玄通士。去來歸羨游。
七十八
昔有神仙士。乃處射山阿。乘云御飛龍。噓噏嘰瓊華。可聞不可見。慷慨嘆咨嗟。
自傷非儔類。愁苦來相加。下學而上達。忽忽將如何。
七十九
林中有奇鳥。自言是鳳凰。清朝飲醴泉。日夕棲山岡。高鳴徹九州。延頸望八荒。適逢商風起。羽翼自摧藏。一去昆侖西。何時復回翔。但恨處非位。愴恨使心傷。
八十
出門望佳人。佳人豈在茲。三山招松喬。萬世誰與期。存亡有長短。慷慨將焉知。
忽忽朝日隤。行行將何之。不見季秋草。摧折在今時。
八十一
昔有神仙者。羨門及松喬。噏習九陽間。升遐嘰云霄。人生樂長久。百年自言遼。
白日隕隅谷。一夕不再朝。豈若遺世物。登明遂飄飖。
八十二 墓前熒熒者。木槿耀朱華。榮好未終朝。連飚隕其葩。豈若西山草。瑯玕與丹禾。
垂影臨增城。余光照九阿。寧微少年子。日久難咨嗟。
詠懷八十二首
阮籍
二妃游江濱,逍遙順風翔。
交甫懷環佩,婉孌有芬芳。
猗靡情歡愛,千載不相忘。
傾城迷下蔡,容好結中腸。
感激生憂思,萱草樹蘭房。
膏沐為誰施,其雨怨朝陽。
如何金石交,一旦更離傷!
這首詩的前四句是敘述劉向《列仙傳》中的一個神話故事:“江妃二女者,不知何所人也,出游于江、漢之湄(水邊),逢鄭交甫。”交甫見而悅之,下請其,二女解與交甫。交甫悅受而懷揣之,“趨去數十步,視,空懷無;顧
二女,忽然不見。”這里借用此故事來發端起興:敘江妃二女游于江漢之濱,自 由逍遙地順風飄舞,鄭交甫遇到了她們便一見鐘情,請她們解環相贈以為信物,二女答應了他的請求。交甫把環藏在懷里。那兩位神女都年青美貌(婉孌),渾身飄散著香氣。
以下八句則與《列仙傳》記載不合,乃是詩人借題發揮想象,寫雙方別后的 纏綿相思,贊揚他們對愛情的忠貞不渝。“猗靡”,婉曲纏綿之意。“傾城”和 “迷下蔡”,皆形容女子的絕世美貌。《漢書.外戚傳》載李延年歌曰:“絕代 有佳人,遺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宋玉《登徒子好色賦》有“ 臣東家之子,嫣然一笑,惑陽城,迷下蔡(地名)。”這四句寫鄭交甫別后對二 妃情致纏綿,衷心相愛,永世不忘;二妃那傾城傾國的美好容貌,已深深地印在 交甫心中。“感激”四句則寫二妃對交甫因相思而產生的離愁別恨。“萱草”即 諼草,據說見之可以忘記憂傷,故又名忘憂草。“蘭房”,猶言香閨,即婦女居 室。“膏沐”,古代婦女用的發油。這四句是從《詩.衛風.伯兮》“焉得諼草,言樹之背(北堂階下)”,“豈無膏沐,誰適為容”,“其雨其雨,杲杲出日” 幾句蛻化而來,描寫的是二妃因感動于交甫的衷心愛慕而產生思念憂傷,不能自 己,欲得萱草栽種到蘭房,隨時憑窗望見,借以忘憂。“女為悅己者容”,可現 在對鄭交甫徒有相思而不得見,因而頭發散亂也懶施脂粉,倦于梳理;心中切盼 交甫到來,可他偏偏不再來臨,就像亟盼下雨而天空卻偏偏出現太陽一樣,使人 怨恨不盡。
詩人在這個神話愛情故事的鍾事增華的描述中,自然寄寓了無限深長的感慨,所以結尾二句突轉發問:怎么當初像金石一般堅固的情誼,會在旦夕之間,便離 異斷絕而令人悲傷呢?
