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2004年北大法學院畢業典禮上的致詞
2004年北大法學院畢業典禮上的致詞
【朱蘇力】
(北京大學法學院院長)
剛才,我是有意從湖邊走過來的,看細雨淋濕了未名湖,淋濕了這個下午。
每年這時候,校園里都糾纏著留戀:睡在你上鋪或下鋪的兄弟,暗戀了數年的某個同學,“學五”或“農園”,“必逃的選修課和選逃的必修課”,對了,還有賀老師,以及那已成為你青春之象征的湖光塔影。
但年輕人往往多情又無情,敏感又遲鈍,執著又漂浮;四周有太多鮮活的誘惑,未來則燦爛得令人眩目,匆忙的你也許正忙著“畢業前一定要做的10(或20)件事”,或是哼著鄭智化的“用一輩子去忘記”,一邊在“一塌糊涂”上貼一張把自己感動得一塌糊涂,也決心把別人感動得一塌糊涂的帖子;也許你沒有時間細細感受一些因熟視而無睹的東西,一些背景。
因此,我們把張文教授和盛杰民教授的退休儀式放在你們的畢業典禮上。他們不僅是你的老師,也曾是我的老師。他們也曾同今天的你一樣年輕,一樣的激情洋溢;在為法學院、為我和你的成長貢獻了自己的全部華年之后,他們打算悄悄地離開。他們比徐志摩更懂得“悄悄是別離的笙簫”。
但許多時候是不允許悄悄別離的,否則,我們就“太不仗義”,會感到愧疚。我們希望借此刻,不僅表達你、我和法學院對他們的感謝,祝福他們健康、幸福,希望兩位老教授能從你們身上感到一種欣慰和滿足;但最重要的是,我希望你們能從這一刻感受到一種期待和責任。
我更想提一下你的父母。幾天前進城,路過兩所中學,看到一些中年人在校門前的林蔭間溜跶,我突然意識到那是高考的日子,不禁眼睛有些發澀。在座的許多同學的父母,在四年前或數年前的一個焦灼季節都經歷過這種焦灼。而在今天,在你的畢業典禮上,我又看到了他們,拿著相機,笑容比你的更茂密,比你的更陽光;盡管更多同學的父母沒來,或者說,沒有能來。
其實我并沒打算神話你的父母,神話“養育之恩”。這是“欠了兒女的債”,普通百姓說;而今天的你也許會調侃地引證《婚姻法》第21條。我提起你們的父母,因為他們大多是普通人,也因為我是他們的同齡人。在你今天的這個年齡,當年的他們是知青、士兵、工人或農民,有的至今如此,有的今天則已經下崗或者“提前退休”了。他們許多人都沒機會進入大學校園,更不用說進北大的校園;大學是他們許多人的一個永遠的夢,一個醒時的夢。而至少部分因為他們的這個夢,你從小就承載了他們的追求:也許你因此沒能看某部電影或電視劇,失落了童年或少年本應享有的一份快樂;也許你挨過罵,甚至挨過打——因為某次考試成績或者一次惡作劇。而此刻,你是他們的驕傲,滿足了他或她那難免的一點虛榮……
你是他或她這一生最杰出的作品!
明天,你或許會坐在建國門外的某間寫字樓中,從深色的玻璃墻后,俯瞰著窗外公路上的車流,無聲地涌動;也不無可能,后天,你會在談判桌上同外國同行bargain投資甚或并購索尼、寶馬或通用公司的問題……
但是,玻璃墻隔離了城市的喧鬧,會不會也隔離了你對城市以外的感知?成天的飛來飛去會不會令你疏遠了土地,走南闖北多了會不會什么都看不到了,或懶得看了?成堆的文件讓你變得更務實了,但會不會也讓你變得漠然?嚴謹的法條讓你的思維更象法律人了,但會不會使你的判斷遠離普通人?不錯,知識改變命運,也確實改變了你的命運;但如同從老子、盧梭到王朔和波斯納說過的那樣,知識也會敗壞人的純樸天性。知識不可能令你消除困惑和煩惱。你不可能拿著法理學要點去面對生活,“法律信息網”中也沒有診治人生的良方。當某個午夜從律所加班歸來,打開房門,你是否會感到孤獨,或有種“夢里不知身是客”的恍惚?而且,你們還有時間,或還有心情同你的父母對話嗎?說得更俗一點,你會不會忘了自己姓什么?
