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論李白詩中的仙、俠精神
內容摘要:李白是天才詩人,是一位偉大的浪漫主義詩人,他是詩人、儒士、道士、劍客、旅行家,他是“詩仙、酒仙、游俠”的三位一體。盛唐詩歌氣來、情來、神來在李白的詩歌中發揮得淋漓盡致。“仙”使他的詩顯得空靈飄逸,“俠”是其詩的精神內涵。
關鍵詞:李白;詩仙;詩俠;浪漫
李白是一位偉大的浪漫主義詩人,他把積極的浪漫主義藝術推向新的高峰,在詩歌中體現了詩人追求自由,熱愛祖國,批判黑暗,蔑視權貴,鄙視塵俗的強烈的叛逆精神,同時使浪漫主義詩歌的題材范圍擴大,他憑借自己天才的藝術創造力、形成飄逸、豪放、雄壯的藝術風格,他“五岳尋仙不辭遠,一生好入名山游”,在漫游和游仙訪道的生活中,一種瀟灑的“仙風道骨”的仙氣,灑遍了天下的名山大川,他是“詩仙、酒仙、游俠”的三位一體。
一、俠義風骨
(一)任俠情緣
李白自幼好任俠,輕財好施。他自言:“十五學劍術,遍干諸侯。”④他很佩服俠客精神,他夢想自己也有俠客的本領,少年時他就愛學習武藝,擊劍任俠。他還鐘情于廣袤的大自然,少時就走遍巴山蜀水。可以說,他本身就是一個劍客游俠。
開元十四年(公元726年),二十多歲的李白出蜀向祖國的東部漫游。漫游的過程中,他結交許多豪雄。他曾言:“結發未時事,所交盡豪雄。”⑤所謂“豪雄”,指的就是司馬遷《史記.游俠列傳》中說的“其行雖不軌于正義,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諾必誠,不愛其軀,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蓋亦有足多者焉”的游俠人物。唐代,那些能夠抗暴扶弱,救助于困厄,不惜仗義舍身的游俠人物,常常受到社會的尊敬。李白與豪俠交往,便是他任俠性格的自然體現。
豪爽的李白對朋友是兩肋插刀,仗義疏財。這期間有兩件事值得一提。一件是他出蜀那一年,南游洞庭湖的時候,和他一起出蜀結伴遠游的吳指南死了,他很傷心,他像親兄弟一樣為朋友料理后事,把遺體殯埋在洞庭湖邊。幾年后,他又專程來到湖邊,起出友人的尸骸,剔除殘留的筋肉,背著它徒步幾百里,移葬在鄂城(今湖北武昌)之東。這種俠義風骨在古代詩人中是很少見的。另一件是他仗義疏財的事。他在《上安州裴長史書》中自豪地提到,在東游吳越不到一年的時間里,就散金三十余萬,都是周濟一些
“落魄的公子”了,那大概都是在仕途上不得意,流落異地,生活窘迫的人。他對此認為是“存交重義”“輕財好施”。幾年之后,他漸漸認識到,這不過是“小節”。他說:“小節豈足言,退耕舂陵東。歸來無產業,生事如轉蓬。一朝烏裘蔽,百鎰黃金空。彈劍徒激昂,出門悲路窮。”⑧
(二)詩俠本色
李白的任俠性格和他的建功立業思想結合起來,成為不可分割的兩個方面。他一生寫了許多歌頌俠士的詩,從詩中我們隱隱可看到詩人的俠肝義影,體會到他那“濟蒼生”,“安社稷”傾心祖國的抱負,他儼然詩人中的“詩俠”。
在《白馬篇》中,他以熱烈的情感,豐富的想象,夸張的語言,刻畫了一個游俠的形象,他瀟灑倜儻,豪邁勇敢,不拘禮法,疾惡如仇。該詩洋溢著愛國精神。當祖國的統一和安定受到威脅時,便“發憤去函谷,從軍向臨洮。”,不計身家性命,英勇殺敵,立功疆場;而勝利歸來時,既不阿附權貴,居功邀賞,又不消極退隱,逃避現實。在這個形象身上,集中體現了李白的任俠思想。顯然,他的這種任俠思想和他進步的政治理想、他反對腐朽權貴的斗爭思想是有著密切的關系。因而也顯示了這種任俠思想在當時歷史條件下的進步意義:
