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我們終究會成為像朋友一樣的人雜文隨筆
我很含蓄,你也是,在剛剛認識的那些日子里,彬彬有禮,相敬如賓,我很羨慕你,你有瓜子臉,高挺的鼻梁,眼睛雖然不大但是細長,苗條的身材,我羨慕的身高和長腿,比我時髦一個度的服裝,招男生女生喜歡的迷人特質,以及家在附近,走路上學的走讀機會,你瀟灑的字跡,帥氣的性格,愛憎分明的態度甚至是中等偏上,不好不壞的成績,以及高高帥帥的男朋友和一波又一波的男人緣,在我還土的一塌糊涂,天真爛漫,不愛說話的年紀。我瘋狂的喜歡并羨慕著你的一切……
后來,大概是我的天真打動了你,又或者是我的內斂,我們從同桌變成了最好的朋友,我們無話不談。我會托你在每個周五下午,我回家之前,帶上兩大張特色燒餅,你從來都不厭其煩。
我們從來不吵架,僅有的一次是我說話時手不知輕重的拍你腿,你急了一些說了句話,第二句就和我解釋這件事,我們很快揭過了這一頁,當時我心里在責備自己。責備自己任性,不懂事,卻驚艷于你的好脾氣。才懂得你的魅力不是說說而已。
初一畢業的暑假,平時從不在聊天軟件上和我聊天的你,邀請我去你家玩,誠心誠意,真摯的讓我難以拒絕,可是我的內向,我的自卑,我的羞澀,讓我不愿意離開家門,去一個陌生的環境,彬彬有禮的面對各種各樣的人。于是我經過了媽媽的同意以后,邀請你來我家,你同意了,在我當時看來你一定是喜歡慘了我,我好高興
那天你來了,坐著公交車,坐在窗口的位置,遠遠的就看見了在門口迎接你的我,你拎著用紅色塑料袋裝著的碩大的西瓜,我笑著埋怨你,你說是你媽媽準備的,為了迎接你的到來,我爸媽沒有出門,每天幫我們準備飯菜,我媽對你很客氣,我從來沒有邀請過任何一個同學來家里小住,你是第一個,也是目前為止的唯一一個,我那時候好喜歡你,不知道該怎樣表達了。我爸和你媽媽有過短暫的通話,客套的寒暄,兩個從來不認識甚至到現在到以后都不會認識的人在電話里互相邀約著以后,我感覺很興奮,很親切,就好像我們從此真正變成了緊密的兩家人。你走之前的那個上午,我們在電腦里用美圖拍拍親密的合照,在那些日子里,我只愿意在你的執念下和你拍少少的幾張,剩下的都是你自己拍,留在我的電腦里。因為我覺得自己很丑,不想多拍。可是對不起,現在,照片陸陸續續的被我或有意或無意的丟失了,找不回來了……
再后來,我們分班了,我換了一個學霸做同桌,她皮膚比你白,成績好到讓我嫉妒,經常對我笑,她沒你漂亮,在我眼里。她沒你真誠,盡管你總是世俗。
再后來,上了初三,我們之間的話從分別以后少的可憐,有一天,我突然想起你,想起我們好久沒聯系,于是我在我勤勤懇懇寫作業的間隙時間里,給你寫了張紙條,寫我和你,寫我們的變化。后來,你回了我一張紙條,上面有你最愛的阿貍,你言語間的諷刺和調侃,是我喜歡的樣子,我仿佛看見你在我面前的嬉笑怒罵,你送了我一張暖貼,和一塊不知是什么材料的石頭狀的東西,當天晚上我就用了暖貼,那是我第一次用暖貼,在我挑燈奮戰努力學習的夜里,暖暖的……石頭我還留著,在一個木頭箱子里。
