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富家子千里搭車記的紀實故事
開著自家一百多萬的豪華汽車兜風時,吳大偉幾乎從沒注意過路邊試圖搭車的人。即使看到,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呼嘯而過。直到有一天,一陣“頭腦發熱”之后,20歲的大學生吳大偉決定也去搭一回便車。
這個身高1.79米、體重“0.11噸”的大塊頭是在9月26日清晨出發的,他背了足有30公斤的睡袋、帳篷和食物。包里還有一沓用過的打印紙,寫上沿途目的地,左手舉著紙牌,右手豎起拇指。他打算就靠這個手勢,用5天時間從天津搭車去昆明。這是他從一個紀錄片里學來的,那部片子里說:“有些事現在不做,一輩子都不會做了?!?/p>
旅行從起點就不被看好。他等了一個小時,上百輛車從身邊經過,沒有一輛停下,司機們最多“伸出頭來打量一眼”。一個小時后,他開始發現那個頂到后腦勺的背包“太重了”。
此時來了輛寧夏牌照的貨車,吳大偉鼓起勇氣走到車前。
兩位司機從頭到腳打量了他一番,沒再盤問就答應他搭車。吳大偉“連滾帶爬”地上了副駕駛座,“生怕他們反悔”。
司機是一對晝夜倒班開車的親兄弟,姓周。周姓兄弟對他的計劃明確表示不解,稱看他是大學生,才敢破例。
這是吳大偉第一次接觸貨車司機。過去他開車走高速公路時,不知罵過多少慢吞吞的大車。他注意到,周氏兄弟穿得很破,不太衛生,皮鞋尤其骯臟,指甲縫是黑的。
他從未設想過自己跟這樣的人擠在一輛車里。從小到大,長輩教育他“不要和陌生人說話”。他甚至想過,絕不主動去廁所——萬一自己下車以后,車開走了怎么辦?
這一路11個小時,他坐得雙腿“失去了知覺”。司機沒有吃飯,只在半路買過一袋瓜子,從早晨開始餓著肚子的吳大偉也“不好意思吃”。
過收費站時,吳大偉會主動下車,減去“0.11噸”的重量,盡量省點費用。他與第一輛車在太原附近分手,晚飯后的一個多小時里,再也沒有一輛車理他。吳大偉心里打起了退堂鼓,覺得自己流落荒郊野外,孤苦伶仃。在“凄涼的心情”中,他和衣睡了過去。
第二天早晨,他繼續到路口攔車,依然沒人搭理。一個40多歲的中年男人聽說他要免費搭車,嘴巴張得就像聽到了笑話。為了趕上進度,吳大偉只好出了10元錢,請此人把自己送到最近的服務區,這讓他感到極其別扭。
從這天起他“受到了鍛煉”,幾個小時里,不停地被拒絕,又不停地重復同樣的笑容和請求,“臉皮越來越厚”。有人本來表示路過他要去的地方,一聽說搭車,立馬改口。有時他剛自我介紹,車門就砰地關上了。
“我能理解他們。”他說。從前他在網絡論壇上留下電話,問誰愿意搭自己的順風車,可從沒接到求助電話。他有時甚至想開車去車站免費接送客人,“可是這樣做的話,有人會相信嗎”?
看到一些車里坐的像是領導干部,他就不好意思去問,“潛意識里覺得不要給領導添麻煩”。他試著問過一輛,司機回答:“車上有領導?!?/p>
沒想到,那天臨近中午,還是“領導”拯救了他。一輛商務車開出十幾米后停下,司機查看了他的身份證、學生證,說:“行,你上來吧?!?/p>
司機姓程,是某街道辦事處的一把手。他告訴吳大偉,車里有三個人,才敢搭他。他坦言,現今做好人太難,有時可能被反咬一口,“我總不能路上開著攝像機做好事吧”?
這位“官員”還表示,我今天搭你,并不想證明什么,我的愛心傳遞給你,希望你以后有機會有能力的話,也把愛心傳遞下去。但他同時說,假如自己兒子也去搭車旅行,他一定“不會允許”,因為“社會道德太低”。吳大偉從前開著跑車在眾人羨慕的目光中穿過,感覺“挺爽的”??伤缃褚庾R到,當自己背著包,像個窮小子那樣求助時,人們根本不會多看一眼。9月29日下午,他在重慶輪番舉起“貴陽”和“遵義”的牌子,被拒仍是常態。一位開“寶馬”的男人提出,“你給我一百,我把你帶到貴陽”。吳大偉拒絕了,那人臨走前不屑地說:“那你就在這兒等吧。”
“奔馳”、“路虎”、“雷克薩斯”都拒絕過他。這個在家開豪車的年輕人發現,相對于豪車來說,普通車更易攔下,似乎尋常百姓更樂于助人。
把他從臨汾拉到運城的兩位河南司機,用幾乎聽不懂的口音招呼他吃水果,到達后又對加油站的工作人員千叮嚀萬囑咐,一定幫他搭上車。在超市過夜,女收銀員聽說他的計劃后,雖然眼神就像“看精神病人一樣”,但還是打包票說,她會勸客人幫他,否則“我就不給他們開發票”。