因此,我建議,如果遇到了一些就是“找不到感覺”或是“剪不斷理還亂”的問題,無論是個人的還是社會的,你都可以甚至應當問一問你的父母,或設想一下他們的可能回答,即使他們的言詞不那么雄辯,不符合教科書上的定義,甚至不符合什么“歷史潮流”。也不是說你一定要聽父母的話,那不可能。但如果你要真正能做大事,而不僅僅是當一個“知道分子”,那么起碼你要能夠同你的父母對話;你們要能理解他們的好惡,他們的情感,他們的憤怒和擔心,他們的直覺、想象和判斷,甚至他們的錯誤和平庸。否則,誰還能指望你有能力同無數的普通人對話?而你的成功,又能與誰分享?
你將為之服務、將捍衛其權利的,最終說來,就是他們,而不是什么抽象的正義。那個在你的教科書中常常出現的神圣化的“人民”,說具體點,就是他們,就是像你父母這樣的一些人——一些看起來不那么成功有過挫折的人,一些聰明、才華、運氣都不如你的人,一些雖關心他人但更關心自己和自己孩子的人,一些可能在生活的跋涉中失落了理想的人,一些分享了人類其他種種“弱點”或稱之為“人性”的人。而且,多少年后,你還可能發現,你就是他們中的一員。他們構成了這個社會的背景,你的背景;不可或缺。你的行動的一切意義,最終由他們賦予;成功與否,也得由他們說了算。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并不只是儒家的一種政治理想,其中或許還隱含了一種,甚至是唯一的一種,真正理解你人生事業的進路?!
同學們,在這濕淋淋的、難得的沁涼夏日里,在這濃蔭如云、曲徑通幽的未名湖畔,畢業、青春和別離,我想,任何人,哪怕是一個“憤青”,也會神奇地“小資”起來……
我也如此。
但不要說,明天起,你將獨自面對一個陌生的世界;大道青天,綿延于你身后的仍然是這個熟悉、樸素且莊嚴的背景,一個你永遠走不出的背景!
第二篇:北大法學院院長蘇力畢業典禮致詞
北大法學院院長蘇力畢業典禮致詞:你得是有出息的孩子
日期: 2005-06-30 閱讀次數: 3497 本周瀏覽次數:3497 信息來源: 法學院學生工作網
(在北大法學院2005屆學生畢業典禮上的致詞,2005/6/29)
蘇 力
20多年前,和你們一樣,我在北大過著一段悠閑得令人羞愧的日子,一段努力地無所事事的日子;沒有時間的概念,我愿意、好像也可以永遠這樣地賴在這里。也知道畢業這個詞,但它沒有體溫;直到有一天才殘酷地發現,原來大學也會畢業的。于是,“改邪歸正”,從春天開始(那時還不用自己找工作),就不再上課,不再到圖書館占座,茫然地一心一意??畢業ing。
今天,你們的這個ing也走到了盡頭,黑色的學位服凝重在你身上……
不要說你們傷感。傷感不是青年人的專利。靜下來,寫這段講話的時候,其實,我,我們這些看著你們長大的老師,也一樣傷感;并且年年如此。歲月并沒有讓我們的心長出繭子,只是我們學會了掩飾,也善于掩飾。我們不再表達;傷感的表達是青年知識人的專利,我們知道。
“自古多情傷離別”;但離別會讓你想一些來不及想的事,說一些本不會說的話,讓沒心沒肺的你第一次品味了甚至喜歡上了惆悵,或是讓滴酒不沾的你今晚變成了“酒井”先生或小姐。如果沒有這樣的離別,人生會多么乏味!問一問今天在座的王磊老師,還有劉燕老師、沈巋老師,還有今年畢業的凌斌博士、李清池博士,自打他們本科進來之后,就一直沒有離開北大的校門,或只有短暫的離開。他們的本科或研究生畢業都不像你們今天這樣百感交集,有滋有味,肆無忌憚;在他們心中,那只是又一個暑期的開始。
這一個暑期是不一樣的,你再也“賴”不下去了。
