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清明雪的散文
寒風裹著飛雪如密集沖鋒的蜜蜂,箭矢般撲向車前的光柱,群山埋藏在黑黝黝的傍晚里,偶爾閃過了一道道白,那是沒有化盡的雪和一片片白樺林。
清明的長白山,沒有“雨紛紛”,更沒有“杏花村”!
自從媽去世,回家的路再也沒了壓抑不住地興奮,雖然撲面而來的雪花難以阻擋回家的腳步。
總有一種傷感讓我“近鄉情更怯”:我怕打開房門看不到迎接在門口的媽媽;我怕床頭空空,沒有了盤腿坐著的媽媽慈祥地望著漂泊歸來的兒子;怕聽到八十多歲的老爸爸沉重地喘息;怕這個家將在爸爸不久于人世會徹底消失,因為爸爸已經重病住院兩次了,硬是從鬼門關掙了回來……可內心又充滿著牽掛,我無法割舍日日期待我回家的老父親,還有兩個想我的妹妹!
“我今天早晨還和你嫂子說,這雇了你,我兒子真放心了,以前他每天都會打個電話,可現在已經三天了還沒來電話,這不,說著說著你就來電話了!”電話里爸爸的每一句話都刺痛著我的心:爸爸說的嫂子,是家里的保姆,對爸爸照顧得很周到,每每打電話,爸爸也是一再告訴我放心,可爸爸心里還是期盼著兒女們常常回家陪伴呀!
晚上,朦朦朧朧的夢里,爸爸獨自坐在一個小屋子里,看到我進來了,告訴我他要吃白面和玉米面兩摻兒的大餅子,我趕忙去給爸爸買,回來卻找不到爸爸住在哪里了,有個聲音告訴我:你爸爸住在七樓705號房間,可是那幢樓房卻沒有門,我只好繞道一個門洞爬上那棟樓的屋頂,屋頂的七樓竟是一片空地,密密麻麻蓋著小小的木瓦房,模模糊糊有幾個小屋透出了昏黃的燈光,卻不見人影,我怎么也找不到爸爸的房間在哪里……醒來時發覺自己急出了一身汗!
這個詭異的夢讓我戰戰兢兢,腦子里有了一些亂七八糟的解讀:我真怕爸爸會突然離開我們,這個家就消失了!
我下定決心放下了手里的工作,這個清明節一定要回家看看!
一、父親的手
帶著滿身的寒氣敲開久違的家門,開門的竟然是顫巍巍的老爸,后面跟著妹妹和妹夫:“爸爸聽說你回來,一直趴在樓窗往下看,看到你下了車,他就等在門前,我們想也行,讓他開門,你也能看看咱爸有多硬實!”一句話夸得爸爸布滿皺紋和老年斑的臉上現出了自豪的笑容,他雖然嗓子里沉重地喘息,但還是脫開我伸過去的手,不用攙扶,自己擺著彎曲的手臂,拖著已經邁不開的雙腿,慢慢走給我看,等走到了床前坐下,已經是滿頭大汗,嗓子像拉風箱似的上氣不接下氣,三妹急急忙忙從氧氣瓶上摘下輸氧管給爸爸掛上,一邊嗔怪地說:“老爸你以后可千萬不要逞能了,尤其家里沒有人的時候,別動作太快呀!”
