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姜夔《長亭怨慢》原文翻譯及賞析
算空有并刀,難剪離愁千縷。
【譯文】
即使有并州制造的鋒快剪刀也枉然,亦難以剪斷萬縷離愁別苦。
【出自】
南宋 姜夔 《長亭怨慢·漸吹盡》
予頗喜自制曲,初率意為長短句,然后協以律,故前後闋多不同。桓大司馬云:「昔年種柳,依依漢南,今看搖落,凄愴江潭,樹猶如此,人何以堪」。此語予深愛之。
漸吹盡,枝頭香絮,是處人家,綠深門戶。遠浦縈回,暮帆零亂向何許?閱人多矣,誰得似長亭樹?樹若有情時,不會得青青如此!
日暮,望高城不見,只見亂山無數。韋郎去也,怎忘得、玉環分付:第一是早早歸來,怕紅萼無人為主。算空有并刀,難剪離愁千縷。
注釋:
率意:隨便。
桓大司馬:桓溫(312-373年),字元子,東晉明帝之婿,初為荊州刺史,定蜀,攻前秦,破姚襄,威權日盛,官至大司馬。吳衡照《蓮子居詞話》說:“白石《長亭怨慢》引桓大司馬云云,乃庾信《枯樹賦》,非桓溫語。”
長亭樹:指種在長亭亮度的柳樹。
樹若:李賀《金銅仙人辭漢歌》:“天若有情天亦老李商隱《蟬》:”五更疏欲斷,一樹碧無情。”
高城不見:歐陽詹《初發太原途中寄太原所思》詩:“高城已不見,況復城中人。”
韋郎:《云溪友議》卷中《玉簫記》條載,唐韋皋游江夏,與玉簫女有情,別時留玉指環,約以少則五載,多則七載來娶,后八載不至,玉簫絕食而死。
紅萼:紅花,女子自指。
算空有:賀知章《詠柳》詩:“碧玉妝成一榪高,萬條垂下綠絲絳。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李煜《烏夜啼》詞:“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王安石《壬辰寒食》:“客思似楊柳,春風千萬條。”此處化用以上句意。
并刀:并州為古九州之一,今屬山西,所產刀剪以鋒利出名,杜甫《戲題王宰畫水山圖歌》:“安得并州快剪刀,剪取吳松半江水。”
【譯文】
我喜歡自己作曲,開始時隨意寫下長短句,然后再調整,配以樂曲,所以前后片有很多不同。桓溫大司馬曾說:“昔年種柳,依依漢南。今看搖落,凄愴江潭;樹猶如此,人何以堪?”這幾句話我異常偏愛。當春風漸漸吹盡枝頭上的柳絮,掩映在綠蔭深處是處處人家。遠處的興岸迂回曲折,黃昏時分,船帆少少的,也不知都到哪里去?我見過太多的離別場面,沒有誰能象那長亭邊的柳樹。柳樹若是懂得人間的情意,它一定不會年年依舊青青。天色漸漸昏暮,高高的城樓已隱約不見,眼前只是一片連綿縱橫的層層亂山。我象韋郎一樣離你而去,但你要記得,我把玉環留下給你作信物,你在分別時也一再叮囑讓我早早歸來,免得紅花沒人憐惜。如今縱有鋒利的剪刀,也無法剪斷我心頭絲絲縷縷的愁緒。
譯文2:
漸漸吹盡了,枝梢上淡香的柳絮,到處人家,柳樹濃密的綠蔭將門戶遮蔽。船兒順著彎曲回繞的河浦漸漸遠去,暮色里云帆凌亂,匆忙往返,究竟奔向哪里?看人間離別多矣,誰能比長亭的柳樹悄然冷寂?柳樹若是有情時,定不會長得如此青翠碧綠。
落日昏暮,高聳的城郭已望不見,只見亂巖層疊的群山無數。我難忘臨別的叮囑:“韋郎這一去呀,怎能忘記你交付給我的玉環信物。”“最要緊是記住早早歸來,我怕紅萼孤獨無人為我作主。”即使有并州制造的鋒快剪刀也枉然,亦難以剪斷萬縷離愁別苦。
譯文3:
東風漸漸吹盡枝頭上的柳絮,這里的人家,門前都是一片濃綠。遠處江岸迂回曲折,傍晚時分,船帆紛亂,都到哪里去?我見過太多分別的人,誰又像那長亭的柳樹?柳樹要是也有感情,它也不會年年如此青翠。
日色漸漸變暗,再也望不見高高的城樓,眼前只有無數連綿起伏的山巒。我像韋郎一樣離你而去了。可又怎能忘掉你臨別的殷勤叮嚀?你說第一要記得早早歸來,只害怕紅花沒人做主。料想縱使有鋒利的剪刀,也難以剪斷我心頭千絲萬縷的離愁。
創作背景
姜夔二十三歲時,曾游安徽合肥,與此地的歌女姊妹二人相識,時日一長,往來酬唱,情投意合。無奈客子行色匆匆,終有一別。后來,作者屢次到合肥與二女相會,情意愈濃。光宗紹熙二年(公元1191年),作者再次來到合肥,但不久就離去了,這首詞大概作于離去之時,以寄托對二女的無盡眷念之情。
賞析:
《長亭怨慢·漸吹盡》是南宋著名詞人姜夔的作品,是首惜別言情之作。詞上闋先寫暮春景象:百花與柳絮飄零,帆影在暮色中消失。樹木見多了人間離別,也變得麻木起來,所以仍如此青青,正所謂天若有情天亦老。下闋寫懷人愁緒,先寫行者一直在癡望岸上送行者,再寫絕不忘記盟約,最后是寫岸上佳人的臨別叮囑及離別后的愁緒。全詞以主客變換和內心獨白,表現出行人與送行人的雙向感情交流,較有特色。