其實外面的世界確實很精彩。走出大學校園,你會發現我們這個社會,這個國家,充滿著活力。當然,活力并不都是美好、清新、溫情脈脈的,吉它、搖滾和玫瑰花;社會中的活力常常很“糙”,更多野性、欲望和掙扎,還有你們要時時提防的貪婪、陰謀和背叛?? 一如桑德堡筆下的《芝加哥》。但這就是真實世界的活力,伴隨著小麥顏色的農民工、水泥森林和汽車尾氣中灰蒙蒙的朝陽,以及我們這個民族的身姿一同在這塊土地上崛起。
想一想,為什么最近美國和歐盟會對中國的紡織品出口設限,并一再要求人民幣升值?為什么近來小泉等人總在那里惹事,搞些小動作,沒什么技術含量,搞得“中國人民很生氣,后果很嚴重”?海峽對岸,連戰來了,宋楚瑜也來了;阿扁沒來,但很憋氣,知道遲早也得來。我們周圍也還有一大堆問題,貧富不均、發展不平衡、污染、腐敗和不公。有同學可能還沒找好工作,沒有“簽約”;簽了的,也未必滿意,可能還想毀約。所有這些問題,都讓人煩心,讓人不爽。但有哪個時代,人人都爽??管它到哪一天,至少也會有人失戀吧?換一個角度看,也許這些問題都表明中國正在迅速發展和崛起,以一種任何人都無法遏止的強勁活力。中國正登上一個更大的舞臺,一個更寬敞但不一定更平整的舞臺;這意味著你們要面對更多的麻煩,一些前人和我們都沒有經歷因此有待你們來應對的麻煩。你們任重而道遠。
說著說著就高調起來了。沒有辦法,在這個時代,我們這些人都有點,也應當有點,理想主義。還是渴望為了什么而獻身,這是青春期的焦灼,也是生命力的反映。
但是,按照一種說法,一個男人(其實女人也是如此)不成熟的標志就是他(或她)還愿意為某種東西(甚至包括愛情)獻身。咋看起來,這好像是對我們這些理想主義者的一個諷刺。其實不然。這句話只是從另一個角度揭示了生活,暴露了那種浪漫主義的理想主義之脆弱和虛妄。獻身其實是比較容易的,也許只要一絲血性,一點勇氣,有時甚至只要一分沖動。但這往往不能改變什么,最多只滿足了青春期那一份個人英雄主義的激情。激情過后,則往往是空虛、失落,甚至墮落。而在今天這個好像越來越斤斤計較的年代,人們連激情也洋溢不出來了??前幾年傻乎乎地,也許在看中國足球隊比賽時,山呼海嘯,人潮起伏,好像還有那么一點感覺。但今天還有多少人看中國隊比賽?!
然而,真正的理想主義往往在激情之后。它不是夏日的驕陽,而是秋日的明亮,它要經受時光的煎熬和磨礪,要能夠接受甚至融入平和、平凡、平淡甚至看似平庸的生活,從容但倔強地蜿蜒,在不經意中成就自己。它常常包含了失敗甚至屈辱,還必須接受妥協、誤解、嫉妒、非議。它同堅忍相伴,它同自信攜手。
想一想那選擇了在辱罵聲中頑強活下來最終為趙氏孤兒復仇的程嬰;想一想在北海的秋風長草間十九年目送衡陽雁去的蘇武;想一想走在江西新建縣拖拉機廠的上班路上并保證“永不翻案”的鄧小平;或者只是想一想多年來養育了也許是你們家祖祖輩輩第一位大學生、碩士生或博士生的你們的父母。
這些理想當然是不同的,有些似乎還不夠崇高,不夠偉大,今天的法律人甚至會批評其過于野蠻或狹隘;但抽象看來,他們毫無例外都是理想主義者,是成熟的并因此是真正的理想主義者。因為在今天我們社會,判斷是否真正理想主義者的標準不應全都是實質的,不完全是你是否認同、分享他/她的追求,是否值得你為之獻身;而至少部分應是形式的,即他/她是否始終并無怨無悔地追求了,是否展現了一種堅忍,一種對目標的恪守,一種我先前說過的那種“認命”或“安分守己”。
也因為理想并不完全是個人的選擇,在相當程度上,它是社會的構建,基于一個人對自身能力、時代和社會環境的理解、判斷和想象。你們也不例外。也許你們的理想會顯得比我們的,比我們前輩的更宏闊,更高遠,但那不過是你們的能力以及北大和今日中國為你們展示了更多選項以及更大的可能性。而我們最關心的是,許多年后,在漫長的再也談不動理想的年月后,你能否像你所敬重的甚或不那么敬重的前輩那樣,拿出一個作品,值得你向世人自豪??即使僅僅如同此刻站在你父母親驕傲目光中的你?
