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以生命為詩,以詩為生命
以生命為詩,以詩為生命
————顧城
(一)他建筑了一個女兒國,而后摧毀。
鮮血澆筑為城墻的骨骼,堅強也脆弱。
(二)“紅過的果子 落在地上
花開在近旁
這是它愛過的果子”
“我來自一個遙遠的國度,在海那邊有重重的山峰,有一座大城。我在那里生下來,城墻是紅色的,里邊的房子顏色發青。也有熱鬧的街市,寂靜的小巷。”
記憶中古老的城市。安定而不安份。
蒼松濃郁,樹林茂密,紅瓦青磚。
一座城養育了一群人。
一個個嬰兒呱呱墜地,而后成長,白紙在浸染了不同的顏色之后,終于變為了鈔票與插畫,報紙與紙袋。
有些東西無跡可尋,卻又似命中注定,這是命運的引線,蟄伏了千年,最后浮出,串成悲哀的幸福的圓圈。泯滅于消失。
就像火車旁相擁的情侶,誰也不知道他們的心情是久隔重逢的歡愉,還是即將別離的辛酸。
我曾居住過,熱愛過的城市。如今我離你那般遙遠,隔了山川,隔了海河,隔了雨霧,最后隔著一個天地的距離。
我曾愛過的人。如今我們都已長眠,愛者如斯,恨者亦如斯,我們的牽絆在生死之中斷為忙音,一切一切都消逝在燃燒的灰燼中,飄飄搖搖,無處安放。
我也只是一個任性的孩子。忘記了長大。年紀永遠停留在孩童時期,當所有人垂垂老去,我依舊是那個模樣。我不需要你來解讀我。我只渴望救贖。渴望理解。
這些你給的起么?
(三)“這是最美的季節
可以忘記夢想
到處都是花朵
滿山陰影飄蕩
這是最美的陰影
可以搖動陽光
輕輕走下山去
酒杯叮當作響
這是最美的酒杯
可以發出歌唱
放上花香撿回
四邊都是太陽
這是最美的太陽
把花印在地上
誰要拾走影子
誰就拾走光芒”
我不敢去猜測他的想法是什么。
顧城。嘴撅為一個圓形,而后扯為略扁的口形。兩個音節。一個人的代號。
這首詩也自然也純潔。
童真的人,安然的詩,燦爛的花,閃爍的陽光,叮當作響的酒杯。
勾勒了一片純凈的天地。
若要我來評論,只怕是沒有資格的。
這些純凈的讓我看透了自己暗藏的自卑。
我雖年輕,卻不復稚童的天真。我已經沾染了銅臭的世俗,在這樣的毫不做作的天然的純凈面前,不經意間就失去了舔舐它腳背的資格。
我還是要說,我是配角命。
不喜那些被賦予濃重的筆墨著寫的人物,更愛那些因為命運的不公就永遠被踩在腳下的陪襯。
他們不能自己決定自己的命運。誰也不愿淪為命運的奴仆。
卻還是有的。假使你再怎么的不甘心。
顧城自不是配角的。
他也不曾把自己當做配角。
可我不討厭他。
對于一個人的喜惡,我只憑感覺。
也許這有些感性,只是真的看不順眼,怎叫人喜歡?
喜歡一個人,只是一個關于自己的小事。
沒有必要對別人宣告什么。
我喜歡顧城。
喜歡一個永不會老去的顧城。喜歡一個天真爛漫的顧城。喜歡一個不愿意長大的顧城。喜歡一個沒有安全感的顧城。喜歡一個有些狡猾又憨厚的顧城。喜歡一個柔情又溫和的顧城。喜歡一個如今已經作古的顧城。
喜歡一個人,本不需什么道理。
這是一個從迷茫之中出生的男人。
沒有安全感。
所以不接觸人群,厭棄他們,認為他們庸俗。
顧城的詩包含了他的靈魂。
也同樣散發著這樣不愿接近人世的氣味。
天才總是落寞。
沒有誰理解過他。
包括他自己。
鮮血灑落的黃昏。
孤零零的枝椏見證了他悲壯的自我剖析。
自我救贖。
(四)“路是這樣窄么?
只是一脈田埂。
擁攘而沉默的苜蓿,禁止并肩而行。
如果你跟我走,就會數我的腳印。
如果我跟你走,只能看你的背影。”
一個冷漠的時間。
并未埋葬了顧城的童真。
只是生活在這樣的一個世界里,顧城縱使天真,卻也夾雜了一份細微的敏感與恐懼。
他明白“文革”不允許什么,便隱晦的含蓄的抒情,他的內心因為這而孤獨,他亦是渴望別人的溝通的。只是又計較著他人不能懂得自己心里的想法。
他總是容易陷進絕望的孤獨中。
人與人之間,就像這窄窄的田埂。
不能并行。隔著長長的距離,有話也不能說。誰也沒有朋友。
我們的心思掩蓋在高高的茅草間,隱隱約約,又窺探不見。
終究不可以心對心的交流。
沉默不語。
忽然感到一陣巨大的孤獨撲面而來。
夾雜著絕望的受傷的心情。
在這少少的幾行字之間。
顧城的詩,就是他自己。
靈魂在出生之時碎成了無數塊碎片。
然后隨著顧城詩的創作,結合在一起。
當他的靈魂碎片用盡之時,等待他的,是死亡。
因為他是為詩而生的人。
(五)逐字逐句讀他的詩,逐字逐句讀他的生命。
不難看出,顧城對美好的人際關系是有著很大的向往的。
不僅僅是從上一篇(《田埂》)中可以看出,還有像《遠和近》也包含著類似的情感。
文革時期的詩之所以成為“朦朧詩”,就是因為所處時代的背景的特殊性,導致了人們許多的話不能直接說出來,只好借由一種意境或是意象來表述,表述自己內心的回蕩著的聲聲不息的情感。
那些壓抑著的就要噴薄而出的情感。
顧城作為“朦朧詩”的代表,必定是有著極大的特點與成就。
他的是自然,淳樸,天真,宛如孩童。
簡單的東西,往往能勾起人們的共鳴。
之所以寫詩,已經不只是為了抒發情感了,更是一種抗爭。面對著被迷惑了心竅的領導者所做出的慘劇,更多的人們選擇了用詩來抗爭。
我們絕不屈服!