你的紙條里雖然調侃我,但是我讀到了你心里的自暴自棄,你說你想去離你家最近的那所高中,在鎮里,三個選擇中最差的一所高中,我在回信里雖然耐心的勸你,但是我知道,只怕是回天乏力了,那時候,我或許默默地感到,你我之間已隔了一道長長的縫隙……
初中畢業以后,我們有過一次短暫的相聚,和另外一個同是我們好友的人,那一次,我去了你的家里,我感覺到了你爸爸的冷漠和世俗,他對我很和藹,可是我就是覺得他很可怕,我突然理解了你平日里的世俗,還好,你是我喜歡的世俗,但是,我怕你有一天會變得冷漠。那次分別,你送我坐上公交車,我有預感,這是我們以后為數不多的,珍貴的相聚了,從此以后,我去了三個選擇之中所謂最好的高中,而你是最差的那個,我們隔得那么遠,以后怎么相聚,我也感覺,你的心離我又遠了一點……
再次見面是三年后了,高中畢業的最后一次考試,我們學校設考點,你到我們學校來考,在食堂吃飯時,我看見了你,坐在離我不遠的位置,在你看不到我的角度,彼時我身邊坐著我最好的朋友,我望著你,沒有打招呼。你又變漂亮了,和你那位一樣精致打扮的朋友坐在一起。我沒有勇氣上前找你,我怕你和我客套與寒暄,那樣我會覺得很累,在我眼里你不是應該那樣做的人。
再后來,我有一天突然發現,我空間里好像早已沒有了你的動態,再看看,或許好友也沒了,我想,有一天,當我們在大街上相遇,茫茫人海之中,我們或許會打招呼,然后客套的寒暄,像朋友那樣,然后沒有互相的聯系方式卻也不會索取,再次分別之后期待永遠不再相遇,像最世俗的朋友那樣,我們終究成為了那樣的朋友。。。
第二篇:像風一樣溫暖雜文隨筆
因為你們 夜如此的溫暖
一年一次如期而至的戲劇,又在今夜開始了。
同樣的地點 同樣的畫面
身邊有這不一樣的人
散發著不一樣的情懷
我們在群里相約一起去看戲
然后騎著電動車
載著人
吹著溫暖的晚風
向“戲院”進軍
聞著路邊攤飄來的香氣
擠進熙熙攘攘的人群
豎起耳朵感受國粹的靈魂
我們在人群里鉆來鉆去
只是為了完美攝影
近一步再近一步
竟然擅自闖進了后臺
還厚著臉皮
請求合照
無果而返
黑夜里突然閃起幾束光
才發現是他們揚起手機
揮舞著微弱的燈光
在一方的我見此
竟不禁地揚起回應你們
一群的可愛的人
直到現在我才明白
我曾未有過的感覺
有你們 真好
多年的發小
不變的四個老“gen”
第三篇:像喜歡夏天一樣喜歡你雜文隨筆
年少時的夏天,大約是16歲的樣子,在母親租住的房子里失眠,午夜洗完的長發還在滴水,赤腳走在木地板上,坐在廚房的椅子上邊喝酸奶邊看巖井俊二的小說《情書》,看完時正好天邊泛白,我將燈關掉,從窗戶看出去是一片空曠的平地,不遠處有一棵很高大的樹。
大概人永遠會記得人生的某些片段,它根治在內心深處,平靜祥和,有著真正的生命能量,不以時代變遷而不見;而我真的喜歡那個片刻——木地板、一本難求的好書、夏天、難得的獨處以及遠處的大樹;所以后來無論生活在哪座城市,租房時我永遠偏愛二樓并且窗外有樹木的房間。