因此,我希望你們切記,真正的理想,無論大小,無論高下,最終都一定要用成果來兌現,否則最多只是一個令人遺憾的、但對這個世界多一個少一個都沒有意義的愿望表達,甚至只是一通大話、一張空頭支票或一個笑柄。我們會寬容、理解并心痛你們必定會有的失敗和挫折,但我們祝福、渴望并欣喜你們成功,即使是微不足道的成功??如同當年你跌跌撞撞邁出的第一步。我們并不苛刻。
而且,我們也有耐心。我們會在這里長久守候;即使夜深了,也會給你留著燈,留著門??只是,你得是有出息的孩子。
而且,我們相信,你是有出息的孩子!你們會是有出息的孩子!
2005年6月于北大法學院
第三篇:走不出的背景——2004年在北大法學院畢業典禮上的致詞
走不出的背景——2004年在北大法學院畢業典禮上的致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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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蘇力
剛才,我是有意從湖邊走過來的,看細雨淋濕了未名湖,淋濕了這個下午。
每年這時候,校園里都糾纏著留戀:睡在你上鋪或下鋪的兄弟,暗戀了數年的某個同學,“學五”或“農園”,“必逃的選修課和選逃的必修課”,對了,還有賀老師,以及那已成為你青春之象征的湖光塔影。
但年輕人往往多情又無情,敏感又遲鈍,執著又漂浮;四周有太多鮮活的誘惑,未來則燦爛得令人眩目,匆忙的你也許正忙著“畢業前一定要做的10(或20)件事”,或是哼著鄭智化的“用一輩子去忘記”,一邊在“一塌糊涂”上貼一張把自己感動得一塌糊涂,也決心把別人感動得一塌糊涂的帖子;也許你沒有時間細細感受一些因熟視而無睹的東西,一些背景。
因此,我們把張文教授和盛杰民教授的退休儀式放在你們的畢業典禮上。他們不僅是你的老師,也曾是我的老師。他們也曾同今天的你一樣年輕,一樣的激情洋溢;在為法學院、為我和你的成長貢獻了自己的全部華年之后,他們打算悄悄地離開。他們比徐志摩更懂得“悄悄是別離的笙簫”。
但許多時候是不允許悄悄別離的,否則,我們就“太不仗義”,會感到愧疚。我們希望借此刻,不僅表達你、我和法學院對他們的感謝,祝福他們健康、幸福,希望兩位老教授能從你們身上感到一種欣慰和滿足;但最重要的是,我希望你們能從這一刻感受到一種期待和責任。
我更想提一下你的父母。幾天前進城,路過兩所中學,看到一些中年人在校門前的林蔭間溜跶,我突然意識到那是高考的日子,不禁眼睛有些發澀。在座的許多同學的父母,在四年前或數年前的一個焦灼季節都經歷過這種焦灼。而在今天,在你的畢業典禮上,我又看到了他們,拿著相機,笑容比你的更茂密,比你的更陽光;盡管更多同學的父母沒來,或者說,沒有能來。
其實我并沒打算神話你的父母,神話“養育之恩”。這是“欠了兒女的債”,普通百姓說;而今天的你也許會調侃地引證《婚姻法》第21條。我提起你們的父母,因為他們大多是普通人,也因為我是他們的同齡人。在你今天的這個年齡,當年的他們是知青、士兵、工人或農民,有的至今如此,有的今天則已經下崗或者“提前退休”了。他們許多人都沒機會進入大學校園,更不用說進北大的校園;大學是他們許多人的一個永遠的夢,一個醒時的夢。而至少部分因為他們的這個夢,你從小就承載了他們的追求:也許你因此沒能看某部電影或電視劇,失落了童年或少年本應享有的一份快樂;也許你挨過罵,甚至挨過打——因為某次考試成績或者一次惡作劇。而此刻,你是他們的驕傲,滿足了他或她那難免的一點虛榮……
你是他或她這一生最杰出的作品!