這是那個時代的人們所留下的吶喊的回聲。前仆后繼的人們構成了一本震撼人心的抗爭史,翻開最璀璨的那頁。顧城就留在那里。
(六)顧城最快樂的時光應該是和謝燁交往的那段日子。
情書承載著兩顆年輕的悸動的心來回往復。
多少個日日夜夜,兩個人,窗臺旁,用詩意的話兒來表述自己內心翻騰不息的澎湃的愛慕與喜悅。
誰也不知道,這么美的開頭,在最后的最后,被一個巨大的悲劇結果。
激流島。
憂傷的寂寞的小島。現在你還留有那個破碎了的“女兒國”嗎?
那里的一石一木,都是這“女兒國”的。
如果沒有英兒,如果沒有這些已然出現的如果,也許它會成為謝燁與顧城愛情美好的見證,而不是悲劇的結束地。
但一切都過去了。
他們的糾結的纏繞的愛。
在英兒嫁人,謝燁他愛之后,薄冰下蠢蠢欲破的洪流終于咆哮地吞下了一切美好。
被這些現實所打擊的顧城,終于無法克制自己的精神。愛他的他們,或者是他愛的他們,都將要離他而去了,他的“女兒國”就要毀滅。
那是他的童真的構想出的“女兒國”啊!
沒有世俗,沒有其他人。為了這個。顧城甚至逼謝燁將兒子木耳送給當地的酋長養育,逼謝燁流掉第二個孩子。
只是為了這個女兒國啊!
而如今,這女兒國成了他夢想的終結地。
多么可笑,又多么瘋狂。
讓人心酸。
(七)他給了我深深地震撼。
是一個缺乏安全感的人。整天都戴著那頂帽子,好像那樣就可以使得他蜷縮在自己的世界中不被打擾。
一生為錢所苦惱。舒婷在回憶顧和謝時講到的“有一次有人給他們寄了一筆稿費,很大,一百五十塊。就很開心,跟謝燁兩個人手拉手穿過一個很大的公園,手拉手去存在銀行里。可是到下午就發現了,必須去領十塊錢買白菜。然后就手拉手去領了十塊錢。第二天早上,又發現他們自行車胎破了,就跟謝燁手拉手,又去領了十塊錢。后來那個小姐就問他:“你能不能把下午的十塊錢一起領了?”我覺得太好玩了!一百五十塊錢對他們就是巨款。后來我就開玩笑說他們,他們一直走路鞋破了,再去領十塊錢買雙鞋子。”
但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卻依舊抱有著一份我們已經丟失的天真。
顧城的詩,不僅僅有著極高的藝術價值。
我覺得,他最成功的一點,是讓我們在他的詩中重新體驗我們身上已經消滅的東西與閃光點。這讓我們在城市污濁的空氣中重新沐浴了一次心靈間的來自純凈的森林的風。
我們的城市在快速地發展著,但我們的人卻在退步。我們已經忘了一些最原始的快樂,忘記了真正地順著快樂的心活著。
顧城的詩,就在這時,給予了我們一些稍稍的安慰。
他的一生,也許坎坷曲折,也許清貧困苦,也許不盡人意,但他留下了他的精彩。我們亦應該留下我們生命的內核。
或許是尚未沾染塵埃的天真無邪,或許是在清貧困苦之中依然保有的不屈尊嚴,或許是羞于開口表達的沉沉善意。但我們都知道的,那是愛。縱使有許許多多已然忘記的美好,生命中有太多太多錯過的遺失的幸福與快樂,但靈魂是尋找著愛的。
(八)以詩為生命。以生命為詩。
我們不是顧城,不是那個為詩而生的人。在油鹽醬醋的生活中,我們庸庸碌碌的快樂著。小小的爭吵,小小的熱鬧,我們擁抱著一個時代的快樂的細枝末節。
細碎而微笑,沉默但深沉。
第二篇:以生命為話題作文
以生命為話題作文
以生命為話題作文
(一)這漫漫人生路,終有走完的一天,人們總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才會覺悟:我曾經多次的摒棄了時間,現在我又應如何把握著生命的最后一刻呢?是的,這是一個值得人們深思的問題。
但你又會得到怎樣的結果呢?
記得有位名叫黃志全的大連司機在行車的途中突然心臟病發作,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做了三件事:
——把車緩緩地停在馬路邊,并用生命最后的余力拉下手動剎車閘;
——把車門打開,讓乘客安全地下了車;
——將發動機熄火,確保車和乘客、行人的安全。
他做完了這三件事,安詳地趴在方向盤上停止了呼吸。
他的實際宛如藍天下聳立的豐碑,永遠值得人們紀念。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也許不會像他一樣,還為別人著想,但我可能會像他一樣,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為人們做些什么,留下些什么。
如果我的一生是一位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會把自己在農業方面所得的經驗告訴人們,表明我沒有白活一生。從來都沒有認為自己是一個農民,就不能有所作為。
如果我的一生是一個與病魔戰斗幾十年的病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會鼓起勇氣,面帶笑容的對病友說:“病魔,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們沒有與它戰斗的勇氣,只要你有一顆對‘生’鐘愛的心,那你總會戰勝它。”
如果我的一生是事業人生,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刻,我也許會放眼天空說:“我活了一生,奮斗了一生,從來都沒有因任何事而停止奮斗過,如今我的人生將要終結,昔日那個陽光女孩不會再有了,只留下一份執著的精神。”
同樣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但做的事是截然不同的。也許,我預知的未來與黃志全真實的事跡相比是很虛幻的,但同樣都包含著一種用不過時的東西。
以生命為話題作文
(二)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巖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南西北風。
——題記
窗外的小雨纏綿地下著,敲打著堅硬的底面。外面的磚頭縫里藏著一粒種子,不知是何時遺落在這里的。陰暗潮濕圍繞著這粒種子,仿佛預示著它即將死亡。而這粒小種子似乎一點也不害怕,努力的向外張望。但由于天氣惡劣,沒有良好的環境,它沒能如愿,但它一點也沒有放棄的意思。它聆聽著外面世界中一切美妙的聲音,它想象著繁華的解釋,高大的樹木,鮮艷的花朵,燕子高飛,布谷鳥低唱??它堅信自己一定能看到外面的大千世界。它堅持自己的夢想,因為夢想需要堅持才會實現。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烏云散了,太陽從云霧中露出了笑臉,萬縷陽光照耀著大地。一束光從縫隙中照到了種子的身上,因為之前收到了雨水的滋潤,現在又受到了陽光的照射,它突然感到特別溫暖,特別精神,竟然慢慢地發芽,長成了一株小草,探頭探腦的從磚縫里鉆出來了,欣喜地四處張望,仿佛要把一切事物盡收眼底。這時,它發現旁邊有一只小蜻蜓。小蜻蜓驚訝地看著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小草,問:“你在那么潮濕陰暗的地方竟然還能生長?”小草有點羞澀地說:“因為有雨水滋潤我,陽光照耀我,所以我才能生長呀!”小蜻蜓說:“你的生命力可真頑強呀!只有這么一個小小的縫隙,這么稀少的光線,你就能生長。”小草笑了笑:“只要有一線生機,一絲希望我都不會放棄的。因為生命只有一次,不管多艱難,只要努力,就肯定會有機會的!”小蜻蜓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因為它沒有親身經歷過。但它卻真心的佩服小草頑強的生命力。
其實生命就像船,在人生的海洋中行駛,要靠勇氣、堅持、信心為它掌舵,才能達到理想的彼岸。
讓我們都去拼搏吧!只要有生機、有希望,就不要放棄,讓我們都釀成生命的奇跡吧!