阮籍發言玄遠,文多隱避。這首詩的主旨亦復如此,以至千古之下,眾說紛 紜,或言是諷剌愛情不專(如沈約),或言是比喻君臣遭際(如何焯)。而元人 劉履解說最詳:“初,司馬昭以魏氏托任之重,亦自謂能盡忠于國;至是專權僭 竊,欲行篡逆,故嗣宗婉其詞以諷之。言交甫能念二妃解于一遇之頃,猶且情 愛猗靡,久而不忘。佳人以容好結歡,猶能感激思望,專心靡他,甚而至于憂且 怨。如何股肱大臣視同腹心者,一旦更變而有乖背之傷也。君臣朋友皆以義合,故借金石之交為喻。”(《選詩補注》)此說認為“金石交”是比喻曹魏皇帝和 世為曹魏重臣的司馬氏,大致是正確的。所以,這首詩應該說是諷剌司馬氏之作。
全詩通篇皆用比興寄托和反襯對比手法,詩意曲折隱微。本為諷剌現實君臣 關系,卻借用遙遠的神話愛情故事,而又加以想像渲染,這已夠“玄遠”了;而 結尾二句本是讀者尋繹其寄托的關鍵,但詩人又只通過用典發問微露端倪,并不 明言;且詩中多用典故,使意旨愈益隱微迷離。此即所謂“言在耳目之內,情寄 八荒之表”(《詩品》)。以男女情愛喻君臣離合,屈原《離騷》、曹植《七哀》 等詩早已有之,但那是正比,而本詩卻是反喻。前十二句全是為反襯結尾二句的,以形成強烈的反差。至于其所以如比隱微曲折,自然是由于時代和處境使然。
第四篇:阮籍《詠懷詩》
阮籍《詠懷詩》
一、意旨遙深的詩人:阮籍
阮籍(210-263),字嗣宗,陳留尉氏(今屬河南)人。時代狀況:玄學。篡權。戰亂。黑暗。
竹林七賢:懷縣(今屬河南省)的山濤、向秀,尉氏(屬陳留郡,今屬河南省)的阮籍、阮咸,铚(zhì)縣(今屬安徽省)的嵇康,沛國(今安徽宿縣西北)的劉伶,還有林沂(yí)(今屬山東省)的王戎。在“竹林七賢”中,山濤和王柔雖然很崇奉老莊的道家哲學,但也非常熱心于名位利祿,所以,他們二人的生平在“竹林七賢”中比較富貴、顯達,而不以文學著稱,也沒有留下很多好作品。
向秀、劉伶、阮咸雖然留下一些作品,但不算很多,只有向秀的《思舊賦》、劉伶的《酒德頌》等較為著稱。
在七賢中,真正倜儻不群,富有個性,而且在文學上有較大成就的自然就是嵇康和阮籍了。這兩個人的作品風格完全不同,阮籍的風格是寓意遙深,志氣曠逸。前人評他們二人的詩說:“嵇詩清峻,軟旨遙深。”意思是說嵇康的詩清新、峻切,阮籍的詩意旨遙遠、深微,難以測知。
如果從詩歌的藝術價值來說,嵇康的詩雖然也寫得很好,但是,寫得過于直率了,缺乏含蓄,沒有蘊藉;阮籍的詩雖有一份哀怨之意,但很有節制,很含蓄。所以阮籍的詩富于蘊藉、沉摯的意趣。因而,在竹林七賢之中,在“正始時代”的作家之中,阮籍的文學成就是第一位的。
阮籍是建安七子之一阮瑀的兒子。阮瑀“工于詩文、長于書札”,詩、文和書信都寫得很好,曾擔任過曹操的記室。
歷史上記載:阮籍“容貌瑰杰,志氣宏放,傲然獨得”,“喜怒不形于色”。這是因為他所處的魏晉之交的亂世,不如此不足以遠禍全身。阮籍的性格,一方面他的生活非常放浪,秉賦有豪放的志意,不受一切外在的禮法的拘束。另一方面,他為了能夠在衰亂之世委曲求全地保全自己,而在內心非常有節制。阮籍的詩之所以寫的如此寓意遙深,他的為人之所以這樣喜怒不形于色,正是因為他有兩種相反的情感的緣故。
關于阮籍的為人,歷史上記載說,他“內心淳至,以孝稱,而疏于禮法”。雖然他外表上行為放浪,而內心卻是非常淳厚、非常篤摯的,并且以孝順著稱。有一天,阮籍正和一位朋友下棋。這時,有人把他母親死了的消息告訴他,他的朋友想要停止下棋,但他卻對下棋的朋友說,請終此局。下完這盤棋,他就放聲一慟,嘔血數斗,而且“哀毀骨立,杖而后起”。
