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釋秘演詩集序》原文及翻譯
《釋秘演詩集序》是歐陽修為自己的友人、北宋詩人秘演和尚的詩集所作的一篇序文。文章在寫作、構思上別具匠心,由“天下無事”日久,“智謀雄偉非常之士”,“往往伏而不出”,“山林屠販,必有老死而世莫見者”引出“廓然有大志”的亡友石曼卿,又由曼卿而及秘演。下面是小編為大家帶來的《釋秘演詩集序》原文及翻譯,歡迎閱讀。
《釋秘演詩集序》
作者: 歐陽修
予少以進士游京師,因得盡交當世之賢豪。然猶以謂國家臣一四海,休兵革,養息天下以無事者四十年,而智謀雄偉非常之士,無所用其能者,往往伏而不出,山林屠販,必有老死而世莫見者,欲從而求之不可得。其后得吾亡友石曼卿。
曼卿為人,廓然有大志,時人不能用其材,曼卿亦不屈以求合。無所放其意,則往往從布衣野老酣嬉,淋漓顛倒而不厭。予疑所謂伏而不見者,庶幾狎而得之,故嘗喜從曼卿游,欲因以陰求天下奇士。
浮屠秘演者,與曼卿交最久,亦能遺外世俗,以氣節相高。二人歡然無所間。曼卿隱于酒,秘演隱于浮屠,皆奇男子也。然喜為歌詩以自娛,當其極飲大醉,歌吟笑呼,以適天下之樂,何其壯也!一時賢士,皆愿從其游,予亦時至其室。十年之間,秘演北渡河,東之濟、鄆,無所合,困而歸,曼卿已死,秘演亦老病。嗟夫!二人者,予乃見其盛衰,則予亦將老矣!
夫曼卿詩辭清絕,尤稱秘演之作,以為雅健有詩人之意。秘演狀貌雄杰,其胸中浩然。既習于佛,無所用,獨其詩可行于世。而懶不自惜,已老,胠其橐①,尚得三、四百篇,皆可喜者。
曼卿死,秘演漠然無所向。聞東南多山水,其巔崖崛峍②,江濤洶涌,甚可壯也,欲往游焉。足以知其老而志在也。于其將行,為敘其詩,因道其盛時以悲其衰。
慶歷二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廬陵歐陽修序。
——選自《四部叢刊》本《歐陽文忠公文集》
【注釋】
①釋:佛教。這里指佛教徒,即僧人,俗稱和尚。秘演,人名。
②京師:北宋都城汴京,今河南開封。
③國家:指當時的朝廷。臣一:臣服,統一。四海:古代以為中國在四海之中,故四海指全國。
④兵革:兵,武器。革,將士作戰用的甲盾,這里指戰爭。養息:休養生息。
⑤山林屠販:指隱居山林做屠夫、商販的隱士。
⑥曼卿:名延年,河南商丘人,北宋詩人,他一生遭遇冷落,很不得志。
⑦廓然:開朗豪放的樣子。
⑧布衣:百姓。野老:鄉村老人。酣嬉:盡情喝酒,盡情嬉游。
⑨庶幾:或許。狎:打近而且態度隨便。
⑩陰求:暗中尋求。
⑾浮屠:佛教,也稱和尚。也作“浮圖”。
⑿遺外:超脫。即拋棄世俗的功名富貴。
⒀河:黃河。
⒁濟、鄆:濟州、鄆州。都在今山東省。
⒂清絕:清新絕頂。即特別清新。
⒃浩然:剛直正大之氣。
⒄胠(qū):打開。橐(tuó:袋子)
⒅崛峍(lù):高峻陡峭。
【譯文】
我年輕時因考進士寄居京城,因而有機會遍交當時的賢者豪杰。不過我還認為:國家臣服統一了四方,停止了戰爭,休養生息以至天下太平了四十年,那些無處發揮才能的智謀雄偉不尋常之人,就往往蟄伏不出,隱居山林,從事屠宰販運的人,必定有老死其間而不被世人發現的,想要跟從訪求他們,與之結交而不可得。后來卻認識了我那亡友石曼卿。
曼卿的為人,胸懷開闊而有大志,今人不能用他的才能,曼卿也不肯委屈自己遷就別人。沒有施展志向的地方,就往往跟布衣村民飲酒嬉戲,鬧得痛快顛狂也不滿足。因此我懷疑所謂蟄伏而不被發現的人,或許會在親的玩樂中得到。所以常常喜歡跟從曼卿游玩,想借此暗中訪求天下奇士。
和尚秘演和曼卿交往最久,也能夠將自己遺棄在世俗之外,以崇尚氣節為高。兩個人相處融合毫無嫌隙。曼卿在酒中隱身,秘演則在佛教中隱身,所以都是奇男子。然而又都喜歡做詩自我娛樂。當他們狂飲大醉之時,又唱又吟,又笑又叫,以共享天下的樂趣,這是多么豪邁啊!當時的賢士,都愿意跟從他們交游,我也常常上他們家。十年間,秘演北渡黃河,東到濟州、鄆州,沒有遇上知己朋友,困頓而歸。這時曼卿已經死了,秘演也是又老又病。唉!這兩個人,我竟看到了他們從壯年而至衰老,那么我自己也將衰老了吧!