《長亭怨慢》,詞調名,姜夔創制,旁注工尺譜。此詞雖非單純的詠柳詞,但以柳枝頭的“香絮”起興,經柳絲般的“離愁行縷”收尾,詞人身心沉潛其中,早已物我莫辨,主客難分。楊柳,無論柔條還是纖葉,無論綠蔭還是飛絮,它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濃厚的文化氣息。“昔我往矣,楊柳依依”(《詩經·小雅·采薇》),灞橋柳岸,“柳”“留”諧音,柳枝一折,令多少人心膽俱裂。在此詞中,柳樹的角色是頻頻轉換的,前六句寫別時別地,就時而言,正是“漸吹盡”時節,柳絮代表著無情流逝的時光,就地而言,綠蔭深深,遮掩著門戶,作為人與現實世界之間的一道屏障,柳樹凸現了框人詞這一藝術世界中的人,它本身也是一件藝術品。
面對“青青如此”的長亭樹,作者又一次隱入了困境,“望高城不見”的主人公顯然已被深深的孤獨感所包圍,他希望樹亦有情,可這只是空幻人生的一個空幻的要求,“怎忘得”一句,“第一是”二句都是無力的呼喚,最后,連并刀也是“空”有,末句展示給讀者的只是“離別之神”——柳樹那森然的面孔。
上闋是詠柳。開頭說,春已深,柳絮吹盡,柳陰濃綠。這正是合肥巷陌情況。“遠浦”二句點出行人乘船離去。“閱人”數句又回到說柳。長亭(古人送別之地)邊,離人黯然銷魂,而柳則無動于衷,依然“青青如此”。暗用李長吉詩“天若有情天亦老”句意,以柳之無情反襯自己惜別的深情。這半闋詞用筆不即不離,寫合肥,寫離去,寫惜別,而表面上卻都是以柳貫串,借做襯托。
下半闋是寫自己與情侶離別后的戀慕之情。“日暮”三句寫離開合肥后依戀不舍。唐歐陽詹在太原與一妓女相戀,別時有“高城已不見,況復城中人”之句。“望高城不見”即用此事,正切合思念情侶之意。“韋郎”二句用唐韋皋事。韋皋游江夏,與女子玉簫有情,別時留玉指環,約定數年后來娶。后來諾言成空,玉簫絕食而死(《云溪友議》卷中《玉簫記》條)。這兩句是說,當臨別時,自己向情侶表示,不會象韋皋那樣“忘得玉環分付”,自己必將重來的。下邊“第一”兩句是情侶叮囑之辭。她還是不放心,要姜夔早早歸來,否則“怕紅萼無人為主”。因為歌女社會地位低下,是不能掌握自己命運的,其情甚篤,其辭甚哀。“算空有”二句以離愁難剪作結。這半闋詞寫自己惜別之情,情侶屬望之意,凄愴纏綿。
姜夔少時學詩取法黃庭堅,后來棄去,自成一家,但是他將江西詩派作詩之藝術手法運用于詞中生新瘦硬,自成一家。男女相悅,傷離怨別,本是唐宋詞中常見的內容,但是姜夔所作的情詞則與眾不同。他屏除秾麗,著筆淡雅,不多寫正面,而借物寄興(如梅、柳),旁敲側擊,有回環宕折之妙。它不同于溫、韋,不同于晏、歐,也不同于小山、淮海,這是極值得玩味的。
第二篇:長亭怨慢·漸吹盡原文賞析及翻譯
長亭怨慢·漸吹盡原文賞析及翻譯
長亭怨慢·漸吹盡原文賞析及翻譯1長亭怨慢·漸吹盡
宋代姜夔
余頗喜自制曲。初率意為長短句,然后協以律,故前后闋多不同。桓大司馬云:“昔年種柳,依依漢南。今看搖落,凄愴江潭:樹猶如此,人何以堪?”此語余深愛之。
漸吹盡,枝頭香絮,是處人家,綠深門戶。遠浦縈回,暮帆零亂向何許?閱人多矣,誰得似長亭樹?樹若有情時,不會得青青如此!
日暮,望高城不見,只見亂山無數。韋郎去也,怎忘得、玉環分付:第一是早早歸來,怕紅萼無人為主。算空有并刀,難剪離愁千縷。
譯文
漸漸吹盡了,枝梢上淡香的柳絮,到處人家,柳樹濃密的綠蔭將門戶遮蔽。船兒順著彎曲回繞的河浦漸漸遠去,暮色里云帆凌亂,匆忙往返,究竟奔向哪里?看人間離別多矣,誰能比長亭的柳樹悄然冷寂?柳樹若是有情時,定不會長得如此青翠碧綠。
落日昏暮,高聳的城郭已望不見,只見亂巖層疊的群山無數。我難忘臨別的叮囑:“韋郎這一去呀,怎能忘記你交付給我的玉環信物。”“最要緊是記住早早歸來,我怕紅萼孤獨無人為我作主。”即使有并州制造的鋒快剪刀也枉然,亦難以剪斷萬縷離愁別苦。
注釋
率意:隨便。
桓大司馬:桓溫(312-373年),字元子,東晉明帝之婿,初為荊州刺史,定蜀,攻前秦,破姚襄,威權日盛,官至大司馬。吳衡照《蓮子居詞話》說:“白石《長亭怨慢》引桓大司馬云云,乃庾信《枯樹賦》,非桓溫語。”
長亭樹:指種在長亭亮度的柳樹。
樹若:李賀《金銅仙人辭漢歌》:“天若有情天亦老李商隱《蟬》:”五更疏欲斷,一樹碧無情。”
高城不見:歐陽詹《初發太原途中寄太原所思》詩:“高城已不見,況復城中人。”
韋郎:《云溪友議》卷中《玉簫記》條載,唐韋皋游江夏,與玉簫女有情,別時留玉指環,約以少則五載,多則七載來娶,后八載不至,玉簫絕食而死。
紅萼:紅花,女子自指。
算空有:賀知章《詠柳》詩:“碧玉妝成一榪高,萬條垂下綠絲絳。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李煜《烏夜啼》詞:“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王安石《壬辰寒食》:“客思似楊柳,春風千萬條。”此處化用以上句意。并刀:并州為古九州之一,今屬山西,所產刀剪以鋒利出名,杜甫《戲題王宰畫水山圖歌》:“安得并州快剪刀,剪取吳松半江水。”
賞析
