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汪曾祺談吃散文三篇
汪曾祺(1920年—1997年),江蘇高郵人,曾就讀于西南聯大中國文學系,師從沈從文等。新中國成立前當過中學教員、歷史博物館職員。后在北京做編輯工作;寫過劇本,參與過《沙家浜》的修改和定稿;在短篇小說和散文創作上頗有成就。以下是汪曾祺談吃的散文三篇,歡迎廣大朋友們閱讀!
豆腐
豆腐點得比較老的,為北豆腐。聽說張家口地區有一個堡里的豆腐能用秤鉤鉤起來,扛著秤桿走幾十里路。這是豆腐么?點得較嫩的是南豆腐。再嫩即為豆腐腦。比豆腐腦稍老一點的,有北京的“老豆腐”和四川的豆花。比豆腐腦更嫩的是湖南的水豆腐。
豆腐壓緊成型,是豆腐干。
卷在白布層中壓成大張的薄片,是豆腐片。東北叫干豆腐。壓得緊而且更薄的,南方叫百頁或千張。
豆漿鍋的表面凝結的一層薄皮撩起晾干,叫豆腐皮,或叫油皮。我的家鄉則簡單地叫做皮子。
豆腐最簡便的吃法是拌。買回來就能拌。或入開水鍋略燙,去豆腥氣。不可久燙,久燙則豆腐收縮發硬。香椿拌豆腐是拌豆腐里的上上品。嫩香椿頭,芽葉未舒,顏色紫赤,嗅之香氣撲鼻,入開水稍燙,梗葉轉為碧綠,撈出,揉以細鹽,候冷,切為碎末,與豆腐同拌(以南豆腐為佳),下香油數滴。一箸入口,三春不忘。香椿頭只賣得數日,過此則葉綠梗硬,香氣大減。其次是小蔥拌豆腐。北京有歇后語:“小蔥拌豆腐——一青二白。”可見這是北京人家家都吃的小菜。拌豆腐特宜小蔥,小蔥嫩,香。蔥粗如指,以拌豆腐,滋味即減。我和林斤瀾在武夷山,住一招待所。斤瀾愛吃拌豆腐,招待所每餐皆上拌豆腐一大盤,但與豆腐同拌的是青蒜。青蒜炒回鍋肉甚佳,以拌豆腐,配搭不當。北京人有用韭菜花、青椒糊拌豆腐的,這是侉吃法,南方人不敢領教。而南方人吃的松花蛋拌豆腐,北方人也覺得豈有此理。這是一道上海菜,我第一次吃到卻是在香港的一家上海飯館里,是吃陽澄湖大閘蟹之前的一道涼菜。北豆腐、松花蛋切成小骰子塊,同拌,無姜汁蒜泥,只少放一點鹽而已。好吃么?用上海話說:蠻嶄格!用北方話說:旱香瓜——另一個味兒。咸鴨蛋拌豆腐也是南方菜,但必須用敝鄉所產“高郵咸蛋”。高郵咸蛋蛋黃色如朱砂,多油,和豆腐拌在一起,紅白相間,只是顏色即可使人胃口大開。別處的咸鴨蛋,尤其是北方的,蛋黃色淺,又無油,卻不中吃。
燒豆腐大體可分為兩大類:用油煎過再加料燒的;不過油煎的。
北豆腐切成厚二分的長方塊,熱鍋溫油兩面煎。油不必多,因豆腐不吃油。最好用平底鍋煎。不要煎得太老,稍結薄殼,表面發皺,即可鏟出,是名“虎皮”。用已備好的肥瘦各半熟豬肉,切大片,下鍋略煸,加蔥、姜、蒜、醬油、綿白糖,兌入原豬肉湯,將豆腐推入,加蓋猛火煮二三開,即放小火咕嘟。約十五分鐘,收湯,即可裝盤。這就是“虎皮豆腐”。如加冬菇、蝦米、辣椒及豆豉即是“家鄉豆腐”。或加菌油,即是湖南有名的“菌油豆腐”——菌油豆腐也有不用油煎的。
“文思和尚豆腐”是清代揚州有名的素菜,好幾本菜譜著錄,但我在揚州一帶的寺廟和素菜館的菜單上都沒有見到過。不知道文思和尚豆腐是過油煎了的,還是不過油煎的。我無端地覺得是油煎了的,而且無端地覺得是用黃豆芽吊湯,加了上好的口蘑或香、竹筍,用極好秋油,文火熬成。什么時候材料湊手,我將根據想象,試做一次文思和尚豆腐。我的文思和尚豆腐將是素菜葷做,放豬油,放蝦籽。
虎皮豆腐切大片,不過油煎的燒豆腐則宜切塊,六七分見方。北方小飯鋪里肉末燒豆腐,是常備菜。肉末燒豆腐亦稱家常豆腐。燒豆腐里的翹楚,是麻婆豆腐。相傳有陳婆婆,臉上有幾粒麻子,在鄉場上擺一個飯攤,挑油的腳夫路過,常到她的飯攤上吃飯,陳婆婆把油桶底下剩的油刮下來,給他們燒豆腐。后來大人先生也特意來吃她燒的豆腐。于是麻婆豆腐名聞遐邇。陳麻婆是個值得紀念的人物,中國烹飪史上應為她大書一筆,因為麻婆豆腐確實很好吃。做麻婆豆腐的要領是:一要油多。二要用牛肉末。我曾做過多次麻婆豆腐,都不是那個味兒,后來才知道我用的是瘦豬肉末。牛肉末不能用豬肉末代替。三是要用郫縣豆瓣。豆瓣須剁碎。四是要用文火,俟湯汁漸漸收入豆腐,才起鍋。五是起鍋時要撒一層川花椒末。一定得用川花椒,即名為“大紅袍”者。用山西、河北花椒,味道即差。六是盛出就吃。如果正在喝酒說話,應該把說話的嘴騰出來。麻婆豆腐必須是:麻、辣、燙。
昆明最便宜的小飯鋪里有小炒豆腐。豬肉末,肥瘦,豆腐捏碎,同炒,加醬油,起鍋時下蔥花。這道菜便宜,實惠,好吃。不加醬油而用鹽,與番茄同炒,即為番茄炒豆腐。番茄須燙過,撕去皮,炒至成醬,番茄汁滲入豆腐,乃佳。
