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梁實秋《雅舍》原文
《雅舍》是梁實秋先生寫的散文,那么,下面是小編給大家分享的梁實秋《雅舍》原文,希望大家喜歡。
原文:
到四川來,覺得此地人建造房屋最是經(jīng)濟。火燒過的磚,常常用來做柱子,孤零零的砌起四根磚柱,上面蓋上一個木頭架子,看上去瘦骨嶙嶙,單薄得可憐;但是頂上鋪了瓦,四面編了竹篦墻,墻上敷了泥灰,遠遠的看過去,沒有人能說不像是座房子。我現(xiàn)在住的“雅舍”正是這樣一座典型的房子。不消說,這房子有磚柱,有竹篦墻,一切特點都應(yīng)有盡有。
講到住房,我的經(jīng)驗不算少,什么“上支下摘”,“前廊后廈”,“一樓一底”,“三上三下”,“亭子間”,“茅草棚”,“瓊樓玉宇”和“摩天大廈”各式各樣,我都嘗試過。我不論住在哪里,只要住得稍久,對那房子便發(fā)生感情,非不得已我還舍不得搬。這“雅舍”,我初來時僅求其能蔽風(fēng)雨,并不敢存奢望,現(xiàn)在住了兩個多月,我的好感油然而生。雖然我已漸漸感覺它是并不能蔽風(fēng)雨,因為有窗而無玻璃,風(fēng)來則洞若涼亭,有瓦而空隙不少,雨來則滲如滴漏。縱然不能蔽風(fēng)雨,“雅舍”還是自有它的個性。有個性就可愛。
“雅舍”的位置在半山腰,下距馬路約有七八十層的土階。前面是阡陌螺旋的稻田。再遠望過去是幾抹蔥翠的遠山,旁邊有高粱地,有竹林,有水池,有糞坑,后面是荒僻的榛莽未除的土山坡。若說地點荒涼,則月明之夕,或風(fēng)雨之日,亦常有客到,大抵好友不嫌路遠,路遠乃見情誼。客來則先爬幾十級的土階,進得屋來仍須上坡,因為屋內(nèi)地板乃依山勢而鋪,一面高,一面低,坡度甚大,客來無不驚嘆,我則久而安之,每日由書房走到飯廳是上坡,飯后鼓腹而出是下坡,亦不覺有大不便處。
“雅舍”共是六間,我居其二。篦墻不固,門窗不嚴,故我與鄰人彼此均可互通聲息。鄰人轟飲作樂,咿唔詩章,喁喁細語,以及鼾聲,噴嚏聲,吮湯聲,撕紙聲,脫皮鞋聲,均隨時由門窗戶壁的隙處蕩漾而來,破我岑寂。入夜則鼠子瞰燈,才一合眼,鼠子便自由行動,或搬核桃在地板上順坡而下,或吸燈油而推翻燭臺,或攀援而上帳頂,或在門框棹腳上磨牙,使得人不得安枕。但是對于鼠子,我很慚愧的承認,我“沒有法子”。“沒有法子”一語是被外國人常常引用著的,以為這話最足代表中國人的懶惰隱忍的態(tài)度。其實我的對付鼠子并不懶惰。窗上糊紙,紙一戳就破;門戶關(guān)緊,而相鼠有牙,一陣咬便是一個洞洞。試問還有什么法子?洋鬼子住到“雅舍”里,不也是“沒有法子”?比鼠子更騷擾的是蚊子。“雅舍”的蚊虱之盛,是我前所未見的。“聚蚊成雷”真有其事!每當黃昏時候,滿屋里磕頭碰腦的全是蚊子,又黑又大,骨骼都像是硬的。在別處蚊子早已肅清的時候,在“雅舍”則格外猖獗,來客偶不留心,則兩腿傷處累累隆起如玉蜀黍,但是我仍安之。冬天一到,蚊子自然絕跡,明年夏天——誰知道我還是住在“雅舍”!
“雅舍”最宜月夜——地勢較高,得月較先。看山頭吐月,紅盤乍涌,一霎間,清光四射,天空皎潔,四野無聲,微聞犬吠,坐客無不悄然!舍前有兩株梨樹,等到月升中天,清光從樹間篩灑而下,地上陰影斑斕,此時尤為幽絕。直到興闌人散,歸房就寢,月光仍然逼進窗來,助我凄涼。細雨蒙蒙之際,“雅舍”亦復(fù)有趣。推窗展望,儼然米氏章法,若云若霧,一片彌漫。但若大雨滂沱,我就又惶悚不安了,屋頂濕印到處都有,起初如碗大,俄而擴大如盆,繼則滴水乃不絕,終乃屋頂灰泥突然崩裂,如奇葩初綻,素然一聲而泥水下注,此刻滿室狼藉,搶救無及。此種經(jīng)驗,已數(shù)見不鮮。“雅舍”之陳設(shè),只當?shù)煤啒愣郑珵叻魇茫皇褂欣w塵。我非顯要,故名公巨卿之照片不得入我室;我非牙醫(yī),故無博士文憑張掛壁間;我不業(yè)理發(fā),故絲織西湖十景以及電影明星之照片亦均不能張我四壁。我有一幾一椅一榻,酣睡寫讀,均已有著,我亦不復(fù)他求。但是陳設(shè)雖簡,我卻喜歡翻新布置。西人常常譏笑婦人喜歡變更桌椅位置,以為這是婦人天性喜變之一征。誣否且不論,我是喜歡改變的。中國舊式家庭,陳設(shè)千篇一律,正廳上是一條案,前面一張八仙桌,一旁一把靠椅,兩旁是兩把靠椅夾一只茶幾。我以為陳設(shè)宜求疏落參差之致,最忌排偶。“雅舍”所有,毫無新奇,但一物一事之安排布置俱不從俗。人入我室,即知此是我室。笠翁《閑情偶寄》之所論,正合我意。
“雅舍”非我所有,我僅是房客之一。但思“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人生本來如寄,我住“雅舍”一日,“雅舍”即一日為我所有。即使此一日亦不能算是我有,至少此一日“雅舍”所能給予之苦辣酸甜我實躬受親嘗。劉克莊詞:“客里似家家似寄。”我此時此刻卜居“雅舍”,“雅舍”即似我家。其實似家似寄,我亦分辨不清。
長日無俚,寫作自遣,隨想隨寫,不拘篇章,冠以“雅舍小品”四字,以示寫作所在,且志因緣。
賞析:
梁實秋的《雅舍小品》是享譽海峽兩岸的名篇,《雅舍》是這本小品集的代序言。后來《雅舍》一文被收進人民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的高中《語文讀本》第一冊。
梁實秋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xué)史上是一個非常復(fù)雜的人物。在以前的文學(xué)史上,梁實秋是一個“反動文人”,建國以來中學(xué)語文教材一直沒有梁實秋作品的一席之地。魯迅先生曾痛批梁實秋的雜文連篇累牘,不一而足。改革開放以后,由于黨的實事求是思想路線的恢復(fù),梁實秋也得到了重新評價。他在文學(xué)事業(yè)和學(xué)術(shù)研究上的巨大成就,獲得了充分肯定。梁實秋在其漫長的人生歷程中,雖然有某些嚴重偏見,但終究是一位愛國的文人學(xué)者、著名的文學(xué)評論家、散文家和翻譯家。《雅舍小品》便是他的散文代表作,它風(fēng)行全世界,先后印出300多版,創(chuàng)中國現(xiàn)代散文著作發(fā)行的最高紀錄(參見《才子梁實秋》,百花洲文藝出版社,1996年版)。他學(xué)貫中西,著作等身,一生給中國文壇留下了兩千多萬字的著譯,為民族文化作出了卓越的貢獻。
《雅舍》是梁實秋在1940年寫的散文,作于重慶。抗戰(zhàn)期間,國民政府遷往重慶。1939年5月,梁實秋隨教育部中小學(xué)教科書編委會遷至重慶北碚,秋天,他與吳景超夫婦在北碚主灣購置平房一棟,遂命名為“雅舍”。此屋結(jié)構(gòu)系磚柱木架,瓦頂篾壁,有房6間,高低兩蹬,梁實秋住一室一廳。他入住以后,來做客的文人很多。梁實秋在雅舍蟄居7年(1939年到1946年),其間翻譯、創(chuàng)作了大量作品,《雅舍小品》就是在這里寫就的。