再久遠一點,時間倒回13歲,初中二年級,家庭遭遇變故,原本的世界開始分崩離析。心中盛滿破碎和痛苦,以及在情感世界里苛求尊嚴而不得的捉襟見肘。猶然記得那一年我變得格外沉默,也更喜歡在課堂上拿出草稿紙爬格子,我的同桌則負責提醒我老師來了以及幫我數小說寫了多少字。那時初二升初三的暑假都需要補課,家里因為擔心用電腦影響學業早早就把網線拔掉了,而未成年連網吧都去不了。我則在放學之后步行一站地去一個黑網吧里上網,從書包里找出來課堂間寫的草稿,一點點謄寫到萌芽論壇上。在一片游戲的聲音里,只有我一個人慢慢打著字。那時我們沒有手機、沒有電腦、甚至沒什么錢能買書,只有心中對于傾訴以及分享的渴望,渴望這個世界還有人能夠理解你,渴望這個世界還能有人與你同苦共甘。隔著熒光屏能對你有所回應,知道你此刻的破碎和痛苦早已無力承擔。
我們忘了,忘了文字世界在最開始給你帶來的快樂,只不過是茫茫人世有人能懂你這件事,確鑿存在。
人生真的很像選擇一個角色,進入一個房間打比賽,游戲的初衷是讓你看清楚墻壁上的文字,可是對手實在太多太強大——所有人都在掙錢,所以你也得拼命努力這件事第一擊就將你胖揍,還沒應付自如;緊接著成家立業的焦慮緊跟其后,仿佛不在30歲之前結婚生子簡直不配活下去;覺得焦頭爛額,覺得無法喘息,對手實在太強大,緊密的沖擊,讓你忘記了墻壁上究竟寫著什么字?我進入這個房間之前我的初心是什么?我還能對這個游戲樂在其中嗎?
原來成年人的世界一點也不比少年的痛苦要輕松,如果一定要分出個伯仲,我想我還是給成年人投一票吧,畢竟連夢都不做了,怪可憐的。
年少的時候真的很喜歡夏天,覺得夏天充滿了生命力,磅礴濃烈,大雨在夜里傾盆而下,下水道的流水聲像在彈琴,梧桐樹簌簌抖動仿佛悲鳴,坐在窗前聽雨總是能久久不去。
5月12日。汶川地震十年了,飯否十一年了。十年前地震時我曠課剛從家里出來,走在步行街上看見很多人站在路上抬頭看,進了麥當勞之后收到信息說地震了,卻不知道震中是哪里。那一年我18歲,即將高考,想去杭州讀大學,喜歡穿長裙。
若你今日問我覺得人生什么最可貴?我覺得是少年心最可貴,這一路我真的見夠了世俗的虛偽,見夠了兩面三刀見夠了為了利益蠅營狗茍的人生。連我自己都一度忘卻了墻壁上字,幾年又幾年盲目地狂奔。
不是對人世及心底美好沒有覺知,而是這個時代實在是太快了,周身聲音實在太嘈雜,讓人總是不由得懷疑自己,是否想要堅持的事情真的太兒戲了?在與他人的比較中,在前提條件的命題中,我們忘了曾經有許多事情曾經給我們帶來過無條件的巨大快樂和安慰。
呵護那顆少年心,在鼓噪的現世藏著它安靜前行,默默努力,懷揣著它好比藏著一個珍貴的秘密。
我像喜歡夏天一樣喜歡你,因為你一直以來賦予我的強大生命力。
晚安。
第四篇:像第一次見面一樣別離雜文隨筆
快到6點鐘的時候,小哥哥走得很早,于是不由得在想,萬一這樣凌亂的見面就是最后一次見面呢?但是又覺得這可能就是別離的常態,就是你怎么知道什么時候會見面,什么時候會分開呢?大概都是冥冥中注定的吧。
既然人的結緣是這樣毫無知覺,那么離開的時候是不是也應該同樣地無聲無息呢?
