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魚之夢優美散文
打小便有魚兒情結,總幻想自己能變成那海洋中的人魚公主,縱然最后化為那海上的泡沫,也是一種快樂和幸福!慢慢長大,知道童話故事里的公主終是走不進現實的陽光下。于是,便暗暗發誓,要好好養一缸魚,一大缸美麗的魚,告訴自己,自己雖不能成為魚公主,也要讓那魚公主在我的世界里自由滋長………
新居落成以后,便策劃著要在屋子的哪個角落里養一缸魚,誰料有朋友打斷,養魚?我說你是找不到事情做嗦,養魚既費時費事更是費錢!養魚還不如養花呢!花兒既香又爽心悅目!接著那一面被我選中的墻便被裝飾成了一個擺放瓷飾品的墻柜,心中便郁郁的,夢里也總有嘩嘩的水聲,那眨巴著大眼的魚美人總游弋在夢的邊緣……
后來,終是受不了那份折磨,跑到魚店買了一個玻璃缸,圓圓的、大大的,放在大理石茶幾上,又一口氣買了六條魚兒,兩條大的,頭上有軟軟的黃黃的泡冠,很是漂亮,心中便樂滋滋地給這一對大的命名“大黃、小黃”,其它四條小的叫他們為“四劍客”……當晚自是睡得很香很沉。誰料第二天早上起來衣衫未整揉著眼去看我那寶貝的“魚兒擺擺”時,我差點叫出聲來,“大黃”意然翻肚死了,怎么回事?中午便有些忿忿然地去找魚老板,他聽我嘰嘰喳喳講完情況后分析說了兩點,一肯定是我家魚缸小,魚兒多,缸內氧氣嚴重不夠,把魚兒憋死了;另外就是我喂魚時扔魚食過量,魚兒貪吃被撐死了……而這兩點和他都沒有什么直接關系。“憋死”?“撐死”?我惶惶地回了家,望著魚缸里的五條魚,呆呆發怔,怎么辦?撐死的解決辦法很是簡單,我少扔點魚食進缸便得了,可那憋死的,可咋整?那只有換個大缸喲,便又溜到魚館去看了,那兒的魚缸五花八門,綠綠的水草,清清的水,五顏六色的魚兒在水草間游戲嬉鬧,就像一幅幅動景畫,象那海底世界一樣美侖美奐……心里便又活悠開了,我要換個大缸!我一定要將自己的養魚之夢進行倒底!
可秋子不同意。他說那面墻剛裝好,少說也花了三千塊錢,如果又拆換掉,就魚缸也要兩千多塊,這五千塊錢打水漂不說,還費事費時,加上魚兒是“金貴寶”,不好養……那缸里的魚兒好象蠻支持他的,對我的良苦用心根本不予理睬,竟然在十天之內死掉四條,只剩一條在缸里孤獨地游來游去……
此后幾天里,我不能準時回家了,下班后總要到魚館泡上一段時間,一邊沉浸在魚兒美麗的清涼世界里,一邊聽老板介紹養魚的事兒,那老板娘也是個愛魚之人,向我說起養魚的事來是滔滔不絕,從她的口中我知道了“紅綠燈”、“燕魚”、“接吻”、“清道夫”、“孔雀”、“曼龍”……名字多得我都記不清了,但它們卻總在我的夢中出現……我終受不了誘惑,我對魚館老板說,你給我定做一個魚缸吧。他去看后,仍是選中了那面墻柜的所在,說那兒進門就可以看到,又有屏風的作用,到時裝上魚缸后,魚兒在水中游動,活脫脫一幅空中游動的畫兒呀!我的眼前,就完完全全呈現出那幅動人的畫來,我的心被揪得緊緊的,晚上便鄭重其事地和秋子商量裝魚缸的事,他開始仍是和我算經濟帳,我卻是喋喋不休地說著,反反復復說我要,我要,我要,秋子有些詫異地搖著我的肩,說你怎么了?中邪了?我說不管,反正我要!我要一個魚缸。