雅舍雖以“雅”為名,實乃是一棟典型的“陋室”,缺點多多。大致有:
1、結(jié)構(gòu)簡陋,2、風(fēng)雨難避,3、地點荒涼,4、行走不便,5、門窗不嚴(隔墻傳聲),6、鼠子瞰燈(老鼠肆虐),7、蚊子猖獗(聚蚊成雷)。關(guān)于其結(jié)構(gòu)簡陋,梁實秋剛剛說它“瘦骨嶙峋”、“單薄得可憐”,便一轉(zhuǎn):“但是……沒有人能說不像是房子。”“像”一座房子,就是說它實際上并不是一座“房子”(連起碼的磚墻也沒有)。這話說得俏皮,表現(xiàn)了梁實秋從容的文風(fēng),也包含了梁實秋對人生各種窮愁況味的感慨。接著寫它的“不避風(fēng)雨”,用了駢偶句式。聞一多的《死水》以美寫丑,用的是“反諷”手法,表達的是憂憤的情緒;梁實秋用整飭、雅致的駢句寫房屋的破舊、殘損,是承認它的“丑”,但肯定它的“個性”,表現(xiàn)了梁先生超脫、豁達的性格。明明是“地點荒涼”,卻冠以“若說”,“荒涼”只是別人所說,他未必這么認為;明明屋內(nèi)地板是個斜坡,連來客也“無不驚嘆”,卻說“亦不覺有大不便”。寫門窗不嚴,雜音擾人;鼠子瞰燈,破壞嚴重,都不厭其煩地用排比來鋪敘,極言環(huán)境之不寧,而最后的結(jié)論卻是“沒有法子”,表現(xiàn)了一種自嘲和無奈。寫蚊子騷侵,用了兩處夸張,強調(diào)蚊子的厲害,結(jié)果卻是“我仍安之”。梁實秋“以不變而應(yīng)萬變”,對環(huán)境的惡劣始終安之若素,不是別有旨趣的人是無法想象的。
“雅舍”雖然有那么多缺點,但也并非一無好處。從文中看,至少有兩大優(yōu)點:一是地勢較高,得月較先,便于欣賞自然美景;二是陳設(shè)簡樸,易于安排,最能彰顯主人個性。物質(zhì)形態(tài)未能盡如人意,梁實秋就從自然界去找快樂,覓情趣。正如李白詩里所說:“清風(fēng)朗月不用一錢買。”蘇軾賦里也說:“惟江上之清風(fēng),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為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這種面對困境的釋然、達觀的態(tài)度,比起一碰到逆境就沮喪、頹廢,總是要積極得多。余秋雨寫過一篇《為自己減刑》(收入《霜冷長河》)的短文,說有一個友人因事入獄,刑滿釋放,帶出了一部60萬字的譯稿。梁實秋由此發(fā)出感慨:正是這位朋友正確的生活態(tài)度,實際上為自己大大地減了刑。相反,現(xiàn)實生活中,任何一點小小的拂意,都會成為一個人“心造的監(jiān)獄”。論梁實秋當時所處的物質(zhì)環(huán)境,與一座“牢獄”沒有多大差別,且一住七年,而梁實秋豁達的心胸,實際上也就是為自己“減了刑”。正是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梁實秋除完成中小學(xué)戰(zhàn)時教材編寫任務(wù)外,還創(chuàng)作了《雅舍》等十幾篇小品文,翻譯了莎士比亞《亨利四世》等多部外國作品。梁實秋的這種對待逆境的從容、平和的心態(tài),在后來物欲橫流、浮躁之風(fēng)盛行的形勢下,有可借鑒之處。“我非顯要,故名公巨卿之照片不得入我室;我非牙醫(yī),故無博士文憑張掛壁間;我不業(yè)理發(fā),故絲織西湖十景以及電影明星之照片亦均不能張我四壁。”此處排比,看似多余的廢話,實則表達了梁實秋對社會各色人等自我炫耀之陋習(xí)的譏諷,亦有對自我個性的張揚,他有他的生活方式,他的人生趣味,對他人概不艷羨,亦不模仿。
文章結(jié)束語引用劉克莊《玉樓春》中的名句“客里似家家似寄”,是有很深感慨的。“客里”一作“客舍”,“寄”即臨時借住。此句是說住在外邊的時候多,住在家里的時候反而少。這是國家動蕩年代的特征。劉克莊是南宋愛國詞人,梁實秋引劉詞表達了抗戰(zhàn)時期流落重慶時的某種感慨。梁實秋對眼前的現(xiàn)實不會視而不見,只是他的感慨不像其他文人那樣直露、激昂,而是表現(xiàn)得委婉、細膩。他在描寫“雅舍”“得月較先”這番賞心悅目的情景時,插敘一段遇有暴雨輒滿室狼籍的鏡頭;在談感受時又寫下了這樣的句子:雅舍“所能給予之苦辣酸甜,我實躬受親嘗”。梁實秋深深的感嘆,蘊含于字里行間。
有人說梁實秋將茅舍命名為“雅舍”,是自命清高。這不符合事實。“是大才子自風(fēng)流。”梁實秋在雅舍居住時表現(xiàn)的高雅的志趣、所從事的學(xué)術(shù)和文學(xué)上的清雅的事業(yè),以及出入于“雅舍”的一批風(fēng)流儒雅的文人、學(xué)者,便使“雅舍”在物質(zhì)形態(tài)上的簡陋、破舊、荒涼、坎坷等等,退居次要地位,以至于不在話下了。這種處變不驚、溫文爾雅的名士風(fēng)度,在大力建設(shè)社會主義精神文明的現(xiàn)代,不無借鑒價值。
該文語言上的特色十分鮮明,非常值得賞析、發(fā)揮。概括起來,有四大特點:
(一)駢散相間。梁實秋喜用排偶,對偶、排比句式,幾乎每段都有,或鋪敘,或描寫,異彩紛呈。這些排偶句顯示了很強的文學(xué)功力,語言老到,文采斐然。梁實秋又善于將整句與散句配合使用,奇偶互見,駢散相宜,行文活潑,舒卷自如,恰如行云流水,姿態(tài)橫生。
(二)雅俗共存。梁文的主流詞匯是典雅的書面詞藻,梁先生深厚的古文修養(yǎng),得到淋漓盡致的表現(xiàn)。而從全篇來看,精致、雅馴的書面語又與淺近、活潑的口語相輔相成。如第三段寫各種聲音破壁而來,用了兩組詞語,一組典雅,一組淺俗,卻顛倒不得。文人吟詠詩章是風(fēng)雅的事,梁實秋連用幾個措辭考究的四字格;日常生活中的種種“不登大雅之堂”的聲音,則用口語羅列,使人如聞其聲,如睹其狀。文中許多句子書卷氣甚濃,近乎文言;有的句子則又是十足大白話。
(三)引用自如。中外資料,信手拈來,內(nèi)容貼近,形式多樣。如引“聚蚊成雷”,就是一種成語的活用,有人稱之為成語的“返祖”。“聚蚊成雷”通用義相當于“人言可畏”,而文中用的是字面義。“相鼠有牙”亦可作如是觀。此句出自《詩經(jīng)·鄘風(fēng)》,原句為“相鼠有牙(一作齒),人而無止(通恥)”,表達的是對喪盡廉恥之人的詛咒,這里也用字面義。引李漁的《閑情偶寄》,只引其題,不征其句,有意雪藏,留有余地;引李白的文、劉克莊的詞,則引其句,不述其題,非止惜墨如金,也是對讀者的充分信任。兩處引述外國人的言論,只引大意,未見原文。總之,引用靈活,材料豐贍,不但幫助了文章的表情達意,而且增添了作品的文化含量,顯示了學(xué)者型作家的飽學(xué)多識。