今天和朋友走在路上的時候,才發現路上到處有在狂叫的年輕人,或者說孩子們,于是才從朋友口中得知,今天是這些孩子開始暑假的日子,也是其中一些孩子畢業的日子。她們告別初中,也與初中的朋友道別。
如果當初知道努力學習的結果是像這樣不重要的結果,會不會就會選擇不那么用力地去讀書呢?而是發掘更多屬于自己的想法。
盡管面臨著離別,我們還是天南地北,無所不談,就像第一次認識一樣,并沒有因為即將來臨地離別而限制了話題。
真好,晚安啦。
第五篇:像棗樹一樣活著雜文隨筆
上世紀八十年代,父親有一個令人羨慕的職業:司機。擁有這個職業的人,閑暇大多喜歡喝酒打牌吹牛,而父親卻有一個清高的愛好:看書。閱覽范圍廣且雜,天文地理,古今歷史,社會風俗,無所不看;精彩處,手舞足蹈,喜不自禁。且記憶又好,看完最喜講給別人聽;陶陶然,神采飛揚,一副飽讀之士的灑脫。他看書,買書,半輩子對書用情至癡,常人眼里的不務正業大抵如此。
父親看過的書,從隴南地區搬到白銀,最后全部搬回鄉下的老家。父親在體制改革中失去了工作,他沒有劉歡歌里唱得那般豪邁:大不了從頭再來。年過半百,改行能干什么呢?家里倒是有幾畝薄田,操務它們不甚費力。但是光種糧食是沒有經濟效益的,鄉下可借書的地方不多,父親的精神食糧青黃不接。
無事可做,無書可看的父親,愁腸百結,一臉的重重心事。母親做飯喊父親燒火。父親扽一把麥草,胡亂塞進灶膛,火焰熊熊燃燒。面條剛進鍋,火蛇吐出猩紅的信子,搖搖尾巴無力地趴下了。溫吞開水淹掉面條的韌勁,舀在碗里糊湯爛花。母親氣得擲出鐵勺子,砸起鍋底的面糊糊。她說父親吃飽穿暖非要勻個活法,是閑賤鬧得。
父親在母親怨恨迷惑的目光里走出家門,不是找活干,是找蹲在陽坡地曬暖暖的人諞閑傳抽紙煙。一派文明的父親蹲在衣衫邋遢的閑漢群里,悶頭抽煙。一支煙接一支煙抽,還發給別人抽,但再不說書里的事,瞇縫著昏昏沉沉的雙眼,任由一浪高過一浪的粗俗笑聲灌進耳朵。他消瘦的身影隱沒在愁緒繚繞的煙霧里,光陰從熏黃的手指頭逃走。一天三四包廉價的紙煙,徹底燒掉了母親的耐心和期望。
母親翻騰出一套沾滿泥巴草葉的衣服,發狠扔向父親。父親慌忙伸出修長干凈的雙手去接,衣服的一只袖子正好遮住父親渾黃的眼睛。她收拾起簡單的衣物,撇下幾畝薄田的青莊稼和站在地上發楞的父親,氣咻咻地回娘家了。
父親在母親轉身的一瞬間,清清楚楚看見母親臉上亮閃閃的淚花,他的心猛地抽搐,生出一團無地自容的羞愧。