《長亭怨慢》,詞調名,姜夔創制,旁注工尺譜。此詞雖非單純的詠柳詞,但以柳枝頭的“香絮”起興,經柳絲般的“離愁行縷”收尾,詞人身心沉潛其中,早已物我莫辨,主客難分。楊柳,無論柔條還是纖葉,無論綠蔭還是飛絮,它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濃厚的文化氣息。“昔我往矣,楊柳依依”(《詩經·小雅·采薇》),灞橋柳岸,“柳”“留”諧音,柳枝一折,令多少人心膽俱裂。在此詞中,柳樹的角色是頻頻轉換的,前六句寫別時別地,就時而言,正是“漸吹盡”時節,柳絮代表著無情流逝的時光,就地而言,綠蔭深深,遮掩著門戶,作為人與現實世界之間的一道屏障,柳樹凸現了框人詞這一藝術世界中的人,它本身也是一件藝術品。
面對“青青如此”的長亭樹,作者又一次隱入了困境,“望高城不見”的'主人公顯然已被深深的孤獨感所包圍,他希望樹亦有情,可這只是空幻人生的一個空幻的要求,“怎忘得”一句,“第一是”二句都是無力的呼喚,最后,連并刀也是“空”有,末句展示給讀者的只是“離別之神”——柳樹那森然的面孔。
上闋是詠柳。開頭說,春已深,柳絮吹盡,柳陰濃綠。這正是合肥巷陌情況。“遠浦”二句點出行人乘船離去。“閱人”數句又回到說柳。長亭(古人送別之地)邊,離人黯然銷魂,而柳則無動于衷,依然“青青如此”。暗用李長吉詩“天若有情天亦老”句意,以柳之無情反襯自己惜別的深情。這半闋詞用筆不即不離,寫合肥,寫離去,寫惜別,而表面上卻都是以柳貫串,借做襯托。
下半闋是寫自己與情侶離別后的戀慕之情。“日暮”三句寫離開合肥后依戀不舍。唐歐陽詹在太原與一妓女相戀,別時有“高城已不見,況復城中人”之句。“望高城不見”即用此事,正切合思念情侶之意。“韋郎”二句用唐韋皋事。韋皋游江夏,與女子玉簫有情,別時留玉指環,約定數年后來娶。后來諾言成空,玉簫絕食而死(《云溪友議》卷中《玉簫記》條)。這兩句是說,當臨別時,自己向情侶表示,不會象韋皋那樣“忘得玉環分付”,自己必將重來的。下邊“第一”兩句是情侶叮囑之辭。她還是不放心,要姜夔早早歸來,否則“怕紅萼無人為主”。因為歌女社會地位低下,是不能掌握自己命運的,其情甚篤,其辭甚哀。“算空有”二句以離愁難剪作結。這半闋詞寫自己惜別之情,情侶屬望之意,凄愴纏綿。
姜夔少時學詩取法黃庭堅,后來棄去,自成一家,但是他將江西詩派作詩之藝術手法運用于詞中生新瘦硬,自成一家。男女相悅,傷離怨別,本是唐宋詞中常見的內容,但是姜夔所作的情詞則與眾不同。他屏除秾麗,著筆淡雅,不多寫正面,而借物寄興(如梅、柳),旁敲側擊,有回環宕折之妙。它不同于溫、韋,不同于晏、歐,也不同于小山、淮海,這是極值得玩味的。
創作背景
姜夔二十三歲時,曾游安徽合肥,與此地的歌女姊妹二人相識,時日一長,往來酬唱,情投意合。后來,作者屢次到合肥與二女相會,情意愈濃。光宗紹熙二年(公元1191年),作者再次來到合肥,但不久就離去了,這首詞大概作于離去之時,以寄托對二女的無盡眷念之情。
長亭怨慢·漸吹盡原文賞析及翻譯2長亭怨慢·漸吹盡
余頗喜自制曲。初率意為長短句,然后協以律,故前后闋多不同。桓大司馬云:“昔年種柳,依依漢南。今看搖落,凄愴江潭:樹猶如此,人何以堪?”此語余深愛之。
漸吹盡,枝頭香絮,是處人家,綠深門戶。遠浦縈回,暮帆零亂向何許?閱人多矣,誰得似長亭樹?樹若有情時,不會得青青如此!
日暮,望高城不見,只見亂山無數。韋郎去也,怎忘得、玉環分付:第一是早早歸來,怕紅萼無人為主。算空有并刀,難剪離愁千縷。
譯文
漸漸吹盡了,枝梢上淡香的律絮,到處人家,律樹濃密的綠蔭將門戶遮蔽。船兒順著彎曲回繞的河浦漸漸遠去,暮色里云帆凌亂,匆忙往返,究竟奔向哪里?看人間離別多矣,誰能比長亭的律樹悄然冷寂?律樹若是有情時,定不會長得如此青翠碧綠。
落日昏暮,高聳的城郭已望不見,只見亂巖層疊的群山無數。我難忘臨別的叮囑:“韋郎這一去呀,怎能忘記你交付給我的玉環信物。”“最要緊是記住早早歸來,我怕紅萼孤獨無人為我作主。”即使有并州制造的鋒快剪刀也枉然,亦難以剪斷萬縷離愁別苦。
注釋
率意:隨便。
桓大司馬:桓溫(312—373年),字元子,東晉明帝之婿,初為荊州刺史,定蜀,攻前秦,破姚襄,威權日盛,官至大司馬。吳衡照《蓮子居詞話》說:“白石《長亭怨慢》引桓大司馬云云,乃庾信《枯樹賦》,非桓溫語。”
長亭樹:指種在長亭亮度的律樹。
樹若:李賀《金銅仙人辭漢歌》:“天若有情天亦老李商隱《蟬》:”五更疏欲斷,一樹碧無情。”
高城不見:歐陽詹《初發太原途中寄太原所思》詩:“高城已不見,況復城中人。”
韋郎:《云溪友議》卷中《玉簫記》條載,唐韋皋游江夏,與玉簫女有情,別時留玉指環,約以少則五載,多則七載來娶,后八載不至,玉簫絕食而死。
紅萼:紅花,女子自指。
算空有:賀知章《詠律》詩:“碧玉妝成一榪高,萬條垂下綠絲絳。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李煜《烏夜啼》詞:“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王安石《壬辰寒食》:“客思似楊律,春風千萬條。”此處化用以上句意。并刀:并州為古九州之一,今屬山西,所產刀剪以鋒利出名,杜甫《戲題王宰畫水山圖歌》:“安得并州快剪刀,剪取吳松半江水。”
賞析