砂鍋豆腐須有好湯,骨頭湯或肉湯,小火燉,至豆腐起蜂窩,方好。砂鍋魚頭豆腐,用花鰱(即胖頭魚)頭,劈為兩半,下冬菇、扁尖(腌青筍)、海米,湯清而味厚,非海參魚翅可及。
“汪豆腐”好像是我的家鄉菜。豆腐切成指甲蓋大的小薄片,推入蝦子醬油湯中,滾幾開,勾薄芡,盛大碗中,澆一勺熟豬油,即得。叫做“汪豆腐”,大概因為上面泛著一層油。用勺舀了吃。吃時要小心,不能性急,因為很燙。滾開的豆腐,上面又是滾開的油,吃急了會燙壞舌頭。我的家鄉人喜歡吃燙的東西,語云:“一燙抵三鮮。”鄉下人家來了客,大都做一個汪豆腐應急。周巷汪豆腐很有名。我沒有到過周巷,周巷汪豆腐好,我想無非是蝦子多,油多。近年高郵新出一道名菜:雪花豆腐,用鹽,不用醬油。我想給家鄉的廚師出個主意:加入蟹白(雄蟹白的油即蟹的精子),這樣雪花豆腐就更名貴了。
不知道為什么,北京的老豆腐現在見不著了,過去賣老豆腐的攤子是很多的。老豆腐其實并不老,老,也許是和豆腐腦相對而言。老豆腐的佐料很簡單:芝麻醬、腌韭菜末。愛吃辣的澆一勺青椒糊。坐在街邊攤頭的矮腳長凳上,要一碗老豆腐,就半斤旋烙的大餅,夾一個薄脆,是一頓好飯。
四川的豆花是很妙的東西,我和幾個作家到四川旅游,在樂山吃飯。幾位作家都去了大館子,我和林斤瀾鉆進一家只有穿草鞋的鄉下人光顧的小店,一人要了一碗豆花。豆花只是一碗白湯,啥都沒有。豆花用筷子夾出來,蘸“味碟”里的作料吃。味碟里主要是豆瓣。我和斤瀾各吃了一碗熱騰騰的白米飯,很美。豆花湯里或加切碎的青菜,則為“菜豆花”。北京的豆花莊的豆花乃以雞湯煨成,過于講究,不如鄉壩頭的豆花存其本味。
北京的豆腐腦過去澆羊肉口蘑渣熬成的鹵。羊肉是好羊肉,口蘑渣是碎黑片蘑,還要加一勺蒜泥水。現在的鹵,羊肉極少,不放口蘑,只是一鍋稠糊糊的醬油黏汁而已。即便是過去澆鹵的豆腐腦,我覺得也不如我們家鄉的豆腐腦。我們那里的豆腐腦溫在紫銅扁缽的鍋里,用紫銅平勺盛在碗里,加秋油、滴醋、一點點麻油,小蝦米、榨菜末、芹菜(藥芹即水芹菜)末。清清爽爽,而多滋味。
中國豆腐的做法多矣,不勝記載。四川作家高纓請我們在樂山的山上吃過一次豆腐宴,豆腐十好幾樣,風味各別,不相雷同。特別是豆腐的質量極好。掌勺的老師傅從磨豆腐到烹制,都是親自為之,絕不假手旁人。這一頓豆腐宴可稱寰中一絕!
豆腐干南北皆有。北京的豆腐干比較有特點的是熏干。熏干切長片拌芹菜,很好。熏干的煙熏味和芹菜的芹菜香相得益彰。花干、蘇州干是從南邊傳過來的,北京原先沒有。北京的蘇州干只是用味精取鮮,蘇州的小豆腐干是用醬油、糖、冬菇湯煮出后晾得半干的,味長而耐嚼。從蘇州上車,買兩包小豆腐干,可以一直嚼到鄭州。香干亦稱茶干。我在小說《茶干》中有較細的描述:
……豆腐出凈渣,裝在一個小蒲包里,包口扎緊,入鍋,碼好,投料,加上好香油,上面用石頭壓實,文火煨煮,要煮很長時間。煮得了,再一塊一塊從蒲包里倒出來,這種茶干是圓形的,周圍較厚、中間較薄,周身有蒲包壓出來的細紋,……這種茶干外皮是深紫色的,掰了,里面是淺褐色的。很結實,嚼起來很有咬勁,越嚼越香,是佐茶的妙品,所以,叫做“茶干”。
茶干原出界首鎮,故稱“界首茶干”。據說乾隆南巡,過界首,曾經品嘗過。
干絲是淮揚名菜。大方豆腐干,快刀橫披為片,刀工好的師傅一塊豆腐干能片十六片;再立刀切為細絲。這種豆腐干是特制的,極堅致,切絲不斷,又綿軟,易吸湯汁。舊本只有拌干絲。干絲入開水略煮,撈出后裝高足淺碗,澆麻油醬醋。青蒜切寸段,略焯,五香花生米搓去皮,同拌,尤妙。煮干絲的興起也就是五六十年的事。干絲母雞湯煮,加開陽(大蝦米),火腿絲。我很留戀拌干絲,因為味道清爽,現在只能吃到煮干絲了。干絲本不是“菜”,只是吃包子燒麥的茶館里,在上點心之前喝茶時的閑食。現在則是全國各地淮揚菜系的飯館里都預備了。我在北京常做煮干絲,成了我們家的保留節目。北京很少遇到大白豆腐干,只能用豆腐片或百頁切絲代替。口感稍差,味道卻不遜色,因為我的煮干絲里下了干貝。煮干絲沒有什么訣竅,什么鮮東西都可往里擱。干絲上桌前要放細切的姜絲,要嫩姜。
臭豆腐是中國人的一大發明。我在上海、武漢都吃過。長沙火宮殿的臭豆腐毛澤東年輕時常去吃。后來回長沙,又特意去吃了一次,說了一句話:“火宮殿的臭豆腐還是好吃。”這就成了“最高指示”,寫在照壁上。火宮殿的臭豆腐遂成全國第一。油炸臭豆腐干,宜放辣椒醬、青蒜。南京夫子廟的臭豆腐干是小方塊,用竹簽像冰糖葫蘆似的串起來賣,一串八塊。昆明的臭豆腐不用油炸,在炭火盆上擱一個鐵篦子,臭豆腐干放在上面烤焦,別有風味。
在安徽屯溪吃過霉豆腐,長條豆腐,長了二寸長的白色的絨毛,在平底鍋中煎熟,蘸醬油辣椒青蒜吃。凡到屯溪者,都要去嘗嘗。