以生命為話題作文
(三)喜歡帶著自己四處游蕩,在城市的最中央呼吸孤單;喜歡望著窗外的綠葉發呆,在陽光的搖籃里做夢。
我沉默在青春的歲月里,我不喜歡所謂的榮譽和成就,更不喜歡為了所謂的友情而去迎合他人。我厭惡虛偽。我做著我自己。有人對我說,為什么我在你身上看不到陽光?我一笑而過,依然故我。“理想”在夢的那頭閃耀,我卻獨自徘徊在夢的這頭。享受,一個人的精彩。
但我愛書,真真切切地愛著,當她將一本書遞給我時,我竟忘卻了拒絕。我收下書!這是她甚至我都始料不及的,陽光的碎片撞在她臉上,濺起燦爛的微笑。我淡淡走過她身旁。
“寧可在風中折斷翅膀,也不愿在籠中失去夢想”--這是書扉頁的祝福,手寫的。之后,“拼搏和理想”就一直地在我心中流淌。
那個冬天,風依舊刺骨,雪依舊紛飛。但卻再也不能封凍我的心。冬季里的一天,她消失在了我的世界。我竟心急如燎,才知道,在購買一本書的途中,她遺失了自己的生命。而書名就叫做《我們的夢想》。才發現,因為她,我的世界已注滿精彩。才明白,什么是生命。
病房里,我和她,她安詳地躺著。我怔住了,記憶的花朵幽幽地綻放了。她說:“我欣賞你,真的。”“當然,我們是朋友嘛!”“那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說吧”“當黑暗襲來,你決不能后退”“黑暗?”“請燃起生命的焰火去征服整個黑暗!”“??”“你可以的!你一定會成功的!”
當失敗涌起,當孤獨來襲,當成功降臨,當我在前進,我唯一的動力是她,我堅持的信念源于她,我不懈的努力因為她。
如今,沉默的我不再低語,我自豪地奔向了勝利的彼岸。可是,她卻一點一點的破碎。我伸出手,傷感一片片落下,吞噬著我的心。總想起“拼搏和夢想”,總想起快樂和悲傷,總想起她。我的生命,正在悄然開放。
而她的生命,在遠方的高空,綻放著沁人的芳香。祝福她。
第三篇:生命的意義作文,以生命為話題的作文
生命的意義作文,以生命為話題的作文
生命的意義是什么?諾貝爾說過,生命,那是自然給人類去雕琢的寶石。泰戈爾也說過我們只有獻出生命,才能得到生命。小時候媽媽也對我說過:生命的意義就是自強不息,是進取,是??可我知道,那些只不過是書里的詞句而已,直到我五歲那年才朦朦朧朧地明白了生命是什么?
2003年春天,“非典”瘋狂肆虐,我國內地24個省區先后發生非典疫情,全國各地一片驚恐,幼兒園,學校等單位都彌漫著緊張的氣氛,放了假.但是,醫院的醫務工作者沒有絲毫的畏懼,前仆后繼,冒著被傳染的危險努力工作,用自己的生命譜寫了一曲曲的生命之歌。比如廣州附屬醫院已經年逾花甲的鐘南山大夫,竟在非典期間主動請纓:“把最危重的病人轉到我們這里來!”他說:“拯救生命是最大的事情。”他在探視病人時為了檢查病人的口腔,把自己的頭湊到和病人距離不到20厘米的地方觀察,他始終把病人的生命放在第一位。是鐘爺爺用生命挽救生命,用仁愛點燃眾多病人的希望,把微笑與信心[來源于]留在了每個病人的心里。
我明白了生命的意義是什么,生命的意義在于奉獻,在于給予,奉獻比索取更加快樂,非典是在我們周圍都發生過的事情,那些醫生護士們都知道生命可貴,但他們更知道當把生命奉獻時,那么生命就化作了永恒,生命的意義并不在長短,而在我們怎么利用它,許多人活著的日子并不多,卻活了“很長”,人身的價值應當看他貢獻過什么,而不在他取得了什么,奉獻使他們的生命像禮花一樣絢麗多彩!
第四篇:以詩之名(席慕蓉)
以詩之名(席慕蓉)
時光長卷
誰說綿延不絕?
誰又說不舍晝夜?
其實 我們的一生只是個
空間有限的展示柜時光是畫在絹上的河流這一生的青綠山水
無論再怎么精心繪制
再怎么廢寢忘食
也只能漸次鋪開再漸次收起
凡不再展示的就緊緊卷入畫軸
成為昨日
執筆的欲望(2)
如暗夜里的飛蛾不得不趨向燭火
就此急急奔赴向前
頭也不回的 我們的一生啊
請問
還能有些什么不一樣的解說?今夜 窗里窗外
宇宙依然在不停地消蝕崩壞
這執筆的欲望 究竟
從何而來?
為什么 有人
有人在燈下
還遲遲不肯離開?一首詩的進行(3)
(直指我心啊 天高月明
曠野上 是誰讓我們重新認識
并且終于相信了
那一個 在詩中的自己)據說 潮汐的起伏是由于月光
巖岸的剝蝕 大多是來自海浪
而我此刻腳步的遲疑蹣跚 以及
心中欲望的依舊千回百轉
能不能 也有個比較簡單的答案是否 只因為
愛與記憶 曾經無限珍惜
才讓我們至今猶得以 得以
執筆?