我這回伸手,爸爸沒有推辭,他緊緊握著我的手,生怕一松手我就會飛走似的。爸爸的手是一雙肌肉萎縮,虎口塌陷的手,枯干得皮包骨,就像大甸子里挖出的黃花松老樹根……
我們小的時候,家里七個孩子和爺爺奶奶要供養,爸爸就卸去了生產隊會計的差事,甘愿去當牛倌。因為春天地耕完,牛就要趕到深山老林里去吃草,這樣牛倌就可以在山里采山貨來貼補家用,可是要一夏天到老秋都要住在原始森林的窩棚里,忍受著孤獨寂寞,提防著野獸毒蛇,還有牛虻和蚊蟲叮咬。
冬天回到村子里就更不好過了,牛白天要去山里拉木頭,爸爸和另一個牛倌兒王大爺,一天到晚都要鍘稻草、玉米秸、豆秸給幾十頭牛準備草料。一個人負責將干草一點點續到刀床上,一個人負責揮動鍘刀拼力將干草鍘成細段兒。續草的活兒是技術活兒,要保證切得短而細,又不能傷到自己的手,只是冬天鍘草是不能戴手套的,因為這樣不能保證長度還容易將手帶到刀下,大東北的冬天零下三十幾度,一會兒手就會被凍得沒有了知覺了,幾個冬天下來,爸爸愣是凍得連虎口的肌肉都萎縮了,整天戧著寒風,氣管兒也凍壞了,落下了哮喘的毛病。
農忙時節,爸爸半夜就要起來喂牛,還要在下半夜兩點鐘,漫街里敲鑼叫醒村里的女人們給下田的社員準備飯。
每當被鑼聲驚醒,聽著“咣咣”銅鑼聲兒帶著悠長回音在漆黑的夜空里回蕩,我都會生父親的氣,因為我很羨慕爸爸能去敲鑼,幾乎每天都央求著爸爸讓我去過過敲鑼的癮。爸爸也天天都這樣答應:“好的,明天早晨我叫你!”可是哪一天醒來,都不見了爸爸的蹤影,于是我自己下定決心,不睡覺等著,可是不等到媽媽吹熄了昏黃的小油燈,淘了一天氣的我就會沉沉睡去了,待到被悠遠的鑼聲驚醒,才知道不知什么時候又被爸爸抱到了他睡得炕頭的蘆席上,而爸爸的身影正隨著鑼聲漫街里逛呢……
結果是我一直也沒有實現陪著爸爸敲鑼的愿望,童年的好長時間我都為沒有實現這個夢想而遺憾!現在看來,爸爸每天睡覺不足五個小時,尤其是零下三十幾度的寒冬照樣也要按時敲鑼,讓家家早起來為“大兵團作戰”挖梯田的社員們做飯,那“朔氣傳金柝”的苦寒,不知爸爸是怎樣度過的!
春天地種完了,爸爸就趕著牛群進入了老龍崗的原始森林,我不知道爸爸在深山密林中怎樣辛苦,只盼著爸爸十天半月回來一次用段樹皮筐背回來的很多山珍。
那個背筐貼著后背的一面兒,已經被汗水浸得油黑發亮,爸爸一回來,大背筐里就會變出許多稀奇古怪的山貨:有纏著菌絲的天麻,帶著紫瑩瑩花朵的山貝母苗兒,葉子像扇子的細辛,一次爸爸竟帶回了一個裹著綠色青苔的野山參……我最關心的是筐里好吃的東西,如香噴噴的山梨,甜蜜蜜的元棗子,酸溜溜的山葡萄;還有各種蘑菇:吃起來肉頭頭的豬嘴蘑,像一把把小傘的榛蘑;毛茸茸的猴頭菇,像一大朵黃玫瑰的榆黃蘑,還有只在秋霜之后漫山紅葉之時才能長出的冬蘑……