曼卿的詩清妙絕倫,可他更稱道秘演的作品,以為典雅勁健,真有詩人的意趣。秘演相貌雄偉杰出,他的胸中又存有浩然正氣。然而已經學了佛,也就沒有可用之處了,只有他的詩歌能夠流傳于世。可是他自己又懶散而不愛惜,已經老了,打開他的箱子,還能得到三、四百首,都是值得玩味的好作品。
曼卿死后,秘演寂寞無處可去。聽說東南地區多山水美景,那兒高峰懸崖峭拔險峻,長江波濤洶涌,很是壯觀。便想到那兒去游玩。這就足以了解他人雖老了可是志氣尚在。在他臨行之時,我為他的詩集寫了序言,借此稱道他的壯年并為他的衰老而悲哀。
【賞析】
提及九四年,居然已經是上個世紀的事了。那年的春天,東商到福建出差,在泉州的廣化寺中,我看到禪房外一個小黑版上有這樣的話:“人有兩個眼睛,一只是理智,一只是慈悲,用理智看世界,就會沒有愛,而只用感性看世界,就失去理智,所以,人要用兩只眼睛看世界。”
現在對專門搞文學的人,社會是有點“偏見”的。而究其原因,卻和我上面講的小故事有關聯,也就是說,我們中一些朋友太執著于感性來看問題了。
其實傳統的“文學型”文人不是這樣的,這點我們有幸可以在歐陽文忠公的這篇《釋秘演詩集序》中看到。
高僧大多姓釋,不光現在如此,何時開始我們無從所知,但據此文可知起碼是在宋朝就是這樣了。歐陽文忠公的朋友,一個叫做秘演的文化僧人,讓人感到一股強烈的“氣場”。
北宋建國幾十年了,由于修兵革,國家不尚武備,許多“智謀雄偉之士,無所用其能,往往伏而不出。”作為副宰相的歐陽公,一是出于自己的好奇心,更重要的是也是出于體察這些異能之士,用于施政安邦的考慮而與他們優游浸漬而深交之。
然而,朋友是有感情的。歐陽公是以文會友,久而久之,這樣文學朋友的高風也深深地感染了他。
秘演詩文雅健,深受朋友們贊賞,雖然才品極高,“亦能遺外世俗,以氣節自高”。歐陽公的好朋友石曼卿“隱于酒,秘演隱于浮屠,皆奇男子也。然喜為歌詩以自娛,當其極飲大醉,歌吟笑呼,以適天下之樂,何其壯也!一時賢士皆愿從其游。”
后來十年之間,秘演北渡黃河,向東到過山東濟鄆兩州,此時,他的好友曼卿去世了,秘演既老且病,然而,此時的秘演胸中依然有著浩然之氣。好朋友去世后,他聽說“東南多山水,其巔崖崛峍,江濤洶涌,甚可壯也。”還堅持要去壯游。到了生命的垂暮之年,仍然是一種“老而志在”的狀態。讀起這篇歐陽公紀念好友的文章,最讓人感動的就是這位宋代才子的高古之風。
過去的讀書人,大多受孟子所說的“吾善養我浩然之氣”的影響很深。小蘇又云“文不可以學而能,氣可以養而致”。作為不為世用的文人,秘演大師自始至終,無時不煥發出一種超凡脫俗的浩然之氣。每讀斯文,小子無不為之感仰欽佩!
受朋友們的鼓勵,自去年始,我也開始了在全國各地的小小游歷,受祖國壯美山川,人文遺風的感召,小子也神往著今后能有所長進,能修煉出一股浩然之氣來。這樣,到了我老得走不動的時候,回顧的一生,也許可以給自己游學歷程的前面加上一個小小的“壯”字。
第二篇:《釋秘演詩集序》賞析
原文
予少以進士游京師,因得盡交當世之賢豪。然猶以謂國家臣一四海,休兵革,養息天下以無事者四十年,而智謀雄偉非常之士,無所用其能者,往往伏而不出,山林屠販,必有老死而世莫見者,欲從而求之不可得。其后得吾亡友石曼卿。
曼卿為人,廓然有大志,時人不能用其材,曼卿亦不屈以求合。無所放其意,則往往從布衣野老酣嬉,淋漓顛倒而不厭。予疑所謂伏而不見者,庶幾狎而得之,故嘗喜從曼卿游,欲因以陰求天下奇士。
浮屠秘演者,與曼卿交最久,亦能遺外世俗,以氣節相高。二人歡然無所間。曼卿隱于酒,秘演隱于浮屠,皆奇男子也。然喜為歌詩以自娛,當其極飲大醉,歌吟笑呼,以適天下之樂,何其壯也!一時賢士,皆愿從其游,予亦時至其室。十年之間,秘演北渡河,東之濟、鄆,無所合,困而歸,曼卿已死,秘演亦老病。嗟夫!二人者,予乃見其盛衰,則予亦將老矣!