父親弓著腰在田野勞作,一行行水稻迎風搖晃,黃綠色的穗子有些份量,微微低垂頭。野風毒日磨礪的父親像個真正的農民,破舊的草帽下露出黑焦的臉頰,鼻翼兩側延伸出深深的紋路,緊抿的嘴巴布滿細細的裂痕。有烏云遮住太陽,眼前漫過大片陰影,他才抬頭望一眼遠方,目光綿細迷茫。水稻的海洋,自天際潮涌而來,波濤起伏,濤聲陣陣,氣勢猶如大海漲潮般壯觀,掀起父親沉寂如死水的心海。他雙手撐住一柄浸透油汗的鐵鍬,癡了,呆了,長久地和自然做心靈的交合。
四季穿行在父親日出而起,日落而息的勞作里。父親喜歡上這樣的生活,飽滿不張揚,平淡不浮躁。他不再想念有書看的日子,也不再抽煙,依著節令播種收割,依著母親的想法營務荒廢多年的家園。
院子里早年修建的一個菜園,母親種滿白菜油菜辣椒月季大麗花,沒有規劃地任由它們成長。父親清理掉全部的植物,整齊地壓上幾垅地膜,挖來溫棚培育的蔬菜苗,侍弄栽植。菜園四周點綴一圈金黃的秋菊,靠近廚房廊檐處有株葡萄樹,舉著細小的嫩芽,攀爬上父親搭建的木架。
父親發現園子西面有一棵瘦弱的樹苗,研究半天,不知是什么樹苗。母親掃過一眼,立馬指出是棗樹。父親刨除周圍的雜草,慢慢啟出樹根,有些懷疑母親的判斷,但還是移植到菜園外面。如母親所說,棗樹是很耐旱,不需要過多的水分和養料。
母親和父親經常在黃昏時分,端著飯碗坐在葡萄樹下,面朝菜園拉閑話。父親抿了幾口家釀的米酒,黧黑的面頰泛起潮紅,渾濁的眼睛居然精光閃閃。菜園里高高低低的各類植物,此刻披上透明斑斕的霞光,齊刷刷地,向著西邊天輝煌燦爛的落日舞蹈。
菜園外的那棵樹苗,快一人高,指頭粗細的枝干,幾片片蜷曲的綠葉,能分辨出是棗樹。它像發育不良的少年,瘦筋怪腦,不用說結棗兒的模樣。院子南墻邊,與它同年的槐樹,已豐姿初露。
父親沒有一點嫌棄它,目光充滿憐愛。哪片葉子哪天長出來,哪根枝條又比前一陣粗了多少,他一一道來,如數家珍。
發現樹苗時,他不堪劫數的心靈剛開始復元,改變了軌跡的生活逼迫而來。樹苗的緩慢成長,讓他感觸到自然的神奇力量。最初,正是這種渾然天成的能量蛻變了父親的靈魂,他懼怕的生活柔順平和起來。
母親肥胖的身子靈活地翻進菜園,順手摘根翠綠的黃瓜,喀哧一口,咬掉大半截。父親笑母親一點不講究,母親則還擊父親干什么都拿腔捏調,不嫌累的慌。棗樹擺一擺瘦弱的身子,頷首致意,它聽得懂父母之間的絮絮叨叨。
棗樹掛果那一年,老宅子必須拆了重建。院墻外新修的馬路比房子的根基高出近一米,暴雨來臨,灌進院子的水淹沒了菜園,棗樹挺立著瘦弱的胸脯,迎接避難歸來的父母。它二分之一的樹冠被雷雨劈斷,樹枝倒垂,落葉滿地,主枝干傲然地指向天空。
新建的樓房起的地基很高,比馬路多出半米。棗樹經歷拆遷的混亂,半截樹干埋進土里,突兀地長著一頂樹冠。建房的工匠嫌其妨礙施工,幾次舉斧要砍掉,均被父親攔住。父親舍不得,像自己的孩子一樣看著長大,還掛了一籃子瑪瑙般的小棗,亮晶晶的光澤,曾潤濕了父親渾黃無神的眼睛啊!