當時人們以吊喪為重,當中書令裴楷來吊祭阮籍母親之喪時,阮籍散發箕踞,醉而直視。既不給裴楷答禮,也不哀哭。裴楷仍然盡他的吊喪之禮。當時有人問裴楷,既然阮籍沒有給你答禮,你為什么還盡喪之禮呢?裴楷回答說,阮籍那樣的人物是在禮法以外的,他可以像他那樣行事;我們是一般的尋常人,是在禮法以內的,是應該遵守禮法的。此外,阮籍疏于禮法,他遇俗士則白眼沉默,遇知己就以青眼相對。嵇康的哥哥來見阮籍,他就以白眼相對;嵇康自己來見阮籍,就以青眼相對。
歷史上還記載,阮籍“口不臧否人物”。當時有人故意與阮籍談話,像當年讒毀嵇康的鐘會,也非常忌恨阮籍。鐘會當時任司隸校尉,他“數以時事問之”,多次讓阮籍對當時正事進行評論,希望從阮籍的口中得到他對當時一些人物的批評作為把柄,然后再給阮籍加上一些罪名,而阮籍絕口不臧否人物,“皆以酣醉獲免”。(司馬昭替他的兒子司馬炎向阮籍求為婚姻,要阮籍把他的女兒嫁給司馬昭的兒子,阮籍知道司馬昭的用意之后,便常常飲酒,一醉達60天之久,使司馬昭沒有機會談及此事。)
歷史上還記載,阮籍好讀書,愛山水,常任意出游,“不由徑路,車跡所窮,輒慟哭而返。”他喜歡讀書,也喜歡游山玩水。他常常任意地駕上車出游,但不按著一般人所經過的路徑走,而是任意而行,當走到途窮無路可走的時候,就慟哭著轉回來。
歷史上海記載,阮籍有一次登上了當年劉邦與項羽作戰的廣武山,當他目睹舊時楚漢相爭的作戰遺跡時,不禁嘆息道:“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他是在感嘆在一個衰亂的時代,沒有一個真正偉大的英雄人物能夠拯拔、能夠救濟正處于水火涂炭之中的人民。他對時代危亡的慨嘆和失望的悲哀之情,都在這兩句話中深深地表現出來。
阮籍好老莊,然而他曾經屢次出仕,(比如他做過太尉蔣濟的掾屬,做過尚書郎,步兵校尉),是為什么呢?一方面,他有放浪不羈的一面,對當時的時代非常失望、不滿,但另一方面,他又有一種委曲求全的苦心,能夠節制自己。所以,他屢次出仕又屢次辭官,正好可以看出他內心矛盾掙扎的痛苦。
在七賢中,阮籍是內心最為矛盾、最為痛苦的一個人。因此,他常常“夜闌酒醒,難去憂畏,逶迤伴食,內慚神明。耿介與求生矛盾,曠達與良知互爭,悲涼郁結,莫可告喻。對天咄咄,發為詩文”。老莊哲學的曠達與他良知上所忍受的悲苦互爭,內心真是“悲涼郁結”,而這種痛苦又沒有一個人可以訴說,所以就把內心的零亂、悲苦用詩文表現出來。
阮籍在政治上有雄心壯志,但他不滿司馬氏的所作所為,不愿依附司馬氏,又怕遭禍而不敢公然反對。他崇尚老莊的自然無為,蔑棄禮法;對司馬氏提倡儒家禮教的一套虛偽行徑,深為反感。他有才能,有志向,但無法施展,所看見的是恐怖的屠殺和虛偽的禮法。哀傷、苦悶、恐懼、絕望包圍了他。他寫下了五言《詠懷詩》八十二首,充分表現了他那孤獨苦悶的心情,同時隱隱約約地對時政和上流社會的丑惡現象進行了諷刺,憂生和憤世構成了他詩作的主題。他的詩語言比較質樸,不假雕飾,但因對許多丑惡現象不敢明言,隱約其辭,因此不少篇章的內容顯得深晦難曉。他的詩在展示內心世界的豐富復雜性方面,在深入表現詩人的個性方面,堪與曹植的詩比美。
二、詠懷詩