明鏡
——再寄呈齊老師
您曾經說過:時間深邃難測,用有限的文字去描繪時間真貌,簡直是悲壯之舉。而如今
文字加時間再乘以無盡的距? 遂成明鏡
如倒敘的影片 在瞬間
將一切反轉
才能含淚了然于所有的必然 以及
一生里的 許多不得不如此的理由縱使回到最初 面對的仍是烽火漫天尸橫遍野的昨日
可是 鏡中與鏡前的這個人啊
卻怎么也不能否認
系住靈魂免于漂泊的另有一根金線
如文學之貫穿在天堂與地獄之間
有些領會 日夜在心
何等幽微 何等潔凈
或許有人會說 只因為在那時
生命曾經是
何等不可置信的美好與年輕其實 明鏡既成您就無需再作任何的回答
這一泓澄明如水的鑒照
正是沉默的宣示 向世界昭告
歷經歲月的反復挫傷之后
生命的本質 如果依然無損
就應該是近乎詩
晨起
——給HP 仿佛有青鳥引路
有花香伴著我們登岸
豐饒的叢林
就在前面延展著綠色的濃蔭
生命美如
一個剛剛開始的夢境而我是那個衷心感激的女子醒來之后 發現
你依然在我身旁
靜靜的衾枕間
一如夢中靜靜的湖面
漂浮著青草的芳香窗外 曙光微涼
寂靜的時刻
是完全的寂靜了
昨日遂紛至沓來
卻噤聲不語 不懷好意地等待
那淚水的遲遲出席多年前寫下的詩句
如今都成了隱晦的夢境
恍如霧中的深海
細雨里的連綿山脈只記得幾句——即使是再怎樣悠長的一生啊
其實也只能容下 非常非常
有限的愛
別后——之一
至今 還會不時回身尋你
忘了你已離去 然后
就這樣靜靜地停頓片刻
讓疼痛緩慢襲來
想著 原本有什么話要對你說
如果你還在(如果你還在 我要對你說些什么?)別后 別后
誰能思無悔 誰能歌無憂
盡管這一切都非我所能左右
一生再長一生再久 現在才明白
也不過就是一次匆忙的停留從此只有寂寞前來與我偕行
只是很想告訴你
所幸 你的青春你的跋涉你的夢
還居留在我的深心最后的折疊
已各在岸的一方
曉夢將醒未醒之際
空留有淡淡的玫瑰花香我愛 時間是如此將我們分隔
簡易決絕 直如一紙之對折
外側是全然的?轉與隱沒 不留余地
內里是更為貼近的愛撫與呼吸
不可思議 這人生的布局
如曾經極為熟悉卻再也無法想起的旋律
如居住了半生卻從此消失的城郭
而歲月忽忽已晚 有人猶在覓路關山
卻仿佛還見你唇角那年輕狡黠的笑意
遠處林間有些什么閃動著絲綢般柔滑的光芒
是一株黃玫瑰正在我們初識的那個夏日徐徐綻放
遠處林間有些什么閃動著絲綢般柔滑的光芒
卻仿佛還見你唇角那年輕狡黠的笑意
而歲月忽忽已晚 有人猶在覓路關山
如居住了半生卻從此消失的城郭
曾經極為熟悉卻再也無法想起的旋律
不可思議 這人生的布局
內里是更為貼近的愛撫與呼吸
外側是全然的翻轉與隱沒 不留余地
簡易決絕 直如一紙之對折
我愛 死亡是如此將我們分隔空留有淡淡的玫瑰花香
曉夢將醒未醒之際
已各在岸的一方小篆
是的 這一路行來
所有的悸動都已沉埋
無論是黎明或是黑夜都永不重回
故土變貌 恩愛成灰
只剩下詩行間的呼喚與追悔無奈 有人今夜還遲遲不睡
據說是要寫給明日的留言
只是 燈下
用新開的筆鋒細細描成的篆字
卻已淚痕斑斕
任誰都無從辨識翩翩的時光
——給L 時光翩翩 在明與暗的邊緣回旋
彩翼華美而又纖細
是你 是你萬般不舍的記憶
是含淚的別離……離別后
是誰在遠遠辨識著你的悲傷你的成長
你卻夢見自己的每一舉手投足
鏡中仿佛都有她的回眸顧盼
是不是 母親的所有愿望
都會在孩子的生命里重新顯現
是不是 這永不終止的彼此尋索
才能成就愛與美的綿延
翩翩的時光 去又復返
在你的心中 在你的舞臺之上啊
將燈火 重新點燃旦暮之間(1)
——給曉風
當繩結再不足以記事之時
我們遂拾起甲骨
用心描刻出細細的紋路旭日剛離地而起是 旦
夕陽在草叢中倦極欲眠是 暮
旦暮之間 我們還要
卜牛羊的兇吉 問出行的方向
求一季和一世的滿與足(所有文字的開始 不就是
為了指認 描述 記憶
不就是 為了
在多年之后
喚醒那個或許已經遺忘了一切的自己)
旦旦暮暮 時光反復
書寫和閱讀既是如此古老的盟約
那一刻 在燈下在紙頁間合而為一的想必就是
我們終于復活了的生命與感覺
這重新相遇的狂喜 如火焰般燃起
種種莫名的騷動與刺痛啊
不知從何處奔來又將往何方散去
(仿佛重回那初初造字時的純真歲月
猶見那無垠的蒼穹與大地 流逝著
夏之洪川 冬之雨雪……)
旦暮之間(2)
愛慕的生發其實也難以預設
是的 我只是依然記得
初次翻讀你時的那種撞擊
這么多年都已經過去了
我只是一直記得 記得……驚詫于何以有人如你
還在注記這深藏著的悲歡聚散
還在細述 這明知徒勞
卻又堅持綿延著的萬物生滅寸心的閃爍何以能光照四野
旦暮之間 何以有人如你
還在 從容書寫詩的曠野
——給年輕的詩人
文字并非全部
生活也不是 我們其實
不需要逼迫自己