明天,你或許會坐在建國門外的某間寫字樓中,從深色的玻璃墻后,俯瞰著窗外公路上的車流,無聲地涌動;也不無可能,后天,你會在談判桌上同外國同行bargain投資甚或并購索尼、寶馬或通用公司的問題……
但是,玻璃墻隔離了城市的喧鬧,會不會也隔離了你對城市以外的感知?成天的飛來飛去會不會令你疏遠了土地,走南闖北多了會不會什么都看不到了,或懶得看了?成堆的文件讓你變得更務實了,但會不會也讓你變得漠然?嚴謹的法條讓你的思維更象法律人了,但會不會使你的判斷遠離普通人?不錯,知識改變命運,也確實改變了你的命運;但如同從老子、盧梭到王朔和波斯納說過的那樣,知識也會敗壞人的純樸天性。知識不可能令你消除困惑和煩惱。你不可能拿著法理學要點去面對生活,“法律信息網”中也沒有診治人生的良方。當某個午夜從律所加班歸來,打開房門,你是否會感到孤獨,或有種“夢里不知身是客”的恍惚?而且,你們還有時間,或還有心情同你的父母對話嗎?說得更俗一點,你會不會忘了自己姓什么?
因此,我建議,如果遇到了一些就是“找不到感覺”或是“剪不斷理還亂”的問題,無論是個人的還是社會的,你都可以甚至應當問一問你的父母,或設想一下他們的可能回答,即使他們的言詞不那么雄辯,不符合教科書上的定義,甚至不符合什么“歷史潮流”。也不是說你一定要聽父母的話,那不可能。但如果你要真正能做大事,而不僅僅是當一個“知道分子”,那么起碼你要能夠同你的父母對話;你們要能理解他們的好惡,他們的情感,他們的憤怒和擔心,他們的直覺、想象和判斷,甚至他們的錯誤和平庸。否則,誰還能指望你有能力同無數的普通人對話?而你的成功,又能與誰分享?
你將為之服務、將捍衛其權利的,最終說來,就是他們,而不是什么抽象的正義。那個在你的教科書中常常出現的神圣化的“人民”,說具體點,就是他們,就是像你父母這樣的一些人——一些看起來不那么成功有過挫折的人,一些聰明、才華、運氣都不如你的人,一些雖關心他人但更關心自己和自己孩子的人,一些可能在生活的跋涉中失落了理想的人,一些分享了人類其他種種“弱點”或稱之為“人性”的人。而且,多少年后,你還可能發現,你就是他們中的一員。
他們構成了這個社會的背景,你的背景;不可或缺。你的行動的一切意義,最終由他們賦予;成功與否,也得由他們說了算。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并不只是儒家的一種政治理想,其中或許還隱含了一種,甚至是唯一的一種,真正理解你人生事業的進路?!
同學們,在這濕淋淋的、難得的沁涼夏日里,在這濃蔭如云、曲徑通幽的未名湖畔,畢業、青春和別離,我想,任何人,哪怕是一個“憤青”,也會神奇地“小資”起來??
我也如此。
但不要說,明天起,你將獨自面對一個陌生的世界;大道青天,綿延于你身后的仍然是這個熟悉、樸素且莊嚴的背景,一個你永遠走不出的背景!