第二天下班后,我又去魚館了。回家后,秋子竟沒再象往常一樣問我是去那兒了?我仍是悶悶地想著我的魚公主,做著我的魚之夢,全然不覺他眼中有何異樣。
第三天下班,剛到樓梯口,我便聽到“啪啪”的聲音,轉過梯樓,發現那聲音竟來自我家,而且防盜門大開著,怎么了?慌走兩步上樓,只見秋子正在和一個木匠拆那面墻柜,見我驚詫的眼神,秋子大笑說,怎么?不認識了,還不快來幫忙?我的眼在那一瞬刻潤潤的,想哭。
魚缸終于如愿裝上了,可水渾渾的,魚館老板說要放魚進缸最快也須在一個星期以后,心便慌慌的,一天三趟地往魚館跑,在魚缸前趴著,選自己最心儀的魚兒,并一直強調要魚老板給我留著。第一次放魚進缸時,心情激動極了,就好象自己在做一件神圣得不得了的事情,見魚兒入水時歡暢地游動時,自己的心情仿佛已隨之游弋起來,輕飄飄的,人世間凡塵俗事也好象隨之游得好遠好遠……
可養魚之途也并不是那么順利的,由于盲目購魚,魚缸里的魚種類不同,生長習慣大相徑庭,金魚好動,熱帶魚喜靜,缸里的水草被“淘氣調皮”的金魚拱得有些零亂,熱帶魚由于缸內水溫偏低,有些竟然“小氣”得死掉了。秋子便又去買了一根保溫棒,氣溫是上來了,可那熱熱的水溫卻令好動的金魚更加好動,有幾棵漂亮的水草竟被那我叫著“花斑點”的魚兒拱上了水面,再后來,那棵最大的水草竟然變得斑斑駁駁,我細觀察原是兩條大金魚在咬噬?便去請教專家,方知原本喂金魚的缸里是不能養水草的。怎么辦?難道不要這些金魚了?在這兩個月的相處中,都已經培養起深厚的感情了,只要我往魚缸旁一站,那成群的魚兒便游過來,隨著我手指的彈動而舞,它們活脫脫是一群游弋的精靈,我給它們分別都改了名——“大黑寶”、“大白魚”、“老前輩”、“透明”、“花班點”、“小黑寶”、“黑頭”……今天我怎么舍得將它們扔掉,送給別人?就這樣僵持猶豫了一周,終在另一棵大水草被掀上水面時,我和秋子決然將全部金魚掏出缸來,十幾條金魚被我們送的送,賣的賣,我心內酸酸的,挺不好受。
缸面平靜了,水草也恢復了生機,幾條熱帶魚在大大的缸里卻又顯出有些落寞來,心里又思忖著要放進魚去,便又在市內幾家魚館流連,終又放進缸去幾條顏色鮮艷的魚兒去。有時累了倦了,便躺在沙發上靜靜看那一缸魚兒在水草間嬉游,那魚缸便似畫、似景,我的夢便飄浮在那畫上,那景中,愈加清晰起來,覺得自己儼然是那個身穿泡泡紗裙的魚公主,身后族擁著成群的魚兒,輕輕漫游于海底世界,心內的凡事俗惱早已被洗滌得晶瑩透亮……
第二篇:刀魚優美散文
陰沉連綿的回南天籠罩著羊城的三月,將日子從濕濡濡的春風中撈起來,所幸還沒發霉。驀地一翻看,是該清明了。
到了清明,就到了吃刀魚的節令。
刀魚,清代李漁則稱之為“春饌妙物”。宋人東坡先生是個饞嘮胚,曾曰“恣看收網出銀刀”,這說的是在陽春三月,桃花初開,漁家捕撈刀魚,食客踏青吃刀魚,情感和口感浪漫交融曼妙時分。
“長江三鮮”之一的刀魚,如今飛漲到一條上千的天價。而十多年前的刀魚還沒有那么昂貴奢侈。對于我,一個在長江邊長大的孩子來說,刀魚是兒時的最美味的記憶了。
猶記得,小的時候我味蕾極“精”。雖愛挑食,但四月的刀魚、十月的螃蟹卻是我斷斷不能錯過的人間絕味。巴望著一頁一頁撕下的日歷,慢數著日子快到清明,便日日催問婆婆,“什么時候有刀魚吃呀?”