新建成的樓房要裝修,雜亂不堪的院子要整理,舊物舊家具要處理,樁樁件件蜂擁在眼前。父親剛做的心臟手術,不能出狠力,母親干活大不如以前。燕子銜泥般,一天干一點,九間屋子十個月的時間才收拾出來。院子沒有功夫修葺了,只有等來年天暖和土解凍才能動磚。
父親想起,許久沒有細細瞅一下的棗樹。菜園子埋進地基了,棗樹站在地基上枯黃零落,掐一把樹皮,有青澀感傳遞到父親干枯粗糙的手指尖。父親咧著嘴笑了,臉上滿布的皺紋像秋菊綻放,花瓣綴著一滴晶瑩的淚珠。
春天再次光臨時,父親的身體恢復了旺盛的活力。他揮舞镢頭,刨除磚頭瓦塊,重建家園的欣欣向榮。他身邊的棗樹,枯褐色的樹皮隱隱透出青綠,枝條上新鮮的綠葉,一片一片載著陽光,像小船出發遠行。
上世紀八十年代,父親有一個令人羨慕的職業:司機。擁有這個職業的人,閑暇大多喜歡喝酒打牌吹牛,而父親卻有一個清高的愛好:看書。閱覽范圍廣且雜,天文地理,古今歷史,社會風俗,無所不看;精彩處,手舞足蹈,喜不自禁。且記憶又好,看完最喜講給別人聽;陶陶然,神采飛揚,一副飽讀之士的灑脫。他看書,買書,半輩子對書用情至癡,常人眼里的不務正業大抵如此。
父親看過的書,從隴南地區搬到白銀,最后全部搬回鄉下的老家。父親在體制改革中失去了工作,他沒有劉歡歌里唱得那般豪邁:大不了從頭再來。年過半百,改行能干什么呢?家里倒是有幾畝薄田,操務它們不甚費力。但是光種糧食是沒有經濟效益的,鄉下可借書的地方不多,父親的精神食糧青黃不接。
無事可做,無書可看的父親,愁腸百結,一臉的重重心事。母親做飯喊父親燒火。父親扽一把麥草,胡亂塞進灶膛,火焰熊熊燃燒。面條剛進鍋,火蛇吐出猩紅的信子,搖搖尾巴無力地趴下了。溫吞開水淹掉面條的韌勁,舀在碗里糊湯爛花。母親氣得擲出鐵勺子,砸起鍋底的面糊糊。她說父親吃飽穿暖非要勻個活法,是閑賤鬧得。
父親在母親怨恨迷惑的目光里走出家門,不是找活干,是找蹲在陽坡地曬暖暖的人諞閑傳抽紙煙。一派文明的父親蹲在衣衫邋遢的閑漢群里,悶頭抽煙。一支煙接一支煙抽,還發給別人抽,但再不說書里的事,瞇縫著昏昏沉沉的雙眼,任由一浪高過一浪的粗俗笑聲灌進耳朵。他消瘦的身影隱沒在愁緒繚繞的煙霧里,光陰從熏黃的手指頭逃走。一天三四包廉價的紙煙,徹底燒掉了母親的耐心和期望。
母親翻騰出一套沾滿泥巴草葉的衣服,發狠扔向父親。父親慌忙伸出修長干凈的雙手去接,衣服的一只袖子正好遮住父親渾黃的眼睛。她收拾起簡單的衣物,撇下幾畝薄田的青莊稼和站在地上發楞的父親,氣咻咻地回娘家了。
父親在母親轉身的一瞬間,清清楚楚看見母親臉上亮閃閃的淚花,他的心猛地抽搐,生出一團無地自容的羞愧。
父親弓著腰在田野勞作,一行行水稻迎風搖晃,黃綠色的穗子有些份量,微微低垂頭。野風毒日磨礪的父親像個真正的農民,破舊的草帽下露出黑焦的臉頰,鼻翼兩側延伸出深深的紋路,緊抿的嘴巴布滿細細的裂痕。有烏云遮住太陽,眼前漫過大片陰影,他才抬頭望一眼遠方,目光綿細迷茫。水稻的海洋,自天際潮涌而來,波濤起伏,濤聲陣陣,氣勢猶如大海漲潮般壯觀,掀起父親沉寂如死水的心海。他雙手撐住一柄浸透油汗的鐵鍬,癡了,呆了,長久地和自然做心靈的交合。