去證明這一生的意義和價值在詩的曠野里
不求依附 不去投靠
如一匹離群的野馬獨自行走
其實 也并非一無所有有游蕩的云 有玩耍的風
有潺潺而過的溪流
詩 就是來自曠野的呼喚
是生命擺脫了一切束縛之后的自由和圓滿
第五篇:詩集以詩之名
詩集以詩之名
席慕容最新詩集
《以詩之名》為席慕蓉的第七本詩集,收錄了其最新的詩歌創作。詩集中收錄的大部分作品寫成于二00五年之后。詩人也在其中特意放進了精心挑選的一些舊作,有些是從來沒有發表過的,有些是雖然發表了卻從沒有收入到詩集里的,因此這就成為一本以詩之名將時光層疊交錯的集子。詩人近年多次往返于臺灣與蒙古草原之間,作為那個遠離族群遠離自己的歷史和文化的蒙古人,詩人借此次詩集的出版重溫了自己的精神回鄉之旅,并終于在心中、在詩里找到屬于自己的故鄉。關于原鄉經驗的書寫,終于靠著一次又一次的行走,將故鄉草原上的月光引入詩行。詩集《以詩之名》離第一冊詩集《七里香》的面世正好隔了三十年。漫漫歲月的雕琢與淬煉,使一顆詩心更加溫潤、澄澈。從亞洲到歐洲,從四川到蒙古,歲月的河流洗去綿長的喜悅與哀愁,也卷進了無盡的懷想與堅貞。
第1部分 回望——自序
幾年前,馬來西亞的水彩畫家謝文釧先生,托人給我寄來一張小畫,是我自己的舊時習作,應該是大學畢業之前交到系里的一張水墨畫。文釧是我的同班同學,畢業后的那個夏天,去系辦公室辭行的時候,見到這些已經無人認領的作業,在助教的建議之下,他就當作紀念品帶回馬來西亞去了。多年之后,才又輾轉寄還給我。
這張小畫是臨稿的習作,畫得不很用心,乏善可陳。倒是畫面左上角我用拙劣的書法所提的那些字句,喚醒了我的記憶:
關山夢,夢斷故園寒。塞外英豪何處去,天涯鴻雁幾時還,拭淚話陰山。
生硬的字句,早已忘卻的過去,可是我知道這是我填的詞。應該是大學四年級上學期,在溥心畬老師的課堂里開始學習,胡亂試著填的吧?后來在別的課堂里交作業的時候,又把它寫了上去。
這真正應該是早已被我遺忘了的“少作”了。但是,多年之后,重新交到我的手上,怎么越看越像是一封預留的書信?
原來,為了那不曾謀面的原鄉,我其實是一直在作著準備的。
年輕的我還寫過一些,依稀記得的還有:
“……頭白人前效爭媚,烏鞘忘了,犀甲忘了,上馬先呼累。”等等幼稚又怪異的句子,交到溥老師桌上的時候,他看著吟著就微微笑了起來,是多么溫暖的笑容,佇立在桌前的我,整個人也放松了,就安靜地等待著老師的批改和解說……
是多么遙遠的記憶。
常有人問我,為什么會開始寫詩?又為什么還在繼續寫詩?我或許可以用生活中的轉折來回答,譬如戰亂,譬如寂寞,并且也曾經多次這樣回答過了。可是,心里卻總是有些不安,覺得這些答案都并不完全,甚至也不一定正確。
什么才是那個正確而又完全的答案?
或者,我應該說,對于“寫詩”這件事,有沒有一個正確而又完全的答案?
我是一直在追問著的。
是不是因為這不斷的追問與自省,詩,也就不知不覺地繼續寫下去了?
《以詩之名》是我的第七本詩集。
預定在今年的七月出版,那時,離第一冊詩集《七里香》的面世,其間正好隔了三十年。而如果從放進第二冊詩集中最早的那一首是寫成于一九五九年三月來作計算的話,這總數不過四百首左右的詩,就連接了我生命里超過五十年的時光了。
五十年之間的我,是不斷在改變呢還是始終沒有改變?
記得在一九九九年春天,第四本詩集《邊緣光影》出版,在極為簡短的序言里,我曾經斬釘截鐵地宣稱:“詩,不可能是別人,只能是自己。”
我現在也不會反對這句話。可是,我也慢慢發現,在這一生里,我們其實很難以現有之身的種種經驗,來為“詩中的那個自己”發言。
是的,詩,當然是自己,可是為什么有時候卻好像另有所本?
一個另有所本的自己?
在這本新的詩集里,大部分的作品都寫成于二○○五年之后,但是,我也特意放進了一些舊作。有的是從沒發表過的,有些是雖然發表了卻從沒收進到自己詩集里來的,因此,這本新詩集就成為一本以詩之名來將時光層疊交錯在一起的書冊了。
時光層疊交錯,卻讓我無限驚詫地發現,詩,在此刻,怎么就像是什么人給我預留的一封又一封的書信?
時光層疊交錯,當年無人能夠預知卻早已寫在詩中的景象,如今在我眼前在我身旁一一呈現——故土變貌,恩愛成灰,原鄉與我素面相見……
我并不想在此一一舉例,但是,重新回望之時,真是震懾于詩中那些“逼真精確”的預言。是何人?早在一切發生的十年、二十年,甚至五十年之前,就已經為我這現有之身寫出了歷歷如繪的此刻的生命場景了。(是那個另有所本的自己嗎?)
原來,五十年的時光,在詩中,真有可能是層疊交錯的。
原來,窮五十年的時光,也不過就只是讓我明白了“我的不能明白”。
原來,關于寫詩這件事,我所知的是多么表面!多么微小!