像變戲法似的,總在某個平常不過的一天回家突然撞見驚喜。婆婆把買回的刀魚漾在水里,牽著我到廚房間,抱我站上小板凳,指著那三四條把一盆水襯得波光粼粼的刀魚:“望,是不是像一把銀色鋒利的刀?”鱗鱗閃閃的脊背、纖長靈活的身軀、略透粉嫩一張一翕的魚鰓。用婆婆的話說:“漂亮得舍不得下鍋了!”“乖乖肉,你阿舍得不吃呀?”我眼巴巴地看看刀魚,再看看鍋灶,吮著手指,搖頭、點頭、搖頭。婆婆笑了,會心地刮刮我的小鼻子,小心翼翼地捧出那幾條寶貝。刀魚不需破肚,翻開腮蓋、撕下魚鰓往上一拉,內臟就從上面拉出來了;剪掉尾梢,讓殘余的內臟、魚血慢慢流出來。簡單處理后,直接入鍋。這時婆婆會認真對我說:“刀魚的鱗不用刮,到了鍋里就化成了油。”邊說著邊把我抱出廚房間。我賴著不肯離開刀魚半步,便索性俯趴在玻璃槅門,似懂非懂地看著,涎水已經不知不覺開始分泌。
清蒸出來的刀魚,在湯汁起濃那一刻收湯盛盤。色澤潔白、魚肉細膩、湯汁微紅,要是配上三月的鮮筍,那鮮味就要從舌尖一直滾到胃腹,久久回味了。刀魚多刺,小孩子動筷前,家里人會用筷夾住魚頭把魚提起,一人用筷從魚頭下緊緊地把魚肉從魚骨上順著剝將下來,千叮嚀萬囑咐“慢慢滋啊慢慢滋”。夾起一小口,微微蘸點湯汁,入口。靈活的舌頭便在細嫩的魚肉間游走,剔出些許芒刺,任由鮮味在唇齒間彌開。年份好呢,遇到上乘的新鮮江刀,那軟軟的細刺,就一并滑過喉頭,“鯁喉”是完全不用擔心的了。
想起婆婆說過,清明后的刀魚,刺開始變硬,魚肉也不如節前那么鮮嫩美味了。心中悵然,尋思著:如今,節前刀魚咱尋常百姓早已斷斷消費不起了,節后刀魚尚可解解饞。然而,身處異鄉的我,節后的刀魚也沒有口福品嘗了。
夜雨仍在紛紛淅瀝著。不論是秋霜乍降時的金黃螃蟹,還是雨濛清明時的銀白刀魚,鄉愁,深深沉在游子的心底,那是一種不能治愈的病。
第三篇:魚米之間優美散文
一片平畈,把下阮個往東攤去。戛地止住。湖面皺了,白的水花從綠的底子里晃蕩上來,規模不大,一點窸窣才露面,就被湖里的靜拽住,立馬包融了。湖里的靜大了,往更多的地方淌著。小風在上面橫過來豎過去地鼓搗花樣,鯉魚鱗,鯽魚鱗,鱖魚鱗,烏魚鱗,是風看著水里跑的活物,跟著畫的。
大水升高升藍了視野。鳥貼著云飛,帆從湖心斜斜地滑過。湖水逼近村北的竹林棵,白花花的浪滾到岸上,轉眼成了道道濁流。浮土卷走,光凸的地面嵌著小石頭,破碎的水聲舐舔著斑駁的竹影。村子沒慌亂,木船壓住了洶涌的浪頭,細長的浪花不斷從船底舒卷出來。村里的男人都在這里拉大網。金幼劃槳,滿德從船邊把大網一點點地放到水里。湖上兜個大圈回來了。圈定的水從大湖里拽住,更多的男人光著上身拉網,赤腳在土里小石子上杠著。水泡冒出來,原來的水紋水花亂了,不要了。新的水花更大,繃得緊緊的網線,離水面越來越高。肩上的繩子勒進肉里,男人躬身快跑,魚接二連三地蹦起來,網里鬧翻了天。鯉魚,青魚,翹嘴白,跳著響著。空中穿梭交織的熱鬧、明亮,像放煙火。一條桿絲魚箭一樣地射出網外。和鯊魚形體相近的桿絲性格兇猛動作敏捷,有時人真的搞它不過。幾