2004年6月16日改定于北大法學院
第四篇:蘇力院長在北大法學院2005屆學生畢業典禮上的致詞
蘇力院長在北大法學院2005屆學生畢業典禮上的致詞
你得是有出息的孩子
(在北大法學院2005屆學生畢業典禮上的致詞,2005/6/29)
蘇
力
20多年前,和你們一樣,我在北大過著一段悠閑得令人羞愧的日子,一段努力地無所事事的日子;沒有時間的概念,我愿意、好像也可以永遠這樣地賴在這里。也知道畢業這個詞,但它沒有體溫;直到有一天才殘酷地發現,原來大學也會畢業的。于是,“改邪歸正”,從春天開始(那時還不用自己找工作),就不再上課,不再到圖書館占座,茫然地一心一意——畢業ing。
今天,你們的這個ing也走到了盡頭,黑色的學位服凝重在你身上……
不要說你們傷感。傷感不是青年人的專利。靜下來,寫這段講話的時候,其實,我,我們這些看著你們長大的老師,也一樣傷感;并且年年如此。歲月并沒有讓我們的心長出繭子,只是我們學會了掩飾,也善于掩飾。我們不再表達;傷感的表達是青年知識人的專利,我們知道。
“自古多情傷離別”;但離別會讓你想一些來不及想的事,說一些本不會說的話,讓沒心沒肺的你第一次品味了甚至喜歡上了惆悵,或是讓滴酒不沾的你今晚變成了“酒井”先生或小姐。如果沒有這樣的離別,人生會多么乏味!問一問今天在座的王磊老師,還有劉燕老師、沈巋老師,還有今年畢業的凌斌博士、李清池博士,自打他們本科進來之后,就一直沒有離開北大的校門,或只有短暫的離開。他們的本科或研究生畢業都不像你們今天這樣百感交集,有滋有味,肆無忌憚;在他們心中,那只是又一個暑期的開始。
這一個暑期是不一樣的,你再也“賴”不下去了。
其實外面的世界確實很精彩。走出大學校園,你會發現我們這個社會,這個國家,充滿著活力。當然,活力并不都是美好、清新、溫情脈脈的,吉它、搖滾和玫瑰花;社會中的活力常常很“糙”,更多野性、欲望和掙扎,還有你們要時時提防的貪婪、陰謀和背叛—— 一如桑德堡筆下的《芝加哥》。但這就是真實世界的活力,伴隨著小麥顏色的農民工、水泥森林和汽車尾氣中灰蒙蒙的朝陽,以及我們這個民族的身姿一同在這塊土地上崛起。
想一想,為什么最近美國和歐盟會對中國的紡織品出口設限,并一再要求人民幣升值?為什么近來小泉等人總在那里惹事,搞些小動作,沒什么技術含量,搞得“中國人民很生氣,后果很嚴重”?海峽對岸,連戰來了,宋楚瑜也來了;阿扁沒來,但很憋氣,知道遲早也得來。我們周圍也還有一大堆問題,貧富不均、發展不平衡、污染、腐敗和不公。有同學可能還沒找好工作,沒有“簽約”;簽了的,也未必滿意,可能還想毀約。所有這些問題,都讓人煩心,讓人不爽。但有哪個時代,人人都爽——管它到哪一天,至少也會有人失戀吧?換一個角度看,也許這些問題都表明中國正在迅速發展和崛起,以一種任何人都無法遏止的強勁活力。中國正登上一個更大的舞臺,一個更寬敞但不一定更平整的舞臺;這意味著你們要面對更多的麻煩,一些前人和我們都沒有經歷因此有待你們來應對的麻煩。你們任重而道遠。
說著說著就高調起來了。沒有辦法,在這個時代,我們這些人都有點,也應當有點,理想主義。還是渴望為了什么而獻身,這是青春期的焦灼,也是生命力的反映。
但是,按照一種說法,一個男人(其實女人也是如此)不成熟的標志就是他(或她)還愿意為某種東西(甚至包括愛情)獻身。咋看起來,這好像是對我們這些理想主義者的一個諷刺。其實不然。這句話只是從另一個角度揭示了生活,暴露了那種浪漫主義的理想主義之脆弱和虛妄。獻身其實是比較容易的,也許只要一絲血性,一點勇氣,有時甚至只要一分沖動。但這往往不能改變什么,最多只滿足了青春期那一份個人英雄主義的激情。激情過后,則往往是空虛、失落,甚至墮落。而在今天這個好像越來越斤斤計較的年代,人們連激情也洋溢不出來了——前幾年傻乎乎地,也許在看中國足球隊比賽時,山呼海嘯,人潮起伏,好像還有那么一點感覺。但今天還有多少人看中國隊比賽?!