每次爸爸回來,都是我們家里的節日,媽媽會用爸爸帶回來的蘑菇準備出各種美味的菜肴,如小白菜燉榛蘑,韭菜炒樹雞蘑,榆黃蘑炒雞蛋,猴頭蘑炸醬……還會讓我提著滴流瓶子去供銷社裝一斤白酒給爸爸解乏。
晚飯過后,爸爸都會趴在炕上,讓我和妹妹給他踩背。踩在爸爸寬闊的背上,就如同踏上了蕩悠悠的小船兒,腳下的爸爸愜意地享受著孩子們小腳丫兒,嘴里還不停地將采山貨的竅門兒用有趣的故事講給我們聽:
天麻生長是需要一種菌絲幫忙的,這種菌絲一般長在腐爛的白樺樹根下,所以找天麻就要到白樺樹樁子下面找,天麻沒有葉兒,只是光禿禿紫紅的稈兒頂著一串兒黃花。老秋的時候雖然沒有天麻秧兒,可是還可以刨“夢生”,就是東一鎬西一鎬在大林子里碰運氣,一次爸爸和王大爺坐在樹樁子邊兒休息,爸爸和王大爺開玩笑,嘴里喊著:這里有天麻!一邊往王大爺屁股底下刨去,王大爺樂顛顛地閃開了,沒想到,爸爸一鎬下去,草皮子被撕開了,一大窩子天麻變戲法兒似的蹦了出來……
“這不僅僅是碰巧了,有經驗的人不會各處亂刨的,你王大爺是靠著樺樹木樁子坐的,菌絲最喜歡爛樺樹根兒了。等著,我讓你們看一樣好玩的東西……”,爸爸從炕上爬起來,讓媽媽去外屋將一瓦盆兒沒有洗的天麻端了進來,黑黢黢地天麻像剛從地里刨出來的地瓜,上面纏著黑色的菌絲,如同被密密蜘蛛網纏住的獵物。
“閉了燈,你們看看會有什么?”隨著媽媽把電燈開關拉線一拽,燈滅了,登時屋子被瓦盆兒里藍瑩瑩的光籠罩在一片神秘之中,天麻上的菌絲變成了密密編織的熒光燈網,讓我們驚訝得叫了起來,爸爸說:“這叫發光菌,山里的有些倒木也能發光呢!一天晚上,我和你王大爺發現窩棚的林子里有一串閃著白光的眼睛,壞了,是狼群來攻擊牛了,我倆拿著洋炮慢慢摸了上去,你們猜那是什么,原來是橫在林子里一棵倒木上的幾塊爛木香放出得光兒……”
除了神奇探秘,爸爸還有有趣的歷險:
“那一次,我聞到一股撲鼻的蘑菇香,追著香味我發現了一棵倒在地上也有二十幾米高的大倒木上密密匝匝長著榆黃蘑,就像一大朵一大朵的黃花兒,我放下背筐從樹根兒采了起來,正采在興頭上,猛一抬頭,一下就嚇懵了,只見一只大黑熊正從樹梢兒往上吃著蘑菇,看到我它的兩只前爪兒懸著,像人一樣站了起來,足有兩米高,好在倒木是順著山坡倒下去的,我站在上坡肯定顯得很高大!——我和熊四只眼睛就這么對視著,誰也不敢動,我聽你爺爺說,看到熊一定不要跑,否則它就會追上來,一巴掌把你拍倒,然后將你坐在屁股下!——好像熊也是這么猜測人,它也愣是一動不動站在那里死死盯著我。瞅準它一扭頭的當兒,我使勁咳嗽了一聲,那熊嚇得掉頭連滾帶爬下了山,咔嚓嚓連撞帶壓一些小樹和大樹杈子都折斷了……”
與熊不期而遇的故事非但沒有讓我對深山老林有什么恐懼,反倒充滿了向往,我想象著如果能遇著一只熊該是多么有趣的事呀!