《長亭怨慢》,詞調名,姜夔創制,旁注工尺譜。此詞雖非單純的詠律詞,但以律枝頭的“香絮”起興,經律絲般的“離愁行縷”收尾,詞人身心沉潛其中,早已物我莫辨,主客難分。楊律,無論柔條還是纖葉,無論綠蔭還是飛絮,它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濃厚的文化氣息。“昔我往矣,楊律依依”(《詩經·小雅·采薇》),灞橋律岸,“律”“留”諧音,律枝一折,令多少人心膽俱裂。在此詞中,律樹的角色是頻頻轉換的,前六句寫別時別地,就時而言,正是“漸吹盡”時節,律絮代表著無情流逝的時光,就地而言,綠蔭深深,遮掩著門戶,作為人與現實世界之間的一道屏障,律樹凸現了框人詞這一藝術世界中的人,它本身也是一件藝術品。
面對“青青如此”的長亭樹,作者又一次隱入了困境,“望高城不見”的主人公顯然已被深深的孤獨感所包圍,他希望樹亦有情,可這只是空幻人生的一個空幻的要求,“怎忘得”一句,“第一是”二句都是無力的呼喚,最后,連并刀也是“空”有,末句展示給讀者的只是“離別之神”——律樹那森然的面孔。
上闋是詠律。開頭說,春已深,律絮吹盡,律陰濃綠。這正是合肥巷陌情況。“遠浦”二句點出行人乘船離去。“閱人”數句又回到說律。長亭(古人送別之地)邊,離人黯然銷魂,而律則無動于衷,依然“青青如此”。暗用李長吉詩“天若有情天亦老”句意,以律之無情反襯自己惜別的深情。這半闋詞用筆不即不離,寫合肥,寫離去,寫惜別,而表面上卻都是以律貫串,借做襯托。
下半闋是寫自己與情侶離別后的戀慕之情。“日暮”三句寫離開合肥后依戀不舍。唐歐陽詹在太原與一妓女相戀,別時有“高城已不見,況復城中人”之句。“望高城不見”即用此事,正切合思念情侶之意。“韋郎”二句用唐韋皋事。韋皋游江夏,與女子玉簫有情,別時留玉指環,約定數年后來娶。后來諾言成空,玉簫絕食而死(《云溪友議》卷中《玉簫記》條)。這兩句是說,當臨別時,自己向情侶表示,不會象韋皋那樣“忘得玉環分付”,自己必將重來的。下邊“第一”兩句是情侶叮囑之辭。她還是不放心,要姜夔早早歸來,否則“怕紅萼無人為主”。因為歌女社會地位低下,是不能掌握自己命運的,其情甚篤,其辭甚哀。“算空有”二句以離愁難剪作結。這半闋詞寫自己惜別之情,情侶屬望之意,凄愴纏綿。
姜夔少時學詩取法黃庭堅,后來棄去,自成一家,但是他將江西詩派作詩之藝術手法運用于詞中生新瘦硬,自成一家。男女相悅,傷離怨別,本是唐宋詞中常見的內容,但是姜夔所作的情詞則與眾不同。他屏除秾麗,著筆淡雅,不多寫正面,而借物寄興(如梅、律),旁敲側擊,有回環宕折之妙。它不同于溫、韋,不同于晏、歐,也不同于小山、淮海,這是極值得玩味的。
創作背景
姜夔二十三歲時,曾游安徽合肥,與此地的歌女姊妹二人相識,時日一長,往來酬唱,情投意合。后來,作者屢次到合肥與二女相會,情意愈濃。光宗紹熙二年(公元1191年),作者再次來到合肥,但不久就離去了,這首詞大概作于離去之時,以寄托對二女的無盡眷念之情。
第三篇:姜夔《踏莎行》原文及翻譯賞析
踏莎行
姜 夔
自沔東來,丁未元日至金陵,江上感夢而作。
燕燕輕盈,鶯鶯嬌軟,分明又向華胥見。夜長爭得薄情知,春初早被相思染。
別后書辭,別時針線,離魂暗逐郎行遠。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歸去無人管。
[注釋]
①燕燕:與“鶯鶯”均指所戀女子。
②華胥:夢中。
③爭得:怎得。
④冥冥歸去:指戀人“逐郎”之“離魂”夜間獨自歸去。
譯文:
燕子輕盈,黃鶯嬌軟。你的容貌我看得非常清楚分明,在夢中又一次與你真實地相見。你埋怨我太無情,不理解你在長久以來的相思情意。也不體會你在好春時節獨守空房,被相思所纏的悲傷。
分別后你給我的情書我依然留著,我依舊穿著你分別時親手縫制的衣衫。你的身影似乎暗暗隨著我,來到了四處。淮南的寒月,萬水千山一片寂靜,可你只一個人在遠方孤苦伶仃地,無人陪伴。
【譯文二】
像燕子般體態輕盈,像黃鶯般軟語嬌啼,分明又在夢中和你相見。你怪我薄情不知你長夜難眠,你說一開春就被相思熬煎。
我千百遍讀你別后來信,仍穿你分別時縫制的衣衫,時時感到你的離魂就在身邊。一輪冷月映照淮南青山,你的夢魂悠悠歸去無人相伴。
【評點】
本篇是又一首夢思情人之詞。
上片描寫深情相見的夢境,聲情畢肖,歷歷如見。“燕燕輕盈,鶯鶯嬌軟”二句,寫情人像燕子般體態輕盈,像黃鶯般軟語嬌啼。“鶯鶯燕燕”也是詞人對昔日情人稱呼,出自蘇東坡的詩句。北宋時蘇東坡聽說八十五歲的詩人張先娶妾,便作詩調侃:“詩人老去鶯鶯在,公子歸來燕燕忙。”本詞借用這種稱呼,流露出詞人對情人的纏綿情意。下句“分明又向華胥見”,表明前兩句是詞人夢中所見的情景。《列子》曾有言“黃帝晝寢,而夢游于華胥氏之國”,所以詞人用“華胥”形容自己的夢境。“夜長爭得薄情知,春初早被相思染”二句寫的是夢中情人的自述,她含情脈脈地說:“你怪我薄情不知你長夜難眠,你說一開春就被相思熬煎。”抒發了對詞人相思之情的體貼和理解。