(四)幽默叢生。幽默詼諧不是一種單純的語言手段或修辭方式,而是滲透于全篇的語言特色。比如寫雅舍單薄簡陋,不避風(fēng)雨,本來是生活中并不“雅觀”的困境,卻用上一組雅正的駢句來描繪,出人意表。雅舍的名字上“典雅”,文中又“水池、糞坑”一應(yīng)俱全,“酣聲、噴嚏”羅列無遺。這類充滿人間煙火味的的近乎粗俗的事物,又用上一個十分雅致的文句來收束——“蕩漾而來,破我沉寂”。又如引用外國人對國人“懶惰”的譏評后,梁實秋正兒八經(jīng)地起而爭辯,最后還加上一句:“洋鬼子住到‘雅舍’來,不也是‘沒有法子’?”近乎反唇相稽,更像日常生活中的爭辯:不然你來試試?“蚊風(fēng)之盛”有諧音的效果,“最忌排偶”莊詞諧用,都有新穎幽默的雅趣。
孔子說:“質(zhì)勝文則野,文勝質(zhì)則史,文質(zhì)彬彬,然后君子。”(《論語·雍也》)《雅舍》一文在內(nèi)容與形式上取得了和諧的統(tǒng)一,集中體現(xiàn)了一個“雅”字,即在思想感情上的高雅的志趣和恢弘的雅量,在語言風(fēng)格上的典雅的文氣和蘊藉的辭采,是“文質(zhì)彬彬”的典范。
文學(xué)題材
從文學(xué)題材上來說,表面上梁實秋主張題材無限制論。他說:“文學(xué)的國土是最廣泛的,在根本和在理論上沒有國界,更沒有階級的限制。”題材是不應(yīng)該加以限制了,但如何處理題材,卻并不是任意的,而應(yīng)該是有選擇的,用梁實秋的話來說,就是“批評家并不限制作品的題材,他要追問的是作家的態(tài)度和作品的質(zhì)地。”這里,梁實秋所說的雖然是批評家,其實也代表了梁實秋心目中作家處理題材的態(tài)度,因為梁實秋心目中,批評和創(chuàng)作是大體一致的,對不符合人性的題材,作家應(yīng)該通過藝術(shù)加工,使之符合人性,比如說,對通奸這樣一件事,不是說不能寫,但作家在寫作過程中,應(yīng)該以藝術(shù)的方法指出,這樣的事情是悖乎人性的,不合倫理的,這才是正確的處理題材的方法。可另一方面,梁實秋又說,“藝術(shù)的題材和藝術(shù)的方法又絕非可以離開,只有高貴的題材才值得用高貴的方法。”高貴的方法只有高貴的題材才配用,那么,要想創(chuàng)造出高貴的作品,自然更要用高貴的題材了。題材雖不可限制,但題材的價值是有高低之分的,這才是梁實秋心目中真正的題材觀。在《現(xiàn)代文學(xué)論》《論詩的大小長短》《詩與偉大的詩》等文中,梁實秋一再強調(diào),偉大的藝術(shù)作品當有一定長度,這其實是他心目中這一觀點的折射。梁實秋看到了梁實秋在處理題材上應(yīng)起的積極作用,卻又人為的將作品的題材劃分為上中下幾等,這是由他的貴族主義思想決定了的,可以說,梁實秋骨子里的貴族主義精神注定了梁實秋的文藝思想走不出這樣一個怪圈。[7]
文藝思想
梁實秋的人性論批評從人性善惡二元構(gòu)成、善對惡的適度節(jié)制、天才才能洞察絕對真理三方面接受了白璧德的影響,但梁實秋拓展了絕對真理的范疇,強調(diào)普遍人性,更偏重實踐理性。
在美國哈佛大學(xué)留學(xué)時,曾選修美國新古典主義大師白璧德的《十六世紀以后之文藝批評》課程,在文藝思想上深受白璧德的影響,從以前的浪漫傾向和唯美傾向轉(zhuǎn)到傳統(tǒng)的、古典的傾向,究其原因是由于白璧德的思想為梁實秋反思了中國五四以來的新文學(xué)運動提供了理論資源,也由于白璧德的人文主義與中國的傳統(tǒng)儒家思想有相似之處,而梁實秋思想中的傳統(tǒng)觀念比較濃厚,這為梁實秋認同白璧德的人文主義提供了堅實基礎(chǔ)。
梁實秋最基本的觀點就是文學(xué)要表現(xiàn)普遍的、永恒的人性。人性論是他思想的核心。他在《文學(xué)的紀律》一書中說到:“偉大的文學(xué)乃是基于固定的普遍的人性,從人心深處流出來的情思才是好的文學(xué),文學(xué)難得的是忠實,——忠于人性;至于與當時的時代潮流發(fā)生怎樣的關(guān)系,是受時代的影響,還是影響到時代,是與革命理論相合,還是為傳統(tǒng)思想所拘束,滿不相干,對于文學(xué)的價值沒有關(guān)系。因為人性是測量文學(xué)的唯一標準。”在這里梁實秋說明了文學(xué)價值之所在。他認為,文學(xué)的價值不在于文學(xué)是否表現(xiàn)了時代精神、革命理論、傳統(tǒng)思想而在于它是否表現(xiàn)普遍的固定的人性。正是他的這種文學(xué)價值觀確定了他的文學(xué)目的就是表現(xiàn)普遍固定之人性。正如他在《文學(xué)的紀律》一文中說:“文學(xué)的目的是在借宇宙自然人生之種種的現(xiàn)象來表示出普遍固定之人性。”
海德格爾認為藝術(shù)作品是超驗存在顯露自身的一種獨特方式,藝術(shù)與存在的真理原本同一。這些對現(xiàn)當代世界影響深遠的哲學(xué)家關(guān)于文藝的思想的一個共同點在于:文藝要顯現(xiàn)普遍性,要顯現(xiàn)無限和超越存在的真理,梁實秋所說的文學(xué)要表現(xiàn)普遍的人性和他們的理論盡管還存在這樣那樣的差別,但其基本思路與他們是相通的,這就是梁實秋的人性論文學(xué)觀的現(xiàn)代意義所在。
第二篇:梁實秋《雅舍小品》讀后感
梁實秋《雅舍小品》讀后感
“不過若把異國情調(diào)生吞活剝的搬到自己家里來,身體力行,則新奇往往變成桎梏,有趣往往變成為肉麻。基于這種道理,很有些人至今喝茶并不加白糖與牛奶。” 現(xiàn)今的國人往往忘本。經(jīng)常可以看見情侶在情人節(jié)外出散步而不見其在七夕相聚;經(jīng)常可以看見年輕少輩在父親、母親節(jié)感恩父母,而不見其在重陽節(jié)孝敬老人;經(jīng)常可以看見在圣誕節(jié)鬧的紅紅火火,而在元宵僅吃一碗湯圓了事。若說國人忘本,其實不甚準確,離吾生之年代愈近或愈后,其忘本程度愈深,可悲!今已忘本至此,何況將來?吾恐將來之子,對其云三國、商周者,皆只知為電視上的事,而不知為我國之歷史!喜洋媚外之詞,我不喜歡用,皆或因求異之心,從眾之心而受此洋罪。但其不自思、不自省而全盤洋化,吾甚怒之。傳統(tǒng)文化乃一民族之本,更為一民族之魂,歷史造就了傳統(tǒng),而今人卻要拋卻傳統(tǒng)。取洋而舍本,讓洋文化取代心中的傳統(tǒng),````洋節(jié)若做娛樂尚可過過,但因洋節(jié)而棄本則乃大忌!