豆腐乳各地都有。我在江西進賢參加土改,那里的農民家家都做腐乳。進賢原來很窮,沒有什么菜吃,頓頓都用豆腐乳下飯。做豆腐乳,放大量辣椒面,還放柚子皮,味道非常強烈,廣西桂林、四川忠縣、云南路南所出豆腐乳都很有名,各有特點。腐乳肉是蘇州松鶴樓的名菜,肉味濃醇,入口即化。廣東點心很多都放豆腐乳,叫做“南乳××餅”。
南方人愛吃百頁。百頁結燒肉是寧波、上海人家常吃的菜。上海老城隍廟的小吃店里賣百頁結:百頁包一點肉餡,打成結,煮在湯里,要吃,隨時盛一碗。一碗也就是四五只百頁結。北方的百頁缺韌性,打不成結,一打結就斷。百頁可入臭鹵中腌臭,謂之“臭千張”。
杭州知味觀有一道名菜:炸響鈴。豆腐皮(如過干,要少潤一點水),瘦肉剁成細餡,加蔥花細姜末,入鹽,把肉餡包在豆腐皮內,成一卷,用刀剁成寸許長的小段,下油鍋炸得餡熟皮酥,即可撈出。油溫不可太高,太高豆皮易煳。這菜嚼起來發脆響,形略似鈴,故名響鈴。做法其實并不復雜。肉剁極碎,成泥狀(最好用刀背剁),平攤在豆腐皮上,折疊起來,如小錢包大,入油炸,亦佳。不入油炸,而以醬油冬菇湯煮,豆皮層中有汁,甚美。北京東安市場拐角處解放前有一家肉店寶華春,兼賣南味熟肉,賣一種酒菜:豆腐皮切細條,在醬肉湯中煮透,撈出,晾至微干,很好吃,不貴。現在寶華春已經沒有了。豆腐皮可做湯。燉酥腰(豬腰燉湯)里放一點豆腐皮,則湯色雪白。
栗子
栗子的形狀很奇怪,像一個小刺猬。栗有“斗”,斗外長了長長的硬刺,很扎手。栗子在斗里圍著長了一圈,一顆一顆緊挨著,很團結。當中有一顆是扁的,叫做臍栗。臍栗的味道和其他栗子沒有什么兩樣。堅果的外面大都有保護層,松子有鱗瓣,核桃、白果都有苦澀的外皮,這大概都是為了對付松鼠而長出來的。
新摘的生栗子很好吃,脆嫩,只是栗殼很不好剝,里面的內皮尤其不好去。
把栗子放在竹籃里,掛在通風的地方吹幾天,就成了“風栗子”。風栗子肉微有皺紋,微軟,吃起來更為細膩有韌性。不像吃生栗子會弄得滿嘴都是碎粒,而且更甜。賈寶玉為一件事生了氣,襲人給他打岔,說:“我想吃風栗子了。你給我取去。”怡紅院的檐下是掛了一籃風栗子的。風栗子入《紅樓夢》,身價就高起來,雅了。這栗子是什么來頭,是賈蓉送來的?劉老老送來的?還是寶玉自己在外面買的?不知道,書中并未交待。
栗子熟食的較多。我的家鄉原來沒有炒栗子,只是放在火里烤。冬天,生一個銅火盆,丟幾個栗子在通紅的炭火里,一會兒,砰的一聲,蹦出一個裂了殼的熟栗子,抓起來,在手里來回倒,連連吹氣使冷,剝殼入口,香甜無比,是雪天的樂事。不過烤栗子要小心,弄不好會炸傷眼睛。烤栗子外國也有,西方有“火中取栗”的寓言,這栗子大概是烤的。
北京的糖炒栗子,過去講究栗子是要良鄉出產的。良鄉栗子比較小,殼薄,炒熟后個個裂開,輕輕一捏,殼就破了,內皮一搓就掉,不“護皮”。據說良鄉栗子原是進貢的,是西太后吃的(北方許多好吃的東西都說是給西太后進過貢)。
北京的糖炒栗子其實是不放糖的,昆明的糖炒栗子真的放糖。昆明栗子大,炒栗子的大鍋都支在店鋪門外,用大如玉米豆的粗砂炒,不時往鍋里倒一碗糖水。昆明炒栗子的外殼是黏的,吃完了手上都是糖汁,必須洗手。栗肉為糖汁沁透,很甜。
炒栗子宋朝就有。筆記里提到的“栗”,我想就是炒栗子。汴京有個叫李和兒的,栗有名。南宋時有一使臣(偶忘其名姓)出使,有人遮道獻栗一囊,即汴京李和兒也。一囊栗,寄托了故國之思,也很感人。
日本人愛吃栗子,但原來日本沒有中國的炒栗子。有一年我在廣交會的座談會上認識一個日本商人,他是來買栗子的(每年都來買)。他在天津曾開過一家炒栗子的店,回國后還賣炒栗子,而且把他在天津開的炒栗子店鋪的招牌也帶到日本去,一直在東京的炒栗子店里掛著。他現在發了財,很感謝中國的炒栗子。
北京的小酒鋪過去賣煮栗子。栗子用刀切破小口,加水,入花椒大料煮透,是極好的下酒物。現在不見有賣的了。
栗子可以做菜。栗子雞是名菜,也很好做,雞切塊,栗子去皮殼,加蔥、姜、醬油,加水淹沒雞塊,雞塊熟后,下綿白糖,小火燜二十分鐘即得。雞須是當年小公雞,栗須完整不碎。羅漢齋亦可加栗子。
我父親曾用白糖煨栗子,加桂花,甚美。
北京東安市場原來有一家賣西式蛋糕、冰點心的鋪子賣奶油栗子粉。栗子粉上澆稀奶油,吃起來很過癮。當然,價錢是很貴的。這家鋪子現在沒有了。
羊羹的主料是栗子面。“羊羹”是日本話,其實只是潮濕的栗子面壓成長方形的糕,與羊毫無關系。
河北的山區缺糧食,山里多栗樹,鄉民以栗子代糧。栗子當零食吃是很好吃的,但當糧食吃恐怕胃里不大好受。
載一九九三年第八期《家庭》
豆汁兒
沒有喝過豆汁兒,不算到過北京。
小時看京劇《豆汁記》(即《鴻鸞禧》,又名《金玉奴》,一名《棒打薄情郎》),不知“豆汁”為何物,以為即是豆腐漿。