十、百多斤的魚從湖里跳下來,好比田畈上收稻子,籮筐往村里挑去,一路小跑著。
冬天,升金湖降了下來。魚帶著自身的重量沉落湖底。泥水包著它們,寒冷而溫暖,太陽在那里閃著光。一種氣味或者說腥被風卷走了,在村巷里游蕩著。氣味是細微的,以至更多的人無所察覺。王大小,云龍是例外,他們的鼻子是魚氣鋪在村里的路或者說管道,到了他們那里就接上了就通行無阻。他們聞風而動,甚至夜色、大霧也不影響行動。當大伙看到先后回來的身上手里都是魚,他們呆了。不用漁具啊,這是兩個踩谷高手,就是能在合適的地段布下洞穴,把魚誘進來個“甕中捉鱉”。王大小用柳條,云龍習慣帶一根鐵絲,編鞭炮似地綴上大小不等的黃丫釘子,鱖魚,鯽魚,烏魚,一長溜的魚在身手里甩來甩去。鯰胡子帶著毛邊的大尾巴,拍打著綰著褲管的腿,像是鞭炮響了。布滿泥巴的身子歪歪地進了村。真是一點勝利的姿態都沒有!這么一副掉了魂的樣子,就像他們是被夜色、大霧捉去的一樣,而現在放回來了。
西邊畈上的水田,是方圓幾十里的一大塊泥巴,膏腴得不得了。邊上還有甸上,魚塘個幾個村莊,被樹遮下深暗的影子,像是泥土的胎記。土地被土埂分成了一塊塊的,田里的青禾揚起波濤,阡陌游進了波濤的深處。埂的兩邊長著草,中間光溜溜的,走一陣子就有溝缺斷開,水掛住了,小小地響著。當泥水照亮一個村子的力量,男人女人,甚至老人小孩,都在那里見到自己并且找到自己的位子。赤腳在泥漿里趟來趟去,正中的太陽越來越毒,田里的水越來越燙,蒸氣從腳下猛烈上升,被帽沿擋著,走不掉,熱氣源源不斷地圍抄過來。有一回撒湖草,我被堵在草帽和滾水之間,就像鍋里煮米飯,每一顆汗水都脹大了。飽滿晶亮的汗水從身體的各個部位源源不斷地將我頂起來,堵得心里發慌呼吸困難身子發飄。眼前起霧了,很快我什么都看不到了。一年里最熱的時候,田里總要撂倒幾個人,不稀奇的。
人和米之間,布滿滾燙的汗水,草帽水車鏵犁加了進來。大筐金燦燦的稻谷,從田里挑上來。得讓身子小小地陷落下去,穩實了,摸到了早在春天就被腳掌冰涼過的路了,再從泥漿里拔出腳掌,一步一個腳印地挪動著,不錯,沿著春天的方向摸過去,到了小埂再到大路,過溝過缺鼓把勁,把握好稻籮在肩上晃蕩的幅度。路是短暫的也是悠長的。渾身大汗淋漓呵,成長的身體里,肌肉骨頭中虛空的、脆弱的、沒用的東西壓碎了,隨著汗水淌出了。滿臉的通紅在奔涌。歇一口氣吧,坐在路邊的草上,揩一把汗,反復扇動著捏在手里的草帽,風拂著發了火一樣的臉,真好!