夫曼卿詩辭清絕,尤稱秘演之作,以為雅健有詩人之意。秘演狀貌雄杰,其胸中浩然。既習于佛,無所用,獨其詩可行于世。而懶不自惜,已老,胠其橐,尚得三、四百篇,皆可喜者。
曼卿死,秘演漠然無所向。聞東南多山水,其巔崖崛峍,江濤洶涌,甚可壯也,欲往游焉。足以知其老而志在也。于其將行,為敘其詩,因道其盛時以悲其衰。
慶歷二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廬陵歐陽修序。
譯文
我年輕時因考進士寄居京城,因而有機會遍交當時的賢者豪杰。不過我還認為:國家臣服統一了四方,停止了戰爭,休養生息以至天下太平了四十年,那些無處發揮才能的智謀雄偉不尋常之人,就往往蟄伏不出,隱居山林,從事屠宰販運的人,必定有老死其間而不被世人發現的,想要跟從訪求他們,與之結交而不可得。后來卻認識了我那亡友石曼卿。
曼卿的為人,胸懷開闊而有大志,今人不能用他的才能,曼卿也不肯委屈自己遷就別人。沒有施展志向的地方,就往往跟布衣村民飲酒嬉戲,鬧得痛快顛狂也不滿足。因此我懷疑所謂蟄伏而不被發現的人,或許會在親的玩樂中得到。所以常常喜歡跟從曼卿游玩,想借此暗中訪求天下奇士。
和尚秘演和曼卿交往最久,也能夠將自己遺棄在世俗之外,以崇尚氣節為高。兩個人相處融合毫無嫌隙。曼卿在酒中隱身,秘演則在佛教中隱身,所以都是奇男子。然而又都喜歡做自我娛樂。當他們狂飲大醉之時,又唱又吟,又笑又叫,以共享天下的樂趣,這是多么豪邁啊!當時的賢士,都愿意跟從他們交游,我也常常上他們家。十年間,秘演北渡黃河,東到濟州、鄆州,沒有遇上知己朋友,困頓而歸。這時曼卿已經死了,秘演也是又老又病。唉!這兩個人,我竟看到了他們從壯年而至衰老,那么我自己也將衰老了吧!
曼卿的詩清妙絕倫,可他更稱道秘演的作品,以為典雅勁健,真有詩人的意趣。秘演相貌雄偉杰出,他的胸中又存有浩然正氣。然而已經學了佛,也就沒有可用之處了,只有他的詩歌能夠流傳于世。可是他自己又懶散而不愛惜,已經老了,打開他的箱子,還能得到三、四百首,都是值得玩味的好作品。
曼卿死后,秘演寂寞無處可去。聽說東南地區多山水美景,那兒高峰懸崖峭拔險峻,長江波濤洶涌,很是壯觀。便想到那兒去游玩。這就足以了解他人雖老了可是志氣尚在。在他臨行之時,我為他的詩集寫了序言,借此稱道他的壯年并為他的衰老而悲哀。
賞析
《釋秘演詩集序》是歐陽修為自己的友人、北宋詩人秘演和尚的詩集所作的一篇序文,作于宋仁宗慶歷二年(1042)。歐陽修一生力辟佛老,認為“禮義者,勝佛之本也”。但是他對才學出眾的和尚卻十分敬重,交了不少佛門的朋友,秘演便是其中的一個。作者在此文中重介紹了秘演和石曼卿這兩位詩壇奇士,特別是秘演這樣一位懷才不遇、隱身佛門的“奇男子”形象。文章通過記述秘演軒昂磊落卻不為時用,潦倒困頓的不幸經歷及盛衰變化,抒發了作者對秘演身世、際遇的深切同情以及對當時眾多人才被埋沒的無限感慨。文章寫得慷慨嗚咽,充滿人生悲涼之感。
第三篇:說文解字序原文及翻譯
《說文解字序》,又作《說文解字敘》。下面請看小編特地為大家收集的說文解字序原文及翻譯!
說文解字序原文及翻譯
原文
古者包羲氏(即伏羲)之王天下也,仰則觀象于天,俯則觀法(法象,現象)于地,視鳥獸之文(文,錯畫也。象交文。今字作紋)與地(一說為“輿地”,即“與”之繁體“與”通“輿”,“ 與地”即“輿地”。“輿地”,以車喻地,即大地之意)之宜(通“儀”,儀象,或法度),近取諸身,于是始作《易》八卦,以垂(示也;《康熙字典》:又布也;留傳,留傳后世)憲象(觀測推算天象)。及神農氏結繩為治而統其事,庶(眾多)業其繁,飾(假托、掩飾)偽(作偽、虛假)(飾偽,即巧飾偽詐)萌生。黃帝之史(史官)倉頡,見鳥獸蹄迒(háng,獸跡也)之跡,知分理(即文理)之可相別異也(悟出紋理有別而鳥獸可辨),初造書契(即文字)。“百工以乂(yì,治理),萬品以察(分辨、明察),蓋取諸夬(guài,《說文》分決也,即斷決、分辨)”;“夬揚(揚:傳播)于王庭”(這句意思是:萬物分辨明晰了,然后在王者朝廷上予以傳播)。言文者宣教明化于王者朝廷(說的是文字是在國王朝廷宣明教化的工具),君子(王臣百官)所以施祿及下(下層庶民),居德(蓄德)則忌也。倉頡之初作書,蓋依類象形,故謂之文。其后形聲相益,即謂之字。文者,物象之本;字者,言孳乳(孳乳:繁殖,泛指派生)而浸(一作寖,漸也)多也。著于竹帛謂之書,書者如(如:《說文》從隨也。一曰若也,同也)也。以迄五帝(指黃帝、帝顓頊(zhuānxù)高陽、帝嚳(kù)高辛、帝堯、帝舜)三王(指夏禹、商湯、周文武)之世,改易(改變)殊體(不同的形體)。封于泰山者七有二代,靡(無)有同焉。
