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記憶中的父親美文
兒時記憶中的父親是一個陌生而可怕的存在。
那時父親是一個貨車司機,經常出遠門送貨,一般三五天回家一次。也許是爺爺溺愛的原因,兒時的我異常搗蛋、惹事。父親不在家的日子,我就像放飛的鷹,肆意玩耍。而母親總是很和藹而寬容,我闖了禍也只是不嚴厲地責備幾句,再來一句“等你爸回來看你怎么辦”。父親回來時,基本是我受難的日子。屁股上挨幾腳或棍子是家常便飯,最可怕的是揪耳朵。我有時候猜想,我的耳垂比較大,可能是小時候被揪的太多造成的。
少年時記憶中的父親是個多才多藝的人。
父親做過很多工作,比如泥瓦匠,裁縫,養殖戶,小販,貨車司機、客車司機……
我覺得他做的最好的是機車修理和木匠。父親修車的技術在家鄉是很知名的,方圓十幾公里內的農用車及貨車出了問題大多都會請父親去。他覺得這是別人看得起他,所以總是很熱心地去幫忙。父親做過一陣子木工,那時家里所有的柜子、桌椅和門窗都是父親動手制作的,媽媽曾自豪地向別人說過好幾次。他還發揮做木匠的天賦,DIY了一個卷煙機,自做卷煙。做得不太成功的工作應該是造火藥了,他為了炸魚而自制黑火藥,曾經把廚房給燒了。我很想知道父親腦袋里究竟還有多少沒有來得及實現的想法。
青年時我意識到父親是異常節儉的人。
記得入小學時,報名的學雜費都是1角以下的硬幣,在老師桌上擺了一堆。當時年齡小,只覺得很好玩,并未意識到那是父親走街串巷賣玉米棒的收入。父親當司機時,車老板常在出車送貨前給一些路費以及煙錢。父親只抽最便宜的煙,把錢省下來。做卷煙機也是為了省煙錢,他把各種植物的葉子烤干碾碎,當作煙絲卷成煙卷抽,那味道非常辛辣。
省吃儉用是父親踐行一生的習慣。我小時候習慣了也不覺得有什么,讀中學時開始發現自己家和同學們家的不同,曾經暗自嘲笑過父親的摳門。但到了高中和大學時代,逐漸明白了父親的不易。在我姐弟三個年幼的時候,爺爺奶奶就先后患癌,長期住院治療,父親有沒有兄弟,巨大經濟壓力只能一個人背負,他不得不省吃儉用,以及嘗試各種掙錢的門路來養家。至今我都很遺憾那時沒有能感同身受父親的壓力。
在我年屆而立的前后,父親經歷了一生最多的憂患與喜樂。
這一時期家里諸多大事此起彼伏。我在讀研究生時,父親在一次車禍中受了重傷,手術期間家里一直瞞著我,一是覺得我沒有經濟能力,二是為了讓我專心讀書。但父親二次手術時,我輾轉千里去醫院探望時,看得出來他是很高興的,可能是覺得我長大了吧。后來我受傷做手術時也沒有告訴家里,因擔心父母受不了接連的打擊。父母后來知道時,覺得沒有在我困難時幫襯一下而頗多懊悔。再后來父親得了腦瘤,兩次手術后未能康復,便匆忙走完了歷經磨難的一生。在這一時期,我博士畢業,開始在首都工作、定居,成了父親得意時的話題。也在這一時期,我和弟弟分別結婚、生子,讓父親有生之年看到了孫子、孫女,也許算是對他的最大安慰吧。
步入中年的我,想到父親時,總是無盡的悲傷。
我剛剛有了穩定工作,能夠為他減輕負擔時,他竟然匆匆忙忙地離開了。剛開始的五六年里,我常常做同一個夢,夢里父親身患重病,不愿意給家人增添負擔,便離家出走,躲到沒人認識的地方獨自生活。也會夢到我們把父親找回來了,很蒼老、很疲憊、步履蹣跚的樣子,沒幾天又走了。那幾年,我有點分不清夢境和現實,依稀記得似乎在某個村鎮邊的草堆里看到過他。
我有時候在想,上帝可能是瞎了,否則為什么給人們帶來這么多的苦難?我也在想,也許會有輪回轉世,能讓我有機會陪著父親走一遍不一樣的人生。
十年光陰如白駒過隙,雖然沒有經常祭掃,但心中一直記掛著。傳說被人記得的魂靈不會消失,我相信父親也會一直在,會看到家人們的生活已經陽光多于陰霾。這正是他努力想做的事情,應該會感到欣慰吧。
第二篇:記憶中外公的背影美文
外公的身材顯得瘦弱,由于常年高強度的勞作背有一些彎曲。外公是一位忠厚本分、不善言辭、與事無爭非常慈祥的老人。