“人類是惟一的一種動物,大規(guī)模的互相殘殺并不把對方的肉吃下去,只是拋在戰(zhàn)場上白白喂兀鷹,不知那時所為何來。防止虐-待動物,而不防止人類的互相廝殺,不曉得為什么要這樣厚于彼而薄于此1 人真乃有趣的生物。知其天天口口聲聲稱自己為一世霸主,不茍與豬狗貓貍等動物為同類,殊不知自己也乃動物中之一員;知其日日口口聲聲稱自己為最聰慧之生物,殊不知自己拼死拼活勾心斗角,到頭來黃土作古,成天臥于圈中,哼哼唧唧飽食終日,等死之豕無任何區(qū)別;知其年年月月為爭一時虛名一瞬之利益而生死殘殺,殊不知到頭來雙手空空還不如沙場鷹鴉吃食腐肉目的來的明確。人,乃世上最卑劣之生物也!吾明知埋頭于書中苦讀,考死板之甚的試題,學(xué)無以為用之學(xué)識,乃浪費時光而無用之功,卻為一張白紙上三位或兩位的紅筆數(shù)字而樂此不疲。平日,見同學(xué)扣分挖秒埋頭苦讀,不免覺得有些悲涼,一為吾不如其之勤奮,意識之堅實而自嘆。二為其如梁公所舉愚蠢之人般,到頭來審視自己,還不是僅有一副空皮囊,而內(nèi)在呢?無識,一生僅學(xué)得做數(shù)理化之難題試卷。無德,開口臟言不堪入耳,處之,作風(fēng)行事令人作嘔。無品,除讀書之外還會何事?行事不為他人想,處世不憑良心慮,吾只得大窘以對之。而以利度人,眾人從小即會,用時稱祖,不用時棄之!吾一同窗,視分數(shù)如命,與認真好學(xué)之士為伴,若有異性同學(xué)詢之,則耐心耐性解其惑;吾嘗問之,則劈頭蓋臉謂汝之愚甚,故未敢恭維之。若人不修身,自省,慮在世之道,則不如禽獸也!而如梁公云,厚此薄彼只不過為人之可笑處罷了。冷眼觀世,一片頹廢。
“看報也常常誤事,我一年之內(nèi)有過因為看報,而燒黑了三個煮菜鍋的記錄.這是我對于報紙的功能之最高的稱頌.報紙能令人忘記鍋里煮著的東西!” 報紙在梁公筆下成了他日不釋手之物,其魅力是無窮大的,更何況于書呢? 年幼時真可謂”少時不知愁滋味”,日日沒心沒肺的玩,將多余的時間全浪費在了電視上,至今想來懊悔不已。如今,我嗜書如命,一閑下來腦海中就充滿了書,但又嘆時間太少,完成不了一日攻克大半本的壯舉.只能在閑暇之余,以蠶食之速緩慢咀嚼。又奈何需寫文之多,需背記課文之多,只得仰天長嘆,悔不當初也!論起看書,其真為一種享受.古今中外之文人墨客將他們的情感、思想與幻想化為這白紙黑字,任由我品味,想想可將莎翁李杜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孔孟老莊悄立身旁,晏氏父子隨時商榷推敲,好不快意!而書對人之精神尤為重要。若寫文是對自己的一種修神,那么書則是開竅之寶。一書一世界,胸匯百川,經(jīng)各種文人熏陶,語談舉止必有涵養(yǎng),下筆屬文定不會見雜無味,空洞虛無。今日見一人立于吾旁看球,口中罵著別人如何如何無良,殊不知自己亦吐不出象牙來。吾嘆,此必是閱書甚少之人也!放眼望去,世間同為文者知己少之又少,悲嘆同學(xué)之不振乎,只曉得天天與數(shù)理化為伍,奮筆拼搏,而百中不見一人胸有涵養(yǎng),能書論文。吾無奈,只得為世間之鳳毛麟角耶!
第三篇:梁實秋雅舍談吃讀后感
梁實秋雅舍談吃讀后感
張鈴佳
中華五千年燦爛文化里,有多少人拜倒在‘美食’的裙下。文人墨客更是甘之如飴。
《雅舍談吃》一書中收錄的大多是,梁先生在老北京各家吃過的招牌菜以及小吃,文風(fēng)自然親切,仿佛都是信手拈來,毫無矯揉造作,不似散文倒有點像是雜文了。他雖不是像美食家對于美食如數(shù)家珍,但他多的是一份文人對于生活的感悟。
他寫的大多數(shù)也都是老北京的家常菜,例如:窩頭、火腿、咖喱雞、醋溜魚、魚丸,也寫飲酒、喝茶、康乃馨牛奶,親切的就像是老一輩在對你嘮嗑。看著目錄就像看著一份份豐富大餐,就忍不住食指大動。
讀著“芙蓉雞片”你就會被飯館跑堂的剝蒜、剝蔥、剝蝦仁的麻溜勁給吸引住,讀到說山東腔的堂倌說:“二爺!甭起蝦夷兒了,蝦夷兒不信香”,堂倌與食客的畫面感給吸引住。然后開始挽起袖角也想試試放了掐菜、黃瓜絲、蘿卜纓、芹菜末四色面碼的絕味雜醬面。一口下去,是不是也會吃得滿面紅光,酣暢淋漓?
梁實秋先生說:“雖然飲食是人之大欲,天下之口有同嗜,但烹調(diào)而能達到藝術(shù)境界,則必須有充裕的經(jīng)濟狀況。在饑不擇食的情況下,談不到什么食譜。只有在貧富懸殊而社會安定、生活閑適的狀態(tài)之下,烹飪術(shù)才能有特殊發(fā)展。”因此朱贏椿與梁先生不同之處在于,《肥肉》一書中更多的講述一代人,在那個滿是饑餓的時代里,吃都實屬不易,更不要說是肉。而透過一塊現(xiàn)代人大多舍棄的油膩的食物,穿越歷史,當或悲或喜的記憶紛至沓來,該是何等矛盾的情感?聽如今文壇上的才子們講起那段與饑餓的共同記憶,不禁會有所觸動。兩本書雖然同是講吃食,但是《肥肉》多了份歷史版的沉痛,《雅舍談吃》更多的是對日常美食的惦念。有些過處盡管不精細,難得的是一位老人對故土的濃濃情意。
遠去的吆喝、飄香的美味、揮之不去的袖口淡淡的清香。早已經(jīng)幻化成風(fēng),悄然入夢。書中寫道:“烹飪的技巧可以傳授,但真正獨得之秘也不是盡人而能的。當廚子從學(xué)徒做起,從剝蔥剝蒜起以至于掌勺,在廚房里耳濡目染若千年,照理也應(yīng)該精于此道,然而神而通之蔚為大家者究不可多得。蓋飲食雖為小道,也要有賴于才。名廚難得,猶之乎戲劇的名角,一旦凋謝,其作品便成《廣陵散》矣。”
精湛的絕活凸顯的事老北京的生活軼事。老一輩人對于生活真實的態(tài)度,仿佛瞥見一位白胡子老爺爺立于身側(cè),念道:“世上之事,唯有美味與理想不可拋。”
老北京里的某些地點、風(fēng)俗,雖然已經(jīng)隨時代的變遷黯然不見了,但是再走過那些舊時的尋常巷陌,熟悉的記憶又會在怵然間奔涌而來,將你淹沒。梁先生更是一位性情中人,對于喜歡的吃的更是寫道:“每個混沌都包得非常俏式,薄薄的皮子挺拔舒翹,像是天主教修女的白布帽子。”又對于不喜的日本生魚片又嫌它軟趴趴的,黏糊糊的,不是滋味,卻對西湖樓外樓的“魚生”贊不絕口。這樣一個真性情的老先生讓我們懷戀,懷戀他對喜愛的事物“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被有時欣喜,有時愛嘮叨,有時情到深處又感傷的文字傾倒。
個中緣由,我覺得用張愛玲的話,再合適不過。她說:“做成的蛋糕遠不及制造中的蛋糕,蛋糕的精華全在烘焙時期的焦香。不停地追憶,不停地烘焙,帶著記憶和鄉(xiāng)愁的香,是吃的精華。”
北京的前塵往事,混在食物的馨香中猶有風(fēng)味。他也曾自嘲一生未能忘情于詩酒,文字飄逸灑脫莫不是詩性使然?