下片寫夢后睹物思人,化用倩女離魂典故,表現深切的戀情。前兩句寫詞人別后睹物思人。“別后書辭”,是指別后情人寄來的書信;“別時針線”,是指情人分別時縫制的衣衫。此二句雖未直接表達相思,但讀來讓人思緒萬千,更加動人。“離魂暗逐郎行遠”承接上片夢中的情景,進一步抒寫情人的相思之情。“郎行”是當時的常用語,即情郎身邊。意思是說她即使靈魂脫體,也要追隨在情郎身邊。但魂魄追隨情郎來到遠方的結果卻是:“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歸去無人管。”末二句寫的是詞人夢醒后想象情人魂魄歸去的情景:在清冷的月光的照耀下,她的夢魂悠悠歸去卻無人相伴。表達了詞人對情人的深情,以及強烈的負疚之感,令人感動。
全詞結構布局,以夢見情人開端,又以情人夢魂歸去收尾,渾然天成,境界清冷深遠。
題解
此詞作于淳熙十四年(1187年),姜夔從沔州(今漢陽)東去湖州,途經金陵時,夢見遠別的戀人,寫下這首詞。“燕燕、鶯鶯”即夢中之人,詞人不僅在夢中與遠方的戀人細訴相思,在夢后重展戀人書信、重撫她的針線,詞人還幻想戀人“離魂”千里,相伴身旁,甚至擔心魂兒獨自歸去“淮南浩月冷千山,冥冥歸去無人管。”此二句化用杜甫《夢李白》“魂來楓林青,魂返關塞黑”句,王國維以此二句為白石詞中最愛。此詞雖短小,卻迂回曲折,構思新奇,情致極深。姜夔年輕時往來于江淮間,曾熱戀合肥一位琵琶歌女,二十年后亦不能忘情,詞集中為此女所作近20篇,此為其中之一。
評解
這首詞為所戀合肥歌女而作。前三句紀夢,借用蘇軾詩句以“燕燕”形容夢中人體態的輕盈,以“鶯鶯”形容她語音的嬌柔,著墨不多,而伊人可愛的聲容豐采仿佛如見。“夜長”以下皆以背面敖粉,設想伊人對自己的相思之深,聲吻畢肖,實則為作者自抒情懷。“離魂”句暗用唐陳玄佑傳奇小說《離魂記》故事,經幽奇之語寫出伊人夢繞魂索、將全部生命投諸愛河的深情,動人心魄。末二句為傳世警策,連不喜歡姜夔的王國維也不得不贊嘆:“白石之詞,余所最愛者,亦僅二語”(《人間詞話》)。這兩句描寫伊人的夢魂深夜里獨自歸去,千山中唯映照一輪冷月的清寂情景,顯示了作者無限的愛憐與體貼,意境極凄黯,而感情極深厚。這首詞以清綺幽峭之筆,抒寫一種永不能忘的深情,極其沉摯感人。
[賞析]
這首詞為作者泊舟金陵夢見合肥戀人的記夢之作。開頭即以“燕燕”、“鶯鶯”極寫戀人輕盈之態。“夜長”兩句是夢中戀人向詞人所說。接下來是詞人夢醒后對戀人的追憶。“離魂”則由已夢寫對方之夢,此詞構思佳妙,將兩地思念交匯于夢境之中,極富浪漫色彩。
本詞寫作時間是孝宗淳熙十四年正月初一,地點是在金陵附近的江上舟中。詞雖短小,但卻寫得紆回曲折,含蓄而多不盡之意。上片寫夢境,但不先說破,卻著力刻畫伊人形象(鶯鶯、燕燕本為女子名,這兒即指伊人),且輕盈、嬌軟形容她的體態、舉止和談吐,真使人有如見其人,如聞其聲之感。接著點出上面兩句乃是寫夢中人,作者是在夢中(華胥國)和她相會。“夜長”兩句補敘夢中情,兩人互訴情懷的口吻宛然在目:她在埋怨薄情郎怎能想象她長夜懷念之苦,他則有感于相思情意比春天來得還快。這是交織著歡樂與痛苦的場面。
下片是夢醒以后。先寫睹物思人,隨即借用富于浪漫情調的倩女離魂故事,設想伊人亦如倩女一般,其離魂亦不遠千里來與自己夢中相會、黯然歸去的凄涼況味,借此展開新的境界。這種寫法,做到了白石自己所說的“句中有余味,篇中有余意,善之善也”(《詩說》)。
第四篇:怨王孫原文翻譯及賞析
《怨王孫·湖上風來波浩渺》作者是宋朝文學家李清照。其古詩全文如下:
湖上風來波浩渺,秋已暮、紅稀香少。水光山色與人親,說不盡、無窮好。
蓮子已成荷葉老,青露洗、蘋花汀草。眠沙鷗鷺不回頭,似也恨、人歸早。
【前言】
《雙調憶王孫·賞荷》是宋代女詞人李清照創作的一首詞。此詞記寫秋天郊游,上片寫觀賞秋景的喜悅,下片寫歸去的依戀,展現出一幅清新廣闊的秋日湖上風景圖。詞人不僅賦予大自然以靜態的美,更賦予其生命和感情,顯示出詞人不同凡俗的情趣與襟懷。全詞造景清新別致,描寫細密傳神,巧妙運用擬人化手法,寫出了物我交融的深秋美意,達到了物我兩忘、融情于景的文學境界。
【注釋】
⑴雙調憶王孫:詞牌名。憶王孫,原為單調三十一字,此擴充為雙調。此詞詞牌原為“怨王孫”,有誤。
⑵浩渺:形容湖面空闊無邊。
⑶秋已暮:秋時已盡。
⑷紅、香:以顏色、氣味指代花。
⑸蘋:亦稱田字草,多年生淺水草本蕨類植物。汀:水邊平地。
⑹眠沙鷗鷺:眠伏在沙灘上的水鳥。
【翻譯】
微風輕拂著湖水,更覺得波光浩渺,正是深秋的時候,紅花葉凋,芳香淡薄。水光山色與人親近,唉!我也說不清這無比的美好。蓮子已經成熟,蓮葉也已衰老,清晨的露水,洗滌著水中蘋花,汀上水草。眠伏沙灘的水鳥也不回頭,似乎怨恨人們歸去的太早。
【賞析】
詞的上片寫初到湖上的感受,下片寫歸時的心情。起句寫湖。從語氣上看,初去時真是秋高氣爽,日麗晴和,那遼闊的湖面上,水波不興,平如明鏡,湖光澈能,景色觸和。忽然風起,吹皺湖水,層層漣漪,蕩漾開來,激起浪花。因此說“湖上風來波浩渺”。“風來,”是事物變讓的起因,對游人的印象較深,所以特地拈出。