阮籍詠懷詩共有82首。所謂“詠懷”,就是抒寫懷抱的意思,內心之所感動的,內心之所思想的,都可以抒發出來。
阮籍的82首詠懷詩,不是作于一個時候,而是“因物因事,情動于衷而見于吟詠。內多憂時憤激之言,而出于隱喻象征,迂回吞吐,耐人尋味”。
前人的評價: 鐘嶸《詩品》:“《詠懷》之作,可以陶性靈、發幽思。言在耳目之內,情寄八荒之表。洋洋乎會于風雅。”又說:“厥旨淵放,歸趣難求”。指出阮籍的詩,言語字句所寫的景物好像就在我們耳目之前一樣,而它其中所蘊含的情意,其寄托像八荒一樣的遙遠,很難搞懂他的主旨是什么。
晉宋之交的詩人顏延年在他的《詠懷詩注》中說:“嗣宗身事亂朝,常恐罹謗遇禍,因茲發詠,故每有憂生之嗟。雖志在刺譏,而文多隱避。百代之下,難以情測。”
清代的陳沆在《阮籍詩箋(jiān)》的開頭引用顏延年上面的那些話,接著說:“今案軟公登臨廣武,嘯傲蘇門。遠跡曹爽,潔身懿、師。其詩憤懷禪代,憑吊今古。蓋仁人志士之發憤焉,豈直憂生之嗟而已哉。”陳沆說,阮籍的詩并不僅僅是顏延年所說的寫人生的憂患艱難而已,而是仁人志士的作品,具有非常深遠的含義。
三、夜中不能寐
“夜中不能寐,起坐彈鳴琴。”
表面意思是說,作者半夜睡不著,做起來彈琴而已。卻蘊含著他內心的憂思煩亂,他那想要求得抒發,想要求得解脫、寄托的努力和掙扎都表現在其中了。
“薄帷鑒明月,清風吹我衿。” 帷:帳幔、簾幕。在這指窗帷。鑒:照
天上的明月照在這薄薄的窗帷之上。然而,阮籍所寫的明月照在窗帷之上,還蘊含著他此時此刻內心的一種觸發,內心的一份感動與哀傷。因為月亮這個意向,會引發詩人一份寂寞、惆悵、哀傷的感情。(舉頭望明月。“玉階生白露,夜久侵羅襪。卻下水晶簾,玲瓏望秋月。”——《玉階怨》)
清:凄清
衿:衣服的前衿,正當胸懷的所在。
這里是說這時又有凄清、寒冷的夜風直吹到我的衿懷之內。這種寒冷,不僅僅是身體所感受到的寒冷而已,而且是他內心之中一份寒冷的感受。
“孤鴻號外野,朔鳥鳴北林。”
鴻:是雁中最大的一種。這種鳥飛得很高,飛得很遠。鴻雁是常常成群結伴地飛翔,或者排成“一”字,或者排成“人”字。而有時會有一只失群的孤雁,它孤獨地一個人,所以是孤鴻。
這一句表面上寫他耳朵聽到的孤鴻的號叫,其實是他內心的孤鴻的感覺。他說我聽到那孤鴻在悲鳴,在哀號,在什么地方哀號呢?在遼遠的曠野之上。
朔:指北方。朔鳥,就是指北方的鳥。然而“朔”還有“寒冷”的意思。冬天的北風就是朔風,朔風就是寒風。在這里,與其把它講成北方的鳥,不如把它講作寒鳥,是寫在寒冷的冷風之中的寒鳥在悲鳴,在啼叫。在什么地方呢?在北方的樹林之中。北方的樹林是指寒冷的樹林。
“徘徊將何見?憂思獨傷心。” 我在這個地方走來走去,將要看見什么,能見到什么呢?明月、清風、孤鴻、朔鳥。但他說,他什么也沒看到。
難道“明月、清風、孤鴻、朔鳥”都被阮籍一筆抹殺了嗎?不是。阮籍所說的不是這些,這些明月、清風、孤鴻、朔鳥所代表的是絕望,是幻滅,是悲哀,是寒冷,是孤獨,他要掙扎著離開它們,然而,除了它們以外,他再也找不到什么了,沒有一件事物能夠給他帶來溫暖和安慰。所以,他在徘徊與彷徨之中再也尋覓不到任何一件事物了。
在魏晉如此危亡、衰亂之世,我能夠希求、盼望些什么呢?所以“憂思獨傷心”。他只有滿懷憂愁、煩亂的一份情思,自己單獨地傷心。而且,這一份傷心是無可告喻的。有誰能知道我的傷心,向誰傾訴我的傷心?