龍馬花雪毛,金鞍五陵豪。秋霜切玉劍,落日明珠袍。
斗雞事萬乘,軒蓋一何高。弓摧南山虎,手接太行猱。
酒后競風采,三杯弄寶刀。殺人如剪草,劇孟同游遨。
發憤去函谷,從軍向臨洮。叱咤萬戰場,匈奴盡奔逃。
歸來使酒氣,未肯拜蕭曹。羞入原憲室,荒淫隱蓬蒿。
在《俠客行》中他激情贊美了侯嬴和朱亥(侯嬴和朱亥,都是戰國時期魏國的俠士。他們曾幫助魏公子信陵君取得兵權,去救援趙國解除秦兵對趙國都城邯鄲的圍攻。):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閑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
三杯吐然諾,五岳倒為輕。眼花耳熱后,意氣素霓生。
救趙揮金槌,邯鄲先震驚。千秋二壯士,煊赫大梁城。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誰能書閤下,白首太玄經。
他尤其欽敬魯仲連(魯仲連,戰國時期齊國人,是一個兼有隱士、俠客、政治家特點的人物)。詩中“意輕千金贈,顧向平原笑。吾亦澹蕩人,拂衣可同調。”說明李白自己和魯仲連有同樣的情趣(《古風》第十首)。
此外,李白詩,還描寫了豪俠手刃仇敵的場面,是詩人中少見的篇章。《白馬篇》中“殺人如剪草,劇孟同游遨。”《結客少年場行》中“笑盡一杯酒,殺人都市中。”《俠客行》中“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等透過詩的字里行間,我們似乎看到了作者心中英雄的俠肝義影。
二、詩仙浪漫
(一)謫仙之辭
李白被稱“詩仙”,不僅他的詩歌有時描寫到仙人、經常說到神仙;而且他的風格也變幻莫測、常常表現出沖破塵世的一切而高升到一個更高的世界的傾向。即使他的生平,也被種種的傳說所包圍,籠罩著層層的彩色繽紛的迷霧甚至他剛一降生,就有一個神秘的傳說,說是他母親生他時,夢見太白金星降落在她的懷里;所以他名白字太白。
天寶初,至長安,往見賀知章。知章見其詩文,嘆曰:“子謫仙人也。”言于明皇,召見金鑾殿,奏頌一篇。帝賜食,親為調羹,有詔供奉翰林。李白少有俊才,其言多似天仙之辭。《天寶遺事》中說:“李太白少時夢所用之筆頭上生花,后天才贍逸,名聞天下。”又有“李白有天才俊逸之譽,每與人談論,皆成句讀,如春葩麗藻,粲于齒牙之下,時人有粲花之論。”這些只是傳說之辭,但是李白確實曾以天才自許。李白在《經亂離后天恩流夜郎憶舊游書懷贈江夏韋太守良宰》說:“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上安州裴長史書》中說:“五歲誦六甲,十歲觀百家,軒轅以來頗得聞矣。”其《贈張相鎬詩》云:“十五好奇書,作賦凌相如。”從這些可以看出李白天生早慧,用現在的話說他一個世間少有的神童。
(二)漫游尋仙
李白很早就立下了“四方之志”的宏愿,以扶搖直上九萬里的大鵬自說,以“濟蒼生”、“安社稷”,為國家建功立業為己任。他二十五歲,即開元十三年(725年)出蜀,經三峽東下長江,從此開始了他的漫游之路和求仕生活,為實現自己的理想而奔走四方,足跡遍及中原大地,長江南北。在漫游路上不僅飽覽祖國大好河山,結交許多豪雄,還求仙訪道。李白崇尚道教,認為神仙可致,飄然有超然之心,他一生的求仙訪道和游覽山色密不可分。“五岳尋仙不辭遠,一生好入名山游。”,就說明這一點。