爸爸講得“放山”挖棒槌(人參)的故事就更有傳奇色彩了:
“還記得那顆棒槌嗎?那次我們幾個生產隊的牛倌將牛合在一起放,由兩個人看著,——山里的草又嫩又多,牛吃飽了就會趴在地上倒嚼兒,不會跑多遠,晚上頭牛就會領著回到駐地的——我們幾個人就由三隊你曹大爺領著去‘放山’挖棒槌,曹大爺當過山把頭,知道挖棒槌的講究,他先準備了一段紅毛線拴上了兩個大錢兒,他說一定不能用‘道光通寶’和‘光緒通寶’的大錢兒,‘光’就是什么都沒了,不吉利,一大早還在山坡上的老松樹下擺了供,領著我們拜了山神爺;放山時每個人手里都拿著一根柞木樹杈的‘索羅棍兒’好撥拉草。”
“我們排成一排向山里尋找,嘴里還不時地吆喝著,怕走散了。忽然我發現一棵大楓樹下草叢上浮著朵通紅通紅的紅花兒,走進一看,是一棵‘燈臺子’——四品葉,我沖著山里大喊‘棒槌’,林子里立刻都是回音兒‘什么貨’‘什么貨’……”
“大家聚攏過來,你曹大爺用紅線兒將棒槌秧兒拴上,要不它就會變成穿著紅肚兜白白胖胖的小孩兒跑了,然后清開周圍的草,清開的地方四周插上樹枝,搭上橫梁將紅線繩兒系在橫梁上,謝過山神爺之后,才一點點兒地挖了起來,挖得時候一定要小心,不能傷著一根兒參須子,否則就會影響品相!”
“挖山參和刨天麻不一樣,不管是誰發現的,都要和大伙兒平分,貪心獨吞了,不光是山神爺以后不會再讓你采到山貨,就是人以后也不會和你再搭伙了!”……
爸爸的傳奇讓我對大森林充滿了向往,從沒有敲成鑼的遺憾中走了出來,我的理想又有了變化,就是長大以后像爸爸一樣當牛倌,去山里與熊相遇,和人參娃娃一起玩耍,不過我不會去挖人參,因為人參是大山的孩子,不應該讓人抓去賣錢……
一段時間,能去和爸爸一起放牛成了我的夢想。終于機會來了,王大爺家的姐姐要去山里送飯,我央求媽媽讓我也去給爸爸送些吃的。于是媽媽從大泥缸里拿出了一摞煎餅,用高粱穗兒刷帚蘸著葫蘆瓢里的溫水,撣在一張張煎餅上,待煎餅變軟,一張張疊好,放到一個小的段樹皮背筐里,讓我給爸爸送去。
那天天氣特別好,一大早我就起來隨著王姐姐奔向了老龍崗,一路上翻山越嶺,涉水趟河,我一點兒也不覺得累,還踩在獨木橋上顫悠悠地邁著秧歌步,嚇得王姐姐直喊著“別掉河里沖跑了”,可是我卻不管不顧,樂不可支。
越往前走,路越來越窄,最后只剩下了一尺多寬被踩不倒的莎草覆蓋的小路;樹林越來越密,枝葉交錯,就像濃蔭搭成的涼棚,遮天蔽日,光線也黯淡了起來。走了好久,終于面前閃出了一片光亮,一個苫著茅草的泥房子出現在了面前。
這可和朝思夜想的童話世界大相徑庭,茅屋的東面是用木頭圍起的露天牛欄,牛兒都去附近的山里去吃草去了,剩下一大群牛虻圍著人嗡嗡嗡地飛著,小茅屋里一個簡易的鍋灶連著一鋪小炕,進了小屋我就有些戰戰兢兢了,因為王姐姐說屋里有蛇,晚上睡覺的時候會鉆到被窩里!
看到我來了,爸爸嗔怪地說了幾句,但還是很高興,他要去地里去摘幾個面瓜讓我帶回家去,于是我跟著爸爸去了窩棚西面的山里。
到了一條小溪旁,爸爸讓我坐在河邊稍等一下,他順著一條茅草路去了地里。
森林里的野鳥吱吱喳喳地叫得十分動聽,坐在河邊的我卻有了一絲恐懼,忽然發現溪水里游來了一條花花綠綠的水蛇,嚇得我大聲喊著爸爸,沖進了了那條茅草路,跑著跑著路沒有了,我奔著爸爸應答的聲音走進了荒草叢中,只覺得那些茂密的蒿草枝蔓纏絡有樹一樣高,我被包裹在其中絕望地哭喊著,最后是爸爸那虎口萎縮的手像強有力的老樹根一樣纏住了我的細腰,將我從草里拎了出來!