張愛玲懷戀的爐膛里冒起的青煙;朱贏椿所記錄的是饑餓時代里一群人的故事;而梁秋實寫的不過是對于故土的深深眷戀。而《雅舍》文字的動人之處,正是對似水年華的追溯。懂得生活的人才懂食之味。
第四篇:梁實秋《雅舍小品》書評
坦蕩直率的真性情
——《雅舍小品》書評
傳統(tǒng)大家庭成長起來的老先生從小寒窗苦讀,詩書繼世,難免有點文人的清高,講究的是“春韭秋菘”的精神追求。他從小就看不上過年給小孩子們吃的沾了灰的桃脯蜜餞;別人“姑娘愛花,小子要炮”,他不,他最難忘的娛樂是在風(fēng)和日麗的時候放風(fēng)箏。老先生對環(huán)境的臟亂差格外介意,曾數(shù)次譏諷國人種種不衛(wèi)生的惡習(xí),對亂丟垃圾和隨地遺矢深惡痛絕,但最看不上的,當然還是“社會上各階層的垃圾”,比如寫匿名信的,白胖的社會寄生蟲們,“誤入仕途”者媚上欺下的“簾子臉”,旁若無人者的大聲聒噪,街頭雇人力車錙銖必較的殘忍心態(tài)。但有些時候這份清高則顯得過于刻薄,比如《畫展》一篇,簡直可說是極盡挖苦揶揄之能事了,說畫展全作商業(yè)考量,其成功“在畫法上是之謂畫蠢”,實在有失公道。笑“樹小墻新畫不古”的暴發(fā)戶形容粗鄙,說人家“脖梗子上明顯的露出三道厚厚的肥肉折疊起來的溝痕”,又引孔尚任《桃花扇》里的曲子說“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還真不厚道。至于《虐待動物》一篇,末尾非要把防止虐待動物和防止人類的相互殘殺對立起來,嘆“厚此薄彼”的不公,則根本邏輯不通,有強詞奪理之嫌。
老先生是個極有幽默感的人,愛開玩笑,有幾個詞用得極傳神。比如他形容人聳肩縮脖花枝亂顫的笑是“鷺鷥笑”,“鷺鷥”二字讓那一副瞇縫著眼抖動的竊竊之態(tài)呼之欲出。說包盒子菜的紅豆紙表面粗糙,凹凸不平,用的是“疙瘩嚕簌”,讀起來生動鮮活。見了不講禮貌也不聽話的朋友之子,他則笑諷那是“耍猴子的敲一聲鑼教猴子翻筋斗而猴子不肯動”,大獲精神勝利。有一回有人給老先生送禮,是外包裝干凈俊俏的金華火腿,但里面竟已生蛆蟲。老先生本想將火腿原封退回,又怕傷了送禮者的自尊,老小孩一樣竟想出了“人頭掛高桿”的惡作劇解氣,趁黃昏時分躡手躡腳偷偷把這敗絮其中的火腿掛在大門外的電線桿上,然后躲在門縫里窺伺,果然看見有行人不明就里,四顧無人,欣欣然挾帶而去的。
老先生也必然是個火氣旺盛的膽汁質(zhì)之人,為文為人的座右銘是楊繼盛的對聯(lián)“鐵肩擔道義,辣手著文章”。此書尤其適合夏天閱讀,清涼犀利,睡前讀一篇最是消暑解乏。比如在《謙讓》一篇中老先生總結(jié)的世人之所謂謙讓之道,是“可以無需讓的時候,則無妨謙讓一番,于人無利,于己無損;在該讓的時候,則不謙讓,以免損己;在應(yīng)讓不讓的時候,則必定謙讓,于己有利,于人無損”;比如在《狗》中的“頓悟”——“別人的狼狽永遠是一件可笑的事”;又比如在《牙簽》一篇,他譏諷“已經(jīng)剔牙竣事而仍然叼著一根牙簽昂然邁步于大庭廣眾之間者,我們只能佩服他的天真”,處處讓人拍案叫絕。老先生若生在當今的網(wǎng)絡(luò)時代,肯定是論壇上叱詫風(fēng)云的鋼牙大將,如《不亦快哉》一篇,句句荷槍實彈,火藥味實足。也難怪他會因一個有關(guān)翻譯的學(xué)術(shù)問題及“文學(xué)的階級性”與另外一位錙銖必爭的魯迅先生興起一場世紀之戰(zhàn),搞到灰頭土臉,內(nèi)戰(zhàn)結(jié)束后只好黯然去家離鄉(xiāng),一心向?qū)W,埋首書齋課堂,從此淡薄仕途。
最后一點,老先生的文字盡管嬉笑怒罵,有些難免油滑,但更多的其實文中有情。在《制服》中,他寫一個叛逆的學(xué)生軍訓(xùn)據(jù)穿制服,幾乎要被校方除名,找到他征詢意見,最后的結(jié)語是“好倔強的一個孩子”,諄諄之心溢于言表。他寫貓、寫鳥,寫滑桿夫,寫西雅圖與臺北兩地的對比,寫北平舊事,寫“一年四季的饞,周而復(fù)始的吃”,都情深款款。但最感動的我的倒是他在《吃相》一篇中寫兩次目睹勞動人民痛快淋漓的吃。一個是北京小吃館里的車夫,“辮子盤在額上,衣襟掀起塞在褡布底下,大搖大擺,手里托著菜葉裹著的生豬肉一塊,提著一根馬蘭系著的一撮韭黃”,讓掌柜做肉絲炒韭黃和燉肉,分成兩份,卷進一斤有余的兩張家常烙餅中,卷得“比拳頭要粗”,然后“兩手扶著矗立在盤子上,張開血盆巨口,左一口,右一口,中間一口”,“直吃得他青筋暴露滿臉大汗,挺起腰身連打兩個大飽嗝。”另外一個是在青島見石匠們在工地上歇工吃午飯,“有人送飯,打開籠屜熱氣騰騰,里面是半尺來長的發(fā)面蒸餃,工人蜂擁而上,每人拍拍手掌便抓起餃子來咬,餃子里面露出綠韭菜餡。又有人挑來一桶開水,上面漂著一個瓢,一個個紅光滿面圍著桶舀水吃。這時候又有挑著大蔥的小販趕來兜售那像甘蔗一般粗細的大蔥,登時又人手一截,像是飯后進水果一般。”老先生說“他們都是自食其力的人,心里坦蕩蕩的,饑來吃飯,取其充腹,管什么吃相!”