“寶馬”沒走多久,一輛破舊的面包車停下來,愿意載他到遵義市桐梓縣。車上,一對夫婦帶著一個兩個月大的嬰兒,他們騰出最寬松的座位,還把熟雞蛋往他手里塞。他們的錢包就放在他身邊,一點兒也不提防。
吳大偉家的工廠里有很多從西南來打工的年輕人,父母一直教育他與這些人“保持一定距離”,但貴州這家人很快顛覆了這種教育。
快到桐梓時,他們邀他一起下高速,找個飯館吃飯,飯后,這家人把吳大偉送回了高速公路。女人在路上攔了一刻鐘,喊到一輛車。男人趕緊給司機遞煙,托他照顧這位大學生。等車的間隙,他們還翻遍隨身的零錢,湊了45元,塞給吳大偉。他推辭不過,收了下來,“眼淚就在眼眶里打轉”。
由于母親哭著哀求,父親以斷絕經濟來源威脅,吳大偉的搭車之旅在遵義提前結束了。5天之內,他免費搭車7輛,行程1500公里?;丶乙院?,他告訴父母一路見聞,尤其是那些善良的人。他感到父親對此不屑一顧,母親一如既往地批評他心腸太好,缺乏戒心。
生活還在繼續,但吳大偉知道生活其實變了。他把貴州那家人給的皺巴巴的四張10元、一張5元的鈔票,鄭重其事地夾在了記事本里。
第二篇:18個孩子在家求學記紀實故事
2009年母親節前夕,美國“最多產”的超級母親米歇爾·達格爾得知自己再次懷孕,她將迎來第18個孩子。達格爾一家堪稱是全美最牛的家庭,不僅生的孩子最多,而且還創下了另一個特別的記錄,他們建立了學生年齡跨度最大、人數最多的家庭學校。在這個超級家庭學校里,所有的學生都是手足至親,他們每天都演繹著妙趣橫生、令人捧腹的故事。
美味南瓜派教學法
歲的米歇爾24年前與杰姆·達格爾結為夫妻?;楹蟮?年,21歲的米歇爾生下了第一個孩子,在接下來的20年中她接連懷孕生產。為了養活一大家人,杰姆棄政從商,轉而做房地產掙錢。為了讓全家人能住得下,杰姆花兩年時間在阿肯色州小石城修建了一幢面積達650平方米的新房,里面有9個衛生間,孩子們的臥室設計成集體宿舍。
1988年,第一個孩子約蘇亞降生時,初為人父母的米歇爾和杰姆欣喜萬分,覺得這神奇的小生命真是來自上帝的恩賜,他們渴望擁有更多的孩子。很快,她又緊鑼密鼓般生下了雙胞胎兒女約翰、杰娜,接著兒子杰爾和第二對雙胞胎兒女杰莎和金格相繼也出世了。
米歇爾夫婦隨后又作出另一個大膽的決定:在家里辦一所小學校,這樣既能保證孩子們接受教育,又不會分散精力,能生更多的孩子。說干就干,杰姆開始按學校的教學標準在650平米的大房子里開辟了一間大教室,一間小琴房,隨后又在屋前空曠的草地上開辟了籃球場和一個小足球場,還在室內開辟了游樂場,有滑梯、桌球臺和游戲機等,甚至專門搗鼓出一間攀巖室,準備鍛煉小家伙們的毅力。
就這樣,一所特殊的家庭學校建立起來了。很快,5歲多的約蘇亞開始在大教室里上第一節課,而他沒有任何不適應,因為老師是他無比熟悉的媽媽,而他也不是唯一的學生,3個弟弟和兩個妹妹正在后排陪讀呢。說來奇怪,只要看到媽媽,聽到媽媽的聲音,他們就很乖,聽得特別認真。1歲多的小雙胞胎姐弟杰莎和金格,一個坐在嬰兒椅上,一個被家政工抱著,煞有介事地傾聽著。對他們來說,媽媽展示的圖片是那么有趣,聲音是那么好聽,所以誰也不愿意因為調皮被趕出去。至于老大約蘇亞,就更不甘示弱啦。就這樣,這幫3到5歲的小家伙互相攀比和競爭,竟然整整坐足了40分鐘的一堂課時間。雙胞胎老二約翰和杰娜竟完全能跟得上課程的進度,于是4歲多的他們也成為家庭學校的正式學生。
米歇爾總是想方設法讓枯燥的知識變得生動有趣,好在很多教具可以信手拿來。比如教數學時,家里的豌豆、西紅柿和馬鈴薯等都派上了用場,被用來計數。因為孩子們年齡小,她還適當地進行“美食獎勵”,上課最認真、答對問題最多的孩子可以吃到更多的南瓜派或草莓派,這讓孩子們對每天的課程充滿了新奇和期待。
莫扎特小夜曲悠揚在襁褓
幾年過去了,達格爾家庭學校的規模越來越大,這完全是因為媽媽老師米歇爾生下的孩子越來越多。到2001年為止,她已經是12個孩子的媽媽了。除了聘請了音樂家教外,她一直是孩子們的文化課老師。在接受系統教育的9個孩子里,最大的是13歲的長子約蘇亞,他已具備7年級學生的知識水平了,而最小的是4歲的喬安娜。孩子的年齡和知識水平跨度如此大,米歇爾只能把9個孩子分成3組授課,12歲到13歲的約翰、杰娜和約蘇亞為第一組,8歲到9歲的杰莎、金格和杰爾為第二組,4歲到6歲的約瑟夫、約西亞和喬安娜為第三組。盡管孩子們的父親也會代上一點課,但米歇爾承受的壓力還是非常大。