……
“那天你不是好聲兒地叫,我把你抱出來的時候,你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滿頭大汗,可是把我嚇壞了,我還以為你被蛇咬了呢!”爸爸拉著我的手又一次提起了這件讓他刻骨銘心的往事!
清明節前一天的夜里,我就這么拉著父親枯干的手和他一起回憶著過去,說著說著,衰老的爸爸睡著了,我輕輕放開爸爸的手,閉了燈,窗外路燈映射著飛雪,無聲地撲打著窗子,屋子里石英鐘發出了有節奏的“咔咔”聲,那是時間匆匆的腳步,告訴我陪伴爸爸的時日不多了,于是我又去抓住了爸爸的手,望著窗外,不覺淚眼模糊……
二、媽媽的墳
第二天是清明節,天還是飄著雪花,冷風凍得人們縮著脖子,可是街上還是人頭攢動,人們都忙著在路邊攤販那里買來紙錢和塑料花去上墳。
汽車迎著雪從縣城向著老家奔馳,因為媽媽長眠在了故鄉老爺嶺的山坡上,踩著剛剛落下鵝絨般的薄雪,我們向著山坡上的那片松林進發,我知道媽媽正在山坡上望著我們呢!
走到半山腰,天忽然晴了,一大片白樺林的枝頭掛著毛絨絨的白雪,襯著藍天煞是好看,太陽暖融融地就像媽媽的手一樣!
“咱媽活著時候性格就好,每次來掃墓也都是晴天,熱熱乎乎的!”妹妹說。
是呀,媽媽這一生從來沒有脾氣,和爸爸也沒有紅過一次臉,對孩子也都是散放散養,沒有打過罵過我們,記憶中的每一天她都在面帶著慈祥的笑容忙著為一大家子人準備著飯食。
合作化以后,孩子一個個來到人世,家里老老小小最多時有十一口人,可是生產隊里卻越來越窮,夠不夠三百六,每人一天的苞米毛糧,根本填不飽孩子們的肚皮,越沒有油水越能吃,記得十歲那年我一口氣竟能吃三大二碗大馇子粥,還是吃不飽,媽媽怕撐壞了脾,可是我還是央求媽媽:再吃點兒稀的行不行?……再吃塊餅子可不可以?……
那時最盼望的是回家吃飯,每天放學一走到胡同口就能聞到媽媽煮得蕓豆大馇子粥的香味,媽媽總是能想著辦法讓僅有的食材變出許多花樣來慰藉我們的轆轆饑腸。
早春,積雪剛剛化開,媽媽就會帶著我們去野地里挖婆婆丁和小根蒜。雖然凍土上的菜剛剛冒出紫色的細芽兒,可是也會讓餐桌上多了盤兒誘人的蘸醬菜,尤其是婆婆丁和著玉米面蒸出的菜團子,又好吃,又省糧;小根蒜剁碎和在面糊糊里烙出的餅是我們盼望了一冬天的才能吃到的美味。
隨著春天將枯干了一個冬天的山野鋪成一張綴滿了綠草山花的大毯子,媽媽每天都會從山里背回來各種各樣的山菜,如:山芹菜、刺嫩芽、山糜子、廣東菜、猴子腿兒……我最喜歡的還是山芹菜,因為不單單炒著吃有一股野性的味道,媽媽還會做餡兒包菜包子,平時粗糙的玉米面配著爽口的山芹菜餡兒,禿嚕嚕就下肚了,特別順暢!
夏天到了,園子里的菜也下來了,媽媽會在開滿潔白花朵的韭菜地,伴著紛飛的蝴蝶和蜜蜂割一些嫩韭菜,回到茅草屋里切成餡兒,拌好鋪在鏊子上煎餅的表面,隨著鏊子下木柈子噼里啪啦燃燒,一會兒屋子里就會蒸騰著誘人的香氣,媽媽用一塊兒鐵片兒齊著四圈啟下煎餅,包成四四方方的韭菜合子,分給等在身邊留著口水的孩子們!