可是,盡管如此,在今天這篇文字的最后,我還是忍不住想為我這現有之身與“詩”的關聯多說幾句話,譬如那詩中的原鄉。
向溥老師交出的作業“天涯鴻雁幾時還,拭淚話陰山”,應該是一九六二年秋天之后的填詞習作。一九七九年,我寫了一首《狂風沙》,這首詩的最后一段,是這樣寫的:
一個從沒見過的地方竟是故鄉
所有的知識只有一個名字
在灰暗的城市里我找不到方向
父親啊母親
那名字是我心中的刺
這首詩寫成之后的十年,****年八月一日,臺灣解除了公教人員不得前往中國大陸的禁令,我在八月下旬就又搭飛機,又坐火車,又轉乘吉普車地終于站在我父親的草原上了。盤桓了幾天之后,再轉往母親的河源故里。然后,然后就此展開了我往后這二十多年在蒙古高原上的探尋和行走,一如有些朋友所說的“瘋狂”或者“詭異”的原鄉之旅。
朋友的評語其實并無惡意,他們只是覺得在這一代的還鄉經驗里,我實在“太超過了現實”而已。
我的朋友,我們這一代人,生在亂世,生在年輕父母流離生涯中的某一個驛站,真是“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完全來不及為自己準備一個故鄉。
我們終于在臺灣尋到一處家鄉,得以定居,得以成長,甚至得以為早逝的母親(或者父親)構筑了一處墓地。所以,在幾十年之后,這突然獲得的所謂“回鄉”,對我們這一代人來說,回的都只是父母的故鄉而已。不管是陪著父母,或者只能自己一個人回去,也都只是去認一認地方,修一修祖墳,了了一樁心愿,也就很可以了。朋友說,沒見過像我這樣一去再去,回個沒完沒了的。
我自己也說不清楚我為的是什么,所以,只好保持沉默。一直到今年,二○一一年的春天,我寫出了《英雄哲別》《鎖兒罕·失剌》,與去年完成的《英雄噶爾丹》一起,放進這本《以詩之名》的詩集里,成為書中的第九輯,篇名定為《英雄組曲》,在那種完成了什么的興奮與快樂里,我好像才終于得到了解答。
我發現,這三首詩放在一起之后,我最大的快樂,并不在于是不是寫了一首可以重現歷史現場的詩,更不是他人所說的什么使命感的完成,不是,完全不是。我發現,我最大的快樂是一種可以稱之為“竊喜”的滿足和愉悅。
只因為,在這三首詩里,在詩中的某些細節上,我可以放進了自己的親身體驗。
我終于可以與詩中的那個自己攜手合作,寫出了屬于我們的可以觸摸可以感受的故鄉。
靠著一次又一次的行走,我終于可以把草原上那明亮的月光引入詩行。我還知道斡難河水在夏夜里依舊冰涼,我知道河岸邊上雜樹林的茂密以及林下水流溫潤的光影,我知道黎明前草尖上的露水忽然會變成一大片模糊的灰白,我知道破曉前東方天穹之上那逼人的彤紅,我甚至也知道了一面歷經滄桑的旌旗,或者一尊供奉了八百年的神圣蘇力德,在族人心中的分量,有多么沉重……
這些以我這現有之身所獲得的關于原鄉的經驗,雖然依舊是有限的表面和微小,可是,無論如何,在此刻,那個名字再也不會是只能躲在我的心中,卻又時時讓我疼痛的那一根刺了。
靠著不斷的行走與書寫,當然,還有上天的厚賜,我終于得以在心中,在詩里找到了屬于我自己的故鄉。這對于許多人來說是天經地義的存在,因而是毫不費力的擁有。可是,對于我這個遠離族群遠離了自己的歷史和文化的蒙古人,卻始終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故鄉啊!
原來,我要的就是這個。
經過了這么多年的尋找,我現在終于明白,我要的就是這個。
而且,我還希望能夠再多要一些。
我多么希望,能像好友蔣勛寫給我的那幾句話一樣:
“書寫者回頭省視自己一路走來,可能忽然發現,原來走了那么久,現在才正要開始。” 我多么希望是如此!我多么希望能如此。
二○一一年四月廿五日于淡水鄉居
一本書的出版,其實是承受著許多的關心和協助。在這里,我要感謝引領我、啟發我的師長和朋友,感謝愛護我與支持我的親人。
還要感謝好友簡志忠和他的圓神出版社所有的工作伙伴,更要感謝廣島大學三木直大教授和中央大學李瑞騰教授愿意在百忙中給我指教和鼓勵,感謝詩人林文義給我的一篇散文,同時,也要感謝這么多年以來的我的讀者。
現在,還要感謝北京的作家出版社同步出版。
衷心感激,在此深致謝意。
第2部分 執筆的欲望
時光長卷
誰說綿延不絕?
誰又說不舍晝夜?
其實我們的一生只是個
空間有限的展示柜
時光是畫在絹上的河流
這一生的青綠山水
無論再怎么精心繪制 再怎么廢寢忘食
也只能漸次鋪開再漸次收起 凡不再展示的
就緊緊卷入畫軸
成為昨日
2010.7.4
執筆的欲望
——敬致詩人池上貞子
一生或許只是幾頁
不斷在修改與謄抄著的詩稿
從青絲改到白發有人
還在燈下
這執筆的欲望從何生成?
其實不容易回答
我只知道
絕非來自眼前的肉身
有沒有可能
是盤踞在內難以窺視的某一個
無邪又熱烈的靈魂
冀望借文字而留存?
是隱藏也是釋放
為那一路行來
頻頻撿拾入懷的記憶芳香
是癡狂并且神傷
為那許多曾經擦肩而過之后 就再也不會重逢的光影圖像 是隱約的呼喚
是絕美的誘惑同時不也是那 絕對無力改變的承諾?
如暗夜里的飛蛾不得不趨向燭火 就此急急奔赴向前
是永遠伴隨著追悔的背叛
頭也不回的我們的一生啊
請問
還能有些什么不一樣的解說?
今夜窗里窗外
宇宙依然在不停地消蝕崩壞
這執筆的欲望究竟
從何而來?
為什么有人
有人在燈下
還遲遲不肯離開? 2009.1.7 附注:池上貞子教授是我的詩選集日譯本《契丹的玫瑰》(東京思潮社)的譯者。她邀我為此譯本寫一篇序,我遂以此詩為序文的開始。
一首詩的進行
——寄呈齊老師
一首詩的進行
在可測與不可測之間
(譬如赴約
有時舟車順暢而又靜定
有時卻是在出發之后
才能發覺踏上的
怎么會是一條全然陌生的路徑)
仿佛已經超越了我們自身的 種種認知超越了悔恨和悵惘
或者寂寞或者憂傷
眼前是一片模糊的荒蕪
遠方有光
卻是難以辨識的微弱光芒
“俱往矣!”“俱往矣!”
耳旁不斷有聲音低低向我提醒
仿佛要攔阻我的前行
可是那已經逝去了的一切時刻
不也都曾經分秒不差地
在我們的盼望和等待之中微笑著 一一翩然來臨
不也都是曾經何其真實貼近即使成為灰燼也是玫瑰的灰燼 即使深埋在流沙之下
也是曾經傲人的幾世繁華(生命曾經燦放如花
可觸摸可環抱的擁有
如一季又復一季永不結束的盛夏)
因而今夜的我 并非再多有貪求
我只想知道
是什么還在誘惑著我們
執意往詩中尋去
出現在燈下的這些散亂的文字
究竟又是由誰在控制
意念初始如野生的藤蔓彼此糾纏
是忽隱忽現的鹿群挪移不定
我摸索著慢慢穿過
那些被迷霧封鎖住的山林深處
聽見溪澗輕輕奔流跳躍的聲音
我的詩也逐漸成形終于
來到了皓月當空的無垠曠野
才發現
在字里行間等待著我的解讀的 原來是一封預留的書信
是來自遼遠時光里的
一種仿佛回音般的了解與同情
(直指我心啊天高月明
曠野上是誰讓我們重新認識
并且終于相信了
那一個在詩中的自己)
據說潮汐的起伏是由于月光
巖岸的剝蝕大多是來自海浪
而我此刻腳步的遲疑蹣跚以及
心中欲望的依舊千回百轉
能不能也有個比較簡單的答案
是否只因為
愛與記憶曾經無限珍惜
才讓我們至今猶得以得以
執筆?