如何解決老師不足的難題呢?米歇爾沒有從外面找老師,因為孩子給了她更好的靈感。有一天,喬安娜竟帶著驕傲的表情,完整地把美國總統林肯遇刺的故事講述給媽媽聽,這讓米歇爾大為震驚,連忙問是誰教她的,小姑娘頭一偏,笑呵呵地說是二哥約翰。米歇爾茅塞頓開,她很快想到了一條“學生教學生”的妙招,那就是挑選約蘇亞、約翰和杰娜這3個孩子,根據他們的特長,讓他們分別去給第二、三組的弟弟妹妹們教授語言、數學等,使用的教案是媽媽復印好的,正是3個“小老師”學過的內容。
像文化課一樣,家庭學校里其他課程的教學方式也和普通學校里不一樣。上音樂課時,孩子們也同樣分成三組,老師教授其中一組新的樂理知識時,就讓另兩組進行聲樂訓練。每當孩子們上音樂課的時候,他們的大肚子媽媽就安靜地在角落里欣賞,她覺得這既是休息,也是一種胎教呢。
大女兒杰娜的鋼琴彈得很棒,她甚至能一邊幫媽媽帶孩子,一邊練琴。只見她把襁褓里的小弟弟背在胸前,端坐在琴凳上,修長的十指靈活地撫過琴鍵,隨后優美的音符就蕩漾開來。小弟弟精神抖擻時,聽到的時常是肖邦的圓舞曲;小弟弟的眼皮開始打架時,莫扎特的小夜曲又會響起,小家伙很快能安靜下來,在美妙的音樂里甜美入睡。
不過,家庭音樂課上也常常有偷懶,胡亂彈奏,甚至故意搗蛋的。有一次,約瑟夫在與弟弟妹妹合唱時故意走調,結果三人笑成一團,練習無法進行。米歇爾正好看到了這一幕,非常惱火地懲罰了約瑟夫。
比起弟弟約瑟夫,8歲的金格更離譜。在幾個孩子學了兩個月的單簧管后,有一次,父親杰姆心血來潮,想聽他們一個個吹奏。別的孩子都結結巴巴吹完了,顯然都有進步,可輪到金格時,他卻扭扭捏捏,怎么也不動。直到逼急了,才終于吐出一句:“我不知道怎么吹,每回都跟著杰莎對口型……”頓時,杰姆快氣暈了,一旁的音樂老師則瞠目結舌。
為了培養孩子們對音樂的興趣,米歇爾和杰姆決定組建一支家庭樂隊。很快,達格爾家庭樂隊組建起來了,杰娜是鋼琴手,杰莎彈奏豎琴,金格苦練單簧管……有了“樂手”一職,誰也沒法偷懶,等一曲練畢,人人都有進步。
2002年圣誕節,達格爾家庭樂隊的孩子們果真參加了小石城一個民間音樂會的演出,結果孩子們奏的奏,唱的唱,配合得令他們的父母刮目相看,最后憑借一曲樂聲悠揚、歌聲甜美的《雪絨花》贏得了雷鳴般的掌聲,在音樂會上出盡了風頭,從此聲名大噪。此后包括“探索”頻道在內的媒體都紛紛到小石城,爭相采訪這超級家庭組成的奇特樂隊。
未來助產士幫媽媽生孩子
到2005年時,達格爾家已經擁有了15個孩子,為了在家庭出游時帶全所有孩子,杰姆專門購買了一輛21座的超大汽車。全家每天7點就得起床,穿好衣服、梳洗干凈后,就會一起到樓下吃早餐。全家大小17張嘴巴每天就要消耗掉12品脫的牛奶,每周要吃掉150只雞蛋、20磅水果和兩袋馬鈴薯。因此,每次米歇爾家去購買食物時,都像是搞批發。
9歲的約西亞像小大人一樣對爸爸媽媽發感慨:“原來我們每周在吃的東西上竟然要花1500元,那一個月就要吃掉6000元,上帝啊,以后我再也不敢浪費糧食了?!?/p>
除了讓孩子們學會算經濟賬,米歇爾還給孩子們分派了家務。家里有4臺洗衣機和4臺干衣機。每月全家有200多包臟衣服要洗,這可是一項麻煩活,米歇爾讓大點的女兒們負責管理洗衣和干衣。烹飪的時候,也讓她們列隊觀摩學習。男孩子們也沒閑著,在爸爸杰姆的調教下,他們個個都想成為能干的男子漢。他們自己修剪草坪,管理花卉,幾個年齡大的男孩甚至學會了修理汽車和房屋。
眼看按性別進行勞動教育成功了,米歇爾和丈夫正沉浸在喜悅里,可矛盾出現了。這天中午,杰莎抽抽搭搭地告訴母親,哥哥弟弟們經常嘲笑她們女孩子只會做飯洗衣帶寶寶,一點技術含量也沒有,杰爾和金格兩個家伙嘲笑得最歡,有時還故意一天換幾件衣服讓她們洗,連大姐杰娜都被氣哭了。
米歇爾聽了有些惱火,她抱怨杰姆向男孩們過分夸大了修車修屋是多么了不起。第二天的早餐桌上,杰姆嚴肅地對孩子們宣布:他和他們的母親要去出席一個宴會,男孩和女孩們留在家里,分成兩組各自準備午餐。結果,等父母回到家時,廚房里狼藉一片,女孩們吃飽喝足,帶著最小的弟弟杰克遜悠閑地聽著音樂,可男孩們狀況頻出:不是杰爾被燙了一下,就是金格把牛肉餅烤糊了,6歲的賈森甚至失手摔破了甜面醬罐,頓時廚房地面上醬水橫流,氣得約蘇亞大聲責罵,結果又餓又沮喪的小家伙嗚嗚直哭。米歇爾和杰姆進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么一副“熱火朝天”的戰斗場面。