雨后的中午,媽媽還會提著荊條筐鉆進豆角地,任雨后濕漉漉葉子打濕衣服,然后再去土豆地扒出一些紅土豆,到山腳下那條小河里,將裝滿土豆的籃子浸在河水里讓我們赤腳踩在上面,咯吱咯吱,踏來踏去,將土豆皮兒蹭掉,去掉了皮兒的紅土豆變成了一個個細皮嫩肉的白胖子,勾引著我們肚子里饞蟲兒。
回到家里,我們會圍在灶臺旁,看著媽媽從瓷壇子里舀出一點葷油,磕到鍋底兒,等著油伴著灶膛里木柈子噼噼啵啵的火苗發出了吱吱啦啦的聲響,媽媽將切好的蔥花往鍋里一放,滋啦啦沖出的蔥香味兒彌漫著濃濃地誘惑!一鍋豆角燉上了,上面還擺滿了切成兩半兒的土豆。下一步,媽媽還要在鍋沿兒的一圈兒貼上玉米面兒餅子:媽媽從瓦盆兒里揪出一團玉米面,在手里摶成一團,遠遠地一拋,餅子不偏不倚正正好好貼在了鐵鍋的腰兒上……
秋天到了,山里的各種蘑菇也在一場秋雨的滋潤下,從厚厚的草葉子下和棵棵倒木上齊刷刷探出了小腦袋瓜,這時媽媽會和后屋的姨奶奶,西院的于大嬸兒,東院兒的蘇大娘結伴兒去山里采蘑菇。我也會在放學之后沿著山路去迎接媽媽,因為媽媽一定是會背著一大筐蘑菇回來的!每次我都會用自己的大嗓門兒喊著媽媽,那聲音碰撞著山崖發出悠長的回音兒,遠遠的山里總會傳來媽媽歡喜地應答!
我問媽媽:“我怎么一喊你就能聽到?”
“你那聲音像老牛似的,山都讓你震得亂顫,我哪能聽不到呢!”看著兒子,媽媽一臉的慈祥。
……而今媽媽靜靜地睡在了她曾經采山的松林里,無論我的聲音多么高亢,也不會聽不見母親的應答了,真是痛煞人也!
我圍著媽媽的墳將掉落的磚塊從凍雪里敲下來,摞在了墳的四周,心里掠過了無限的悲戚;妹妹邊燒著紙邊向媽媽訴說著媽媽哄大的孫男嫡女的成長:孩子們個個都是學業有成,如今在天南地北工作的工作,上學的上學。
妹夫在一旁補充道:“還是要歸功于老爸老媽呀,那么困難都要供孩子念書,重視讀書是咱們家的傳統!”
妹夫說得一點也不假,記得我念高中的時候,家里窮得幾乎都要斷頓了,村里人勸媽媽:“你看別人家的孩子都下學回來幫忙了,你家孩子還都念書吃閑飯,把你倆都累死了,何苦呢!”,不善言談的媽媽雖然不去辯駁什么,可是她和爸爸心理有自己的理兒:再堅持幾年,孩子們出息了,咱倆就享福了!可是孩子們都供出來了,媽媽的身體卻如山里的倒木,衰弱地支持不下去了,在我們毫無準備的冬夜里媽媽突然離去了!好長時間我都覺得是一場夢,不肯正視媽媽離去的現實,不到一個月,人也瘦去了十多斤,總覺得有許多心愿沒有實現,可是今生還有回報媽媽的機會嗎?
我從兜里掏出里寫給媽媽的一封信,焚化在媽媽的墓前——
媽媽,每個寒冷的冬夜我都會想起你!