他身仕亂朝,常恐遭禍。他不敢把自己對時代的那一種黑暗、危亡的“憤懷禪代”的感覺向人訴說。只有“徘徊將何見,憂思獨傷心”了。
意象與抒情
四、嘉樹下成蹊(xī)(其二)
嘉樹下成蹊,東園桃與李。
嘉樹:是美好的樹,凡是一切美好的樹,都可以稱它是嘉樹。《史記·李將軍列傳》:“諺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這兩句的意思是說,有一些美好的樹,樹的下面就自然會走出路來的,這些樹就是東園的桃樹和李樹。這兩句比喻美好繁盛的時代。
秋風吹飛藿(hu?),零落從此始。
飛藿:“藿”是豆葉,即豆類的植物。“飛藿”是指零落的豆葉。——對比木本植物。
沈約解釋這兩句說:“風吹飛藿之時,蓋桃李零落之日:華實既盡,柯葉又凋,無復一毫可悅。”
這兩句是說,秋風吹在豆葉上,我們就感到萬物零落從此就開始了。比喻凋零、衰敗的時代。
前面四句,我講的只是表面的意思。陳沆的《詩比興箋》認為這四句詩是有一種比興寓托的深意,陳沆說那是“司馬懿盡錄魏王公置于鄴。嘉樹零落,繁華憔悴,皆宗枝剪除之喻也”,意思是說這四句詩比喻曹魏的宗室之被司馬氏所剪除。
繁華有憔悴,堂上生荊杞。繁華:顏色美麗。
荊:一種落葉的灌木,它的莖是叢生的,大概有四五尺高,枝干很堅勁,古人常有人以荊木做手杖用。
堂:是一所房屋之中最中央的、最美好的、最高大的建筑。杞:枸杞。
這兩句是說,人世之間本來就是如此,一些盛衰興亡的轉變都是如此:一切繁華的事物都會有一個憔悴的結果和下場。而廳堂之上就會長滿荊、杞。生——死;聚——散。
驅馬舍之去,去上西山趾。
舍:舍棄
之:代詞,指零落、憔悴而長滿荊杞的地方。
西山:用典。是伯夷、叔齊當年隱居的地方。伯夷、叔齊是商紂時代孤竹國國君墨胎初的兩個兒子。周武王滅了商紂之后,他們“義不食周粟”,餓死在首陽山。《史記·伯夷列傳》說伯夷、叔齊臨死之前作了一首歌:
其辭曰:“登彼西山兮,采其微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神農、虞、夏忽焉沒兮,我安適歸矣?吁(xū)嗟徂(cú)兮,命之衰矣!”
趾:山腳。這兩句是說,這樣一個危亡、衰亂的時代,我要趕著我的馬,鞭策著我的馬,離開這個地方,到很遠很遠的西山去。
一身不自保,何況戀妻子?