《周禮》:八歲入小學,保氏(官名)教國子(公卿大夫之子弟)先以六書(指事、象形,形聲、會意,轉注、假借)。一曰指事。指事者,視而可識,察而見意,上下是也。二曰象形。象形者,畫成其物,隨體詰詘(jiéqū,彎曲),日月是也。三日形聲。形聲者,以事為名,取譬(喻也)相成,江河是也。四日會意。會意者,比(比合、組合)類(字類、字群)合誼(義之本字,義乃誼之假借字),以見指撝(指向)(二句言組合字群而會合其義,以表現所指向之物事也。),武信是也,五日轉注。轉注者,建類(造字類)一首(統一其部首),同意相受(加也),考老是也。六日假借。假借者,本無其字,依聲托事,令長是也。及宣王太史籀著《大篆》十五篇,與古文或異(謂與倉頡之古文稍有不同)。至孔子書《六經》,左丘明述《春秋傳》,皆以古文,厥意(厥,其也,指示代詞;厥意,文字構成之義)可得而說(說明)(這幾句意思是:直到孔子編寫六經,左丘明寫春秋傳,都用古文,字的意義還能夠說明)。其后諸侯力政(政,即征。力政:以武力相征伐),不統于王,惡禮樂之害己(討厭禮樂妨害自己),而皆去(廢棄)其典籍(典章書籍)。分為七國,田疇異畝,車途異軌,律令異法,衣冠異制,言語異聲,文字異形。秦始皇初始天下,丞相李斯乃奏(上奏)同(同
一、統一)之,罷(刪除)其不與秦文合作(相合)者。斯作《倉頡篇》,中車府令趙高作《爰歷篇》,太史令胡毋敬作《博學篇》,皆取(采用)史籀大篆,或頗省改(或者有很大的簡化改變),所謂小篆者也。是時秦燒滅經書(指焚書坑儒),滌除(廢除)舊典,大發隸卒,興役戍,官獄職務日繁,初有隸書,以趣約易(以求簡便),而古文由此絕矣。自爾秦書的八體:一曰大篆,二曰小篆,三曰刻符(刻于符信之體),四曰蟲書(象鳥蟲之形,書寫旙信之體。旙信,即旗幟之類),五曰摹印(規摹印章之體),六曰署書(題署之體),七曰殳書(殳,兵器;殳書,刻于兵器之體),八曰隸書。(注:自刻符以下《漢書藝文志》謂之六技,其中除隸書外,大約都是大篆、小篆之藝術體)。
漢興有草書(段玉裁曰:“按草書之稱起于草稿……其各字不相連綿者曰章草,晉以下相連綿者曰今草。”草書之特征有二:—簡化,二連綿)。尉律(廷尉之法律):學童十七以上始試,諷籀書九千字乃得為吏(諷,背文也;籀,紬繹理解之意。諷籀者謂諷誦理解也。有人說:籀書九千文,是用籀文所寫之文長達九千字,也通);又以八體試之(試用秦之八體使之書寫之)。郡移太史并課(并試),最者(成績最優者)以為尚書史。書或不正,輒舉劾(以法糾有罪也)之(這兩句意思是:吏民上書,書寫如不合規格者,即舉而糾之)。今雖有尉律,不課,小學(文字之學謂之小學者)不修,莫達(明白)其說(文字構形之說)久矣。孝宣時,召通倉頡讀(謂李斯所作倉頡篇之說解。讀,即說解)者,張敞從受之(從之受業);涼州刺史杜業、沛人爰禮、講學大夫秦近,亦能言之。孝平時,征禮等百馀人令說文字未央廷(未央宮)中,以禮為小學元士,黃門侍郎揚雄采(采,采取,采取會議講學討論之結果)以作《訓纂篇》。凡《倉頡》以下十四篇,凡五千三百四十字,群書所載,略存之矣。及亡新居攝(亡新,指王莽。攝,攝政,指王莽代漢自立),使大司空甄豐等校文書(大司空,官名。甄豐,人名)之部。自以為應制作(謂應王莽之命而作),頗改定古文。時有六書:一曰古文,孔子壁中書也。二曰奇字,即古文而異者也;三曰篆書,即小篆,秦始皇帝使下杜人程邈所作也;四曰佐書,即秦隸書;五曰繆篆,所以摹印也;六曰鳥蟲書,所以書幡信也。
壁中書者(壁中書,以古文出于壁中故謂之璧中書。晉人謂之蝌蚪文,則以周時古文頭粗尾細,有似蝌蚪之故),魯恭王壞孔子屋而得《禮記》、《尚書》、《春秋》、《論語》、《孝經》。又北平侯張蒼獻《春秋左氏傳》,郡國亦往往于山川得鼎彝,其銘即前代之古文,皆自相似。雖叵(不可之意)版復見遠流(此言雖不可再見遠古文字之流變,然其構字之詳尚可說明),其詳可得略說也。而世人大共非訾(大加非議),以為好奇者也,故詭(變也)更正文,鄉(向,先前)壁虛造不可知之書,變亂常行(常行,通行之書,即指隸書),以耀于世。諸生競說字解經(言依秦隸書之形體牽強解字釋經),喧稱秦之隸書為倉頡時書云:父子相傳,何得改易?乃猥(曲也,誤也)曰:馬頭人為長,人持十為斗,蟲者屈中也。廷尉說律,至以字斷法,“苛(訶之假借字,斥責也)人受錢”,“苛”之字“止句”也。若此者甚眾,皆不合孔氏古文,謬于史籀。俗儒鄙夫翫(wàn,玩弄)其所習(指隸書),蔽(不明之意)所希(稀)聞,不見通學,未嘗睹字例之條(謂構字之條例),怪舊藝而善野言,以其所知為秘妙,究洞(通達)圣人之微恉(恉,意也)。又見《倉頡》篇中“幼子承詔”(言學童承師之教告,而俗儒鄙夫因后世有“君命曰詔”之義,因說“倉頡篇”為古帝所作),因號古帝之所作也,其辭有神仙之術焉。其迷誤不諭,豈不悖哉!