次句寫荷。“秋已暮”,就是“時維九月,序屬三秋”(王勃《滕王閣序》中語),用以點明節候。這時湖中荷花已經葵謝,枝葉開始凋零,只有殘存著的紅花點點,不時散發出斷續余香,整個湖面上呈現出一派秋日蕭瑟的氣象。
但,這無損于湖上的秀麗風光,它仍然是如清人劉鳳浩詠湖詩說的“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此刻雖因節候不同,有所變化,但湖上景象仍然一樣。盡管荷花色褪,乃至零落,而群山諸峰,倒影湖中,特別是遍山紅葉與湖邊垂柳,交相映襯,更加嫵媚。樹上鳴禽,嘰嘰喳喳;洲渚鷗鷺,負日眠沙;一動一靜,饒有情趣,在給人以快慰之感,極盡游賞之樂,真有說不盡的無窮好。
“水光山色與人親”是詞人在凝神觀照事物時所得最突出印象,“說不盡、無窮好,”是她陶醉于景色后的深刻感受。這兩句語雖直率、淺近,卻饒有韻味。它體現出詞人游賞時怡然自得的歡悅心情和她那開朗樂觀的內心世界。在這里,作者把熱愛自然、歌頌自然的主觀意識賦予了客觀存在的景物,分明是自己愛好“水光山色,”卻偏說“水光山色與人親。”移情于物,融情于景,使無情事物有情化。雖是有我之境,卻較之后來辛棄疾《賀新郎》“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亦如是”,更加超脫,更加優美。
過片“蓮子 已成荷葉老”是對“秋已暮”的呼應,更是“紅稀香少”的具體化。但在荷花盛開,團荷復蓋湖面時,叢生水上的白蘋,岸邊的綠草,是無由得到清露的滋潤,只有到了蓮熟葉殘時,才能分享清露的沾溉,生機旺盛,青翠欲滴。’“清露洗”中的“洗”字,最富生活氣息,它為湖上增添色彩,提供游人以賞玩之資。
像這樣佳麗勝地,幽美的風光,不只游人為它所吸引,流連忘返,連山禽水鳥也不忍離去。那沙灘上常有鷗鷺棲宿。特別是沙鷗與白鷺性頗溫馴,也很機靈,來往游人很喜歡逗弄它們,與之親近,久了它們也不怕人,仿佛彼此之間,消除了隔膜,像朋友一般。由于它們經常棲息于水邊洲渚之間,人們遂以為隱者的象征。不少詩人常有愿與鷗鷺結盟的吟詠。詩歌中盟鷗之辭,如李白“明朝拂衣去,永與白鷗盟”可能是最早的兩句。后來黃庭堅也有“萬里歸舟弄長笛,此心吾與白鷗盟。”因之當游興已盡,與同游者相偕歸去時,看到沙灘上的鷗鷺睡在那里動也不動,頭也不回,便覺得那是責怪他們過早的歸去,像是不夠朋友似的。
“眠沙鷗鷺不回頭,似也恨,人歸早”乃是作者把自己的人格泯化于物類中,盡量縮小自我,使之臻于“民胞物與”的思想境界,把分明是自己不愿離開沙鷗與白鷺的心意,卻說沙鷗、白鷺責怪她為何匆匆歸去。這便是擬人化手法的運用。擬人化手法,在古典詩歌中經常運用。盛唐詩人王維《積雨輞川莊作》詩:“野老與人爭席罷,海鷗何為更相疑?”五代西蜀人歐陽炯《南鄉子》詞:“孔雀自憐金翠尾,臨水,認得行人驚不起”,北宋初年歐陽修《采桑子》詞:“鷗鷺閑眠,應慣尋常聽管弦”和稍后的秦觀《還自廣陵》詩:“天寒水鳥自相依,十百為群戲落暉,過盡行人都不起,忽聞冰響一齊飛”都是運用這手法,寫出動人的場景。但他們的詩或詞,雖各具特定的意義,收到應有如藝術效果,終不及李詞親切感人,所寓的哲學意義和文學趣味,更為深長,更為豐滿。
這真是一幅絢爛奪目的晚秋景色圖。它具有生動、鮮明、清新、自然的特色,洋溢著濃郁的生活氣息和詩情畫意,語言頗有行云流水之勢,能給人以美的享受和回味的余地。從前蘇軾評王維詩畫說:“味摩詰之詩,詩中有畫,觀摩詰之畫,畫中有詩。”李清照也擅長繪畫,但畫多不傳,畫中有詞與否,難以斷定,而李清照詞中有畫,是可以這樣說的,且不僅這首詞一詞而已。值得一提的是這詞有些句子,頗與南唐中主李璟《浣溪沙》上片“菡萏香銷翠葉殘,西風愁起綠波間,還與韶光共憔悴,不堪看!”有相類似處,然而詞的情調卻迥然不同:李璟把香銷葉殘的畫面,用西風愁起、韶光憔悴來襯說,突出那種不堪目睹的形象,“大有眾芳蕪穢,美人遲暮之感,”(王國維《人間詞話》)情調是低沉的、悲觀的、消極的。而李詞從紅稀香少、蓮熟葉老中生發出水光山色、蘋花汀草、鷗鷺眠沙來。抽出那篇李清照著名的《論詞》中批評李璟“尚文雅,故有‘小樓吹徹玉笙寒’之詞,語雖奇甚,所謂亡國之音哀以思者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第五篇:一萼紅姜夔原文翻譯賞析
一萼紅姜夔翻譯賞析,這是南宋著名文學家、音樂家姜夔所創作的一首詞,描寫了姜夔客居長沙時登高所見到的景象。
原文:
一萼紅·古城陰
姜夔
丙午人日,予客長沙別駕之觀政堂。堂下曲沼,沼西負古垣,有盧橘幽篁,一徑深曲。穿徑而南,官梅數十株,如椒、如菽,或紅破白露,枝影扶疏。著屐蒼苔細石間,野興橫生。亟命駕登定王臺,亂湘流,入麓山,湘云低昂,湘波容與,興盡悲來,醉吟成調。
古城陰,有官梅幾許,紅萼未宜簪。池面冰膠,墻腰雪老,云意還又沉沉。翠藤共閑穿徑竹,漸笑語驚起臥沙禽。野老林泉,故王臺榭,呼喚登臨。