阮籍在魏晉之交的危亂之時,他有那種委曲求全地保全的悲哀和痛苦。有的時候,之之所以肯于委曲求全,還不只是因為自己的緣故,說自己果然就貪生畏死而就委曲求全了,有時不是的,而是為了對自己的親屬、家人的一份保護愛護之意,因為有的時候會因為自己而連累整個家族。
阮籍說,我有時想到我一身的安危都不能夠自保,何況說我還要戀念、還要保護我的妻子兒女,我如何能夠保全他們呢?像這樣的危亡之世,有一天說不定就會有殺身之禍。
凝霜被野草,歲暮亦云已。凝霜:凝結的寒霜。被:遮蓋
歲暮:一年最后的日子 已:畢,完 這兩句說,那寒冷的嚴霜整個地把郊原四野的野草都覆蓋的時候,有什么生物還能保全下去呢?一年就要過去了,那我只好說一切都完結了,什么希望都沒有了。這里表現得非常絕望,同時,也表現了他在這個危亡、衰亂之時,那一份要茍且、委曲求全地求生的矛盾和悲哀。
其六 一日復一夕
一日復一夕,一夕復一朝。
每個人都是在白天黑夜的循環中度過的。在一天又一天的歲月累計中“顏色改平常,精神自損消。”
顏色改平常,精神自損消。逐漸衰老,這是誰也無法抗拒的自然規律。因為阮籍“身仕亂朝,常恐罹謗遇禍”,所以他的人生體驗是時時刻刻焦躁不安的。
胸中懷湯火,變化故相招。萬事無窮極,知謀苦不饒。因為他驕傲不屈的獨立個性,在無法融入主流社會趨勢敷衍的生存體驗下,他的心如同開水燙一樣痛苦:因為他不能逆來順受的接受統治,他對壓在頭上的統治權力恐懼害怕,所以他的心常常如烈火燒一樣的痛苦。因為時勢險惡,變化無常,面對殺人如麻的統治者,他常常感覺自己的智慧謀略不足以保住自己的性命。
但恐須臾間,魂氣隨風飄。
只恐怕自己隨時被殺,一命歸陰。怕死是人的天性,人們總是千方百計企圖保住自己的性命。阮籍也不例外。
終身履薄冰,誰知我心焦。
《詩經》: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他終日戰戰兢兢的痛苦,別人是無法理解他的。本詩是阮籍生存體驗的恐慌,但也涵括了人類共有的生命意識。人生的茫然包涵著無窮的感嘆。每個人都在茫然中前行,每個人都有未知的焦慮;每個人都負荷著內在的任性欲望,每個人都有外在的壓迫威脅,每個人都在忍受中艱難求生,這是一切個體生命無法逃避的天命,不管什么個性每天都得在負荷、承擔、忍受的歷程中度過,直到死而后已。
沈祖棻(fēn)《軟嗣宗<詠懷>詩初論》: “然凡古之偉大詩人,其作品不僅反映時世之痛苦而已,亦或表見超時世之悲哀。蓋自古人觀之,人類以其短促與渺小之生命,而追求永恒與偉大之宇宙,自無法獲得滿意之答案,其結果終必陷入悲哀也。嗣宗于此,故深有體會。”
第五篇:詠懷詩之身世感懷(教師版)
詠懷詩之身世感懷類 詩歌練習(教師版)
一、知識點撥 1.定義:
身世指人生的經歷、遭遇(多指不幸的)。身世感懷詩是詩人就自己的經歷、遭遇發表議論,抒發感慨的詩歌。
2.常見意象:
秋風、冬雪、煙雨、云山、江流、夕陽、殘紅、菊花、杜鵑、落葉、雁、酒、淚等。
3.常用手法:
情景交融、用典、對比、反襯等。
4.思想感情
①不被重用賞識的孤憤之情。
②四處漂泊、生活無著之苦。③蔑視權貴、笑傲王侯之氣。
二、習題演練
1.(2013年全國卷1)
閱讀下面這首宋詞,完成1~2題。(11分)
鵲橋仙 陸游
①華燈縱博,雕鞍馳射,誰記當年豪舉?酒徒一一取諸侯,獨去作江邊漁父。
②③輕舟八尺,低篷三扇,占斷蘋洲煙雨。鏡湖元自屬閑人,又何必君恩賜與!
【注】
①這三句是追憶當年軍中的生活。博,古代的一種棋戲。②占斷:占盡。蘋洲煙雨:指長滿蘋草、煙雨空濛的風光。
③鏡湖:即鑒湖,在今浙江紹興。唐天寶初,賀知章請求回家鄉會稽當道士,玄宗詔賜他鏡湖一角。(1)上闋最后兩句是什么意思?它表達了作者什么樣的情感?(5分)
答:那些整天酣飲的酒徒一個個都受賞封侯,而自己只能做閑散的江邊漁翁。表達了對自己壯志未酬而只能隱居的無奈與牢騷。
(2)詞的結尾借用了賀知章的故事,這有什么用意?請簡要分析。(6分)
答:用來含蓄地表現對統治者的不屑以及憤慨不平。皇帝既置我于閑散,鏡湖風月原本就屬于閑散之人,又何必要你皇帝恩賜呢?再說,天地之大,何處容不下我一個閑散之人,誰又稀罕你皇帝的恩賜!