《書》曰:“予欲觀古人之象。”言必遵修舊文(古代的記載)而不穿鑿。孔子曰:“吾猶及史之闕文,今亡也夫!”蓋非其不知而不問,人用己私,是非無正,巧說衺(xié,同邪,不正也)辭,使天下學者疑。蓋文字者,經藝(經傳子史)之本,王政之始,前人所以垂后,后人所以識古。故曰:“本立而道生”,“知天下之至嘖而不可亂也”。今敘篆文,合以古籀,博采通人(博,廣也;通人,學識淵博的專家),至于小大,信而有證(信、可信也。證、證據也)。稽撰(稽,稽考;譔,詮釋)其說,將以理(解釋)群類(字類),解廖誤,曉學者,達神恉(深奧之旨,此謂文字結構之神妙意義)。分別部居(部類),不相雜廁(置也,放置)。萬物咸覩(睹),靡不(無不)兼載(盡記也)。厥(其也,代詞)宜不昭(昭,明也),爰明以諭(諭,告也)。其稱(稱,舉也,猶今言征引,引證)《易》,孟氏,《書》;《禮》、《周官》、《春秋》、《左氏》、《論語》、《孝經》,皆古文也。其于所不知,蓋闕如(闕,即缺;闕如,即闕略不言之意)也。
譯文:
古代庖羲氏統治天下的時候,上則觀察星象于天,下則觀察現象于地,又看到烏獸的紋理和地理的形狀,近則取法于身,遠則取象于物,于是開始作了八卦,用它來表示法定的圖象。至神農時代,用結繩的辦法記錄事物,諸事繁雜,飾偽的事情不斷發生。黃帝的史官倉頡,看到烏獸足跡,知道紋理可以互相區別,始創造了文字。“百官以乂,萬民以察,大概取象于分別,”“分別了,揚于王庭,”這就是說,文字是在王者朝廷里宣教明化的,是百官用以對下布施教化,增修德行,明白禁忌的。倉頡在開始創造文字的時候,大抵是依照事物的形象畫出它們的圖形,所以叫做“文”。后來形旁聲旁相互結合就叫做“字”。“文”是表示事物的本然現象,“字”就是由文孳生出來而逐漸增多的。寫在竹帛上的叫做“書”,“書”就是“如”的意思。到了五帝三王的時代,文字逐漸改變成不同形體。在泰山祭天地的有很多朝代,使用的文字竟然沒有相同的呢。
周朝的制度,兒童八歲入小學,保氏先用“六書”來教育王室的子弟。第一種叫做指事。所謂指事,就是一見就可以認識,細致觀察就可以了解它的意義,==(上下)二字就是這樣。第二種叫做象形。所謂象形,就是畫成那個東西,隨著它的形體而曲折,日、月二字就是這樣。第三種叫做形聲。所謂形聲,就是根據事物造字,再取一個近似的聲符配合而成,江、河二字就是這樣。第四種叫做會意。所謂會意,就是組合兩個以上的字,表示一個新的意義,武、信二字就是這樣。第五種叫做轉注。所謂轉注,就是說造這種文字要統一部首,用一個同義的字展轉注釋,老考的關系就是這樣。第六種叫做假借。所謂假借就是本來沒有這個字,借用一個同音字來表示這個概念,令、長二字就是這樣。到周宣王的時候,太史官名叫籀的作大篆十五篇,跟古文稍有不同。直到孔子編寫六經,左丘明寫春秋傳,都用古文,字的意義還能夠說明。此后,各國諸侯互相征伐,不服從周天子,他們討厭禮樂妨害自己,于是都廢棄舊時的典章書籍。當時天下分為七國,各國田畝劃分的制度不同,車路軌道的寬窄不同,法律制度不同,衣冠形式不同,語言的聲音不同,文字的形體也不同。秦始皇統一天下以后,丞相李斯就上書建議把這些混亂現象統—起來,廢除那些跟秦朝文字不同的書寫形式。李斯作《倉頡篇》,中車府令趙高作《爰歷篇》,太史令胡毋敬作《博學篇》,都是取史籀大篆,或者稍微進行一些改變或簡化,這就是所說的小篆。這個時候,秦王朝燒毀了經書,廢除了過去的典籍,大量發動隸卒,興起役戍,行政事務,監獄案件一天天繁雜起來,開始產生隸書,以求簡便,于是古文使從此不用了。