南去北來何事?蕩湘云楚水,目極傷心。朱戶黏雞,金盤簇燕,空嘆時序侵尋。記曾共西樓雅集,想垂楊還裊萬絲金。待得歸鞍到時,只怕春深。
一萼紅·古城陰字詞解釋:
1.一萼紅:詞牌名,雙調一百零八字。有平韻、仄韻兩體:仄韻體有見《樂府雅詞》中的北宋無名氏詞。
2.人日:舊稱夏歷正月初七日為“人日”。《北史·魏收傳》引晉議郎董勛《答問禮俗說》:“正月一日為雞,二日為狗,三日為豬,四日為羊,五日為牛,六日為馬,七日為人。”杜甫《人日》詩:“元日到人日,未有不陰時。”
3.別駕:官名,漢置別駕從事使,為刺史的佐吏,刺史巡視轄境時,別駕乘驛車隨行,故名。宋于諸州置通判,近似別駕之職,后世因沿稱通判為別駕。
4.曲沼:曲池,曲折迂回的池塘。
5.盧橘:金桔。李時珍《本草綱目》云:“此桔生時青盧色,黃熟時則如金,故有金桔、盧桔之名。”并說:“注《文選》者以枇杷為盧桔,誤矣。司馬相如《上林賦》云:‘盧桔夏熟,枇杷橪柿,’以二物并列,則非一物明矣。”
6.幽篁:指幽深的竹林。
7.屐:木鞋,底有二齒,以行泥地。引申為鞋的泛稱。
8.定王臺:在長沙城東,漢長沙定王所筑。
9.亂:橫渡。《詩·大雅·公劉》:“涉謂為亂。”疏:“水以流不順,橫渡則絕其流,故為亂。”《書·禹貢》:“亂于河。”孔傳:“絕流曰亂。”
10.麓山:一名岳麓山,在長沙城西,下臨湘江。
11.容與:舒緩的樣子。
12.紅萼:紅花。萼,花蒂。
13.冰膠:冰凍。
14.墻腰:墻的中部。
15.故王臺榭:指漢長沙定王劉發所筑之臺。
16.登臨:登山臨水。也指游覽。
17.目極:用盡目力遠望。
18.黏雞:《荊楚歲時記》:“人日貼畫雞于戶,懸葦索其上,插符于旁,百鬼畏之。”
19.金盤句:金盤,指春盤,古俗于立春日,取生菜、果品、餅、糖等,置于盤中為食,取迎新之意謂之春盤。周密《武林舊事》立春條云:立春前一日“后苑辦造春盤供進,及分賜貴邸宰臣巨珰,翠縷紅絲,金雞玉燕,備極精巧,每盤值萬錢。”
20.侵尋:漸進。
21.萬絲金:白居易《楊柳枝》十二首其九:“一樹春風萬萬枝,嫩于金色軟于絲。”
一萼紅·古城陰翻譯:
丙午年的人日,我客居在長沙觀政堂。堂下有一個曲形的池沼,池沼西是古墻。生長著盧橘和青竹,一條小徑曲折幽篁。穿過小徑南行,有官府種的幾十株梅花。有的花蕾像花椒,有的花蕾像豆粒,有的稍露淺紅,有的微顯白色,開放得美麗動人。走在長滿蒼苔的小石間,頓時興趣大發,我于是立即決定登古老的定王臺,又橫渡流湘江,登上岳麓山,站在高處望見湘江上楚水山水相繞。不禁悲從心起,我醉吟成此詞。
一片官府的梅樹林,倚傍著古老的城墻。花苞剛剛露出,尚無法摘下。池塘上的冰凝固如膠,墻角的積雪要化去了。天空中輕云浮蕩,意氣沉沉。我們曾共同拄著翠竹的手杖,愉快地在竹間小道漫步,一路上笑聲不斷,驚起了睡在沙灘上的鷗鷺鴛鴦。我們這些流連于山間的老人,有心去問候故王的臺榭回廊。
我究竟為什么要四處飄泊?就像眼前的湘云楚水,不住地向遠方流蕩?我極目遠望,只見一片煙水迷茫,令我生出無限感傷。眼見人家的大門上貼了金雞的圖樣,春盤中把應節的玉燕盛上,人們都正在團圓,節日的氣氛越來越濃厚。可我卻漂泊在外,只能為時光不再而獨自傷心。我還清楚地記得,當初與戀人相聚幽會的幸福時光。可以想象到那里的垂柳,如今又是春天柳絲飄揚,一派新鮮的春色盎然。可等我騎馬返回的時候,想與她再見面,只怕春天已過,一切一去不會回頭。
一萼紅·古城陰創作背景:
據夏承燾《姜白石詞編年箋校》,這首詞“托興梅柳,以梅起柳結”當是繼《浣溪沙》(客山陽)之后第二篇記合肥情事的詞章,為淳熙十三年(1186年)客居長沙游岳麓山時所作。
一萼紅·古城陰賞析:
白石此詞作于三十二歲,當時客居長沙。詞中抒寫懷人之思及飄泊之苦。據夏承燾《姜白石系年》,這是白石詞中最早的懷念合肥情侶之作。白石青年時在合肥曾結識姊妹二人相交情深,后來卻演化為一場愛情悲劇,使白石從此郁郁寡歡,刻骨相思。白石與合肥情侶初識合肥赤蘭橋,其地多種柳,分手時為梅開時節,故白石詞寫及梅、柳,均與此一段“合肥情事”有關,由梅、柳而憶及舊日情侶,抒發一種綿綿不盡之相思之情,成為白石的一種思維定勢和其詞的一種慣性情緒。
小序記作詞緣起。丙午即宋孝宗淳熙十三年(1186),人日是正月初七。長沙別駕指湖南潭州通判蕭德藻,當時白石客居其觀政堂。堂下有曲池,池西背靠古城墻,池畔植有枇杷竹林,曲徑通幽。穿徑南行,忽見梅花成林,滿枝花蕾,小的如花椒,大的如豆子,少許花蕾乍開,有紅梅,也有白梅。頭上枝影扶疏,腳下蒼苔細石,詞人與朋友們漫步其間,不覺動了游興,于是立即動身,出游城東的定王臺,又渡過城西的湘江,登上岳麓山。俯眺湘云起伏,湘水慢流,終于游興已盡,悲從中來,遂醉吟成詞。