2.(2013年四川卷)
閱讀下面的宋詩,回答問題。(8分)
①
九日和韓魏公
蘇洵 ②③晚歲登門最不才,蕭蕭華發映金罍。不堪丞相延東閣,閑伴諸儒老曲臺。佳節久從愁里過,壯心偶傍醉中來。暮歸沖雨寒無睡,自把新詩百遍開。
【注】
①九日,農歷九月九日,即重陽節;韓魏公,即韓琦,時為丞相。②金罍,泛指酒盞。③曲臺,指太常寺,掌禮樂郊廟社稷之事。
(1)本詩主要表達了作者怎樣的感情?結合全詩簡要分析。(4分)答:主要表達了作者壯志未酬的憂愁和苦悶。作者已頭發花白卻不得重用,佳節時愁苦嘆息,只能在酒醉中偶露雄心,因愁思而寒夜無眠,凡此種種,都表現了作者壯志未酬的憂愁和憤懣。(4分)(2)“佳節久從愁里過,壯心偶傍醉中來”在對比手法的運用上有何妙處?請簡要賞析。(4分)答:妙在用三層對比強化了詩人憂愁之深和潛藏于胸的壯志未絕。佳節時不喜反憂,壯心在現實中的落空與在醉酒豪言中的顯現,“久”與“偶”在時間上一長一短:三層對比,層層遞進,準確地表達了作者的內心世界。(4分)
3.(2011年江西卷)
閱讀下面這首詩,按要求回答問題。(8分)
①
清 明 黃庭堅
佳節清明桃李笑,野田荒蕪自生愁。雷驚天地龍蛇蜇,雨足郊原草木柔。
②
人乞祭余驕妾婦,士甘焚死不公侯。賢愚千載知誰是,滿眼蓬蒿共一丘。
【注】①此詩作于詩人被貶宜州期間。②士:指介之推,春秋時晉人。從晉文公出亡十九年,功成后拒絕做官,隱居錦山被燒死。
(1)這首詩首聯寫景抒情有什么特點?(4分)
【參考答案】本詩首聯運用擬人、對比的修辭手法,描寫清明時節兩種不同的景色,以樂景寫哀情,哀景襯哀情。
(補充:春天到來,桃李綻開,生機勃勃。然而作者想到的是荒野中埋在地底那長眠的人們,不禁愁緒萬端。樂景寫哀,愈見其哀。)
(2)指出“人乞祭余驕妾婦”這句話表現了作者怎樣的思想感情?(4分)【參考答案】典故出自《孟子》或《齊人有一妻一妾》。表現了詩人對賢愚混雜、是非不分的世道的憤慨;表現出詩人的一種無奈的超脫。
(補充:這個典故寫出毫無人格尊嚴的齊人以吃食人家祭祀的食品而洋洋自得的丑態。與介子推寧愿燒死也不做官的氣節形成了強烈對比,尾聯表達出作者對人生意義的拷問。人生無論賢愚的確最后雖然都變成了一蓬蒿草,但是人生的意義卻不盡相同。有的能夠遺臭萬年,有的卻千古不朽。).4.(2008年北京卷)讀下面這首詩,完成①—③題。(10分)
酬王處士九日見懷之作
顧炎武
是日驚秋老,相望各一涯。離懷消濁酒,愁眼見黃花。天地存肝膽,江山閱鬢華。多蒙千里訊,逐客已無家。
注釋:顧炎武,明清之際著名學者、詩人。明末投身反宦官、權貴斗爭。清兵南下,參加人民抗清起義。入清后,多次拒絕清廷征召,流亡北方,考察山川形勢,志存恢復。①下列對詩句的理解,不正確的一項是(2分)A
A.是日驚秋老:是無情的日月送來秋天,催人衰老,令人震驚。B.相望各一涯:天各一方,遙相矚望。C.離懷銷濁酒:離別的情懷只能借濁排遣。D.逐客已無家:亡國之人,已無家可言。
②天地存肝膽,江山閱鬢華”中的“肝膽”和“閱”在這里各是什么意思?這兩句詩表達了作者怎樣的思想情感?(4分)
【參考答案】肝膽:指自己的愛國之志,或對于故國的赤膽忠心。閱:見證。表達了作者雖已衰老,且明知復國無望,仍然矢志不渝、堅持到底的決心。
③一般認為顧炎武的詩風接近杜甫。請指出顧炎武這首詩的風格特征,并作簡要分析。(4分)【參考答案】(1)風格特征:沉郁悲愴或深沉凝重。
(2)簡要分析:這首詩是把深沉的愛國情懷與自己的人生遭際、眼前的具體情境緊密結合在一起,融鑄為凝練精純的詩句,形成了沉郁、凝重的風格。