外公辛苦勞累了一輩子,雖然退休多年,直到他去世的那一天都在家對面的華南光學儀器廠轉運站干一份臨時工作,掙錢貼補家用。老人家的去世非常突然,突發腦溢血搶救無效就這樣匆匆地離開了我們。在他倒下的那一刻念念不忘地指著還未來得及做好飯菜的液化器爐,嘴里含糊不清地想說但又說不出話來,他是要告訴旁邊的姑外婆,爐灶安全閥沒關,注意安全。他老人家為了這個家一直默默地奉獻著,真可謂是“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用這句話來形容我的外公再也確切不過了。外公的去世另我們全家人心痛不已,平時連感冒都很少的外公,就這樣走了,我們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93年正月21日那個永遠也忘不掉的日子。經過了一段時間,全家人才從痛失老人的陰霾中走出來。晚輩們各個自責,沒有關愛好這位最親最親的老人,在他患病去世之前因該是有前兆的,我們太大意了。
外公一生都從來不向子女提什么要求,生怕拖累孩子們,對所有的晚輩及兄妹疼愛有加,早在文革期間,外公背著家人和臺灣的叔外公聯系,當時叫著海外關系,受到牽連,不知挨了多少批斗,每一次挨打后回到家一聲不吭,生怕外婆知道后難過,不管在外面受到多大的委屈一個人扛著默默承受。而且他怕連累家人也從沒告訴家人,直到1988年叔外公從臺灣回來全家人才知道此事。
每次看到我們休息回到河洑他特高興,忙里忙外的,天還沒亮就去買菜。小的時候,我和姐姐放假了最喜歡到外公外婆家里住,很冷的冬天,外公經常是清早就去街上給我和姐姐買回穿眼粑粑,送到床上給我們吃,看著我們吃得津津有味,外公特別的欣慰,吃完了又拿紙給我們揩手,然后幫我們掖好被子又睡。
記得在1988年11月我和先生回去看望過外公一次,那時我剛好懷孕6個多月,他反復叮囑我要多吃東西,工作吃不消的話就請假休息,臨走的時候他趕忙起身送我們,手里擰著燒開水的壺,一直站在路口看著我們,我走一段路就揮手示意他回屋,但他始終沒轉身,我們漸行漸遠,外公的身影越來越小,但我能看得清直到我們轉拐外公的身影才離開我的視線。
后來在外婆中風住院后,外公經常從河洑趕到我家送新鮮鱖魚,又趕回去上班,因為我離醫院較近,那時我每天要給外婆送飯,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天外公又送魚來了,他怕影響我休息,沒有敲門,把魚放在灶臺上就離開了,但我在家聽到外面灶臺有響聲,我穿好衣服出來一看原來又是外公送的魚在灶臺上跳,我趕忙追出去請外公進家里來,但外公已走很遠,遠遠的看到外公那瘦弱而孤獨背影,那一刻眼淚模糊了我的雙眼,心疼極了,還要讓進入古稀之年的外公這樣來去匆匆的奔波,而且他總是那么善解人意,特別愛替別人著想,他是一個永遠都怕給別人添麻煩的人。
外公去世至今15年整,外公去世的時候我當時在外地工作,由于工作的原因,我沒能趕回來參加外公的葬禮,心里一直覺得很愧疚。現在一想到外公的背影就會提醒我,我的媽媽也將進入古稀之年,我不能讓自己再有遺憾。其實老人都不希望子女能為他們做些什么,他們真正需要的是精神上的關愛和撫慰,哪怕你經常打個電話給老人,他們都非常的滿足。
第三篇:隨感美文:父親
隨感美文:父親
今晚,我獨自一人在宿舍,大深夜的不敢睡覺,也不知道可以干什么。我是外堅內荏,我是一個膽小鬼,我怕黑,我怕老鼠,我怕蟑螂,我怕……我什么都怕。我希望有人可以陪我,陪我度過這漫長的黑夜,可是那個人還沒有出現,我還需要繼續等待。
剛聽了《父親》,感觸良多,一下子眼淚就浸濕了眼睛。人生短暫,每個人都想擁有一個幸福快樂且溫馨的家,有一堆好朋友,有一個愛自己的人。但現實的生活中,卻發現很多事情都是不盡人意,每天都為了許許多多的事而煩惱。一輩子,有多少紛爭恩怨,多少刻骨情仇?若干日后,還不是煙消云散,何必去爭吵? 難道真的要等到親人,朋友,愛人離去了才懂得珍惜嗎?