第三篇:十二國記的紀實故事
1
程濤在音樂電臺主持一檔節目,雖然內涵豐富,但因商業性不足而被安排在了每晚23:00—24:00。
節目不火,程濤在電臺只能算三線主播,即便如此,一年年做下來,他亦擁有了一群忠實粉絲。
他26了,但從沒為自己認真打算,怎樣才能成功上位。他喜歡他的工作,更喜歡他的節目,這就夠了。他就是這樣,有點宅,有點孤僻,有點不合時宜。
冬季的一個夜晚,程濤照常去廣電中心。傳達室大爺叫住他,給他一個藍色快遞信封。里面好像是張碟片,寄件人署名也很奇怪,月迷風影。
節目做完,程濤打開了快遞。果然是張碟片,精美的封套上一行醒目的日文:十二國記。
瞬時,程濤心跳停止了。這是一張他魂牽夢縈了很多年的專輯,是在一年前的某次節目中,他提到過,他說,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擁有有坂美香演繹的《十二國記》?,F在,竟然有人將專輯寄給了他,還是正版原裝。
程濤將碟片塞進碟機。站在19層的玻璃窗內,望著夜色里燈火闌珊,聽著有坂美香天堂般的嗓音,程濤被感動了。他翻看著手里的藍色信封,盯著月迷風影這個名字。月迷風影是十二國記OST之一,寄件人不是十二國記的粉絲,就是程濤的粉絲。信封背面,留有一串數字,不出錯的話,那應該是個QQ號碼。
第二天,程濤在Q上加了那個號碼,應該沒錯的了,它的昵稱就是月迷風影。月迷風影很快給了他回復。只聊了幾次,程濤就提出了見面。第一次聊,他就發現對方是多么了解他,小到生日,常穿的衣服牌子,大到他是什么樣的人,有著什么樣的性情,她都能一一道來。倘若她真是個女孩,程濤幾乎肯定,無論美丑,他都會愛上她。他等了這么多年,等的就是像這樣的一個知音。
他們在星巴克見了面。程濤的希望沒有落空,月迷風影不但是個女孩,而且很美,美得有點不太真實,面容精致像雕出來的,雖然穿了長長的羽絨大衣,可仍然能看出,她身形婀娜纖細。
程濤驚艷得說不出話。月迷風影真名叫沈千惠,大學時就已經是程濤的粉絲,畢業后仍然堅持收聽他的節目,知道他想擁有《十二國記》,她費了很大力氣弄到它。能夠幫他達成心愿,她從內心感到快樂。
還用說什么呢,幾乎等不到下次見面,程濤就向千惠表白了愛情。吃飯,喝茶,一起泡吧,戀愛中的生活,充實而寫意。
可是很快,程濤厭倦了。他天生是個孤獨胚子,他希望獨處的時間多些,再多些,可和千惠在一起后,他仿佛只剩下做節目的那一小時可以自由呼吸。
他請求千惠給他多點空間,千惠不理解,認定他不再愛她。她比過去更看緊他,電話多到令人窒息。
圣誕節前,臺里為平安夜趕制一套全天二十四小時節目,所有人加班加點,程濤和當紅主播小黃一起忙碌。他關了手機,沒想到千惠打不通電話,直接找到了廣電中心,沖進辦公室抬手就給了小黃一巴掌,歇斯底里地喊,程濤是我的!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小黃捂著臉眼淚汪汪。程濤本想解釋,一轉念,拉過小黃親昵地摟住,平靜地說,沒錯,事實正是你想的那樣,既然都挑明了,就請你以后不要再煩我了,OK?
剎那,屋子里靜極了,程濤能聽到千惠緊張的呼吸。他亦很緊張,以為千惠會撲上來大鬧一場,但她沒有,她只是轉過身,木木地走了出去。
后來他才知道,這竟是他和千惠最后一次見面。
兩周過去,千惠沒半點消息。
程濤反覺悵然若失。到第三周,小黃上班時收到一個包裹,打開,里面是只被擰斷脖子的血淋淋的貓。小黃嚇得不輕,尖叫聲整棟大廈都聽得見。隔天程濤才聽說,第一個念頭,是千惠干的。
他打千惠手機,無人接聽。
兩天后,小黃又收到一封恐嚇信,信中只有一行字,第三者死!小黃哭著找程濤:我一向都清清白白,除了你那個千惠,誰會以為我是第三者?你去跟她說清楚呀!
程濤無奈地聳肩,他安慰小黃,也安慰自己,放心吧,只是惡作劇而已,我跟她不過是初步交往。
小黃還是害怕。晚上不敢獨自呆著,提出搬去程濤那里住。事情是自己引起的,程濤沒道理拒絕,幫著小黃搬進來。
搬來一個多月,相安無事,也沒再收到什么奇怪的東西。小黃漸漸忘了恐懼,可也忘了搬回去。程濤也已習慣了房子里有個女人,做節目回來,有熱水澡洗,熱牛奶喝,飯桌上隔三岔五變換美食,很快,他和小黃從室友變成情侶。千惠雖然美,但總像不食人間煙火。
然后,就出了事。
深夜,程濤在節目里做直播,做到一半,導播切進一條熱線,千惠壓抑的聲音傳進耳膜,你不能忘了我,我會讓你一輩子記住我的,一輩子!