四季穿行在父親日出而起,日落而息的勞作里。父親喜歡上這樣的生活,飽滿不張揚,平淡不浮躁。他不再想念有書看的日子,也不再抽煙,依著節令播種收割,依著母親的想法營務荒廢多年的家園。
院子里早年修建的一個菜園,母親種滿白菜油菜辣椒月季大麗花,沒有規劃地任由它們成長。父親清理掉全部的植物,整齊地壓上幾垅地膜,挖來溫棚培育的蔬菜苗,侍弄栽植。菜園四周點綴一圈金黃的秋菊,靠近廚房廊檐處有株葡萄樹,舉著細小的嫩芽,攀爬上父親搭建的木架。
父親發現園子西面有一棵瘦弱的樹苗,研究半天,不知是什么樹苗。母親掃過一眼,立馬指出是棗樹。父親刨除周圍的雜草,慢慢啟出樹根,有些懷疑母親的判斷,但還是移植到菜園外面。如母親所說,棗樹是很耐旱,不需要過多的水分和養料。
母親和父親經常在黃昏時分,端著飯碗坐在葡萄樹下,面朝菜園拉閑話。父親抿了幾口家釀的米酒,黧黑的面頰泛起潮紅,渾濁的眼睛居然精光閃閃。菜園里高高低低的各類植物,此刻披上透明斑斕的霞光,齊刷刷地,向著西邊天輝煌燦爛的落日舞蹈。
菜園外的那棵樹苗,快一人高,指頭粗細的枝干,幾片片蜷曲的綠葉,能分辨出是棗樹。它像發育不良的少年,瘦筋怪腦,不用說結棗兒的模樣。院子南墻邊,與它同年的槐樹,已豐姿初露。
父親沒有一點嫌棄它,目光充滿憐愛。哪片葉子哪天長出來,哪根枝條又比前一陣粗了多少,他一一道來,如數家珍。
發現樹苗時,他不堪劫數的心靈剛開始復元,改變了軌跡的生活逼迫而來。樹苗的緩慢成長,讓他感觸到自然的神奇力量。最初,正是這種渾然天成的能量蛻變了父親的靈魂,他懼怕的生活柔順平和起來。
母親肥胖的身子靈活地翻進菜園,順手摘根翠綠的黃瓜,喀哧一口,咬掉大半截。父親笑母親一點不講究,母親則還擊父親干什么都拿腔捏調,不嫌累的慌。棗樹擺一擺瘦弱的身子,頷首致意,它聽得懂父母之間的絮絮叨叨。
棗樹掛果那一年,老宅子必須拆了重建。院墻外新修的馬路比房子的根基高出近一米,暴雨來臨,灌進院子的水淹沒了菜園,棗樹挺立著瘦弱的胸脯,迎接避難歸來的父母。它二分之一的樹冠被雷雨劈斷,樹枝倒垂,落葉滿地,主枝干傲然地指向天空。
新建的樓房起的地基很高,比馬路多出半米。棗樹經歷拆遷的混亂,半截樹干埋進土里,突兀地長著一頂樹冠。建房的工匠嫌其妨礙施工,幾次舉斧要砍掉,均被父親攔住。父親舍不得,像自己的孩子一樣看著長大,還掛了一籃子瑪瑙般的小棗,亮晶晶的光澤,曾潤濕了父親渾黃無神的眼睛啊!
新建成的樓房要裝修,雜亂不堪的院子要整理,舊物舊家具要處理,樁樁件件蜂擁在眼前。父親剛做的心臟手術,不能出狠力,母親干活大不如以前。燕子銜泥般,一天干一點,九間屋子十個月的時間才收拾出來。院子沒有功夫修葺了,只有等來年天暖和土解凍才能動磚。
父親想起,許久沒有細細瞅一下的棗樹。菜園子埋進地基了,棗樹站在地基上枯黃零落,掐一把樹皮,有青澀感傳遞到父親干枯粗糙的手指尖。父親咧著嘴笑了,臉上滿布的皺紋像秋菊綻放,花瓣綴著一滴晶瑩的淚珠。
春天再次光臨時,父親的身體恢復了旺盛的活力。他揮舞镢頭,刨除磚頭瓦塊,重建家園的欣欣向榮。他身邊的棗樹,枯褐色的樹皮隱隱透出青綠,枝條上新鮮的綠葉,一片一片載著陽光,像小船出發遠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