人生短暫,就數十個春秋,彈指一揮就沒了,有什么理由可以讓我們去爭吵?有什么理由可以讓我們去記仇?有什么理由可以讓我們去傷害愛我們的人?有什么理由可以讓我們虛度年華,碌碌無為?
人生短暫,既來之,就不能白走一趟。做你想做的,愛你想愛的,心之所向,何樂而不為?錯了,不必后悔,不要埋怨;委屈了,也不必哭泣。受傷了,也不必害怕。只有經歷了痛苦,才會明白人生,只有經歷了離別,才會懂得珍惜,只有經歷了傷痛,才會變得堅強。跌倒了,沒所謂,爬起來,下次走的更穩。不經風雨,怎能見彩虹?
人生短暫,有多少夢想無法實現,有多少愛情無法挽回,有多少往事無法從來,有多少目標達到?夢破了,心還在,愛走了,情還在,往事不復,人還在,目標遠逝,命還在。不要老是想著,如果再給我N年,傻孩子,那是不可能的事,別想了。萬事不可能都如意,只求問心無愧。
人生短暫,記住還記住的,忘記該忘記的,改變能改變的,接受不能改變的。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是你的,躲也躲不過,不是你的,求也求不來。若是有緣,自然會相見,即使不在這里,也會在下一個地方不期而遇。讓你我一起期待那個美麗的邂逅。
人生短暫,要學會給自己帶來快樂,開心是一天,苦惱也是一天,那為什么不開開心心的過好每一天呢?
人生短暫,要學會堅強,你若不堅強,誰會為你堅強?天塌了,海枯了,又能怎樣?這世界,沒有我們想象的那么美好,你若有難,別人能伸出援手當然是好,但是如果別人不幫你,還落井下石時,你也不要太在意。因為大家都是從個人利益出發的,并不是每個人都愿意給你施善。最后還是得靠我們自己。
人生短暫,珍惜把少年!
第四篇:父親,父親美文摘抄
父親,讀過很多有關父親的文章。今天讀到意林中的《燕子的爸爸會跳舞》讓我深受感動。
十二三歲的小姑娘進城給父親抓藥的途中遭遇殘酷的車禍。而往往都是禍不單行,命運女神并沒有有因此而憐憫于她。如不及時截肢,她可能有生命危險。面臨死亡 的威脅,她沒有畏懼,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家中臥病的老父親是否安好而拒絕治療。同樣當父親得知這樣的噩耗,為了證明自己很好讓女兒安心治病用生命的力量跳了 最后最美的舞蹈。
讀完這篇文章已是零點過后,在這樣本是寧靜的夜晚,昏黃的路燈依然堅守崗位,照亮晚行的匆匆車輛。忽強忽弱的車流,猛烈撞擊著我有點冰涼的心跳。一想到稍不留神,就會有另外的燕子被無情的折斷唯一的翅膀。生命的脆弱則成為我們茶余飯后不堪一擊的感慨和憐惜。
我在想,此時家鄉的父親在這樣的夜晚會因為太熱而沒有睡著嗎?或者收拾了一整天的疲憊正悠閑的看著某部電視連續劇。亦或者在埋怨盼望我嫁人后那少得可憐的 電話。人家常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換做以前來理解著實很難讓我接受。但現在我不得不相信人性的弱點,我嫁的地方并不遠,摩托車十來分鐘的車 程。但我漸漸感覺和父親之間有了一層摸不到夠不著的東西,牢牢地卡在中間。是人們說的代溝嗎?多么可怕的代溝,它將我的心一層一層地包裹起來,使我那顆原 本充滿敬重感恩的心,沒有喘息透氣的機會。