說完就收了線。程濤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回到家,發現小黃不見了。直到第二天電臺說小黃沒來上班,程濤才慌了,他報警,警察說失蹤72小時才算數,72小時不到,程濤公寓的信箱出現一張光盤,出來的畫面驚悚得讓程濤差點暈過去。
是千惠謀殺小黃的畫面。千惠對著鏡頭,用刀一下又一下地扎地上的小黃。鮮血濺滿了她美麗的臉,可她居然在笑,笑得猙獰,絕望,可怖。
瘋子,瘋子!程濤失控地大叫起來,撥了110。
警方開始全力追查沈千惠??刹閬聿槿?,根本查不到沈千惠這個人。
她的工作單位和住址程濤都記得,奇怪的是,那個單位聲稱說,從沒有雇用過叫沈千惠的員工;她告訴程濤的寓所門牌號,警察叫開門,出來的是位男性,說這房子就是他的,他一直一個人住,不認識叫沈千惠的女人。
警察搜了他的房間,的確沒有女人住過的痕跡。警察開始懷疑程濤的記憶出了問題,難道說,從一開始,千惠就打算好了欺騙他?可為什么呢,他不過是個電臺主播,他真不知道她能從他身上得到什么。
程濤想得頭痛,干脆下樓去散心。剛出小區大門,一抬頭,看見墻上的監控攝像頭。
他找了物業經理,要到了那天的錄像帶,發現凌晨5時左右,有個男人將光盤塞進他的信箱。鏡頭定格,程濤認出他就是千惠所給住址里的那個男人。
男人叫陳磊,據他給警方的供述,之前他撒了謊,沈千惠是他前度女友,分手已有兩年。不久前,千惠忽然找到他,說自己無家可歸,暫時先在他這里住一陣子,后來又央求他把一張光盤送到某小區。有天他下班回家,千惠不告而別。
因為找不到疑點,警方只得放他回家。程濤有種直覺,陳磊一定知道千惠藏身的地方。程濤在陳磊住所對面,租下一間小居室,把所有時間,都用在了一架高倍望遠鏡上。
只幾天,程濤從望遠鏡里,就發現了最匪夷所思的事。
第一次是個傍晚,陳磊下班回來,進門直奔衛生間。二十分鐘后,出來的卻是千惠,她從冰箱取出食材,準備做飯。程濤奔出去敲陳磊的門,開門的是陳磊,程濤風一樣卷進去,找遍角角落落,都沒有見到千惠的影子。
第二次,星期天,陳磊起床后進了衛生間,之后出來的又是千惠。她洗衣服拖地,而陳磊卻再沒出來。
直到天黑,千惠進入衛生間,不大會兒,從里面走出陳磊。
程濤懵了。他偷偷找了個開鎖匠,趁陳磊上班時進入。出乎意料,那間神秘的衛生間并沒有暗門或機關,但在洗臉池下方的柜子里,程濤發現了幾套女性內外衣。
這些衣物程濤認得,都是千惠穿過的。衣物中還有件長長的假發,它不正是千惠那頭飄逸的秀發嗎?
一個念頭電光石火般閃進程濤的腦海:陳磊就是千惠,千惠是陳磊假扮出的女人!
警察抓了陳磊,事實證明,陳磊患有人格分裂,沈千惠確是他前女友,但在兩年前,因為承受不了分手打擊,已自殺身亡。
她選擇的死亡方式很慘烈,用刀在自己身上扎了無數窟窿。她在死前錄下了整個過程,貼上標簽說明這是給陳磊的遺物。
陳磊看了錄像,精神上受到了強烈刺激。他不該拋棄千惠,她的死都是他造成的,這些念頭纏著他,最終使他走向崩潰,將自己分裂出來,幻化成了千惠,就好像她還活著一樣。
在他之前,千惠唯一的暗戀對象,就是程濤。她搜集他所有資料,在日記里和他對話,即使后來和陳磊熱戀,她仍然幻想著有天見到他,給他送上一份最美好的禮物。
她托了在日本的朋友,想方設法買到《十二國記》,寄給程濤。
本來一切安好,只是沒料到程濤會要求和千惠見面,見面后又雙雙墮入愛河。更沒料到她又一次遭到拋棄,這次,她將怨恨發泄在了小黃身上。
警方喚出了陳磊體內的千惠,套出了小黃被謀害的地點。
陳磊被送往醫院接受治療。程濤有空,就去醫院看望他。他仍然無法置信,千惠是眼前的精神病裝扮的。誰又能想像到,他扮女人,竟會有那樣的嫵媚風情。
小黃死了。程濤不知道以后還能不能戀愛。
他繼續在每個深夜,做那檔不溫不火的節目。依舊有為數不多的人喜歡他和他的節目,隔段時間,他就會收到粉絲寄來的禮物。
奇怪的是,寂寞的時光里,他越來越多地想起千惠,那個肉體并不存在的女人。會想起他們每一次對話,每一次眼神交匯,有時聽《十二國記》,不經意間,就淚流滿面。
他說過,她是他尋找了很久的知音,而所謂知音,并不需要肉體。
第四篇:群眾演員山寨劇組遭遇記的紀實故事
這是一個特殊的群體,他們來自五湖四海,懷揣明星夢想;他們活躍在片場,經常上戲卻難討工錢:他們明知被騙,卻有苦難言,直到有一天,大多數人只能選擇默默離開。他們,就是每天徘徊在影視基地門口的群眾演員……
面試現場
只要交錢來者不拒
早上6點,數十名群眾演員來到八一電影制片廠影視制作基地等活兒。