想起你給紅彤彤的灶膛填上木柈子,讓鋪著蘆席的大炕載著夢船送我們飄入暖融融的蘆葦蕩;想起你在炭火盆兒里扒出燒土豆,讓黃橙橙的濃香慰藉孩子們的轆轆饑腸;想起你伴著孩子們的一片鼾聲油燈下補衣裳,朦朧的光焰搖曳著你日日夜夜的祈望!
透過窗上的冰花你知道風雪包裹著小茅屋里暖融融的親情;隔著熏黑的木板屋脊,你聽得見嚴寒咬著房梁咔咔響;孩子們就是冬天里的一團團火呀,燃燒著你的歲月,讓每個冬天都暖洋洋!
我知道明天你還會第一個起來,在熹微的晨光里推開雪封的木門,扒開雪埋的柈子垛,砸開冰凍的水缸;煮開一鍋玉米粥,讓氤氳的霧氣飄入孩子們甜美的夢鄉;我知道你急著燒熱炕,將孩子們的棉衣捂在被子下,早晨穿衣時不再冰冰涼;我知道你早就給孩子們的棉靰鞡里墊上了新的烏拉草,等著孩子們呼呼嚕嚕喝完玉米粥,咯吱咯吱踏雪去學堂!
你不會讓孩子像別人家孩子手腳凍裂了口兒像嬰兒的嘴兒,卻讓自己的手指凍彎夜夜疼痛到天亮;你不會讓孩子像別人家孩子棄學掙工分兒,東挪西借推著孩子們飛出山溝遠離了你身旁!
從此,你的冬天不再有溫暖的歡笑圍繞,你趁著寂寞的冬夜,和著嘶嘶的雪花,靜悄悄消逝于密布的彤云,等漂泊回來兒子回家,只尋到了你在東方云彩里閃現的一團模糊的霞光——是那個雪夜茅屋里的油燈在閃亮!
……
三、雪中的花
從媽媽睡著的山坡往下走,沉浸在悲愴的心情中,我們誰也沒有說話,只有田壟上的雪被鞋子踩著發出了“咯吱咯吱”聲響。走著走著,忽然聽到媽媽墳西面的山溝里發出嘩嘩啦啦溪水流淌的聲音,我們循著聲音走到了山梁上往下看,眼前的奇景讓我們震撼了!
這道從山頂綿延到山腳的山澗,寬也不過幾十米,一道山泉融化了堅冰從山頂向著山下奔流,歡快的溪水沖撞著長滿綠苔的倒木和一塊塊渾圓的石頭,濺起了清澈的浪花。
更為奇妙的是雪里竟然綻放著一些柔弱的山花,最多的是冰凌花,她們相互簇擁著抵抗著風雪嚴寒,有的挺立著紫紅的嫩莖,金黃的花蕾上戴著一簇潔白的雪花;有的將大片的柞樹枯葉頂在頭上,從縫隙間透射出金燦燦的花光;溪畔的四角花兒更為頑強,每一個花盤上都簇擁著四個花朵,帶雪的花瓣兒在寒風中依舊閃爍著靈動的眼波;還有一簇簇紫紅的像百合的小花也在雪中傲然盛開,搖旗吶喊著為春天助威!
最讓我感動的還是山芍藥花:紫色的花莖如同一只強有力的胳膊,擎起一片片紫紅葉子蜷縮成的虛握手掌,指尖上頂著一團毛絨絨的雪,掌心里護衛著一個紫紅的花蕾。山芍藥是長白山里的花王,待到嚴寒退去,葉子就會舒展成綠色的搖籃,托出像牡丹一樣雍容華貴的潔白花朵,像極了為了兒女甘愿吃盡千辛萬苦的媽媽……
生命在周而復始的輪回中呈現著瑰麗的色彩,曾經的“灼灼其華”今已“零落成泥”,卻孕育了又一年春天的山花爛漫;愛的力量讓這個世界生生不息奏響著永恒的生命旋律,我知道那嬌小的山花就是媽媽慈祥的眼神,告訴我承擔起做兒子的責任:照顧好爸爸,教育好孩子們!