稻草和稻谷的尖頂抵達稻場,泥土里的段落進入高潮。收獲的重量和遍地的繁忙,布滿了村莊。雞鳴狗吠大呼小叫你追我趕,響徹了巷弄和夜晚。歲歲年年,稻穗掛在相同的位置。無數匍匐的姿態,不做修改地堅持著,一代代地傳過來。稻谷重溫著倉廩,手指久久地停在光芒里,家家戶戶的炊煙,帶著醉意香濃了云彩。田里的谷物和湖里的魚就是金銀啊,它們明亮了處于魚米之間的村莊。
第四篇:走進方格魚優美散文
周末像風一樣悄然往復。小睡醒來,看看春陽懶洋洋地站在天邊,她把自己裝進舒適的休閑裝,以輕盈的步伐邁進喧囂的小街,逛街是她生活中一大樂趣。
青年路是一條充滿各種衣物飾品的小街。隨人流慢慢在每間小店中游走,不同風格花色的衣服任她看任她穿,便如一條小魚游進了清泉,那么舒坦自由,心中那份寧靜來得更加奔放。
無意間,她看到一間小屋的招牌“方格魚”。望著古樸的字體,她走了進去,整間小屋彌漫著古箏曲的悠遠,迎門一方臺,被藍色小碎花布覆蓋著,一只紅木亮漆的四方斗醒目地站在中間,古時裝糧食的斗,在這里盛滿繡花布鞋,紅粉、墨綠、艷黃的鞋面,繡著大朵的花朵,隨手拿出一只,艷黃的緞面上似桃花,很淡的一朵,便覺有芳香彌漫過來。
放下鞋,看四周墻壁上,各式立領大襟盤扣的小褂,點綴著密密的小花,隨意取下一件穿在身上,細腰小胸被勾勒得完美無缺。一個瓜籽臉細眉細目的女孩兒站在身邊,小巧的鼻子,櫻桃小嘴,亭亭古典小美人。看來店主在挑服務員時是費了心思的。服務員拿來一件肥腿的麻布褲,幫她穿上。看看鏡中的自己,恍如回到從前,靈魂被帶回遙遠的時光,那份空靈似曾相識,細想是夢開始的地方遇見過。邁一邁蓮步,想象著捧一本線裝詩書,握一柄畫面圓扇,紅亭綠柳書香閨閣中款款走出一個滿身詩意的小女人,何其美妙。女孩子說,大姐你的氣質很適合穿古典衣服,不是所有人都能穿出這份韻味的。看著眼前這個古典小美人,懷舊的心思浸潤著靈魂,一份莫名的沖動使她拿出了錢包。
她知道,這身衣服不適合穿著上班,更不適合假日休閑穿,只能在家獨處時穿上它,小步依依在鏡前走動,品味鏡中人的優雅。一身衣服能讓人品嘗心靈的盛宴,走進詩的意境,這讓她覺得像得了一份意外之財一樣興高采烈。
第五篇:會飛的魚的優美散文
這種會飛的魚,我說:我看見過,在生養我的區平原地帶。恐怕不少人會說這是古代神話,或者說是現代小說,虛構的。那能呢?然而,這是真的,不是想象,是我一生的奇遇,的確有些不可思議。不然,又怎么說是奇遇呢?