這些群眾演員大多是在趕集網、58同城等網站看到“八一劇組籌備處”招跟組演員信息的,而招聘內容也都如出一轍:劇組直招,包括跟組演員、角色演員、特約演員、化妝師等等,薪酬3000~8000元,包食宿,學歷、經驗等條件均不限。招聘信息中有多個聯系人和聯系電話,但應聘地點一樣,主要有豐臺六里橋北里和西城馬連道灣子兩個地方。打電話過去,他們均稱屬于八一電影制片廠。
在西城區馬連道灣子,一寫字樓頂層的一間辦公室里,墻上貼滿了明星的劇照,門上貼著“招聘演員”幾個字。
面試官是一名自稱郭老師的男性。見有應聘者進來,郭老師并未提錢,只說要想在這行長期發展,就去做跟組演員,近期吳京主演的《烈日》將要拍攝,過幾天劇組還會去杭州拍戲。
“不管你來自哪里,有沒有經驗和學歷,都不是面試的障礙?!惫蠋熯€舉了王寶強作為例證。最后郭老師提出了誘人的待遇,“跟組演員月工資3500元,包食宿”。
面試的下一個環節是試鏡,面試官稱這是能否進組拍戲關鍵的一步,但試鏡要交費。據郭老師介紹,根據試鏡檔次不同,費用從500元~4000元不等。“試鏡后若錄取,費用不退,若沒有錄取,試鏡費全額退還?!?/p>
前來報名的人中,有的交了800元的試鏡費,還有的交了2000元,而交了錢的應聘者都被錄取了。應聘者多數是外地人,身上都會揣著一些錢,而且他們擋不住“跟組演員”這一職位的誘惑。
郭老師開了收據,上面的印章為“影視劇組籌備處”字樣。
所謂的“試鏡”,是在辦公室的一個隔斷里面,一人拿著相機給應聘者拍照?!皵z影師”讓他們穿上八路軍的上衣,扛著步槍,擺了幾個動作。對方稱會把照片發給導演看,然后出面試結果。其間,郭老師還索要身份證,沒帶的便要求寫下身份證號。
當晚7點左右,有應聘者接到郭老師的電話,稱已被錄取,讓帶上換洗衣服,安排去影視基地報到。
片場變卦
當群眾演員沒工資
第二天下午,在一個叫“賈老師”的人的安排下,一輛豐田車將這些“準演員”接到了影視基地。
“你們要先從群眾演員做起,當做培訓,然后才能安排跟組;群眾演員吃住都一般,不愿干現在走人?!痹谟耙暬亻T口,態度強硬的“賈老師”直接表態。
“面試時交了那么多試鏡費,怎么能說不干呢。”被錄用的小曼抱怨道。
在得到肯定的答復后,一眾人被帶到影視基地轉悠了一圈,然后被拉到了羅家墳村。車費還需要這些“準演員”來付,前后不到10分鐘的車程,司機要了40元。
在辦公室里簽合同前,賈老師開口要錢,“先交300元伙食費”。
“面試時不是說包食宿嗎?”有人反問。
“這是基地規定,若不交便不能拍戲?!辟Z說。
其實,除了伙食費還有人交了管理費、建檔費、證件費等等,多的達上千元。
雙方簽訂的是一份勞務合同,規定在合同期內,藝員和工作人員因個人原因中途解約或被開除,本中心概不退還任何費用,并由乙方承擔一切法律責任。在勞動報酬方面,合同中并未明確表明數額,只寫著在跟組的情況下有薪酬。
對于合同的內容,很多人明顯不滿意,但還是簽了字,按了手印?!耙驗槲覀兿肱膽?,夢想著有一天能被安排跟組,賺回上交的錢?!?/p>
大院伙食
清水煮面食不果腹
農家大院、上下大通鋪,這便是群眾演員的宿舍。
20多平米的房子里住著十幾個人,房間里很臟,異味很濃。院里有4個管理員,人稱“院頭”。
當晚,院頭“齊哥”直截了當地說,在成為跟組演員前沒有工資,并表示半個月左右便會安排跟組。
“要想跟組一般還要包紅包給賈老師,666或者888?!绷硪晃唤小肮飧纭钡摹霸侯^”說。
晚上,“院頭”通知,“早上5點起床到片場上戲”。
“上戲劇組會管飯,可以吃上包子、饅頭和米飯?!睂υ缫咽煜で闆r的一些人來說,上戲是一種幸福,因為在那里他們可以吃飽飯。
而在大院里吃飯,需要自己動手做,而唯一可做的飯便是清水煮面條。
18歲的李大超是南方人,吃不慣面條,所以他很少請假,每天積極去片場上戲,而那些請假不去上戲的人只能在大院里吃清水煮面條。
“上戲很累,特別是拍夜戲,一拍拍到凌晨四五點,睡不到一個小時,接著又被‘院頭’叫醒起床拍戲?!崩畲蟪f,連著拍幾天戲身體就會吃不消,“更別說有時候還會24小時拍戲,甚至很多人或者因為吃不飽,或者因為上戲太累,都選擇了偷偷離開,交的錢白搭進去了。”
拍《王者風范》時,土匪山寨遭到炮擊,群眾演員便演死去和受傷的土匪,一直到天黑下戲。當天的伙食是饅頭、包子還有米飯。
每天晚上,出去拍戲的人陸續歸來,一個個灰頭土臉,疲憊不堪,他們趕緊跑到洗澡的地方,一個在大門外用油氈搭起的臨時帳篷,用瓢舀起桶里的涼水,沖掉滿身的灰塵,而院子里的女人也是如此。
“還是盡快走,想拍戲在這里希望渺茫,是當苦力的,很多人干了一個多月都沒有進組,也沒拿到工錢?!庇腥诉@樣說。