上序片詞序相表里,主寫游賞心情。“古城陰”。有官梅幾許,紅萼未宜簪。“古城墻下,些許官梅,紅萼尚小,還不到摘花插發的時候呢。官梅即官府種的梅花,杜甫《和裴迪登蜀州東亭》詩,有”東閣官梅動詩興“之句,何況梅花與柳樹一樣,最能鉤起白石的傷心心事呢。句中幾許、未宜簪等語,流露出一片愛憐護惜之情。序中既描寫出梅花的各種姿態,故詞中便著意于抒發情意,詞較序翻進一層。”池面冰膠,墻陰雪老“,二句對仗極工整。以膠狀冰,以老狀雪,寫出凝冰難化、積雪不融,字面生新硬瘦的是白石詞筆。白石詩法江西詩派,以拗折瘦硬為追求,給人一種剛勁的感覺,形成一種深遠清苦的意境。寒意猶深,解凍何時。”云意還又沉沉。“彤云沉沉,欲雪大時,加倍寫出寒意。詞境之幽深清苦,正暗示著詞人心境之沉郁。詞人有意無意,也想舒散一下郁解的情懷。”翠藤共、閑穿徑竹,漸笑語、驚起臥沙禽。“于是與友人一起,閑步穿過翠藤、竹徑,來到林園能幽之處。一路行來,興致漸高,不覺談笑風生,驚起水邊棲鳥。這兩句很好地表達了此時詞人野興橫生,樂以忘憂的心情。下一漸字,尤能傳出心境由郁悶而趨向開朗。這是大自然對人心的感發。這幾句與前幾句境界迥異,一邊是官梅紅萼,一邊是冰雪寒寒,一邊又是翠藤徑竹和沙禽,移步換景,情隨景移,真有”野云孤飛,去留無跡“(張炎《詞源》)的妙處。
“野老林泉,故王臺榭,呼喚登臨。”歇拍以簡練生動之筆,寫出偕友登定王臺、渡湘江、登岳麓之一段游賞。故王臺榭,指漢長沙定王劉發所筑之臺。野老林泉,雖然泛指,但或者也不無懷昔感今之意。以前名人流寓長沙者不少,如唐末韓侂便曾避地于此,其《小隱》詩云:“借得茅齋岳麓西,擬將身世老鋤犁。”投入大自然懷抱,興林泉之逸趣,發思古之幽情,詞人一時樂以忘憂。呼喚登臨四字,寫出一片歡鬧場景,試比較“云意又還沉沉”,前后心情已迥然不同。
下片從序言興盡悲來四字翻出,寫出追遠懷人的深深悲慨。“南去北來何事,蕩湘云楚水,目極傷心。”岳麓山上,詞人極目天際,看湘云起伏,湘水緩流,頓時傷心無限,自己年年南去北來,飄泊江湖,竟為何事?白石《玲瓏四犯》云:“文章信美知何用,漫贏得、天涯羇旅。”可作此詞換頭之詮釋。陳銳《袌碧齋詞話》云:“換頭處六字句有挺接者,如‘南去北來何事’。”上片以呼喚登臨之樂歇拍,換頭挺接南去北來之悲,筆峰驟轉,突兀峭拔,兩相對比,大能突出詞人悲懷之年深日久,以致刻骨銘心,于歡樂處猶不解釋懷于往日悲情。此處有嶺斷云連之勢。蕩湘云楚水一句亦妙,寫盡詞人平生浪跡江湖無所歸依之感。“朱戶粘雞,金盤簇燕,空嘆時序侵尋。”朱門貼上畫雞,寫人日民俗。《荊楚歲時記》云:“人日貼畫雞于戶,懸葦索其上,插符于旁,百鬼畏之。”金盤即春盤,金盤所盛之燕,乃生菜所制,此寫立春風俗。
《武林舊事》云:“春前一日,后苑辦造春盤,翠縷紅絲,金雞玉燕,備極工巧。”此三句,慨嘆轉眼又是新年,時光徒然流逝。空嘆二字,呼應換頭何事二字,流露出光陰虛擲而又無可奈何的悲苦。詞人所傷心空嘆者何?“記曾共、西樓雅集,想垂柳、還裊萬絲金。”全詞主旨,至此才轉折顯現出來。忘不了,曾與伊人在西樓的美好集會,窗外,萬縷嫩黃的柳絲,在春風中裊裊起舞。想垂柳、還裊萬絲金,堪稱佳句。
此句用一想字、一還字,便將回憶中昔日之景與想象中今日之景粘連疊合,靈思妙筆,渾融無跡。美好的回憶不過一剎而已。“待得歸鞍到時,只怕春深。”等到回到舊地,只怕已是春暮。結筆由過去想到未來,春初想到春深,時空轉換處更顯其情極悲傷,含不盡之意于言外。從字面上看,是應合此時紅萼未宜簪的早春時節而言,而其意蘊實為無計可歸,歸時人事已非的隱痛。白石懷念合肥女子諸詞,如《淡黃柳》“恐梨花落盡成秋色”,《點絳唇》“淮南好。甚時重到。陌上青青草”,《鬲溪梅令》“又恐春風歸去綠成陰。玉鈿何處尋”,與此詞結筆同一語意。
此詞與序是一整體。序主要寫景物、游賞,上片與之相映照。但序以寫景為主,詞上片則融情入景,如“云意又還沉沉”。下片擺脫序文籠罩,托出傷心人之別有懷抱,另辟一境。但亦融景入情,如“記曾共、西樓雅集,想垂柳、還裊萬絲金”。下片既是核心層次,上片及序文所寫景物、游賞,便成為下片所寫悲懷難遣之反襯。此詞結構安排可謂嚴謹。詞中意境,先由狹而廣,即由城陰竹徑而故王臺榭,再由廣而狹,而深,即由湘云楚水而寫出種種悲懷。詞境的迤邐展開,也反映出詞人心靈由郁悶而希求解脫但終歸于悲沉的一段變化歷程。此詞營造意境亦可謂精心。
這是白石詞的一大特點:善用暗線結構,時空的轉換,意境的切換,情緒的變換均筆斷意連,看似無跡可求實,則有暗脈潛通。構思之妙,無如白石。
個人資料:
姜夔(kuí)(1154-1221),字堯章,號白石道人,漢族,饒州鄱陽(今江西省鄱陽縣)人。南宋文學家、音樂家。他少年孤貧,屢試不第,終生未仕,一生轉徙江湖,靠賣字和朋友接濟為生。他多才多藝,精通音律,能自度曲,其詞格律嚴密。其作品素以空靈含蓄著稱,姜夔對詩詞、散文、書法、音樂,無不精善,是繼蘇軾之后又一難得的藝術全才。姜夔詞題材廣泛,有感時、抒懷、詠物、戀情、寫景、記游、節序、交游、酬贈等。他在詞中抒發了自己雖然流落江湖,但不忘君國的感時傷世的思想,描寫了自己漂泊的羈旅生活,抒發自己不得用世及情場失意的苦悶心情,以及超凡脫俗、飄然不群,有如孤云野鶴般的個性。姜夔晚居西湖,卒葬西馬塍。有《白石道人詩集》、《白石道人歌曲》、《續書譜》、《絳帖平》等書傳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