到了北京,北京的老同學請我吃了烤鴨、烤肉、涮羊肉,問我:“你敢不敢喝豆汁兒?”我是個“有毛的不吃撣子,有腿的不吃板凳,大葷不吃死人,小葷不吃蒼蠅”的,喝豆汁兒,有什么不“敢”?他帶我去到一家小吃店,要了兩碗,警告我說:“喝不了,就別喝。有很多人喝了一口就吐了。”我端起碗來,幾口就喝完了。我那同學問:“怎么樣?”我說:“再來一碗。”
豆汁兒是制造綠豆粉絲的下腳料。很便宜。過去賣生豆汁兒的,用小車推一個有蓋的木桶,串背街、胡同。不用“喚頭”(招徠顧客的響器),也不吆喚。因為每天串到哪里,大都有準時候。到時候,就有女人提了一個什么容器出來買。有了豆汁兒,這天吃窩頭就可以不用熬稀粥了。這是貧民食物。《豆汁記》的金玉奴的父親金松是“桿兒上的”(叫花頭),所以家里有吃剩的豆汁兒,可以給莫稽盛一碗。
賣熟豆汁兒的,在街邊支一個攤子。一口銅鍋,鍋里一鍋豆汁,用小火熬著。熬豆汁兒只能用小火,火大了,豆汁兒一翻大泡,就“”了。豆汁兒攤上備有辣咸菜絲——水疙瘩切細絲澆辣椒油、燒餅、焦圈——類似油條,但作成圓圈,焦脆。賣力氣的,走到攤邊坐下,要幾套燒餅焦圈,來兩碗豆汁兒,就一點辣咸菜,就是一頓飯。
豆汁兒攤上的咸菜是不算錢的。有保定老鄉坐下,掏出兩個饅頭,問“豆汁兒多少錢一碗”,賣豆汁兒的告訴他,“咸菜呢?”——“咸菜不要錢。”——“那給我來一碟咸菜。”
常喝豆汁兒,會上癮。北京的窮人喝豆汁兒,有的闊人家也愛喝。梅蘭芳家有一個時候,每天下午到外面端一鍋豆汁兒,全家大小,一人喝一碗。豆汁兒是什么味兒?這可真沒法說。這東西是綠豆發了酵的,有股子酸味。不愛喝的說是像泔水,酸臭。愛喝的說:別的東西不能有這個味兒——酸香!這就跟臭豆腐和啟司一樣,有人愛,有人不愛。
豆汁兒沉底,干糊糊的,是麻豆腐。羊尾巴油炒麻豆腐,加幾個青豆嘴兒(剛出芽的青豆),極香。這家這天炒麻豆腐,煮飯時得多量一碗米,——每人的胃口都開了。
八月十六日
第二篇:談汪曾祺《受戒》
談《受戒》——宛如鄰家一曲歌
關鍵詞:感情基調 語言風格 人物性格 情感挖掘 美的對比表現 內容提要:《受戒》是汪曾祺先生當之無愧的代表作之一,以其清新淡雅自然樸素的語言風格為人稱道。他曾說:“語言不只是形式,本身便是內容。”是他把語言的重要性推到了極致。本文試圖通過對《受戒》這一小說的品讀,體會人物形象,賞析他的語言和感情基調,略談文中涉及到的民俗和情感的表現。
還得第一次看《受戒》,在初中一個假日的下午,有著懶懶散散讓人暈眩的陽光。空氣里彌漫著百無聊賴的味道,我在書柜里翻找,翻開一本《現當代名家作品選》,順勢就趴在床上看了起來。在那個靜謐的水城,少女隔水拋過的蓮蓬在日光里放肆的明亮。在明海與英子荸薺田的嬉戲里,我忘記了窗外悶熱的天,聒噪的蟬。只記得一只水鳥撲魯撲魯地飛過,翅膀扇動著濕的,帶著淡淡腥味的蘆葦風。一陣一陣蘆葦風蕩漾過來,往腦子里灌注著清新的氧氣。
語言風格。
《受戒》——一幅清新淡雅的江南水墨畫,明麗而生動,角落里帶著點點墨漬,卻給畫面添了幾分耐人尋味的真實感。平平靜靜的寫意,骨子里卻又帶著看似綿薄的力量。合上畫卷,最后在心里回蕩著的是恬恬淡淡的荸薺的清甜。正如作者所說:“我所追求的不是深刻,而是和諧。我寫的是美,是健康的人性,美,是任何時候都需要的。”《受戒》正是這樣一部詮釋著獨特美感的作品。情節多以對話形式進行,通俗易懂明白曉暢。小說將復雜的語言通過人物的對話表達出來,簡練而生動。語言平實,不加矯飾。長短句錯落有致,通俗而有趣。
感情基調。
汪曾祺的小說,讀來有一種沈從文的味道,他筆下的庵趙莊就像《邊城》里的鳳凰,是一座被水浸潤包孕著的小城。作者始終是用一種輕松愉快的筆調來書寫。老實說,有些小說讀起來是很吃力的,它在發現丑陋抨擊社會現實的同時,一點一點地刺殺了讀者審美的愉悅。像莫言的《透明的紅蘿卜》和《紅高粱》,黒孩的遭遇給人一種施虐與受虐的痛楚,而紅高粱里的活剝人皮,則讓人從骨子里感到戰栗。雖然悲劇藝術歷來被稱為具有持久生命力的正劇,但是這樣的作品讀完是不輕松的,它讓人在受到故事的震動之后,最后留下滿腔的震撼和悲憫,仿佛咀嚼著陳年的老茶,苦味澀味充斥著口腔的每一個細胞。然而,《受戒》正是這沉重逼仄中的一種點綴,一縷鉆入鼻息的爽風。
對美的表現。
美與俗的對比。仁山,即明子的舅舅,是當家的。不叫“方丈”,也不叫“住持”,卻叫“當家的”,這三個字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某一類占山為王落草為寇的人,而汪先生筆鋒一轉說道:“這是很有道理的,因為他確確實實干的是當家的職務”將這些匪夷所思的現象化為正常的邏輯,平平淡淡地渲染開——和尚要做法事,做法事要收錢,——要不,當和尚干什么?這些都是再正常不過了。
