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遇雨隨筆
五月的天簡直像破了個窟窿——女蝸娘娘是白費了這許多精力,雨不住得下,形成了“銀河落九天”的奇觀。
費了些力才推開了落地窗,“嘩啦嘩啦——”,原來是這大雨鎖住了窗門。我像是一條生活在深海的帶魚,靜觀表層海水在它的世界里涌動翻滾不止。
出了門,便是一片傘的世界。珍珠粉的、薄荷綠的、嬰兒藍的……一朵一朵色彩斑斕的蘑菇競相生長著。只可惜沒有采蘑菇的小姑娘。
到處都是河。車窗上是垂直流淌的河,是瀑布。雨刷一刷,倒像是流水激石,倏忽迸開來,不一會兒又照舊傾瀉下來、再迸開...道路上盛滿小溪大川,過往的車,也成了劈波斫浪的艇。行人漟著水,有一種篳路藍縷以啟山林的感覺。小白鞋經過一番歷練,也從嬌生慣養的小白臉兒晉升為閱歷豐富的老大哥——拉碴著硬而黑的短胡須,像是漠漠黃沙中的一排灌木叢。
藍花楹的樹下,應當是林妹妹心向往之的地方,這里的滿地落英,不知又要勾起她多少淚珠兒。一朵夢從我眼前墜落,我俯身將它拾起。這是怎樣的一朵夢呵,它是森林的曾經。花瓣的經脈,是挺拔的淡紫杉木,頂端開出一片蓊郁的紫云。花柱傲然挺立著,像是森林中的瞭望塔,是夢的空間上的延伸,柱頭上細軟的絨毛,像是個小姑娘倔強的神情,戒備、認真、好奇而可愛。
樹下有三五人,穿著白襯衫,小短裙,在攝影機前盡態極妍,一展笑靨。這本是畢業季、分別時。誰都希望能靠攝影機來留住青春的尾巴,想象著日后乘著相片的飛船,回到從前——青蔥色的時空里。攝影師是一個穿格子襯衫的少年,干凈明朗。在調整焦距時,臉上是虔誠而認真的神色,仿佛是一個左右時空記憶的科學家該有的模樣。起風了。我嗅到了藍色的眷念,它飄啊,飄啊,好像鉆到了我的未來里去。那,到時再見,便只消一聲:“哦,我們好像在哪兒見過,你記得嗎?”
碧綠的湖,是一匹軟緞。雨一落,它便像是憶起從前,有幾分感慨,臉上蕩漾起喜憂參半的波紋。岸上依依楊柳,攜了風的大手,賞著湖上風光——想必是與風言歸于好,晶瑩的粉淚還懸在眼角,搖搖欲墜。殊不知,你在看風景的同時,別人也把你當做風景來看。從楊柳枝的縫隙中看湖,頗有一種遼遠的感覺。美,卻又美得與你無關,想要為這悲傷的愛情掉一兩滴淚,卻又總有一層隔膜似的,佛祖睥睨眾生般的優越而慈悲,像是在品讀一札古集中的一則“意難平”的愛情故事。
就是這一場大雨,一場足以隔絕柴米油鹽的空靈。它鋪天蓋地的風雨聲,掩過了平日的浮華喧囂,留下一碗沉淀的平靜,靜得可以聽見“自己”的聲音。那么,我情愿多下這些個大雨了。
天氣一下子變得很冷。
秋老虎肆虐過境,卻留不下絲毫痕跡。曾經被烈日壓榨得只剩一層皮的人們,不禁懷念起被三伏暑氣鞭笞至死的日子。
我從床上爬起來,喉嚨干啞,膀胱腫脹。和腦袋親熱了一夜的小臂疲軟無力,不知何時才能再振雄風。
找拖鞋,去洗手間。開燈,開冰箱,開微波爐熱牛奶。新的一天即將開始。而我只想窩在床上玩手機,直至頸椎脫節也不怕。
“阿嚏!”啊,我就知道,若前一天晚上不是因為熬夜,頭疼而不吃藥是一定要感冒的,經驗之談。著實有些疼,卻不知道怎么辦才好還好是雙休日,不然想請個假又要被絮絮叨叨說上一陣子。
拉開窗戶,冷風迎面撲來,幾乎要把我按倒在地。不過頭腦倒是清醒了不少。我拉緊睡衣的扣子,企圖將寒氣驅逐出去。喂,我可是忠貞的男人啊。我的懷抱可是只留給零食大禮包和毛絨玩具熊的。
窗外的樓宇拈了幾縷橙色的陽光插在暗藍色的街道上。有個拖沓著膠皮涼拖鞋的大叔打著哈欠,把一袋垃圾往垃圾箱里丟。對面樓的阿姨開始叮叮當當地湊合早飯,卻也是熬了夜的樣子,吊著黑眼圈。
關上窗戶,轉身去微波爐里熱牛奶。碗是涼的,奶卻是熱的。我又拉開冰箱,找找看有沒有什么面包渣可以填肚子。
倒騰了半天,才想起來最后一塊曲奇餅在昨晚已經啃掉了;最后一綹手撕面包也早已消失在某日清晨的藍莓果醬中。喂喂,該不是逼我出去買飯吧?一個大好的周末怎么能出門呢,我寧愿餓肚子挺過這漫漫寒冬。
躊躇了半天,我還是從蛋筐里拾出倆雞蛋來。其實真的不想這樣的,我只怕我沒有辦法從餓魔口中保住我珍藏已久的限量零食們……
在灶臺邊輕磕一下,兩只拇指勾住裂縫稍稍一掰,將出浴的渾圓蛋黃便尖叫著在鍋里掙扎了。只裹著層透明的薄紗,淡黃色的肌膚吹彈可破,扭動的曲線魅人心骨。嘖嘖,那個詞兒怎么說的來著,秀色可餐?說的就是這般景色吧?
一只手捉著鍋柄懶懶搖幾下,任鍋中的柴雞蛋與油翻云覆雨大汗淋漓。過不多久,煎蛋就躺在盤子里了,涂著性感的巧克力色醬油,一副被榨干后的慵懶媚態。啊,真的好想吃掉它啊……
至于雞蛋與沸水生出雞蛋茶的過程,便是“干柴烈火一相逢,便勝人間無數。”了。不過我還沉浸在如何把煎蛋吃抹干凈的意淫中,于是完全沒注意把味達美當作香油加進雞蛋茶里這回事……
早餐也算是準備就緒了——說是午餐也不為過了吧。用筷子一邊調戲煎蛋一邊刷手機,幾個神經病好友又開始在熒光小屏幕里插科打諢叫囂著要上天了。
“呀,我真傻,真的。我單知道晚飯可以叫外賣,沒想到早飯也可以……”
算了,反正已經做完了,就安心享受吧。
窗外陽光正好,這半天就要開始了。我還有充足的時間地在被窩里躺到天黑再去浪。
一六年初入冬某日清晨隨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