結婚前后的日子,每天跟未來的老公在一起,今天登那個山明天游那個湖。發了瘋似地想著嫁過去,在家呆的時間自然是少之又少。平靜下來的時候,想了很多,連 自己都無法接受這個變心比變魔術都快的自己。也很害怕,害怕這種情緒的延續,害怕不再是那個人見人愛懂事的孩子。這種襲來的自私讓人無地自容。從來不敢想 象在愛情面前親情是那么地不堪一擊。
小的時候很好奇,媽媽叫外公不叫爸爸,而是另外一種稱呼。我想那大概就是父親的意思吧。我天真的以為爸爸應該永遠地叫爸爸,至少我會一直這樣叫下去。稍稍 長大了一點,偶爾我也會在心里偷偷地嘗試著這種叫法。明顯地感覺到很別扭,難以起齒甚至臉紅。而今,我長大了,自然而然,開始有了小小的改變,雖然只是在 心里,悄悄地承認了“父親”這個代替“爸爸”的詞,似乎那是個重量級的詞語,跟心中稚嫩的“爸爸”相比,沉重多了。而更多的是對他內涵的理解,也許父親在 我的不經意間,漸漸老去。
在我的記憶里父親無疑是跟天底下大多數父親一樣,八個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甚至會讓我感覺很陌生。我們之間仿佛不缺少話題,但我們真的沒什么話題。連彼此的稱呼也只是像急行的車輛,一掠而過。泛不起半點漣漪。
父親是個建筑工,除了抽空種點莊稼,大部分時間都在建房子。他無所謂有什么休息日。晴天砌外墻,雨天則在里面粉刷,貼磚,搞裝修。
我不能理解的是他每年的生日,換做別人都會慶祝一番。所有親朋戚友到場為他慶祝,而吹蠟燭許愿的時候,連壽星的影子都見不著。當然事有例外,父親36歲生 日的時候,他意外地買回來了我心愛的彩電和VCD,還有我最最鐘愛的話筒。著實令我興奮不已,要知道,時光倒轉20多年,村里有彩電的沒幾家。好一陣子我 都徜徉在幸福和興奮里抽不開身。從此父親在我眼里好像多了點莫名的東西。
母親生了我們兩姐妹,當時特想再生個兒子。可父親堅決不肯,他始終相信兩個女兒不會比一個兒子差勁。20多年前,重男輕女的思想像一條毒蛇吞噬著人們的思 維方式。而父親卻大方的接受了我們姐妹倆,于母親至今也沒有絲毫責怪。還記得當時母親有一次和人家吵架,對方就死死里抓住母親沒生兒子吵得不可開交,可憐 的母親只能偷偷落淚。
可以說,我和妹妹讀書的費用和家里的所有開支都是父親手里的那把泥刀帶來的。現在,在廣東打工的我,每每挫折來臨,或者困難將置,我就會望著樓房上那些黝 黑的身影。免不了想起家中太陽底下的父親,我不知道該怎么評價這些人,在太陽底下有遮陽傘的保護我都會感到眩暈,何況是一天都如此。當我們在空調房里悠閑 的做著某項工作的時候,當我們吃冰激凌的時候,當我們在寬敞的教室里讀書的時候是否有想過這些又臟又黑而同時偉大的肩膀呢?