自此以后秦國文字有八種體式:一叫大篆,二叫小篆,三叫刻符,四叫蟲書,五叫摹印,六叫署書,七叫殳書,八叫隸書。漢朝初年,出現了草書。廷尉的法律規定:學童十七歲以上才得應考,能諷誦理解九千宇的文章才能允當史官;同時也要考秦代八體的寫法。地方送到朝廷去會試,成績最好的錄取為尚書史。書寫有不正確的就檢舉處分他。現在雖然還有廷尉的法令,可是不考試了,小學也不講求,一般人早就不懂得文字的道理了。孝宣皇帝的時候,召集了精通《倉頡篇》的人,派張敞跟他學習;此外,涼州刺史杜業、沛人爰禮、講學大夫秦近,也能夠講授文字的知識。孝平皇帝的時候,征聘爰禮等百多人,在未央宮中講述文字,封爰禮作小學博士。黃門侍郎揚雄采集他們所講的編成《訓纂篇》。合計《倉頡篇》到《訓纂篇》共十四篇,合計五千三百四十字,各書所記載的文字大致都保存著。到王莽攝政的時候,派大司空甄豐等人校正文字。甄豐自以為奉命而作,對古文有些改定。當時有六書:第—種叫做古文,就是從孔壁中得到的文字。第二種叫做奇字,就是古文的異體。第三種叫做篆書,就是小篆。第四種叫做左書,就是秦時的隸書,秦始皇命令下杜人程邈所作的。第五種叫做繆篆,是用來摹刻印章的字體。第六種叫做鳥蟲書,是用來寫在旗幟或符節上的。
壁中書,就是指武帝時魯恭王拆孔子住宅而得到的《禮記》、《尚書》、《春秋》、《論語》、《孝經》。又有北平侯張蒼所獻的《春秋左氏傳》,各地又往往在地里挖掘出鐘鼎彝器,上面的銘文就是前代的古文,它們的字體都相類似。雖然不能從這些材料看出文字的流變,但是造字詳情還是可以大致說明的。然而當時的一些人對于這些古文,大加非議,認為這是好奇立異,故意變更正規文字,向著孔壁憑空虛構一些難以認識的東西,淆亂通行的文字來炫耀自己。太學的學生都爭著解說文字,闡明經義,妄稱秦朝的隸書就是倉頡時代的文字。他們說,文字是世代相傳的,怎么會改變呢?競歪曲地說:“馬頭人”是“長”字,“人持十”是“斗”字,“蟲”字是彎曲“中”字而成的。掌管法律的人說明法律,甚至根據隸書的字形判決案件,把“苛人受錢”的“苛”字說成“止句”,類似這種情況還很多。這些都同孔于壁中的古文不合,也不合于大篆。可是庸夫俗子玩弄他們的所學,不明了他們所少見的東西,沒有看到宏通的學者,也沒有明白文字的條例,把舊藝當作怪異,把野言當成寶貝,認為自己所知道的是非常奧妙的東西,認為自己透徹地領會了圣人的深意。他們又看到倉頡篇中有“幼子承詔”這句話,就說倉頡篇是古代帝王所作的,這里面還記載著神仙的法術哩!這樣迷誤不明,難道不是悖亂嗎!
《尚書》說:“余想觀看古人之象”,這就是說,必須遵守古代的記載,不應穿鑿附會。孔子說:“我還看到過古史上的闕文,現在沒有了啊!”這就是批評不懂不問,各逞己見,是非無定,巧言邪說,使天下學者疑惑的那些人。文字是經藝的基礎,也是政治的基礎,前人用它,將文化傳給后人,后人用它認識古代文化。所以說:“基本建立了,其它事物才能產生”,“知道天下的深奧道理就不可錯亂。”我現在編次小篆和古文籀文,廣泛地采取通人的意見,至于各種解釋,都是可信而有證據的。稽考詮釋那些解說,目的在于拿它解釋文字,剖析錯誤,告訴讀者通達文字構造的深意。分別部類排列,不使雜亂。在這里,萬事萬物都可以看到,沒有什么遺漏。那些意義不明的就清楚地加以說明。書中所引《周易》是孟氏本;《尚書》是孔氏本;《詩經》是毛氏本;《禮經》、《周官》、《左氏春秋》、《論語》、《孝經》都是古文經。至于那些還不清楚的,只好闕而不解了。
第四篇:東陽馬生序原文及翻譯
東陽馬生序這篇文章意在勉勵當時的太學生要刻苦讀書,看看下面的相關文章的翻譯吧!