2009.7.31
——再寄呈齊老師
您曾經說過:時間深邃難測,用有限的文字去描繪時間真貌,簡直是悲壯之舉。
而如今
文字加時間再乘以無盡的距離
遂成明鏡
如倒敘的影片在瞬間
將一切反轉
才能含淚了然于所有的必然以及
一生里的許多不得不如此的理由
縱使回到最初面對的
仍是烽火漫天尸橫遍野的昨日
明鏡
可是鏡中與鏡前的這個人啊
卻怎么也不能否認
系住靈魂免于漂泊的另有一根金線 如文學之貫穿在天堂與地獄之間 有些領會日夜在心
何等幽微何等潔凈
或許有人會說只因為在那時
生命曾經是
何等不可置信的美好與年輕
其實明鏡既成
您就無需再作任何的回答
這一泓澄明如水的鑒照
正是沉默的宣示向世界昭告
歷經歲月的反復挫傷之后
生命的本質如果依然無損
就應該是近乎詩
2009.10.6
附注:8月27日在《聯合報》副刊發表的《一首詩的進行》,由于沒有先給齊邦媛教授過目,所以未敢加注。想不到發表之后,齊老師竟來電話相詢:“這首詩是寫給我的吧?”果然,詩心其實難以掩藏,得此肯定,我欣喜萬分。當下征得齊老師的同意,以后收入詩集時,可以加上一個小標題:“寄呈齊老師”。因此,今天的這一首,就是“再寄呈齊老師”了。兩首新詩,都是讀了齊老師的《巨流河》之后寫成的。
寒夜書案
夜深了,終于不得不離開書桌。
站在門邊,關燈之前,她又不舍地回頭再看了一眼。散置在桌面上的,是新買來的幾本書冊,和從前搜集到的一些絕版舊書參差地堆疊在一起,燈下,筆記簿是翻開的,紙頁間光影燦然,滿滿記下的都是她心中的觸動;這是一個多么迷人的世界,好像可以無止無盡地往前行去,而一切還都如往常……
是要在這樣的瞬間才能猛然看見生命里的執迷不悟吧。
燈熄之后,掩上了書房的門,她一個人站在寒夜里不禁輕笑出聲,在心中自問:“嘿!都什么時候了,你還在繼續培養著這個自己嗎?”
是的,她是有這么一個渴望要變得更好的自己,終生執迷,渾然不知天色已深暗而來日苦短。
2009.12.29
秘教的花朵
詩的秘密在于出走或者隱藏
集中所有的意念于筆尖然后
背道而馳
不可能再停留在原地 也并非為了去取悅于你 那魅惑
如薰香蜜蠟雕琢出的秘教的花朵
來自靈魂所選擇的信仰
似近又遠仿佛是自身那幽微的心房
時而又仿佛是那難以觸及的 渺茫的穹蒼
2010.11.13
春天的演出
這其實并不容易啊!想想看
要在暗中準備了多久多久以后
才能夠在燈光亮起之時
站上一個比較顯眼的位置
開始綻放夢想中的一切騷動
可是好像反而聽不見自己的臺詞
只瞥見出口處布幔因風而起
有模糊的背影相繼離去
什么?就到此為止了嗎?
我回身追問藏在幕后的導演
在燈光全滅之前我只來得及看見 他流著淚說:
是的這就是在瞬間已成為昨日的 我們全體……
第3部分 最后的折疊
2007.3.21
白堊紀
我所知的并非
我這一生所能盡言
只為時光轉換記憶敗壞
如星辰的殞落
如萬物的自然生滅
我們難以目測這變化的進展
是何等安靜又何等緩慢
眼前卻終于是覆蓋一切了
今夜如果再來向你說些什么
恐怕都已太遲太晚
唯有這剛剛滴落的淚水炙熱如昨 提醒我確實曾經深深地愛過
還需要寫詩嗎?
此刻已是擁擠的白堊紀
想那熔巖噴涌云霧蒸騰的青春
又何曾給我們留下只字片語
2005.12.27
琥珀的由來
在黑暗中我開始
重新回想
那些蕪雜的光影
那些片刻的歡娛曾經
如何映照過
松脂靜靜溢出的淚滴
沉埋之后光澤與芳香依舊
這不肯消失的印記我愛
就是琥珀的由來
2003.7.3
——給H·P
仿佛有青鳥引路
有花香伴著我們登岸
豐饒的叢林
就在前面延展著綠色的濃蔭
生命美如
一個剛剛開始的夢境
晨起
而我是那個衷心感激的女子
醒來之后發現
你依然在我身旁
靜靜的衾枕間
一如夢中靜靜的湖面
漂浮著青草的芳香
窗外曙光微涼
1986.11.5
寂靜的時刻
是完全的寂靜了
昨日遂紛至沓來
卻噤聲不語不懷好意地等待
那淚水的遲遲出席
多年前寫下的詩句
如今都成了隱晦的夢境
恍如霧中的深海
細雨里的連綿山脈
只記得幾句——
即使是再怎樣悠長的一生啊
其實也只能容下非常非常
有限的愛
2009.12.25
——之一
至今還會不時回身尋你
忘了你已離去然后
就這樣靜靜地停頓片刻
讓疼痛緩慢襲來
想著原本有什么話要對你說
如果你還在
(如果你還在我要對你說些什么?)