今天屈指一數,已經三十多個年頭了。
三十多年,恍然如夢。在我的人生中,經歷了許多對記憶修改的公眾事件,只有這種會飛的魚,那么清晰,像烙鐵在肉體上打上的烙印,是無法修改的。根本不像現在的2B鉛筆,能把紙張上凃下的錯誤答題,用橡皮頭輕易擦掉,且不留痕跡。多少年來,這種會飛的魚,養在我記憶的汪洋大海里,成為一種潔白的生命意象,間或從心底某個角落里飛了出來,像回放一部久遠年代的黑白影片,既苦澀,又親切,且浪漫中略帶一種寂美。它貫穿了我整個青春期,并以一種漫游的方式滲透了我以后的人生。
那是1978年的春天,我們湘北湖區平原春雨漫漶,無休止地下過不停。仿佛那雨,不是從天上落下來的,而是從地面長出來的,像那密密麻麻的秧苗,還遠比秧苗茂盛。村莊被雨水澆得濕漉漉、水淋淋的,連撒在田地里稻種都浸得開始腐爛了。若大雨再連續下三、五天,我們出門就完全可以撐船了,成了我們洞庭湖平原的另類注解。在這淫雨霏霏的巫鬼天氣里,我們的村莊像浮在水面上,家被無際的雨水困成了島嶼。人縮瑟在茅屋子內無計可施,隨手往空中一抓,也能抓出一把水分子來。屋漏偏遭連夜雨,那雨水把接漏的木桶、臉盆、鍋瓢等物什奏得水樂紛飛……至今想起來,我甚至懷疑水樂大師譚盾也生長在這樣的環境里,對水的性情了如指掌,才透徹了水的多重性,才能把水的樂章奏得讓全世界驚訝。而我天生愚拙,不能在這種簡陋的器皿發出的聲音中,找到人與自然和諧的天籟之音。因此,我注定是一個平凡的人。何況,人處在風雨飄搖的境況之中,任何美妙的音樂都是喧囂的躁音。那時候,村子的人有著驚人一致的壞心情,也有著驚人一致的期待,那就是對生活始終抱有希望。大家唉聲嘆息,一邊數落上蒼的不作為,一邊盼望久違的太陽快些冒出來……
好不容易雨過天晴。我像一根被擠壓多時的彈簧,不由自主地蹦跳起來。這時候,只聽見娘在喊:“靈伢仔,快把家里生霉的東西搬出來曬太陽!”緊接著又喊:“還有衣物、被子也要淘出來洗一洗。”先前的這些活兒,都是我娘親手來干的。娘是干農活的能手,也是做家務的能人。現在,娘干不了這些活,只能坐在床頭指揮我。娘在前年冬天突然病倒,嚴重風濕病引起雙腳癱瘓了。從那時起,娘就只能倚靠在床頭,或讓人扶下床坐在椅子上。除了能做些針線活外,再也不能下地干活了。在我們湖區,不少的村民患有這種風濕病,而我娘的風濕格外嚴重。之前,娘多么忍耐我沒并不知道,因為我沒聽見她哼過一聲,直到雙腳癱瘓了才感到事件的嚴重性。
那時候,父親的成份不好,地主出身,又戴了頂右派分子的帽子。雖然能在一所偏遠中學作代課老師,他卻始終如履薄冰。這只令村民羨慕的飯碗來之不易,卻隨時可能被人端掉,借一個膽子給他也不敢跑回家料理家務。我的兩個弟弟還小,才不管人世間發生了什么,整天吵著要吃東西,天生七月半的餓鬼。在那個物質匱乏年代,一個人要填滿肚子確實不是件容易的事。何況,我娘的病倒于這個家無易于雪上加霜,生活的重擔無疑落在我年少的肩頭,我又豈能扛得動?
春兒躡手躡腳地溜到我的身邊,貼著我的耳根悄聲說:“到青河去捕散子去嗎?”春兒大我兩歲,也是要好的鄰居。那時候,我極喜歡捕魚和釣魚,尤其是哪種隨水逐來又隨水掠過的游條子魚,一天能釣上半水桶,管家里好幾天的菜碗。記得村里的一個年長的老人說過:“春天的散子魚不能捕,那是要犯禁忌的”。我拒絕了春兒,并不是怕犯什么禁忌。在我年少不更事的意識里,我只是羨慕和妒嫉春兒的命好,上面的哥哥姐姐一大串,還輪不到他來做這些事。春兒走了,他猜不透我為什么不去?目送他轉身的背影遠去,我心已經滋長了一種酸酸的滋味,一種不容易讓人察覺的妒嫉和怨憤。似乎這是我的宿命。這不,剛忙完家務事,又要牽著牛兒去河邊喂草。
娘說:“順便打一捆豬食回來。”
我輕聲“嗯”了一下,顯得不情愿,可又不敢抗拒。
娘又說:“要下雨了,帶把傘!”