今年我中途有過一次短暫的回家,當時的父親似乎并不是我想像中的難以接近,他的臉上掛滿了笑容。他一個勁的說某某家的女兒常住娘家,(我知道那是他一種很 微妙的暗示)面對他眼種滿得都快要溢出來的渴望與期待,我的心一下子沉重的難以形容。晚飯過后,我偷偷地給他打了一盆洗腳水,期間我開玩笑的問了他鞋子的 碼數。走的前一天我去了鎮上買了兩雙父親每天都要穿的膠鞋,偷偷的放在某個不起眼的角落。不知道為什么我害怕被看穿,不知道這樣做意味著什么,只是覺得好 像完成了一件很重要的任務一樣,事后很輕松。是虧欠,內疚,還是有了對父親開始了最小的關心。
有些事情說出來可能大家都不會相信,衣柜里我、妹妹、媽媽的衣服多得數不清,可父親的衣服少得只有幾件那些所謂的工作服。每逢過年走親戚,翻遍了衣柜也找 不到幾見像樣的衣服。我清楚的記得,有一次,找到一件還是破的,父親要母親縫縫將就著穿,哪里知道當時沒有灰色的線,就這樣灰色的外套縫上了幾十針刺眼的 白色線條。
嫁人后,臥室客廳都是父親給我操辦的嫁妝,我很喜歡。生活用品多得可能我這一輩子都用不完。所有想得到的東西他都給我買了,我的小家庭很溫馨。有一次我打 開衣柜,一大片都是綠色的,是老公的軍裝。有些還不曾穿過,我想到了父親,他那些衣服哪有軍裝耐磨。于是,我取了兩套拿給父親。我看到了父親穿上以后像個 受寵的孩子,很開心。往后的日子里,有一個天天身著綠色軍裝的建筑工,依舊那么賣力一絲不茍的建著房子,只是臉上多了一絲滿足的笑容。
曾經,我收到過父親給我的第一個禮物,似呼機型的表。陪我度過讀書生涯的分分秒秒。14歲的生日,父親也神秘的從懷里掏出來過一個金色的小手表。雖然幾個月的時間里,它脫下了那件金色的外衣,而今,在我心里,依然有揮之不去的閃閃金黃。
曾經,我坐在父親老式的單車上,伏在他厚重的背上哼著不太熟練的兒歌。
曾經的曾經,我和妹妹還調皮的爬進了父親用來挑稻谷的籮筐,左邊是我,右邊是妹妹。
第五篇:19 關于父親的記憶
關于父親的記憶
父親28歲時有了我,我38歲時沒了父親。父親離開我已經6年了。歲月輪回,萬物復蘇。又是一個花紅柳綠,鶯歌燕舞,細雨纏綿的清明。暖暖的春意和淡淡的惆悵在心中緩緩升起,關于父親的記憶片段總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
記憶中,父親年輕時高大帥氣,幽默風趣。
我三歲那年,父親遠在青海支邊,一年才能回家探一次親。忽然有一天,一位穿著軍裝的男人提著兩個大包裹來到家里,還沒來得及歇口氣就把我抱起來,舉過頭頂,嘴里不停地喊我的名字。我使勁掙扎,嘴里嘟嚷著:“走!走!”母親笑著責備我:“傻丫頭,這是你爸!快喊爸爸!”我停止了吵鬧,怯生生地望著眼前的這個陌生人,最終沒有喊他“爸爸”。由于長期和父親分離,在我幼小的心靈中幾乎沒有“爸爸”這個概念。
十歲那年,我在村小學讀四年級。手下有了七歲的弟弟和四歲的妹妹,母親是村里的民辦老師。父親已從青海調回應城,被安排到公社上班,一個月回家休息四天。父親每次回來都會給我們帶回蛋糕、糖果和小人書等禮物。在那個物資精神匱乏的年代,這些東西對我們來說簡直是奢侈品。在村小學的校園里,人們常常可以看到這樣一幅動人的情景:放學了,我們姐弟三人和同學們一起從各自的教室里飛奔出來時,忽然看見父母站在操場上望著我們,我一個箭步躍到父親的背上,雙手摟住父親的脖子,弟妹也不甘示弱,跑到父親身邊一人捋一支胳膊。就這樣,父親背上背著我,兩只胳膊分別摟著弟妹,高呼著:“回家嘍!”母親笑著跟在后面,鄰居的小孩子也前呼后擁,蹦蹦跳跳直跟到我家,也能分得一兩顆糖果。
十二歲那年,我迷上了課外書。那時候農村沒有電,只能用煤油燈照明。我總是要等母親睡了,才能偷偷地點燃煤油燈看課外書。有一次,我從同學那里借到一本《劍》的小說,是描寫抗美援朝的,我很快對那本書著迷了,晚上照例等母親睡下后又點燃煤油燈,以最舒服的姿勢躺在床上看著,不知不覺便睡著了。忽然,一陣“吱吱”的聲音伴隨著焦煳味把我從夢中驚醒。我睜開眼一看:蚊帳已燒著了,火舌順著蚊帳爬到帳頂,床頭的蚊帳已快燒沒了!幸虧我喜歡蒙頭睡覺,否則就會被燒的面目全非。我慌忙爬下床,叫醒母親,把前后門打開,大聲呼救:“我家著火了,快來救火啊”
母親一邊用臉盆從水缸里舀水往蚊帳上潑水,一邊哭,一邊罵我,左鄰右舍的人聞聲趕來,操起墻角的兩捆青菜梗(那是母親前一天從菜園割回來的),拼命的撲打火勢,很快,火被撲滅了。良久,鄰居們還站在我家大門口心有余悸地說:“好險呀,差一點房子就沒了。”母親這才從恐慌中回過神來,隨手操起幾根青菜梗,不由分說朝我身上抽打起來,打一下罵一聲,鄰居們好不容易勸阻住盛怒的母親,各自回家了。母親拉著嚇壞了的弟妹回屋,恨恨地對我說:“你的被子被你自己燒了,今晚莫想睡!”