東陽馬生序原文及翻譯
原文:
余幼時即嗜學。家貧,無從致書以觀,每假借于藏書之家,手自筆錄,計日以還。天大寒,硯冰堅,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錄畢,走送之,不敢稍逾約。以是人多以書假余,余因得遍觀群書。既加冠,益慕圣賢之道,又患無碩師名人與游,嘗趨百里外,從鄉之先達執經叩問。先達德隆望尊,門人弟子填其室,未嘗稍降辭色。余立侍左右,援疑質理,俯身傾耳以請;或遇其叱咄,色愈恭,禮愈至,不敢出一言以復;俟其欣悅,則又請焉。故余雖愚,卒獲有所聞。
當余之從師也,負篋曳屣,行深山巨谷中,窮冬烈風,大雪深數尺,足膚皸裂而不知。至舍,四支僵勁不能動,媵人持湯沃灌,以衾擁覆,久而乃和。寓逆旅,主人日再食,無鮮肥滋味之享。同舍生皆被綺繡,戴朱纓寶飾之帽,腰白玉之環,左佩刀,右備容臭,燁然若神人;余則缊袍敝衣處其間,略無慕艷意。以中有足樂者,不知口體之奉不若人也。蓋余之勤且艱若此。今諸生學于太學,縣官日有廩稍之供,父母歲有裘葛之遺,無凍餒之患矣;坐大廈之下而誦詩書,無奔走之勞矣;有司業、博士為之師,未有問而不告,求而不得者也;凡所宜有之書,皆集于此,不必若余之手錄,假諸人而后見也。其業有不精,德有不成者,非天質之卑,則心不若余之專耳,豈他人之過哉!東陽馬生君則,在太學已二年,流輩甚稱其賢。余朝京師,生以鄉人子謁余,撰長書以為贄,辭甚暢達,與之論辯,言和而色夷。自謂少時用心于學甚勞,是可謂善學者矣!其將歸見其親也,余故道為學之難以告之。
譯文:
我小時候就愛好讀書。(因為)家里貧窮,(所以)沒有辦法得到書來看,就常常向藏書的人家去借,親手自己用筆抄寫,計算著約定的日期按期歸還。天非常寒冷的時候,硯池里的墨汁結成堅硬的冰,手指(凍得)不能彎曲和伸直,也不敢放松抄書。抄寫完畢,跑著趕快還書,不敢稍微超過約定的期限。因此,人家都愿意把書借給我,我也因此能夠廣泛地閱讀各種書籍。成年以后,我更加仰慕圣賢的學說,又擔心沒有學問淵博的老師可以相互交往(請教),曾經跑到百里以外,拿著經書向同鄉有名望的前輩請教。前輩德高望重,向他請教的學生擠滿了他的屋子,他從來沒有把言辭放委婉些,把臉色放溫和些。我站著陪伴在他旁邊,提出疑難,詢問道理,彎下身子側著耳朵向他請教;有時遇到他大聲斥責,(我的)表情更加恭順,禮節更加周到,不敢說一句話來辯解;等到他高興了,就又向他請教。所以我雖然愚笨,但最終還是能夠獲得知識。當我跟老師學習的時候,背著書箱,拖著鞋子,走在深山大谷里,深冬季節,刮著凜冽的寒風,踏著幾尺深的積雪,腳上的皮膚因寒冷干燥而開裂卻不知道。到了學舍,四肢凍僵得不能動彈,服侍的人用熱水澆洗(我的手腳),用被子給我蓋上,很久才暖和過來。住在旅館里,主人每天(只給我)兩頓飯吃,沒有新鮮肥美味道好的食物可以享受。同屋住的同學,都穿著華麗的衣服,戴著紅纓珠寶裝飾的帽子,腰上掛著白玉環,左邊佩著刀,右邊掛著香袋,(渾身)光彩照人好像神仙一樣;我卻穿著破舊的衣服,生活在他們當中,一點也沒有羨慕的意思,因為心中有足以快樂的事,不覺得吃的穿的比不上其他的人了。我求學時的勤懇和艱辛大概就是這樣。現在我雖年紀老,而且沒有什么成就,但所幸還得以置身于君子的行列中,承受著天子的恩寵榮耀,追隨在公卿之后,每天陪侍著皇上,聽候詢問,天底下也不適當地稱頌自己的姓名,更何況才能超過我的人呢?現在學生們在太學中學習,朝廷每天供給膳食,父母每年都贈給冬天的皮衣和夏天的葛衣,沒有凍餓的憂慮了;坐在大廈之下誦讀經書,沒有奔走的勞苦了;有司業和博士當他們的老師,沒有詢問而不告訴,求教而無所收獲的了;凡是所應該具備的書籍,都集中在這里,不必再像我這樣用手抄錄,從別人處借來然后才能看到了。他們中如果學業有所不精通,品德有所未養成的,如果不是天賦、資質低下,就是用心不如我這樣專一,難道可以說是別人的過錯嗎!東陽馬生君則,在太學中已學習二年了,同輩人很稱贊他的德行。我到京師朝見皇帝時,馬生以同鄉晚輩的身份拜見我,寫了一封長信作為禮物,文辭很順暢通達,同他論辯,言語溫和而態度謙恭。他自己說少年時對于學習很用心、刻苦,這可以稱作善于學習者吧!他將要回家拜見父母雙親,我特地將自己治學的艱難告訴他。如果說我勉勵同鄉努力學習,則是我的志意;如果詆毀我夸耀自己遭遇之好而在同鄉前驕傲,難道是了解我嗎!
第五篇:梅圣俞詩集序原文及譯文
予聞世謂詩人少達而多窮①,夫豈然哉?蓋世所傳詩者,多出于古窮人之辭也。凡士之蘊其所有③,而不得施于世者,多喜自放于山巔水涯之外④,見蟲魚草木風云鳥獸之狀類,往往探其奇怪,內有憂思感憤之郁積,其興于怨刺⑤,以道羈臣寡婦之所嘆⑥,而寫人情之難言。蓋愈窮則愈工。然則非詩之能窮人,殆窮者而后工也⑦。
予友梅圣俞,少以蔭補為吏⑧,累舉進士⑨,輒抑于有司⑩,困于州縣⑾,凡十余年。年今五十,猶從辟書,為人之佐,郁其所蓄,不得奮見于事業。其家宛陵,幼習于詩,自為童子,出語已驚其長老。既長,學乎六經仁義之說,其為文章,簡古純粹,不求茍說于世。世之人徒知其詩而已。然時無賢愚,語詩者必求之圣俞;圣俞亦自以其不得志者,樂于詩而發之,故其平生所作,于詩尤多。世既知之矣,而未有薦于上者。昔王文康公嘗見而嘆曰:“二百年無此作矣!”雖知之深,亦不果薦也。若使其幸得用于朝廷,作為雅、頌,以歌詠大宋之功德,薦之清廟,而追商、周、魯頌之作者,豈不偉歟!奈何使其老不得志,而為窮者之詩,乃徒發于蟲魚物類,羈愁感嘆之言。世徒喜其工,不知其窮之久而將老也!可不惜哉!