我有時候在想,梁先生的極品蛋炒飯在什么時候才是適合時宜的呢?抗戰(zhàn)時期,流行辣椒、猛藥,最好還是投槍、匕首;現(xiàn)在是和平時期,流行豪華的燕窩、魚翅,還有滿街的速食快餐;會細細品嘗極品蛋炒飯的人,實在是不多啊。但轉(zhuǎn)念一想,我從梁先生的蛋炒飯里品味到的,絕不止是文辭的美妙、信手拈來的學(xué)識與幽默,更是一顆廣博而平和的心。這顆心在告訴我,不管在什么樣的年代,不管你的目標有多高多遠,別煩躁,你的心,要平和。
學(xué)軍中學(xué) 高一(2)班
張
燦
第五篇:科學(xué)網(wǎng)—吃遍古今中外:梁實秋的《雅舍談吃》
科學(xué)網(wǎng)—吃遍古今中外:梁實秋的《雅舍談吃》
本來想起名為“吃貨梁實秋”的,但是,自己對“吃貨”一詞還是多少有點抵觸!即便讀了梁老先生的這本《雅舍談吃》之后,有所改觀,但隱約覺得用我們現(xiàn)在很多“吃貨”的名頭去套梁老先生,真是對他老人家的一種褻瀆。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可是在吃完了、拉干凈了之后,就一無所余了,那絕對不是梁實秋。或者,換個說法,只知道滿足于口腹之欲的,絕不是真正的“吃貨”。我開口閉口都是“梁老先生”,實際,很多文章,可能根本就是他老人家年青時候的大作。只不過,老先生是“仁者壽”,生于1903,卒于1987,完全橫跨了我們這多苦多難的祖**親的這“近現(xiàn)代”,有點貫通古今的意思。老先生,又是典型的學(xué)貫中西,是庚款留學(xué)的代表人物之一,翻譯了《莎士比亞全集》,又先后移居美國、臺灣。俗話說,腳大走四方,嘴大吃四方。這老先生可真算是吃遍了古今中外。當然,他的腳大嗎?不得而知。嘴大嗎?應(yīng)該也不是。那大的是什么呢?套用雨果的說法“世界上最寬闊的是海洋,比海洋更寬闊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寬闊的是人的胸懷。”梁實秋,他的文章,都是以一種“回味”的筆觸,在描寫他胸懷里的湯湯菜菜,飲食男女。所以,我還是喜歡稱他為梁老先生。我們也就不妨以古今中外為線索,看看老先生念念不忘的都是些啥!用正規(guī)一點的說法,他老人家是自小生長在老北京的一個殷實的家庭。在他的文章里,他小時候的所有下館子的記憶,幾乎都是他的父親帶他去的,他尊稱為“先君”。他多次提及自己的第一次醉酒,就是在一個名叫“致美齋”的名號里,父親不許他再喝酒,是花雕吧,他就站在了凳子上舀起一大勺湯,潑在了父親的長衫上。當時,他6歲。他的母親,是杭州人。他曾在“魚丸”一篇中,對母親的手藝有過詳細的描述。他們是一個大家庭,他有哥哥姐姐,也有弟弟。他寫到過,他的二姐曾經(jīng)創(chuàng)下過一頓吃下120個青蛤的記錄。他也和我們所有的人小時候一樣,對某個小玩意念念不忘。他寫到,一次,大家偎在母親旁邊閑談,小弟弟突然沒頭沒腦的問:“媽,小炸丸子要多少錢一碟?”他說,母親覺得心酸,立即叫人買了一碟回來。他們每人分得了十多個。在他的記憶里,他把買回來的炒栗子藏在被窩里保溫,他也曾和他哥哥在學(xué)校門口的早餐點徘徊,最終決定餓上一天,省錢也要一嘗更貴一些的糯米藕。他的母親,和我們所有人的母親一樣,叫他們不要在碗里剩飯,說剩飯就會娶個麻子臉的媳婦。他的祖母在家里享受“最高規(guī)格的飲食供養(yǎng)”,她的早點,常是蓮子羹。用專用的小巧的蓮子碗,小銀羮匙,有專人伺候。可是,這個家庭,始終也沒有忘記自己是如何一路打拼過來的。在他家后院,有個大鐵鍋,每年的春天,總會有一天,全家的晚餐就僅吃是這個大鐵鍋里蒸出來的窩頭、棺材板(大蘿卜)、白開水。這種憶苦思甜,梁老先生說,他是在多年后吃美國感恩節(jié)的火雞,才算是有了一些真正的感觸。一個家庭的飲食,就是一部“家春秋”。而一個城市的飲食,更是這個城市的所有記憶!套用現(xiàn)在流行的說法,太多的“北平”記憶,對梁老先生來說,簡直就是一部“舌尖上的老北京”,是一種“北京味道”!當時,一打開這本書,第一篇就是“燒鴨”,說的就是現(xiàn)在仍然聞名的“北京烤鴨”,也就是“全聚德”烤鴨。在這里可真是長了一點知識,各位也可留著給人賣弄了。我們一直說“填鴨”、“填鴨式教育”。原來“填鴨”的來歷,就出于北京烤鴨。北京本無什么鴨子,都是從通州運來的,為了促肥,通州的師傅會把鴨子夾在兩腿中間,把搓得像火腿腸一樣的飼料蘸上水硬性塞入鴨嘴,捋入胃中,以不撐破肚皮為度。再將其關(guān)小黑屋,使其長肥。因為肥了才嫩。他說,一來鴨子品種好,而來師傅手藝高,所以填鴨是北平所獨有。有人想效仿,填死了不少。估計現(xiàn)在不填了吧。可能改用打激素了。實際,在這本書里,有不少的有關(guān)飲食的小知識。培根好像說過:讀書,不就是為了便于賣弄嘛!呵呵,我自己意會的,他的原話大意是:讀書可以博彩,而博彩最見于高談闊論之中。實際,我們也都知道,上了飯局,兩杯三盞下肚,還能干啥呢,就是海天海地的吹牛了。吹牛,不在于你的嗓門大,而在于你肚子里有沒有貨。人生嘛,不外乎飲食男女,除了隱私八卦,還能再聊些什么呢?吃著飲食,聊著男女,也是人之常情。可是,凡事都有個度。過多的情色之談,人家會覺得你俗氣。還不如來點飲食之談,即賣弄了自己,也健康了他人,何樂而不為呢?說歸說,在很多飯局上,多數(shù)人還是喜歡避雅就俗,我們也無可奈何。很多人,估計和我一樣,也就只能是點著頭,瞧著手機,盼著那些肥頭大耳早點散席了事。很多關(guān)于飲食的故事、淵源,乃至笑話、傳說,在梁老先生的文章中真是俯拾皆是。比如:菠菜,原來就是源于什么尼波羅國(今尼泊爾),因富含鐵,可以“當大力神丸”來用。薩其馬,原來是滿文,也就是滿族點心的意思。核桃,又叫胡桃,胡人的玩意。就連蘋果,從老先生的筆觸來看,在他小時候,這玩意也還都是稀缺品,都是在祭祀供神之后,才能得以享用。當然,其他諸如印度咖喱、西湖五柳魚(現(xiàn)在的西湖醋魚)的淵源,乃至豆腐是否是修道成仙的淮南王劉安所發(fā)明,金華火腿是否是抗金名將宗澤所發(fā)明,等等的人文典故,都在他不同的篇章中有所涉及。還是回頭說老北京的“味道”吧!在梁老先生的筆下,有太多的老字號的大名,可惜咱也不是北京人,連記也記不住。可是看看熱鬧還是挺不錯的。前面說了,老先生是被他的先君帶著,從小就熟知北平的各種字號了。這些字號,可真是各有特色。例如,他常提到的“東興樓”,說是屬于煙臺一派,這店內(nèi)會特制佳釀,專門“留待嘉賓”;也會偶爾把達官貴人的上好菜肴“偷偷勻出一小盤”,請熟客嘗嘗。梁氏父子,也就因此才算是嘗到了“熊掌”的滋味。而對伙計的管理上,也有獨到的一手,假如客人稍有微詞,伙計就要當著客人的面,背著鋪蓋卷走人了。當然,“不過這是表演性質(zhì),等一下他會從后門又轉(zhuǎn)回來的。”在他的筆下,這些字號的山東人挺有意思,他們不會喊你“大爺”,只會吆喝“二爺、三爺”里面請。因為,只有武大郎才是大爺。“二爺!崩起蝦夷兒了,蝦夷兒不信香。”