在唐代,尋仙訪道也并不僅僅是一種宗教迷信活動,在很大程度上,這種活動還含有政治動機。因為在唐代,儒、釋、道三教在社會上都是很盛行。其中尤其突出的是道教。由于被道教奉為祖師的老子也姓李,唐朝皇帝認老子為始祖,追尊為玄元皇帝,立廟享祀,把《道德經》等道家著作奉為經典,同儒家的經典一起列為士子必讀之書。道教的盛行,使道家的思想得到更為廣泛的傳播。在時代思潮的影響下,李白除了接受傳統的儒家思想外,又受到道家思想的影響,形成了他復雜而矛盾的思想性格。一方面積極要求從政,一方面又熱烈向往山林隱逸生活;他既渴望為國家建功立業,又蔑視富貴利祿,不肯“催眉折腰事權貴”,不愿受到封建秩序的束縛。這一切,都是可以從當時儒道兩家同時盛行找到其時代和思想的根源。
正因為如此,當時的許多著名道士都和統治集團中的上層人物有著密切的聯系,同他們交往,可以更容易到在上層社會樹立聲譽。李白的求仙訪道也有著同樣的動機。這段時間內他與江陵著名道士司馬承禎的會晤,司馬承禎曾多次受到武后、睿宗、玄宗的接見,在道界中聲譽頗高。意氣風發、器宇軒昂的青年李白,贏得了這位老道士的極口贊譽,說李白“有仙風道骨,可與神游八極之表。”這使李白十分興奮。為此,他寫了一篇《大鵬賦》,用寓言發形式來記敘難得的會晤。這篇賦寫成以后就很快在社會上流傳開去。李白特別喜愛大鵬,因為只有大鵬才能體現他自己的不同凡庸的性格、氣概和抱負。他在不同的時期的作品里曾多次以大鵬自喻。此賦里,他以《莊子.逍遙游》為藍本,通過藝術的再創造,極盡鋪張的描寫了“激三千以崛起,向九萬而迅征”的大鵬形象,形象地抒發了他那豪邁的氣概和遠大的抱負。而他對“夸金衣與菊裳”“耀彩質而金章”的黃鵠、金鳳之類的仙禽神鳥投以鄙視,又嘲笑那銜木填海的精衛和司晨報曉的天雞“何拘攣而守常”,則是我們熟悉的詩人那種藐視權貴利祿,追求放蕩縱適,不愿受封建秩序所束縛的思想性格的形象化的表現。此賦的出現表明李白的思想性格在這時已經基本形成,而他的形成,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道教和道家思想的影響。
(三)詩彩浪漫
李白詩歌想象豐富而奇特,形成他“壯浪縱恣,擺去約束”的浪漫主義特色。現實的事物、神話傳說、歷史典故、自然景物、夢中境界等,無不成為藝術想象的媒介。通過這些媒介,詩人展開藝術想象的翅膀,突破時間與空間的限制,任意翱翔,詩人對神仙世界的向往與追求,也往往蘊涵著詩人對祖國山水之美的向往。如《古風》十九:
西岳蓮花山,迢迢見明星。素手把芙蓉,虛步躡太清。
霓裳曳廣帶,飄拂升天行。邀我至云臺,高揖衛叔卿。
恍恍與之去,駕鴻凌紫冥。俯視洛陽川,茫茫走胡兵。
流血涂野草,豺狼盡冠纓。
詩中接連推出潔凈仙境和慘酷人間兩幅反差極大的圖畫,造成詩中情調從悠揚到悲壯、詩歌風格從飄逸到沉郁的急劇變換。要把它們和諧的統一起來,若非筆力雄健縱橫、才智超群出眾的李白,也確實難以成功。詩中表現的獨善與兼濟的思想矛盾,以及憂國憂民的沉痛感情,是歷代仁人志士和心地赤誠的讀書人中都可能存在的。但此詩以游仙體寫出,其表現力又獨高一籌。人們通常認為游仙體詩是作者借想象而隨意發揮,用不現實的故事反映現實中的情理。但詩人和仙人們正在樂陶陶的升入仙鄉時,卻被人間的慘劇震驚了。詩中嘎然而止,未說李白是繼續升天還是轉回人間。但修真崇善的修煉者都是有慈悲心的。圓滿飛升固然是生命的美好歸屬,而眼睜睜的看到百姓受苦、生靈涂炭,心又何忍?他就是不說,我們也能肯定,他是急急忙忙地轉回人間來了。是啊,美好的世界肯定是要去的,但人間還有豺狼當道、邪惡兇殘之時,我們還得先把它們收拾了再走。
又如《古風》:
五鶴西北來,飛飛凌太清。仙人綠云上,自道安期名。
兩兩白玉童,雙吹紫鸞笙。去影忽不見,回風送天聲。
我欲一問之,飄然若流星。愿餐金光草,壽與天齊傾。