圣俞詩既多,不自收拾。其妻之兄子謝景初,懼其多而易失也,取其自洛陽至于吳興以來所作,次為十卷。予嘗嗜圣俞詩,而患不能盡得之,遽喜謝氏之能類次也,輒序而藏之。
其后十五年,圣俞以疾卒于京師,余既哭而銘之,因索于其家,得其遺稿千余篇,并舊所藏,掇其尤者六百七十七篇,為一十五卷。嗚呼!吾于圣俞詩論之詳矣,故不復云。
廬陵歐陽修序。
【注釋】
①少達而多窮:做詩的人在功名富貴或事業上得意的少,窮困不得志的多。達:顯達。窮:窮困不得志。
②夫豈然哉:難道真是這樣嗎?
③蘊其所有:胸中懷藏他所有的才學、抱負。蘊:藏蓄,積聚。
④本句句意:大多喜歡在山水之間放浪。指過隱居生活。
⑤興于怨刺:興起怨恨、諷刺的念頭。
⑥道:表達出。羈臣:羈旅之臣,即在外地宦游的官吏,也可泛指貶謫在外的官員。
⑦殆:大概、幾乎。
⑧蔭補:因長輩功績、爵位而受庇蔭,賜予官職。梅圣俞由于他叔父的官勛做了河南主簿。
⑨累舉進士:屢次參加進士考試。
⑩輒抑于有司:每次都受到主考官的壓抑。有司:負有專職的官吏,這里指主考官。
⑾困于州縣:只在州縣做小官。
【譯文】
我聽到世人常說:詩人仕途暢達的少,困厄的多。難道真是這樣嗎?大概是由于世上所流傳的詩歌,多出于古代困厄之士的筆下吧。大凡胸藏才智而又不能充分施展于世的士人,大都喜愛到山頭水邊去放浪形骸,看見蟲魚草木風云鳥獸等事物,往往探究它們的奇特怪異之處,內心有著憂愁感慨憤激的郁積,這些情感化為詩興,即寄托在怨恨諷刺之中,道出了逐臣寡婦的慨嘆,而寫出了人所難于言傳的感受來。大概越困厄就越能寫得工巧。如此說來,并非寫詩使人困厄,應該是困厄后才能寫出好詩來。
我的朋友梅圣俞,年輕時由于蔭襲補為下級官吏,屢次被推薦去考進士,總是遭到主考部門的壓制,在地方上困厄了十多年。年已五十了,還要靠別人下聘書,去當人家的辦事員。郁積著自己的才能智慧,不能在事業上充分地表現出來。他家鄉在宛陵,幼年時就學習詩歌,從他還是個孩童時起,寫出詩句來就已使得父老長輩驚異了。等到長大,學習了六經仁義的學問,他寫出的文章簡古純正,不希求茍且取悅于世人,因此世人只知道他會寫詩罷了。然而當時人不論賢愚,談論詩歌必然會向圣俞請教。圣俞也把自己不得志的地方,喜歡通過詩歌來發泄,因此他平時所寫的東西,其中詩歌就特別多。社會上已經知道他了,卻沒有人向朝廷推薦他。從前王文康公曾看到他的詩作,慨嘆地說:“二百年沒有這樣的作品了!”雖然對他了解很深,可還是沒有加以推薦。假使他有幸得到朝廷的任用,寫出如《詩經》中雅、頌那樣的作品,來歌頌大宋的功業恩德,獻給宗廟,使他類似于商頌、周頌、魯頌等作者,難道不是很壯偉的嗎?可惜他到老也不得志,只能寫困厄者的詩歌,白白地在蟲魚之類上抒發窮苦愁悶的感嘆。社會上只喜愛他詩歌的工巧,卻不知道他困厄已久將要老死了,這難道不值得嘆息嗎?
圣俞的詩很多,自己卻不收拾整理。他的內侄謝景初擔心它太多容易散失,選取他從洛陽到吳興這段時間的作品,編為十卷。我曾經酷愛圣俞的詩作,擔心不能全部得到它,十分高興謝氏能為它分類編排,就為之作序并保存起來。
從那以后過了十五年,圣俞因病在京師去世,我已痛哭著為他寫好了墓志銘,便向他家索求,得到他的遺稿一千多篇,連同先前所保存的,選取其中特別好的共六百七十七篇,分為十五卷。啊,我對圣俞的詩歌已經評論得很多了,所以不再重復。
廬陵歐陽修序。
簡評
《梅圣俞詩集序》這篇序文之所以歷來受人推重,主要原因在于作者提出了“窮而后工”的創作思想。吳楚材等在《古文觀止》中說:“‘窮而后工’四字,是歐公獨創之言,實為千古不易之論。”歐陽修的“窮而后工”說,與司馬遷的“發憤而作”說和韓愈的“不平則鳴”說,一脈相承,共同發揮著一種具有普遍意義的文學創作本原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