“他的家鄉出和尚。就像有的地方出劁豬的,有的地方出織席子的,有的地方出箍桶的,有的地方出彈棉花的,有的地方出畫匠,有的地方出婊子,他的家鄉出和尚。”這幾句話的自然流露,將出“婊子”,出“和尚”這些原本會讓人尷尬的字眼,與“箍桶的”“彈棉花”“畫匠”這些普通的民間藝術相提并論,混淆了他們的界限。這個世界中人的生活方式是世俗的,然而又是率性自然的,它充滿了人間的煙火氣,同時又有一種超功利的瀟灑與美麗。對于這些情況,他并不是一味的擺出高姿態去批判,而是站在普通人的立場上,對他們有所諷刺,而更深刻的是從這些風俗里提煉出人性的美好。
對情感的挖掘。
初戀是最美好最動人的情感,汪先生筆下的主人公明海和英子正給人這樣一種青澀的美好。關于初戀,有許多讓人記憶深刻的東西,正如前段時間風靡的《初戀這件小事》,親手種的白玫瑰,咬了一口的蘋果,貼滿照片的日記本,構成了初戀的框架,讓人過目難忘良多感觸。而《受戒》中,這種朦朧情感的表述淡到了極致。小到僅僅是一個動作:“她老是故意用自己的光腳去踩明子的腳。”小到僅僅是一句話。當明子的打場號子響徹谷場時,“小英子非常驕傲地說:‘一十三省數第一!’”。小到僅僅是一串小小的腳印。英子挎著一籃子荸薺回去了,在柔軟的田埂上留了一串腳印。明海看著她的腳印,傻了。五個小小的趾頭,腳掌平平的,腳跟細細的,腳弓部分缺了一塊。這種癢癢的感覺搞亂了小和尚的心,透過小和尚也給我們一陣悸動。
這一部閑適清雅的作品,這些語言和情感,藝術表現都實現了互相的滲透。最后,小和尚還是燒了戒疤。在受戒之后,英子大膽的說出要給明海當老婆,明海害羞地默許。回到庵趙莊,又有什么新的故事?明海和英子到底有沒有在一起?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那片水鄉,船槳撥動水花嘩啦嘩啦的樂音里,有兩個少年,活在他們的自己的朦朧世界里,卻給了我們無限的感動。
就像是鄰家小兒女嬉戲哼唱的一曲婉歌,《受戒》沒有華麗的伴奏,沒有高超的演繹,就像撥浪鼓中聲的夢囈,溫溫軟軟,蕩進了心底最柔軟的一隅。
第三篇:汪曾祺散文讀后感
春初新韭,秋末晚菘
“世味年來薄似紗,誰令騎馬客京華。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矮紙斜行閑作草,暗窗細乳戲分茶。素衣莫起風塵嘆,猶及清明可到家。”
與陸游廣為人知的表達報國雪恥之志的詩歌不同,這首詩給我們看到了一個士大夫的日常生活情趣,閑適的心情有一種不被塵世所染的脫俗。
汪老喜愛這首詩,不如說是他喜愛這種心境,這種心境是具有生活氣息的。“春初新韭,秋末晚菘”是汪曾祺用來評價自己的散文的。他喜歡疏朗清淡的風格,深得自然之馥郁,敘述平淡,含蓄,而節制。
他對生活的感覺,似乎略有逃學孩子的清閑,世界也就這么大:嘴里叼著的微甜的草根、為了捉“都溜”沾惹了一身的臭芝麻、苗族女孩子嬌嗔柔和的“賣楊梅——”聲、在窗臺上悄悄“吸著水”的繡球花,這就是生活,甚至可以說是一種藝術,他真實地、切身地享受這種藝術。
桐城派講究寫文章要有“文氣”,汪曾祺的文章就是很有“文氣”的,“氣”很足,抑、揚、頓、挫,全篇文章看似無法,結構散漫,但卻有一股“氣”相聯,“大巧若拙”。再一點就是汪曾祺的語言相當好,看似平淡,韻味很足,并且會留空白。汪曾祺寫他的老師沈從文,不去寫沈先生如何有才,如何勤奮,而是寫沈先生有一腔難懂的湘西方言;寫張君秋,就寫張君秋的能吃,吃過飯畫完妝再來二十個餃子;寫金岳霖接受毛主席勸告要接觸社會,就坐三輪車在王府井東張西望——這些都是表現人物性格與特點的東西,汪曾祺就是不動聲色地抓這些,他是個別樣的作家,他與當今坐在家里或辦公室里眼珠牢牢盯住屏幕、手指在鍵盤上飛舞、神經幾近被絡繹不絕的電話摧毀的作家不一樣。他的文章、他的書像是被他本人撫摩過千萬遍的,字里行間散發出的是木頭鉛筆的味道,而不是機器的硬冷。我能看到一個健朗的老人用他骨骼突出的手握住鉛筆,面帶淡定從容的微笑,他細膩動情的筆觸時不時地給自己和我們一個小小的驚喜、小小的感動,為了一小盤帶著雨珠的潔白的緬桂花,抑或是為了一條從湖心突然一躍而起的大魚,還是堂倌頗具京腔的一聲“收茶錢——”,它們以滋潤人心的方式詮釋了“絢爛之極歸于平淡”的東方古訓。平平淡淡才是真,平淡是一種生活狀態、一種境界、一種認識。在極力讓我們感受美的同時,我分明聽到一個慈祥的聲音在對忙著趕路的世人們說:“孩子們,慢點走,你們看這朵海棠的顏色,像是哪個大家閨秀的胭脂水不小心從指尖滑落,浸進了花瓣里。真美。真美。”