夜,又恢復了以往的寧靜。剛才身上火辣辣地方現在鉆心的疼。我渾身上下除了頭部以外幾乎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抽傷,輕的地方是一條青紅色的梗,重的地方幾乎是血肉模糊。一些破皮的地方還夾雜著青菜梗的屑末。我借著微弱的星光把那些屑末拈掉,像一只受傷的小狗躲藏在無人的角落添自己的傷口。
我有些困了,轉身關了大門,回到自己的房間。此時房間已是一片狼籍,我四處瞅著,忽然想到那個罪魁禍首-書!我摸到床頭,掀開被子和雜物,終于摸到了那本書,已被水淋濕了,我急忙翻開,還好,只有前面的幾頁是濕的,我小心翼翼地把粘在一起的濕書一頁頁擰開,不停地抖著,以免它們再粘到一起。在這靜謐夜晚,誰也不會想到,一個十二歲的女孩,因為喜歡看書差點葬身火海,被母親打得遍體鱗傷,捧著書蜷縮在門角,想象著被窩里的溫暖,盼著天快點亮,仿佛安徒生童話里的賣火柴的小女孩。
天亮了,我到母親房里找來衣服穿上,把那本《劍》塞進書包里,悄悄地去上學。中午放學回來時,家里很熱鬧,我房間的東西已被清理到大門外。等我進屋時,父親一大步跨到我跟前,急切地想看看我被燒傷了沒有。我刻意回避著,不想讓父親看到我身上的傷勢。父親看到我沒有被燒傷,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說:“還好,比我想象的好多了!別人在電話里只告訴我家里失火了,也沒說是什么樣子,我一路上猜想著:大人孩子傷著沒有?房子還在不在啊,該不會是你們娘幾個站在一片瓦礫上吧?現在放心了,房子還在,大人小伢毫無損傷!”父親絲毫沒有責備我的意思,我卻忍不住淚如泉涌,小聲地抽噎著。父親輕言細語地安慰著我:“丫頭,以后可要小心啊,喜歡看書不是壞事,可不能不分日夜呀,這樣對眼睛不好,又影響第二天的學習,還容易出事。”
我哭的更加傷心了。在母親的打罵面前,我沒有掉一滴眼淚。母親對我越是粗暴,我越冷漠,逆反心也越來越強。父親的關心卻讓我感動,讓我內疚,讓我落淚。也許從那個時候起,我能經得起別人對我的粗暴,卻受不起別人對我的溫和。
十七歲那年,我高考落榜。母親整天對我沒有好臉色,父親為了避免我與母親之間
經常發生沖突,把我帶到了他所在的單位短港鄉。鄉公所就座落在短港水庫旁邊,環境怡人。父親把我交給一位女同事,讓我和她住在一起,吃飯自己到食堂去買。我在那里度過了一個多月,那是我這輩子和父親共處的最長的時光,也是我最開心的日子。所有的煩惱一掃而光,白天在屋里看書,傍晚到堤壩上散步,滿眼的青山綠水,漁船牧童,鄉村炊煙,令人心曠神怡。
十八歲那年,我不忍心增加父親的負擔,從復讀的學校退學做了一名鄉村教師。父親對我退學有些不甘心,他相信我至少能考取一所中專學校,但他又怕我失去這樣一個做教師的機會,父親的心情是矛盾的,失落的,我也是如此。父親教我不要放棄復習,準備來年以社會青年的身份參加高考。他說,機會總是垂青那些有準備的人。我擬定好復習計劃,邊教書邊溫習功課,常常挑燈夜戰,比在學校更用功。九個月后,財政部門招聘鄉鎮財政干部,名額極其有限,由于我準備充分,在眾多的應試者中脫穎而出,由一名鄉村女教師變成了一名鄉鎮財政干部。