別后別后
誰能思無悔誰能歌無憂
盡管這一切都非我所能左右
一生再長一生再久現在才明白
也不過就是一次匆忙的停留
從此只有寂寞前來與我偕行
只是很想告訴你
所幸你的青春你的跋涉你的夢
還居留在我的深心
別后
2009.12.11
夢中的畫面
在旅途上夢見了他,我們一起回家……
他在我的夢中回來,檢視門窗,一如往常。探看孩子的房間,關心他們是否都已入睡,好像我們的孩子還在童年,我們的婚姻還正綿長。
夢中,無風也無雨,時光靜止,只剩下清晰而又潔凈的畫面,無聲地顯現……
2009.6.12
紀念冊
他總是站在記憶中的窗邊
在第一頁
在最早的時刻
在所有的 詩句
之前
2008.7.27
最后的折疊
已各在岸的一方
曉夢將醒未醒之際
空留有淡淡的玫瑰花香
我愛時間是如此將我們分隔
簡易決絕直如一紙之對折
外側是全然的翻轉與隱沒不留余地
內里是更為貼近的愛撫與呼吸
不可思議這人生的布局
如曾經極為熟悉卻再也無法想起的旋律
如居住了半生卻從此消失的城郭
而歲月忽忽已晚有人猶在覓路關山
卻仿佛還見你唇角那年輕狡黠的笑意
遠處林間有些什么閃動著絲綢般柔滑的光芒
是一株黃玫瑰正在我們初識的那個夏日徐徐綻放
遠處林間有些什么閃動著絲綢般柔滑的光芒
卻仿佛還見你唇角那年輕狡黠的笑意 而歲月忽忽已晚有人猶在覓路關山 如居住了半生卻從此消失的城郭
如曾經極為熟悉卻再也無法想起的旋律
不可思議這人生的布局
內里是更為貼近的愛撫與呼吸
外側是全然的翻轉與隱沒不留余地
簡易決絕直如一紙之對折
我愛死亡是如此將我們分隔
空留有淡淡的玫瑰花香
曉夢將醒未醒之際
已各在岸的一方
2010.10.10
是的這一路行來
所有的悸動都已沉埋
無論是黎明或是黑夜都永不重回
故土變貌恩愛成灰
只剩下詩行間的呼喚與追悔
無奈有人今夜還遲遲不睡
據說是要寫給明日的留言
只是燈下
用新開的筆鋒細細描成的篆字
卻已淚痕斑斕
任誰都無從辨識
2009.1.5凌晨
——之二
原來
用整整的一生來慢慢錯過的 竟是我們這唯一僅有的
小篆
別后
整整的一生啊!
別后
方
知
2010.10.18
第4部分 旦暮之間
——給詩人陳克華
遇有時也飽含著不遇
那一個夜晚在海邊的花蓮
(是比二十年還要更早一些嗎?)
在月光筑成的暗影里遠遠站立
始終不肯向我們近前一步的 是那個靜默的騎鯨的少年
我其實也是明白的一如
詩人所說一個人真好的那種感覺
他說:“像稀薄的白晝
其實,飽含著夜”
還要向詩人多求些什么呢?
他已經給了你他最好的詩
我其實也是同意的不遇
也飽含著遇重疊反復
以時光所累積的枯寂或者豐美
譬如一次在早餐桌上的閱讀
使我能與詩人同行
走進幽深小徑他說:“想必可能
方才雨過不過已無跡可尋”
獨有那神情怯怯而清淡的陽光
卻與我一再重逢在山路上
在新葉初發的櫻樹林間
(何等美好的孤獨!)
一如在他的詩中
還要向詩人再多求些什么呢?
他已經給了你他最好的詩
那是在一切遇與不遇之間的 最深的關懷
最最冷靜的詮釋
2006.10.25
詮釋者
翩翩的時光
——給L
時光翩翩在明與暗的邊緣回旋
彩翼華美而又纖細
是你是你萬般不舍的記憶
是含淚的別離……
離別后
是誰在遠遠辨識著你的悲傷你的成長
你卻夢見自己的每一舉手投足
鏡中仿佛都有她的回眸顧盼
是不是母親的所有愿望
都會在孩子的生命里重新顯現
是不是這永不終止的彼此尋索
才能成就愛與美的綿延
翩翩的時光去又復返
在你的心中在你的舞臺之上啊
將燈火重新點燃
2009.11.19
旦暮之間
——給曉風
當繩結再不足以記事之時
我們遂拾起甲骨
用心描刻出細細的紋路 旭日剛離地而起是旦
夕陽在草叢中倦極欲眠是暮 旦暮之間我們還要
卜牛羊的兇吉問出行的方向
求一季和一世的滿與足
(所有文字的開始不就是
為了指認描述記憶
不就是為了
在多年之后
喚醒那個或許已經遺忘了一切的自己)
旦旦暮暮時光反復
書寫和閱讀既是如此古老的盟約
那一刻在燈下在紙頁間合而為一的 想必就是
我們終于復活了的生命與感覺 這重新相遇的狂喜如火焰般燃起
種種莫名的騷動與刺痛啊
不知從何處奔來又將往何方散去
(仿佛重回那初初造字時的純真歲月
猶見那無垠的蒼穹與大地流逝著
夏之洪川冬之雨雪……)
愛慕的生發其實也難以預設
是的我只是依然記得
初次翻讀你時的那種撞擊
這么多年都已經過去了
我只是一直記得記得……
驚詫于何以有人如你
還在注記這深藏著的悲歡聚散
還在細述這明知徒勞
卻又堅持綿延著的萬物生滅
寸心的閃爍何以能光照四野
旦暮之間何以有人如你
還在從容書寫
2010.3.22
——給幸芳
一朵櫻花在手拈在你
兩指微合之處
恐怕這就是最好的位置了
可以彼此細細端詳是否
別來無恙
這畫展展的是一整座山的 櫻花畫里的光影挪移
還帶著草木柔細芬芳的香氣
誰人能與櫻訂約呢
除非她是來自敦煌的女子
千年之前就曾經手執畫筆
在春日的巖壁上
畫出你們之間
無限幽微的心事
2009.8.28
櫻之約
關于“美”以及“美學”
為了要引領我們了解整個案情
他們發誓要皓首窮經
(在睡前的燈下放一本吧,據說這會讓你的靈魂平安。)
其實我不認為他們知道
只是不能明說
(噓!無知在現代是一種罪惡。)
而最讓我快樂的就是
我們從開始就什么也不知道
雖然他們還是堅持要把
審訊的經過出版
仿佛這樣就可以否認——
美依然是逃犯
在兩千年的通緝里從未到案
1988.1.17
詩的曠野
——給年輕的詩人
文字并非全部
生活也不是我們其實
不需要逼迫自己
去證明這一生的意義和價值
在詩的曠野里
不求依附不去投靠
如一匹離群的野馬獨自行走 其實也并非一無所有 有游蕩的云有玩耍的風
有潺潺而過的溪流
詩就是來自曠野的呼喚
是生命擺脫了一切束縛之后的 自由和圓滿
2006.5.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