汪曾祺散文最大的特點就是“淡”,淡得相當有味道。他的散文,記的也就是一些昔人舊事,或者名勝古跡什么的,好像信手拈來,娓娓而敘,并且點到即止,留下大量讓人回味和思考的空白。那些隨手拈來的東西經過作者看似漫不經心的處理后,立即就充滿一種雍容大度的雅儒氣息,是一種真正意義的聰穎和智慧。這些年文壇玩深沉的東西特別多,滿紙文章故弄玄虛或者莫測高深。比較著汪曾祺,你就會發現后者的大家風范,而前者只不過是一群自作聰明者,他們不是“真和尚”。可謂:真僧最言家常話。
第四篇:汪曾祺散文讀后感
可以當笑話看的散文
——讀《汪曾祺散文》有感
我一直討厭散文,不止是因為考試要考,而且還因為呆板無趣,看著想讓人睡覺,每次看著看著都是迷迷糊糊,讓人討厭。所以我的書架上什么書都有,就是沒有散文集。像什么朱自清﹑老舍﹑巴金等人的散文實在是除了被迫才讀幾篇,否則幾乎不看,因為這是在太無聊了。
但是,相比之下我認為汪曾祺的散文要比其他人好多了,他的散文輕松自在,而且總會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一絲絲隱秘的幽默,讓人嘴巴一咧,會心一笑。他的手法很有意思,總會在文中一些微妙的地方加上幾句看似文不對題的幾句話,卻又在無意間把文章提升到了另一個層次。
有人評價:汪曾祺的散文沒有結構的苦心經營,也不追求題旨的玄奧深奇,平淡質樸,娓娓道來,如話家常;汪曾祺的散文寫風俗,談文化,憶舊聞,述掌故,寄鄉情,花鳥魚蟲,瓜果食物,無所不涉;汪曾祺則是要從內容到形式上建立一種原汁原味的“本色藝術”或“綠色藝術”,創造真境界,傳達真感情,引領人們到達精神世界的凈土。
在這本書中他的《跑警報》很有意思寫出了西南聯大在昆明時逃飛機轟炸時的許多趣事,當預行警報的燈籠掛出,人們從驛道撤入郊區的深山老林,警報響起后,男生手里提了一大袋零食在宿舍門口等人,直到女生出來了以后上去“嗨”一聲以后欣然地并肩走出后門帶著閑適的心,嘴里啃著零食,又因為是跑警報所以不能悠哉悠哉的,得帶一些危險感,但還是顯得不緊不慢。讓人不得不感慨道:“原來跑警報也可以這樣” 又比如說《五味》他用了風趣的筆法寫出了全國各地的飲食習慣以及一些趣聞,比如山西人的酸,四川人的麻辣,無錫的甜,當然包括全國各地的人都喜歡的臭豆腐。是的,中國人口味之雜也,敢說堪為世界之冠。當我仔細回想一下后,也就發現原來《舌尖上的中國》應該是根據這篇文章改變的吧。我當然也喜歡他的《端午的鴨蛋》就連上課時也很想知道老師到底是怎樣上這節課的。
我比較喜歡的還有《多年父子成兄弟》,一對父子之中并不需要過多的語言,那無與倫比的“孩子王”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在早春的時候帶著一大堆孩子在田野上狂奔,“我”初戀時,父親在一旁給我出餿主意,這種父親哪里能夠看見:如此民主而且回去理解孩子,從孩子身上學會不怕擔干系,只是本著同學有難就要兩肋插刀的的淳樸精神而去幫助他們。兒女是屬于他們自己的。他們的現在,和他們的未來,都應由他們自己來設計。
文如其人,汪曾祺散文的平淡質樸,不事雕琢,緣于他心境的淡泊和對人情世故的達觀與超脫,即使身處逆境,也心境釋然。
我真的很喜歡這個作家和他一樣幽默自在的散文,自由自在讓人一看上去就可以輕而易舉的理解,他并沒有苦心去鉆研如何寫,同時也不用我們廣大的讀者去鉆研如何讀,只是像飯后的水果讓人心里甜滋滋的,只是需要一顆輕松自在的心。篇二:讀《汪曾祺散文》有感
讀《汪曾祺散文》有感
暑假,我買了一本《汪曾祺的散文》。本想在閑暇之余讀這本書消磨時光,那知道卻對其手不釋卷。
《汪曾祺散文》描繪了各個地區風情,人物特色,民風習俗,以及地方特產,這一切,都使人耳目一新
人物傳記,上到文學家,下至普通平民,一切都是汪曾祺先生所接觸的人。我印象最深的是《吳大和尚和七拳半》這個故事。書中描寫了兩個栩栩如生的人物——含辛茹苦的吳大和尚和矮的出奇的七拳半。他們都是舊社會的普通平民,他們都有燒餅店,卻擁有不同的故事,吳大和尚開燒餅餃面店,有妻小,本來是個幸福的家庭,結果他的妻子跑了,留下了他孤單一人看家;七拳半是個體戶,他也有個燒餅店,而且生意興隆,作者對其充滿了期望。他們的故事真切再現了舊社會的平民風貌,仿佛再現了那時的鄉村生活,其樂融融的家庭,街頭孩子們的歡聲笑語,農民在田里辛勤的勞動.這一切有苦有甜。媽媽讀了這本書后,津津樂道:“我好像回到了童年!”雖然我是沒有體驗過鄉村生活,但在汪曾祺的散文中,仿佛能感到鄉村生活的酸甜苦辣。相信汪曾祺先生也是很懷念吧!