三十歲那年,我因講義氣為人擔保貸款而蒙受了巨大的經濟損失,一下子陷入了困境。那時,父親因哮喘病纏身已臥床不起。當我跨入家門,看到父親躺在床上不停地喘息,鼻子上還插著輸氧管,就忍不住眼淚涮涮地往下掉,哭倒在父親的床前,父親聽完了我的哭訴,語重心長的說:“丫頭,你雖然失去了財富,可是你還有健康的身體和聰明的大腦,你要學會面對,把人生的起點降低,從頭再來好好規劃生活。你不是喜歡寫作嗎?不妨就朝這方面發展,我相信付出總有回報,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是啊,我只不過失去了一筆財富而已,其實我擁有的東西還很多。我為什么不能因勢利導發揮自己的特長呢?我痛定思痛后,拿起了久違的筆,把自己的所思所想所見所聞所感寫下來,陸續向一些報刊投去。
父親說的對,付出總是有回報的。寫作改變了我的生活,在長達5年的時間里,我的工資全部用于還帳,而我的稿費和單位在這方面的獎金足夠維持我的生活。因為寫作,我從一名鄉鎮財政干部一躍而為市財政局專門從事文字工作的人員,并結識了一批文朋好友。我的人生因那次挫折而精彩起來。
三十八歲那年秋天,母親在電話里帶著哭腔跟我說:“你爸快不行了。”父親已臥床九年了,醫院的病危通知也不知下了多少次。可是這次,我感到有一種不祥的預兆,等我回家時,父親已被母親和鄰居搬到了堂屋,睡在用草鋪的地鋪上,氧氣也沒上。
父親見到我,眼睛一亮,露出驚喜之色。就象我小時候見到他一樣,充滿了欣喜和
依戀。母親說父親很煩躁,不吃也不喝,氧氣也不讓上,只吵著要我回。父親用手指了指里屋,意思是說他想回自己的床上睡。我不顧眾人阻攔,讓人把父親抬到床上。父親似乎很滿意,又用手指了指氧氣瓶,我給父親把氧氣管插上。十幾分鐘后,父親的臉色由死灰變得有些氣色了。母親的飯做好了,我問父親想不想吃,父親點了點頭,我盛了一小碗飯加了些菜湯喂他,父親吃的很香,竟然吃完了。母親說父親已兩天沒吃東西了,也許是看見我回來了才吃的。晚飯后,我讓母親找人給父親剃了頭,刮了胡子,并洗了澡。父親安靜地躺在床上,很舒服的樣子,呼吸也平和多了。
有經驗的鄰居說父親可能是回光返照,說不定過不了今晚,叫我們小心看護。晚上,我叫母親安心的睡,父親由我來照看。我毫無睡意,靜靜地觀察著父親的一舉一動,只見父親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雙手無意識地交叉在胸前,一會兒合攏,一會兒分開,一會兒舉起手指仔細看看,又放下,這樣的動作反反復復,仿佛一個沒有人看管的嬰兒,自己玩耍著,不吵也不鬧。他可能意識不到,此時,他最喜愛的女兒正在離他不遠處默默地注視著他,無聲地和他交流著。
突然,一口啖卡在父親的喉嚨里,父親努力想吐出來,沒有成功,想咽回去,也沒做到。只見父親痛苦地掙扎著,渾身抽搐,臉色由黃變灰。我慌忙叫醒母親,母親一骨碌爬起來,用手去掏父親口里的痰,而父親已經放棄了掙扎,身體漸漸地軟了,呼吸細若游絲,兩行清淚順著眼角往下流,一動也不動。母親見勢不妙,大聲哭喊著父親的名字,我喊來鄰居幫忙把父親抬到堂屋,張羅著給父親穿壽衣,然后把父親安放在一張門板上。此時,父親已經停止了呼吸,就這樣匆匆地走完了他的65個人生春秋。
也許,在最親的人之間有一種心靈感應吧。冥冥中,父親知道自己將不久于人世,像個孩子似地和母親鬧別扭,母親無奈,只有喚我回來。我回來后,在他最無助的時候給了他安全感,沒有讓他像其他頻臨死亡的人一樣被抬到堂屋的地鋪上等死,在惶恐不安中度過最后的日子。我讓父親在他已習慣的環境中不知不覺地等待死神的到來,這對父親來說,是人道的;對我來說,是欣慰的。
清明,在這個緬懷親人的日子里,我謹以這些文字來懷念父親。盡管我只做了父親三十八年的女兒,而父親的疼愛和寵眷,卻會長長久久地伴著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