這時候,我就已經煩躁透頂了,要是不小心遺落了傘,回家又會受責罰的。自從娘生病以來,她似乎比天氣預報還靈驗,科學預測的天氣預報還被村民說成天氣亂報。娘每次都能掐算得很準,給我籠罩了一種神秘之感。我抬頭望了望天,看不出半點又要下雨的跡象。或許,我明明有了要下雨的感覺,就是偏偏不愿意相信。但凡一個孩子在成長的過程中,總會來自心底的莫名的抵觸情緒,這就是所謂青春叛逆期吧?
現在,想起來,還真是那么一回事。我女兒在十二、三歲的時候,凡事都不順心,天天與她媽媽較勁。讓她媽媽感到莫名其妙,又無計可施,埋怨少女的青春期咋就這么長,仿佛永遠長不大似的,讓她揪心、焦灼。我似乎比妻子能理解女兒,讓妻子常常責怪我寵壞了她……
是啊,我何曾不是這樣過來的?
那時候,用各種理由來搪塞母親,是我的另一種抗拒形式。一路上,我哼著歌兒祝賀自己取得了不帶傘的大捷。騎著牛兒來到了青草肥美的河邊,我便還了牛的自由身,放它個南山悠悠。而我,卻躺在草地上,看天上的閑云飛渡,聽河渠的流水喧嘩。便有了一種輕松和愜意,有了少年郎的胡亂思想。我所有的抗拒來自身體里的躁動,是骨骼成長發出來的莫名意識,以一種偏執的抵觸來表現。
人一旦安靜下來,我還是有所反思的。
在河邊,我想起了曾是花容月貌的娘,有一個光彩的職業:人民教師。某種機緣巧合,愛上了我父親的憨厚,并執著地隨他從省城下放到這個湖區平原當農民。好日子沒有過上幾天,卻成了站不起來的殘廢人,我娘也曾偷偷哭過,還產生過輕生的念頭。為了這個家,她終究還是堅強地活了下來。想起這些,我又立馬感到自責。如果有違孝道的事,會要遭天打五雷轟的。
這時候,天邊傳來隱隱的滾雷聲,剛才還是陽光燦爛的天空,忽然烏云跑馬,把天空涂抹得黑咕隆咚,真的要下雨了。我娘的天氣預報不容置疑!我甚至懷疑娘是從天堂下到凡間煉獄的,她受的一切苦難都是王母娘娘對她的考驗。總有一天,她要回到天堂去做神仙的。到了那時,娘是否帶著我上天堂呢?玉皇大帝能否收留我?先前,我還做了好幾件壞事呢!我偷吃過集體的甘蔗和瓜果,放了村長停在田邊單車的輪胎,讓他推著單車走回家,我在一邊偷笑。還給春兒家養的小白兔喂了大把帶露的青菜,讓白兔吃得太飽撐死了。還有……想到這里,我的眼淚都流出來了,天空的雨也嘩嘩地下來了。雨,越下越大。我的全身濕透了,怎么不帶一把傘呢?出門時,娘還反復囑咐我,為何我就偏不聽呢?