然而,真正的理想主義往往在激情之后。它不是夏日的驕陽,而是秋日的明亮,它要經受時光的煎熬和磨礪,要能夠接受甚至融入平和、平凡、平淡甚至看似平庸的生活,從容但倔強地蜿蜒,在不經意中成就自己。它常常包含了失敗甚至屈辱,還必須接受妥協、誤解、嫉妒、非議。它同堅忍相伴,它同自信攜手。
想一想那選擇了在辱罵聲中頑強活下來最終為趙氏孤兒復仇的程嬰;想一想在北海的秋風長草間十九年目送衡陽雁去的蘇武;想一想走在江西新建縣拖拉機廠的上班路上并保證“永不翻案”的鄧小平;或者只是想一想多年來養育了也許是你們家祖祖輩輩第一位大學生、碩士生或博士生的你們的父母。
這些理想當然是不同的,有些似乎還不夠崇高,不夠偉大,今天的法律人甚至會批評其過于野蠻或狹隘;但抽象看來,他們毫無例外都是理想主義者,是成熟的并因此是真正的理想主義者。因為在今天我們社會,判斷是否真正理想主義者的標準不應全都是實質的,不完全是你是否認同、分享他/她的追求,是否值得你為之獻身;而至少部分應是形式的,即他/她是否始終并無怨無悔地追求了,是否展現了一種堅忍,一種對目標的恪守,一種我先前說過的那種“認命”或“安分守己”。
也因為理想并不完全是個人的選擇,在相當程度上,它是社會的構建,基于一個人對自身能力、時代和社會環境的理解、判斷和想象。你們也不例外。也許你們的理想會顯得比我們的,比我們前輩的更宏闊,更高遠,但那不過是你們的能力以及北大和今日中國為你們展示了更多選項以及更大的可能性。而我們最關心的是,許多年后,在漫長的再也談不動理想的年月后,你能否像你所敬重的甚或不那么敬重的前輩那樣,拿出一個作品,值得你向世人自豪——即使僅僅如同此刻站在你父母親驕傲目光中的你?
因此,我希望你們切記,真正的理想,無論大小,無論高下,最終都一定要用成果來兌現,否則最多只是一個令人遺憾的、但對這個世界多一個少一個都沒有意義的愿望表達,甚至只是一通大話、一張空頭支票或一個笑柄。
我們會寬容、理解并心痛你們必定會有的失敗和挫折,但我們祝福、渴望并欣喜你們成功,即使是微不足道的成功——如同當年你跌跌撞撞邁出的第一步。我們并不苛刻。
而且,我們也有耐心。我們會在這里長久守候;即使夜深了,也會給你留著燈,留著門——只是,你得是有出息的孩子。
而且,我們相信,你是有出息的孩子!你們會是有出息的孩子!
2005年6月于北大法學院
第五篇:北大國學畢業典禮致詞
國學六期畢業典禮致詞
尊敬的各位老師、親愛的同學們:大家好!時光荏苒,白駒過隙。在這瓜果成熟,桂花飄香的季節,我們國學六期全體同學齊聚于此,迎接屬于我們的累累碩果。感受現場快樂、融洽的氣氛,讓我體悟到同學之情的那份單純、溫馨和感動。
回想起我參加國學班學習的日子,當我懷著一顆虔誠敬畏之心走進北大國學班的課堂,就深深地被這歷史傳承下的中華文化所吸引。在北大國學班里,在導師們精準通俗的授課下,我們一起學習中國商業歷史智慧精華,學習得古人之慧謀當今之事,從眾多的文化瑰寶中吸收了古人的獨特見解和諄諄教誨,不僅提高了我們的文化底蘊,拓展了我們的事業空間,也增強了我們的民族自豪感。在同學之間,我們打破了年齡層次和行業邊界,學習交流,探討做人、做事、修身的學問,廣結善緣,修己達人。經過相互間的切磋交流,更是收獲了一份可貴的友誼。
“相送當門有修竹,為君葉葉起清風”,轉眼就到了說再見的時候。其實國學班的學習僅僅是為我們開啟了通向智慧寶藏的一扇大門,門內的種種瑰寶需要我們窮盡一生的精力去探尋。人生就是一個修行的過程,修行的人也有歡樂,也有痛苦,但是修行的人不迷惑于歡樂,也不沉迷于痛苦。我衷心地期望各位同學不以國學課程的結束而停止對國學的探究,祝愿我們在座的每一位能夠在探索的過程中獲得痛快淋漓,福慧雙修的人生。
謝謝大家!
張賢華2013.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