汪曾祺先生寫的小說,我感到的是一種親切,一種情調。他在寫人的時候,總是對別人表達一種尊敬;寫景物的時候,總是顯現對江山大河的熱愛;寫美味的食物的時候,是一種向往。字里行間都是
很實在的,不像別的一些文章,描繪的龍飛鳳舞,其實文章只是空蕩蕩的。汪曾祺先生的文章更是純真的,美好的。我們應該像他一樣,對人他友好,對事物認真。書中也描繪了他的老師為人處事,待客之道,也應該值得的我們學習。
讀《汪曾祺散文》,如同是聽一位經歷抗戰、解放戰爭的歷史老人在向我們娓娓動聽地述說生活小事。在《汪曾祺散文》中,我們看到了曾經的西南聯大教授們的風采。在《汪曾祺散文》中,我們讀到了中國文人不屈的傲骨。篇三:汪曾祺散文讀后感
心靈的凈土
《讀汪曾祺散文有感》
這是我第一次碰觸汪老先生的文字。之所以用“碰觸”是因為我無法在匱乏的詞庫里找出一個更貼切的詞來形容這種久違的辛勞,篤實,清甜微苦的細珠潤語。汪老是經過那場革命考驗過的人,卻在字里行間有著不同于老舍的超俗;不同于冰心的細潤;不同于秋沅的詼諧。這點在于我是難能可貴的。
花。那花是毫不忌諱的長著,如此駭俗又如此平實。使人在驚嘆其美麗的同時又無疑對它的遭遇感到惋惜;在惋惜之余又為它產生敬佩和畏意了。
再準備從窗前的躺椅上起身時,卻再也離不了那種純凈,真實樸實的語言。它雖沒有如我最愛的秋沅的文字那般如散發暖暖光芒的珍珠,打磨著我柔軟的心,卻也有閃爍著正義和尊嚴,友誼和愛,繼而成為引領我走向成功智慧的那一方凈土。篇四:汪曾祺作品讀后感 汪曾祺文集讀后感 最早開始讀汪曾祺的作品,是在高中時學校給我們每人發了一本汪曾祺的作品選《夢故鄉》,作為課外閱讀的內容,語文老師還專門開辟了課程給我們講析其中的一些經典作品。我依然記得語文老師在上面講課,下面的我漸漸被汪老書中描寫的世界吸引,幾節賞析課下來,這本書已經被全部讀完。
我是一個高郵人,是汪曾祺正宗的同鄉。他在許多作品里以高郵為原型所描寫的南方小鎮,和我所見到的這些年來的高郵有些一樣、又不太一樣。這些年來的高郵和別的所有地方的縣城一樣,豎起了高樓大廈,建起了寬闊的廣場,從前小巷前后的住家都變成了整齊統一的住宅小區;但是如果在運河堤上向下望去,就能看到有著密密麻麻老房子的街區和最初記憶里的高郵并無二致,要是再深入老城,走進那些幽深安靜的小巷子,看到房前屋后的花花草草和古舊的窗棱門板,就會覺得時光仿佛在此刻倒流,依稀能看見一些汪老作品中小鎮的影子。
汪曾祺的作品給人最大的感覺就是如話家常般平淡質樸。無論要講一個什么樣的故事,他首先一定會不緊不慢地敘說故事發生的地理和人文環境。這樣的敘述就像是潺潺流過的河水,不喧鬧、不沉悶、不因人事而變。《晚飯花》里開始的一段對于李家巷的敘述就令人印象深刻:
這是一條南北向的巷子,相當寬,可以并排走兩輛黃包車。但是不長,巷子里只有幾戶人家。西邊的北口一家姓陳。這家好 像特別的潮濕,門口總飄出一股濕布的氣味,人的身上也帶著這種氣味。他家有好幾棵大石榴,比房檐還高,開花的時候,一院子都是紅通通的。結的石榴很大,垂在樹枝上,一直到過年下雪時才剪下來。陳家往南,直到巷子的南口,都是李家的房子。
汪曾祺的作品中還有一個很明顯的特點,就是很難遇見大悲大喜的描寫。盡管他自己走過的人生歲月充滿了艱難坎坷,但是藉由樂觀的個性和率真的文筆,他的文字里很難看到那段荒唐歲月留下的痕跡,一張張面孔都仿佛游離在時間之外,有著自己的世外桃源,生活簡單快樂,連僅有的不快也被一筆帶過。人物心中那些歡樂或苦澀的瞬間,他并不會去刻意放大,而是以最平鋪直敘的語言讓這些情緒融入到周圍的環境里。《受戒》的最后,小英子和明海的一段對話很好地說明了這一點:
小英子忽然把槳放下,走到船尾,趴在明子的耳朵旁邊,小聲地說: “我給你當老婆,你要不要?”
明子眼睛鼓得大大的。
“你說話呀!”
明子說:“嗯。”
“什么叫‘嗯’呀!要不要,要不要?”
明子大聲地說:“要!”
“你喊什么!”
明子小小聲說:“要——!”
“快點劃!”
英子跳到中艙,兩只槳飛快地劃起來,劃進了蘆花蕩。蘆花才吐新穗。紫灰色的蘆穗,發著銀光,軟軟的,滑溜溜的,像一串絲線。有的地方結了蒲棒,通紅的,像一枝一枝小蠟燭。青浮萍,紫浮萍。長腳蚊子,水蜘蛛。野菱角開著四瓣的小白花。驚起一只青樁(一種水鳥),擦著蘆穗,撲魯魯魯飛遠了。這段對話簡簡單單,沒有任何刻意的心理描寫,但是我們卻能分明從明子的表情、聲音和小英子的動作中充分感受到一種少男少女初戀情愫萌芽的喜悅。最后一段對于蘆花蕩的描寫,單獨看來平淡無奇,放在這里,卻充滿了生機盎然的活力和希望。而這份毫無修飾的純真情感,無關名利,卻很難讓人不為之動容。再如《大淖記事》里巧云失身后的一小段描寫:
這種事在大淖不是第一次發生。巧云的殘廢爹當時就知道了。他拿著這十塊錢,只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鄰居們知道了,姑娘、媳婦并未多議論,只罵了一句:“這個該死的!”
巧云破了身子,她沒有淌眼淚,更沒有想到跳到淖里淹死。人生在世,總有這么一遭!只是為什么是這個人?真不該是這個人!怎么辦?拿把菜刀殺了他?放火燒了煉陽觀?不行!她還有個殘廢爹。她怔怔地坐在床上,心里亂糟糟的。她想起該起來燒早飯了。她還得結網,織席,還得上街。她想起小時候上人家看新娘子,新娘子穿了一雙粉紅的緞子花鞋。??