幸虧,我機靈,看見溝渠邊上閑置的涵管內便躲閃進去。再大的雨水,也淋不到我了。涵管的兩頭像沒有掩蔽的窗戶,上蒼掛出一簾簾雨水的瀑布。我一邊得意著,一邊伸長脖子張望涵管口,看看這雨啥時能停下來?這一看,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景象:一串飛翔的魚從西向東,掠過我睜大的眼簾……那略顯黑色的魚頭,那張開的魚翅,那泛紅的尾鰭,那淺白的肚皮,活靈活現地飛過我的視線。這分明是成群結隊的鯉魚,和我平時看到的鯉魚沒什么兩樣……從來沒有聽說過會飛的魚,只聽說過鯉魚跳龍門的典故。那時候,我們洞庭湖區的人把農家孩子考取大學比作鯉魚跳龍門,是件極新鮮的事。而眼前出現的奇觀讓我匪夷所思,甚至讓我懷疑這是看花了眼睛產生的幻覺,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頓時,我又擦了擦眼睛,那一長串的魚像慢鏡頭從西邊向東清晰地搖過,它究競要飛到哪里去?東面是大塊的棉地和蔗地,再過去,就是一望無際的稻田。
一會兒,飛翔之魚在我視線夠不著的遠處消失,大雨也嘎然而止。而我的意念還停留在這場空明的大雨中,半天才楞過神來。連忙從管道口鉆出來,遠眺東邊,滿腦子還是會飛的魚。如果我也是一條飛翔的魚多好呵,離開這個村莊,飛過這大片的土地,飛向那遙遠的天邊……
……沉浸在這美好的情境里好久不能自拔。
已然忘了我放牧的那條牛,何時跑到蔗地里去了?這該死的混蛋,這又要踩壞多少蔗苗?我在路邊折了一根葦草追過去,那笨牛居然站著一動不動,穩如泰山一樣望著我,還沖我不停地叫喚,那牛尾巴一甩一甩的,像在逗玩我、挑釁我。這一下,我連宰了它的念頭都有了。意想不到的情況出現了,我看見,前面蔗壟之間的漬水里,一條條鮮活的鯉魚蹦跳著,怕有斤把一條。我不費吹灰氣力捉住了,并用那根葦草將魚兒串了起來。我極像凱旋回來的牛逼將軍,騎在水牛背上,提著戰利品快牛加鞭。那牛兒吃得飽飽的,跑起來像馬兒,好快。一不留心,與那路邊的一根橫斜逸出來的樹枝相碰,我被重重地摔了下來,滾到幾米開外的斜坡地帶,被一棵樹擋住了。那時,我已經昏過去不省人事了。倘若不是那棵樹的阻擋,我肯定掉到雨后的河渠里淹死了。后來聽我娘說,是那條牛回家報的信。我娘聽見牛叫得厲害,又不見我回來,預感出事了。從床上連爬帶滾的,居然就站了起來。牛帶著娘找到了渠道邊奄奄一息的我。就這樣,娘撿回了我的小命。
當我醒過來,娘已經站在我的面前,創造了一個生命奇跡。因為,先前父親背著娘到了許多大醫院診斷過,都說來遲了,連百分之一的希望也沒有。而今,看見娘能站著,好好的,我是淚流滿面,又驚又喜。
后來,我問娘:“你看見那些會飛的魚嗎?”
我把那天發生的故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娘。
我娘說:“沒看見。”她不相信有會飛的魚,娘以為我是為闖禍而推卸責任編出來的故事,不管我如何解釋,娘還是不相信。我就去跟春兒說,春兒更不相信。
春兒說:“你從牛背上摔了來,怕是腦袋跌壞了吧?”他懷疑我說的瞎話,扭頭就走,不理我了。
從那以后,村莊里的人都說我有毛病。我委屈極了,不愿見任何人。
爾后幾年,我就離開了村莊,并在城里念了幾年大學,之后成家立業。一晃,三十多年輕易晃過去了,關于會飛的魚,一直爛在我的心底,沒有向任何人提及,甚至一度忘記了。可就在前兩年,我和幾個朋友來到海南三亞旅游。一天早晨,我們在南海的海邊散步,海風習習,海邊島礁上爬滿了小海蟹,海浪打過來,濺起的水花,濕了十米開外岸邊的我。陽光透過彌漫的水霧,彩虹耀眼。無意中,我看到了驚人的一幕:一種長長的刁子魚在飛……而且,是一長串,我看清了后面的一只,是咬著前面的一只魚尾巴的,從我眼前飛過,我驚得目瞪口呆,我身邊的人也看見了,都說這是奇遇,不枉此行。
我對身邊的朋友們說這是我第二次看見會飛的魚,當我把少年的那次際遇托盤而出時,大家都羨慕我,說我的人生經歷本身就是一部傳奇作品,不需要任何修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