(不用吃蝦仁了,蝦仁不新鮮)。還有個“厚德福”,是河南館子,說是“時值袁世凱當國,河南人彈冠相慶之下,厚德福的聲譽因之鵲起。”還有個廣東館子,“譚家菜”,說是有個姓譚的有頭有臉的人物的家菜了,就設(shè)在他家書房,每天就開兩桌,要十天前預(yù)定,說:“最奇怪的是每桌要為主人譚君留出次座,表示他不僅是生意人而已,他也要和座上的名流貴賓應(yīng)酬一番。”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悉數(shù)都是為了鼻子下面的那一橫活著。可是飲食口味,卻著實是大相徑庭。一般來說,要想調(diào)和南北飲食差異,真是著實的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好在梁老先生長于京畿,骨子里卻也留著南方人的基因,他是余杭人,他母親又是杭州人。可能,這也就是他能南北通吃的原因吧!他寫道:“提起濰縣大蔥,又有一事難忘。我的同學(xué)張心一是一位奇人,他的夫人是江蘇人,家中禁食蔥蒜,而心一是甘肅人,極嗜蔥蒜。他有一次過青島,我邀他家中便飯,他要求大蔥一盤,別無所欲。我如他所請,特備大蔥一盤,家常餅數(shù)張。心一以蔥卷餅,頃刻而罄,對于其他菜肴竟未下箸,直吃得他滿頭大汗。他說這是他數(shù)年來第一次如意的飽餐!”當年我在我老婆面前第一次吃生吃大蔥,竟然也被她斥為“野獸啊!”而我,至今也沒有敢嘗試過她的生吃番薯。至今,她若見到秀色可餐者,也還會忍不住咬上一半口,盡管偶一為之,但通常都是以拉肚子結(jié)束。前幾天在成都,一位副校長同我們一起吃火鍋,他給我倒蒜末,捂著嘴巴悄聲說:我過會還要見一個區(qū)長,管他呢,嘴臭就嘴唇吧,就是喜歡吃!四川口音,抑揚頓挫。我倒一下也覺得這位仁兄挺可愛的,值得交往!梁老先生對南北風(fēng)味,多有論及。就像羊肉和茄子,都論述的很到位。我初到浙江時,對于帶皮吃羊肉也感覺很不習(xí)慣。而細長的茄子,著實也不如北方的大圓茄子來的“瓷實”。杭州人還喜歡將其叫做“jia zi”,還叫得一副愜意(xia yi)的樣子。梁老先生后來寫到過,他和韓菁清好不容易淘到了一罐泥螺,以及一條正宗金華火腿時,他們是多么的滿意。那是他們在臺灣安度晚年的時候!泥螺和火腿,都是典型的“南貨”!在“面條”的文字里,梁老先生則詳細描寫了他家?guī)煾底雒鏃l的過程。從整個過程描述來看,他家的師傅所做的就是現(xiàn)在典型的“蘭州拉面”。但他只字未提“拉面”這一名稱。據(jù)說,從目前的史料記載來看,蘭州牛肉面始于清朝嘉慶年間,甘肅人馬六七從國子監(jiān)同窗懷慶府(今河南)陳維精處學(xué)得而傳入蘭州,可見梁府也有一位拉面高手,只不過是不是與國子監(jiān),或者蘭州人、河南人有所關(guān)系,也就沒必要考究了。梁老先生,對其寫得活靈活現(xiàn),還說自己喜歡站在門口看師傅“表演”,你越是夸贊,師傅越是得意,只拉得滿頭大汗!在我們每個人的記憶中,都有一些吃得非常之爽快的場景,不管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在梁老先生的記憶里,他多次講到兩個場景。一個是他在青島的時候,有次在寓所后的山坡散步,看到有人給工地上送飯,是韭菜餡的發(fā)面餃子,說那些大漢拿手抓過就吃,熱氣騰騰,風(fēng)中飄來的韭菜味,香極了。而每個“餃子”有半尺長,每人兩個就夠了。隨后,又從水桶里舀水大碗的喝。他甚至感嘆:“真是像《水滸傳》中人一般豪爽。”估計,那種餃子,就是我曾經(jīng)在蘭州吃過的“韭菜盒子”。而另一個場景,就是梁老先生記憶中,在北京的一個小吃館,來了一個趕車的,辮子盤在頭上,托著菜葉裹著的一塊生豬肉,拎著一把韭黃,讓掌柜的給他“烙一斤餅,再來一碗燉肉”。最后三下五除二,滿頭大汗的吃了個精光,挺起腰身連打兩個大飽嗝。梁老先生說:上面這個場景,我久久不能忘懷,他們都是自食其力的人,心里坦蕩蕩的,餓來吃飯,取其充腹,管什么吃相!前兩年,《舌尖上的中國》這套紀錄片,拍得很成功,這套片子中,主角都是當?shù)氐囊恍┢胀ɡ习傩眨麄兌际亲允称淞Γ麄兂灾约弘p手做出來的食物,他們很滿足。梁老先生在“窩頭”一文中也說,“貧乃士之常,何況勞苦大眾?”他自己也回憶,他所吃過的“最低級”的餃子,是抗戰(zhàn)期間,有一年除夕,他在陜西寶雞,流落街頭,到了一個路邊草棚的所謂餃子館,所吃的二十個韭菜餡的餃子。他說店主還抓了一把帶皮的蒜瓣給他,外加一碗熱湯,吃得他滿頭大汗,十分滿足。丈夫斷炊尋常事!只要是自食其力,都是香的!只要是自己吃著香,何必龍肝鳳髓方得快意!當然,梁老先生也不乏偶遇。他說自己有早起的習(xí)慣,某日居于沈陽某友人家中,起床后見廚房師傅胃疼發(fā)作,遂以所帶蘇打片見贈。大師傅作為回報,竟將主人所藏的一罐鮑魚給他煮了一大碗鮑魚面吃。他自謂這是他一生都沒有過的豪舉,是他吃鮑魚最為得意的一次。“主人起來,只聞到異香滿室,后來廉得其情,也只好徒呼負負。”梁老先生畢竟乃文化中人,其座上嘉賓,一般也都非等閑之輩。在他的文章中,當然也時有透露了。他說,有次在河南館“厚德福”,趙太侔先生掏出一個大洋,讓伙計買來cheese,加入“鐵鍋蛋”中,發(fā)現(xiàn)氣味果然噴香,不同凡響,從此懸為定律。而在“火腿”一篇,老先生則憶及吳梅先生與東南大學(xué)同仁聚餐:“先生微醉,擊案高歌,盛會難忘,于今已有半個世紀有余”。我原來讀書,對吳梅先生也略有所聞,據(jù)說是當時以自己能唱、能演而聞名的一位詞曲大家。好一個“先生微醉,擊案高歌。”想想都令人神往!當然,也有文人雅士和我們蕓蕓眾生一樣者,梁老先生說,有次在重慶吃飯,有個叫楊棉仲的先生,湘潭人,風(fēng)流瀟灑。一下筷子就說“這一定是湘蓮!”蓮子,以湖南的為好,人稱湘蓮。有人說“那倒也未必。”棉仲不悅,喊來伙計,問“這蓮子哪里來的?”伙計答曰“是蓮蓬里剝出來的。”眾人大笑,棉仲再問“你又是哪里來的?”伙計答道“我是本地人呀!”在梁老先生的文章里,會不時露面的,還有大名鼎鼎的胡適之。并且,這種露面,還真有點像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筆墨很少。難道胡適之先生還真是人中龍鳳,高深莫測?一次,梁老先生提到,北大外文系女生楊毓恂小姐畢業(yè),請外文系教授吃揚州館“玉華臺”:“胡適之先生也在座,若不是胡先生即席考證,我還不知楊小姐就是東堂子胡同楊家的千金。老東家的小姐出面請客,一切伺候那還錯得了?”愛考證的胡適之,到那里都是愛考證。梁老先生在“說酒”一篇中還回憶,自己在青島的時候,會了七名酒徒,再加一位女史,正好八仙之數(shù),乃自命為酒中八仙,并狂言:“酒壓膠濟一帶,拳打南北二京”。說,一日,胡適之先生過青島,在宴席上看到八仙過海的盛況大吃一驚,急忙取出他太太給他的一個金戒指,上面鐫有“戒”字,戴在手上,表示免戰(zhàn)。還說,過后不久,胡先生就寫信給他說:“看你們喝酒的樣子,就知道青島不宜久居,還是到北京來吧!”