咸陽二三月,宮柳黃金枝。綠幘誰家子,賣珠輕薄兒。
日暮醉酒歸,白馬驕且馳。意氣人所仰,冶游方及時。
子云不曉事,晚獻長楊辭。賦達身已老,草玄鬢若絲。
投閣良可嘆,但為此輩嗤。
這里所寫的雖然是幻想的形象,描寫卻非常具體生動.詩人渴望想仙人那樣生活,與天地同游,永遠長生不老.再如《夢游天姥吟留別》一詩,在構思和表現手法方面,就富有浪漫主義色彩。它完全突破了一般送別、留別詩的惜別傷離的老套,而是借留別來表明自己不事權貴的政治態度。在敘述的時候,又沒有采取平鋪直敘的辦法,而是圍繞著一場游仙的夢幻來構思的,直到最后才落到不事權貴的主旨上。這樣的構思,給詩人幻想的馳騁開拓了廣闊的領域。跟這樣的構思相適應的是,大膽運用夸張的手法來描述幻想中的世界,塑造幻想中的形象。在這方面,詩人顯示了非凡的才能,他寫熊咆龍吟,寫雷電霹靂,寫空中樓閣,寫霓衣風馬……把幻想的場面寫得活靈活現,真是令人眼花繚亂,驚心動魄。杜甫說李白
“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是十分恰當的評論。還應該注意,作者不是為寫幻想而寫幻想的,寫幻想是為“不事權貴”的主旨服務的。他寫神仙世界的美麗,正是反襯現實世界的丑惡;寫自己一心想遨游仙境,正是表現對現實世界的憎惡,不愿跟權臣貴戚同流合污。不事權貴的主旨,像一盞聚光燈,把全詩照明,幻想在這燈光里才生動起來,否則,即使再鋪張百倍,也是不會放出動人的光彩的。
總之,李白追求道家的超俗塵世的思想,有時甚至求仙訪道,煉丹隱遁,這是一種傲岸不屈和豪放狂蕩的性格。李白思想主流是積極入世,他有抱國熱情,但是上天不給這個偉大的詩人機會,所以李白選擇縱酒求仙,呼嘯山林,只為排遣理想不得實現的苦悶。李白獨特的思想境界,使他的詩歌具有強烈的積極浪漫主義精神。
三、酒仙狂客
李白還有另一稱謂酒仙,稱李白為雙仙更為恰當。杜甫這樣描寫李白飲酒成詩:
“李白一斗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杜甫描寫李白的幾句詩,強烈地表現出李白狂傲自負的性格特征。如果說早期的杜甫曾經對李白的人格進行過規勸“痛飲狂歌空度日,飛揚跋扈為誰雄”,那么,到杜甫晚年,則已經對李白的性格心領神會,他在《寄李十二白二十韻》中說出了對李白多年了解的體會:“昔年有狂客,號爾謫仙人……劇談憐野逸,嗜酒見天真”,把李白狂傲自負、直率任真的性格描繪得淋漓盡致。
賀之章對李白也是特別贊賞,曾解下自己的金龜與李白換酒喝。李白也自稱:“青蓮居士謫仙人,酒肆藏名三十春”,李白總是酒后詩興橫溢,妙筆生花。傳說一次李白在長安酣眠酒樓,被唐玄宗招見填詞。李白說道:我醉欲眠君且去。李龜年無奈只得令人將他抬至宮中。當時園中牡丹盛開,香艷宜人。玄宗命其作詞,他卻請求賜酒。自稱:臣是斗酒詩百篇,醉后詩寫得更好。果然,飲罷即寫出了著名的《青平調》,李龜年等樂師即時演唱,玄宗玉笛伴奏,一時君臣同樂好不熱鬧。從這則小故事中可以看出酒對李白的詩歌創作有獨特的作用。他還寫了不少的“酒詩”,《將進酒》、《把酒問月》是酒歌的極品。
李白是一個豪放不羈的詩仙、酒仙,藐視官場功名利碌,鄙薄世間權貴公侯。他仕途的坎坷,不過短短三載蹉跎。他漫游求仙,似隱士;好劍游獵,似豪俠。我認為在他的詩歌中,“仙”是詩的空靈飄逸,“俠”是詩的精氣神。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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