巧云和十一子本已情投意合約定終身,卻在這時候失了身,這本應是個悲憤交加的故事,換作現在的電視劇里,巧云恐怕是要哭哭啼啼地要死要活,痛苦一生。但是在汪老的文章里卻看不到這份沉重。一番輕描淡寫中,我們能夠看清巧云和周圍人的悲與憤,但更能看到大淖人民生命中的韌性和頑強,另一種更重要的情感在這里占據著主導地位,那就是敬重生命。這是一種對生命最樸素的致敬。
汪曾祺的文章中,人物的描寫最為傳神,尤其是一些民間的小人物,他們普普通通,卻又因為正直、誠實或是“大隱隱于市”的絕技讓人敬佩。這些小人物是汪曾祺筆下亦真亦幻的南方小鎮中不可或缺的點睛之筆,或者說他文章里那些看似冗長無目的的環境描寫,因為這些人物的存在而互相印證著“一方水土一方人”的道理:這些人物就應該生活在這樣的世界中,這樣的世界就應該培養出這樣的人物,沒有為什么,就是這樣渾然天成。《鑒賞家》講述了一個賣果子的小人物和一個大畫家之間的故事,其中對于小人物葉三的描寫是這樣的:
到了一定的日子,他就來了。里面聽到他敲門的聲音,就知道:是葉三。挎著一個金絲蔑籃,籃子上插一把小秤,他走進堂 屋,揚聲稱呼主人。主人有時走出來跟他見見面,有時就隔著房門說話。“給您稱——?”——“五斤”。什么果子,是看也不用看的,因為到了什么節令送什么果子都是一定的。葉三賣果子從不說價。買果子的人家也總不會虧待他。有的人家當時就給錢,大多數是到節下(端午、中秋、新年)再說。葉三把果子稱好,放在八仙桌上,道一聲“得罪”,就走了。他的果子不用挑,個個都是好的。短短的一段描寫,將賣果人葉三的正直、細致的個性和那個年代人與人之間平等、信任的情感描寫得淋漓盡致。但葉三的秉性只是一個基調,小人物們往往有著不同于別人的長處,葉三的長處就是愛畫、懂畫。他的“懂”不艱深晦澀,不附庸風雅,往往是出于對生活最簡單最樸實的觀察,而季匋民卻偏偏欣賞他的率真,正是基于這樣的一個良好的社會環境和葉三本身具備的特質,賣果人和大畫家這兩個有著很大階層差距的人之間才會衍生出一種珍貴的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情感。在汪老日常講敘式的筆下,這種情感顯得格外悠遠、堅貞,令人感動。汪曾祺曾在一篇訪談中說道:“我希望我的作品能有益于世道人心,讓人覺得生活是美好的,人,是美的,有詩意的。”汪曾祺的一生都在用筆挖掘尋常百姓身上的詩意和人性,以溫情撫慰人間苦難,以善意反觀世間百態,仿佛用溫柔的聲音告訴每一個人“這世間的苦難終究都會過去,希望一直都在”。閱讀汪曾祺,需要一些耐心,需要一些幽默,更需要一些善意和愛。
第五篇:汪曾祺散文讀后感
可以當笑話看的散文
——讀《汪曾祺散文》有感
我一直討厭散文,不止是因為考試要考,而且還因為呆板無趣,看著想讓人睡覺,每次看著看著都是迷迷糊糊,讓人討厭。所以我的書架上什么書都有,就是沒有散文集。像什么朱自清﹑老舍﹑巴金等人的散文實在是除了被迫才讀幾篇,否則幾乎不看,因為這是在太無聊了。
但是,相比之下我認為汪曾祺的散文要比其他人好多了,他的散文輕松自在,而且總會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一絲絲隱秘的幽默,讓人嘴巴一咧,會心一笑。他的手法很有意思,總會在文中一些微妙的地方加上幾句看似文不對題的幾句話,卻又在無意間把文章提升到了另一個層次。
有人評價:汪曾祺的散文沒有結構的苦心經營,也不追求題旨的玄奧深奇,平淡質樸,娓娓道來,如話家常;汪曾祺的散文寫風俗,談文化,憶舊聞,述掌故,寄鄉情,花鳥魚蟲,瓜果食物,無所不涉;汪曾祺則是要從內容到形式上建立一種原汁原味的“本色藝術”或“綠色藝術”,創造真境界,傳達真感情,引領人們到達精神世界的凈土。
在這本書中他的《跑警報》很有意思寫出了西南聯大在昆明時逃飛機轟炸時的許多趣事,當預行警報的燈籠掛出,人們從驛道撤入郊區的深山老林,警報響起后,男生手里提了一大袋零食在宿舍門口等人,直到女生出來了以后上去“嗨”一聲以后欣然地并肩走出后門帶著閑適的心,嘴里啃著零食,又因為是跑警報所以不能悠哉悠哉的,得帶一些危險感,但還是顯得不緊不慢。讓人不得不感慨道:“原來跑警報也可以這樣”
又比如說《五味》他用了風趣的筆法寫出了全國各地的飲食習慣以及一些趣聞,比如山西人的酸,四川人的麻辣,無錫的甜,當然包括全國各地的人都喜歡的臭豆腐。是的,中國人口味之雜也,敢說堪為世界之冠。當我仔細回想一下后,也就發現原來《舌尖上的中國》應該是根據這篇文章改變的吧。我當然也喜歡他的《端午的鴨蛋》就連上課時也很想知道老師到底是怎樣上這節課的。
我比較喜歡的還有《多年父子成兄弟》,一對父子之中并不需要過多的語言,那無與倫比的“孩子王”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在早春的時候帶著一大堆孩子在田野上狂奔,“我”初戀時,父親在一旁給我出餿主意,這種父親哪里能夠看見:如此民主而且回去理解孩子,從孩子身上學會不怕擔干系,只是本著同學有難就要兩肋插刀的的淳樸精神而去幫助他們。兒女是屬于他們自己的。他們的現在,和他們的未來,都應由他們自己來設計。
文如其人,汪曾祺散文的平淡質樸,不事雕琢,緣于他心境的淡泊和對人情世故的達觀與超脫,即使身處逆境,也心境釋然。
我真的很喜歡這個作家和他一樣幽默自在的散文,自由自在讓人一看上去就可以輕而易舉的理解,他并沒有苦心去鉆研如何寫,同時也不用我們廣大的讀者去鉆研如何讀,只是像飯后的水果讓人心里甜滋滋的,只是需要一顆輕松自在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