梁老先生隨即就到了北京。還有一次提及胡適之先生,說是他來臺灣,有人在家里請他吃飯,使出了渾身解數(shù)做了十道菜,主人謙虛的說:“今天沒預(yù)備什么,只是家常便飯。”胡先生沒說什么,在座的齊如山先生說話了:“這樣的家常便飯,怕不要吃窮了?”和胡先生一比,這個齊如山倒更像是個實實在在的飲食男女。梁老先生應(yīng)該和他交情不錯。提到過齊先生請他去家里喝奶酪,還發(fā)現(xiàn)原來他家的奶酪竟是批量生產(chǎn),運往一家店鋪代售的。還有一次提到,齊先生帶了他,穿街過巷地找到了一家豆腐腦小店,二人大吃了一頓。吃喝拉撒,誰也不能免俗。文化人,當然也不能例外了。可是,吃的問題,還真是個問題。咱中華文化的基因里,是“君子遠包廚”的一種處世哲學(xué)!一個人一談吃,似乎就成了一個俗人了。(當然,現(xiàn)在又好像矯枉過正了!)孔老夫子就覺得:“志于道而恥惡衣惡食者,未足與議也!”實際上,他本人倒是“食不撤姜”。還問學(xué)生要臘肉。據(jù)說在文革中曾被批為典型的小資情調(diào)!荀子說:“無廉恥而嗜乎飲食,則可謂惡少者矣。”惡少就惡少吧,可能我們大多數(shù)中國人都是。無論如何,飲食文化留下來的還真是不多。前段時間看李國文的《文人江湖》,他在對袁枚的評論中也感嘆,就連梁山好漢喝的到底是咋樣的一種酒,我們都不得而知了。他也感謝那陰鷙的胤禛,在其文字獄的高壓下,袁枚同學(xué)就只能吃吃喝喝啦,最終才有了《隨園食單》這部作品的問世。飲食文化,要往源頭上去追,早一些的恐怕就是《飲膳正要》了。梁老先生對此有專門的一篇文章論述。《飲膳正要》,堪稱我國第一部食療專著。注意,是“食療”專著。其實,主要還是側(cè)重于療,而不是側(cè)重于食。作者是元朝的忽思慧,他實際是元朝的飲膳太醫(yī),是個蒙古人。他的書中,重點還是在講“谷肉果菜的性味補益”而已。所以,梁老先生看得很郁悶。認為“其最大缺點為飲膳與醫(yī)療混為一談。”覺得其中頗有附會可笑者,例如:“鴛鴦,味咸平,有小毒,主治瘺瘡,若夫婦不合者,做羮私與食之,即相愛。”老先生反問:如果吃了鴛鴦肉,便可以晨夕交頸?食療,固然是傳統(tǒng)文化的一個重要部分,可是很多真的都是附會而已。老先生也提到,他對北京的茯苓餅沒有啥感覺,覺得只是以“茯苓”之名為噱頭而已。好在在下也對醫(yī)藥略有所通,茯苓,本來是種菌核,被古人認為是集樹木之靈氣而成,所以想當然的覺得肯定能令人延年益壽。而實際上,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就已經(jīng)質(zhì)疑過了,這種菌核,類似于樹木的“毒瘤”,你還怎么敢指望它來延年益壽呢。這種類比是經(jīng)不起推敲的。梁老先生也反駁:“常飲牛乳,色如赤子”,那喝咖啡的,豈不要面如炭黑了?他覺得,這都是噱頭。在他看來,“每天一個apple,遠離doctor”,也只是美國推銷商的一個噱頭而已。文化中有好的東西,要傳承。有不好的,肯定要揚棄。我們老古人留在飲食文化中的一些人文氣息,這是值得我們學(xué)習(xí)的,也是我們應(yīng)該知道的。梁老先生在“蟹”這一篇中引《晉書·畢卓傳》:“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又在“筍”這一篇中引蘇東坡的名句:“無竹令人俗,無肉使人瘦。若要不俗也不瘦,餐餐筍煮肉。”這些句子,讀讀都覺得口舌生津!梁老先生也偶爾談及了李漁的《閑情偶寄》,在我看來,他們兩人的文字有諸多相似,寫起來都是那么的肆意汪洋,所寫的內(nèi)容也都是生活中的一些閑適,當然交集之一也就是今天所談的吃吃喝喝啦。等以后“吃得空了”,再把《隨園食單》找出來,對他們進行一個系統(tǒng)地對比閱讀。讀其書,知其人。我對梁老先生還是非常欽佩的。可以看得出來,他是一個有生活情趣的人。好像一個流傳很廣的對于他的評價,是冰心寫的:“一個人應(yīng)當像一朵花,花有色香味,人又才情趣,我的朋友,男人中只有梁實秋最像一朵花。”這朵花,這朵華麗的花,有時候卻是很樸實很樸實,有時候卻是帶著刺,棱角分明。他對文化的觀點,就如同他對飲食的觀點一樣。有點像是“不唯書、不唯上,只唯實。”他不相信我們古人說的什么蘆葦變蝦,什么石首魚變野鴨;他不相信那些附會,不相信那些噱頭;他也不相信誰的文化就比誰的高上了一等。他回憶自己求學(xué)時在美國的“飯前祈禱”,他和他的室友聞一多,對美國房東老太太的苛刻深深不以為然,他對他們的半饑餓狀態(tài)記憶猶新。他只是反思,我們的“飯前祈禱”,更應(yīng)該念及我們的勞苦大眾。他也毫不忌諱:“如今我每逢有美味的飲食可以享受的時候,首先令我懷念的是我的雙親。……。美食當前,輒興風(fēng)木之思,也許這些感受可以代替所謂飯前祈禱了吧?”他的母親愛吃南貨,像筍干、山核桃之類;他的父親尤嗜冷飲,就像冰鎮(zhèn)酸梅湯之屬。他覺得自己沒有能很好的滿足他們。他也不刻意忌諱“吃在美國”,他對美國人的三明治、冰激凌仍然保持認同。只是也會感嘆:“我不知道為什么沒有人動腦筋把信遠齋的酸梅湯制為罐頭行銷各地,而一任‘可口可樂’到處猖狂。”他有時候也很憤青,他說:“不管吃多少(外國人的)大菜,頭發(fā)不會變黃,眼珠兒不會變綠。”他肯定以一個中國人而自豪。他甚至在一封書信中透露,他很反感唱生日快樂歌!(見《雅舍隨筆》)他寫日本人:“他們切腹都干得出來,切一條活龍蝦算得了什么。”咬牙切齒之余,他也很理性:“雖然他們的軍人窮兇極惡,獸性十足;雖然他們的文官篡改史實,恬不知恥;他們在日常生活用品上所投下的藝術(shù)趣味之令人贊賞是無可爭辯的。”他說:“該詛咒的我們詛咒,該贊賞的我們不能不贊賞。”上帝的歸上帝,撒旦的歸撒旦,可能這就是一種平和,也正是我們該有的一種態(tài)度吧!當然,他也很謙虛,他在“吃在美國”一篇中提到:“我生平最怕談中西文化,也怕聽別人談,……除非真正學(xué)貫中西,妄加比較必定失之谫陋。”像他這樣的人,都說不敢妄談,這倒也是堵上了不少人的嘴。堵上了亂說話的嘴,而不是我們大家那張“兼容并包”的吃飯的嘴!最后,補充一點,這本武漢出版社(2013年8月)新編排的《雅舍談吃》,收羅應(yīng)該是非常全面,也幾乎涵蓋了梁老先生從小到大、從南到北,乃至從古至今、從中到西的幾乎所有飲食記憶。在閱讀的過程中,你甚至不難想象那個穿著小馬褂、革著西裝領(lǐng)帶、拄著拐杖的“梁老先生”,在向你一路娓娓道來他的生活、他的饞!本書的一個明顯缺點則是沒有對每篇文字的出處,尤其寫作年月,給予哪怕一個最簡單不過的標注。所以,只能任憑我們?nèi)ハ胂罅恕O胂笏闹蓺馕疵摚胂笏娘L(fēng)華正茂,以及他的垂垂老矣!2015.11.14-15于玉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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