而就在那天夜里,院里的兩名群眾演員跑了。第二天早上“院頭”喊人時,才發現人不見了,“院頭”很生氣,發狠話:“這種人抓回來直接把腿打斷?!?/p>
不過,有些人身上沒錢了,回不了家,只能在大院里耗著,因為那里有床睡,還有清水煮的面條吃。
利欲熏心
眾“穴頭”盤剝斂財
據八一影視基地附近村民介紹,住著群眾演員的大院有好多個,他們分別被一些“穴頭”控制著,院落租金比較低,每間房一個月100元左右,各個農家院的吃住環境大同小異,附近一帶住著幾百名群眾演員。
“老馬家的、小雨家的、小刀家的……”每天群眾演員上戲之前都會排好隊,自家的站一起,由“穴頭”拿著清單核對各家的人數,每次上戲的人數都達百人。
“老馬”“小雨”“小刀”等都是八一基地附近的“穴頭”,而他們的上面還有更大的“穴頭”,他們將招來的演員安置在農家院中,并安排演員前去上戲,清點人數是為了以后好算賬。
“穴頭”們都與劇組有著密切的聯系,為劇組提供群眾演員。目前群眾演員一天的價格約為百元左右,而群眾演員真正得到的只有一二十元甚至一分錢得不到?!把^”們從中抽大頭,另外“穴頭”們還會讓群眾演員繳納各種費用,盤剝斂財。
《王者風范》劇組人員稱,每次清點群眾演員人數后他們都會簽單,然后定期把群眾演員的工錢付給“穴頭”,再由“穴頭”發到每個群眾演員的手里。
但在八一影視基地片場,多名群眾演員連他們的頭兒是誰都不知道;有的稱沒有拿到錢,有的說拿到了幾十塊錢,而相同的是他們進基地拍戲,都或多或少上交了錢。
而這些群眾演員大致可分為三類,一是剛從學校畢業、對影視圈充滿好奇的學生;二是夢想出名的人;三是靠做群眾演員為生的無業者。
“這里人員流動性很大,不時有人要走,也不時有新人到來。”在片場,待的時間久的人解釋著其中的規則,“‘穴頭’們不會在意哪一個群眾演員跑了,因為想演戲的人多著呢”。
在王佐八一影視基地周邊,群眾演員儼然成了一個巨大的利益場,而基地的大門上就懸掛著醒目的警示牌:八一影視基地不招群眾演員,謹防上當受騙。
特寫
我想成為下一個王寶強
他叫順子,今年20歲,來自江蘇農村,黝黑而健壯的身體讓他看起來很成熟。
順子從小練武,一直夢想成為一名演員,初中畢業后便出來闖蕩,從江蘇到浙江橫店再到北影和八一,半個月前他來到了王佐,每天上戲。他說,各地的情況都差不多,群眾演員的日子不好過。
當不少人紛紛離開時,順子卻很堅定地說要待下去,“我要成為下一個王寶強!”他不時模仿著王寶強的動作和神情。
休息時,順子拿出了自己的簡歷,上面記錄著他當群眾演員的經歷。順子說他剛出來闖蕩時,曾被叫去馬場喂馬,上戲后扮演了八路、土匪等很多角色,他說自己見過很多明星。講述中順子的興奮之情溢于言表,他稱自己練過李小龍的截拳道。
“開工了,開工了!”開工的聲音從片場傳來,順子又飛快地跑進群眾演員的大軍中。
第五篇:扶桑紀實故事
一
我從未想過此生會為一個女人停留。
從鳳凰到格爾木,從月牙泉到吉爾尕朗,當我開始厭倦無窮無盡的漂泊和躲藏時,靜默的沙灘盡處,卻傳來扶桑花香,一個發髻里插著扶?;ǖ呐吮硨χ易诮甘?淡藍色棉布長裙把凈白的腳踝包裹在里面,她的打扮與周圍人不同,透著獨樹一幟的美,同暮色相映,不染纖塵,我趕忙掏出相機為她拍照。她卻從容爬下礁石,踩在沙灘上,步履單薄,如她身影。
我當時還不知道這是一個會讓我甘心停留的女人。
直到她回眸,素凈的臉龐變成鑼鼓喧天上演在我心頭為止。
我跟著她,亦步亦趨。
這世上總有這樣一種女人,讓你感到無論以什么方式接近都是褻瀆。惟有如此,默默跟著,才不至冒失。
她回頭看我,面龐似有笑意。而后在一座紅瓦白墻的小屋邊上,停下來,我目送她進屋。忽然萌生出一個念頭——家。
這是平生第一次,我想有個家。
人們都說,人到一定年紀就會想停下漂泊,放下執著,于煙火市井里尋個家,可我覺得不然,這與年齡無關,卻與瞬間的怦然心動有關。
因為一個人,想要有個家。而家里裝著的,必須還是那個人。
二
我在小屋邊上租了一間房,對門的窗戶剛好可以看見她。
這是我做過最瘋狂的事情。
為了長居我辦了假的身份證,在碼頭上給人賣力氣,我每天清晨用人力板車卸下貨船上裝著的煤氣,送往各家。到她家時心跳就會加速,深呼吸敲門,等她來開,腳步踏在地板上發出咚咚聲。
她家是典型歐式風格建筑,木質門框堆著厚重的時光感,她在陽臺上種萬年青、美人蕉以及一些不知名的植物,還有粉紅扶桑,開得正旺,占了整整一平方米的地方。
每次我來,她都給我沏茶,青綠的茶湯會發出蘭花香味,她說這是當地人常喝的鐵觀音,解渴消暑最好不過,我端起來慢慢啜,盡量延長這同她相處的時光,她則微笑看我,或端詳窗外,很少交談。唯一一次她問起了我的過去,她說,你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