另外同步上有兩首可以做,第24頁8小題和第25頁10小題。答案如下: 第24頁8小題(2013年山東卷)閱讀下面這首清詩,回答問題。(8分)
山寺夜起 江湜
月升巖石巔,下照一溪煙。煙色如云白,流來野寺前。開門惜夜景,矯首看霜天。誰見無家客,山中獨不眠。
(1)三四兩句中的“煙”有哪些特點?詩人是如何描寫的?(4分)
【答案】
三、四兩句中的煙有兩個特點:一是色白,二是具有動態。詩人在第三句用比喻的修辭方法,形容山嵐在月光下呈現出如云的白色;第四句以“流”字描寫山嵐之動態,形象生動。【評分細則】①三四兩句中的“煙”的特點:2分。“色白”“具有動態”(流動)各1分。②如何描寫:2分,對“色白”和“具有動態”的描寫各1分。
色白:只指出比喻而未進一步分析(如“使用了比喻手法來描寫”)可以算對;未指出比喻手法而在分析中指出了如云的白色,可理解為包含了比喻,也算對。
具有動態:實際上采用了比擬手法,不過評分標準中未指出,所以,指出“比擬”(擬物)算對,未指出不算錯。具體分析中指出來“流”的作用即應算對。注意:如果沒有明確回答第一問(答出“色白”和“具有動態”),而在分析描寫時指出了這兩個特點,可以認為已經看出來了“煙”的特點,但回答不明確,第一問可給1分。如果在分析描寫時只指出來一個特點(如有“色白”而無“具有動態”),則第一問不得分。
(2)結合全詩分析詩人“不眠”的原因。(4分)
【答案】詩人不眠有兩方面的原因:一是喜愛山中夜景,前四句描寫山中月夜美景,第五句“開門惜夜景”,“惜”字表達了詩人對山中夜景的喜愛;二是思家,最后兩句中“無家客”“獨”表現出詩人的孤獨和羈旅思家之情。
【評分細則】①原因一,喜愛山中夜景(1分);分析,重點是“惜夜景”(1分)。②原因二,思家(1分);分析,重點是“無家客”(思家)和“獨”(孤獨)(1分)。不分析“獨”也不扣分。注意:本小題只有一問,所以考生若在分析之后再點出原因,也應算對。【本題有爭議的地方】:
首先,從思路看,詩人難以入眠→開門出門→矯首看霜天→俯首看溪煙。所以,“惜夜景”不是“無眠”的原因,它只是詩人無眠走出家門之后的所見所感。
其次,憐愛美好的“月色夜景”與慨嘆“思家難返”也很難融為一體,同時占據詩人的情感世界。換言之,詩人如果在慨嘆思家難返,無家可依,就不會對眼前的美景喜愛有加,流連忘返;詩人如果對眼前的美景喜愛有加,流連忘返,就不會產生思家難返,無家可依的慨嘆。
第三,詩中的月色夜景,乍看上去挺美好的;仔細品味并不是多么美好。其一,煙如白云,漂泊不定,和詩人漂泊頗為相似;其二,石巔上的明月,明月下的煙霧,加上矯首看到的霜天,靜謐之中蒙著莫名的凄清,空曠之中顯著幾分冷清。由此,“惜夜景”中的“惜”也許還帶有“痛惜、哀傷”意味。
第25頁10小題。
閱讀下面一首唐詩,然后回答問題。(8分)
渡湘江 杜審言
遲日園林悲昔游,今春花鳥作邊愁。獨憐京國人南竄,不似湘江水北流。
【注】杜審言:杜甫的祖父,仕途失意,當時被貶去僻遠的峰州,《渡湘江》寫于此時。
(1)有人說“今春花鳥作邊愁”一句,極富匠心,令人倍感秋意,試從藝術手法上作簡要分析。(4分)答:詩人用花鳥這些使人歡娛的事物反襯遠去邊疆的哀愁,“樂景寫哀情”,更顯哀愁之深、之重,寫出了詩人內心激烈的情感活動。
(2)這首詩表達了詩人什么樣的思想感情?(4分)
答:表達了詩人遠離京師的悲哀心境,以及對自己仕途遭遇的不平與憂郁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