我的臉刷的一下就紅了,幾乎驚慌失措。
因為那是我的劫難。
過去。
那天晚上她送了我一幅肖像,炭筆速寫,她把肖像鉤在晾衣架上伸到我窗邊,調皮得像學生時代的女學生,我接過肖像,上面畫的是我,眼角有皺紋,眸子暗淡,嘴唇起皮。肖像底下還寫著一行字:你該高興一點。我放下畫,徑直去敲她的門。她站在門前早有預料,晚風吹過,青絲浮動。
她說,我給你煮一壺咖啡吧。
三
這是第一個要在深夜里給我煮咖啡的女人,至少現在回想起來,那吱吱啞啞的磨豆聲有點像梵文唱出的經,我當時就坐在她對面,她從櫥子里掏出一把豆,交到我手上,她說,這種咖啡豆味道很苦,只有細細磨碎才會好喝。我便認真地把咖啡豆倒進手搖研磨機里,轉著金屬把柄,像虔誠的教徒,磨好后交給她,讓她放進燒開的錫壺,瞬間飄香。這才想起,還沒問過她叫什么名字。
于是,我問,你叫什么?她指著陽臺上的扶桑說,我叫扶桑。我好奇怎么會有人叫這樣的名字。和花一樣?她點頭,我不信,她執拗的強調,她就是叫扶桑。而后她問,那你叫什么,我支吾著,強子。
她搖頭,肯定不是真名。
那晚,我們用酒杯飲咖啡,喊著cheers,杯子碰在一起,乒乒乓乓的聲音如同青春破碎。我們像認識多年的朋友,攜手長談,伊拉克,轉基因,落魄詩人,民謠歌手,唯一不提的卻是自己。
南國的夜,明月卷云星繁點點。我忽然有一種想永恒待下去的念頭。我望著她說,如果一直這樣好不好?她亦點頭。
然后,我困了,她拉我躺在她腿邊,手指捋過我的發,說要給我講一個睡前故事!
我嗅著她咖啡香味的鼻息,閉上眼。像一個男童。
她講,從前……
那晚我的淚水落得盡透,她卻一直吻我的額,唇齒間溢滿溫暖。我忽然意識到在煙火市井里尋一個家也許并不是我的命。我還得離開,只是,不再選擇逃亡。
正如她的故事所說,不能放下的東西,背起來也是好的。我要回家。
四
在走之前,我最后一次以沉如大地的姿態,逛了一遍小島,看她外表的喧囂和骨子里的寧靜。我坐在沙灘上,目睹太陽升起,落下,潮汐變動,游人來往。我對著初遇她的那塊礁石,按快門,而后大步流星背起行囊,去找她告別,我想告訴她,我不堪的過往,告訴她她素凈的臉龐,在我心中留下的震動。還要和她擁抱,微笑,說再見。
我一步一步像朝圣者一樣來到她家門口,用手拍著她家的木質門框。等她腳步咚咚傳來。然而良久,卻死寂一般,無人應答,我這才注意到,她的房子以一種奇怪的空曠存在著,萬年青,美人蕉,甚至那株碩大的粉紅扶桑通通不見了,只剩昨晚咖啡的味道。她消失得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我喊她名字,鄰居卻告訴我,她清晨的時候跟著一輛木板車走了,也許搬到了島上的其它地方,也許離開了這座小島,沒有人知道。我輕輕嘆一口氣。對著空空的房子說再見。
每個人是每個人的過客。
那之后我一路北上,仆仆風塵。
我的母親得知她逃亡在外兩年的兒子要回家早已站在門口等候,老淚縱橫于溝壑的臉龐上,望穿秋水,她受了一輩子苦,老了老了卻不得不經受兒子鋃鐺入獄,我打殘了那個令她受了一輩子苦的男人。母親給我煮一碗面條,吃罷,陪我去公安局。
拘留,審判,入獄,七年徒刑,她囑咐我好好改造。我幾乎哽咽地趴在她懷里,她摩挲我的臉,粗糙如同男子。她是隱忍的,從某個角度看像我的扶桑,那個除了母親令我思念最多的女人。
那個匆匆來,匆匆走,深夜迎我進門,只為給我煮一壺咖啡,講一個故事的女人。
五
我就這樣在高墻里住了下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有一天我收到了一個女人的來信,信的開頭是這樣的:
一個被過往糾纏得很痛苦的旅人跑去問布袋和尚他該怎么辦?布袋和尚想了想把背后的布袋放在地上對他說,你可以這樣。或者,他又撿起地上的布袋,背在肩上,你也可以這樣。
然后,布袋和尚搖搖頭,他把布袋放下去,背起來,放下去,背起來,對那個人說,你不能這樣……
我的眸子再次濕潤,因為這是很多年前我在南方的小島上聽到的故事,講故事的女人叫扶桑,她告訴我,不能逃避的東西,背起來也是好的。于是我離開她,到高墻里贖我的罪。這封信的署名是朱槿,扶桑的另一種叫法。她說:放不下的東西,背起來也是好的,她終于相信,有一種感情,在歷經滄桑之后,能不顧一切并安于顛沛甚至平淡。她要來找我。
扶桑花的花語是新鮮的戀情和微妙的美。
母親說等我出獄了,給她娶個賢良的媳婦兒,生一個胖胖的娃娃。就是她此生最大的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