清明雪又飄了起來……
第二篇:(散文)清明.往事如煙
一歲歲清明,又近清明,這是父親走后的第十個清明節,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念著父親。曾經有段日子,只要有人提到父親,我的心都會痛,咬著牙讓淚水往肚里流。在路上,遇到蹣跚漫步的老人,總要注視很久,想著父親或許又回來了。夜里,壓抑不住涌流的淚滴,涓涓成河,枕巾濕透。我多希望有靈魂的存在,拉近我與父親的距離,滿腔悔恨無所寄,空留哀思付江流。父親的過逝,成了我心中永遠的痛。每次祭奠父親,我都不敢說話,我一直在騙自己,父親還活著,他正在外地旅行,說不定哪天就會回到我的身邊,還會牽起我的手,帶我去散步。哀傷的音樂一圈圈在空中盤旋,是我無聲的呼喚與父親的回應。清明的到來是那樣的并不可喜,細細春雨下,我麻木地隨著人流拾級而上,緩緩走進墳塋累累的山谷。住腳的一瞬,內心深處的疼痛愈來愈烈,悔恨愈來愈濃,像這山上的烏云緊壓著我,難以掙脫。心不再是空的,裝的全是痛楚;不用抬頭,亦知道要面對的,是那塊沉甸甸的石碑。香煙繚繞,紙錢翻飛,種種往事,驀地涌上心頭,不禁心如刀割,淚如雨下。可怪的是,在從小至大的成長歷程里,我獨記得一個鏡頭:在一間小黑屋子里,父親用他那雙粗糙的手緊緊抓著我的胳膊說:“三兒,你就給他們低低頭,認個錯吧!”他那唦啞顫抖的嗓音,至今仍回響于耳,他那渾濁凄慘的眼神,至今仍令我惶恐入夢。如果,此時此刻我能在父親的墓碑上留字,我會刻上“悔恨莫及”四個大字。縱有千里眼,也難見父面。跪在漫漫煙霧中,用手指細細撫摸墓碑上鐫刻的“慈父曾漢卿之墓”幾個大字,冥想著父親在那邊的孤寂與悲涼。我低著頭,眼里淌著淚,心如刀絞,默默地說:永別了,生我養我的父親!安息吧,疼我愛我的父親!那年侄兒放假回來。我病后虛弱,要侄兒陪我上墳。下山時,他問我墳墓里躺著的是誰?是怎樣的一個人?他想要知道的,無非是那個人的相貌和為人。但關于那個人的相貌,我無法向他加以描述。因為遺憾的是,那人活在世上七十多年,竟沒有留下一張照片,后來找到的,僅有他的一張身份證,但身份證上的那個樣子,怎么能傳遞一個人的一生呢?我告訴侄兒這是爺爺的墳墓,他問我爺爺是怎么死的?這墓里還裝有什么?可是,我怎么能夠說得清楚呢?我所能夠告訴他的是,這墳是座空墳,墓穴里什么也沒有,只放有爺爺的一張身份證和一頂他曾經戴過的藍色的工作帽。而身份證上的那個人,那個在你小時候疼你抱你的最愛你的爺爺,已經失蹤十多年了??二1991年7月23日,是我永遠難以忘記的日子,父親就是在那天晚上失蹤的。那天黃昏,父親把兩張竹床從屋里搬到屋外,順墻擺在屋檐下,擺得平平穩穩的。接著到廚房提了兩桶水,潑灑在竹床下面及周邊的水泥地上,給那被驕陽烤了一天的地皮降降溫度。然后,用抹布把竹床擦得干干凈凈。自退休以后,他特別喜歡做這些諸如劈柴禾、生煤爐、燒開水、修理桌椅板凳之類的小事情。哥哥姐姐在外地都已成家立業,老家里僅剩我們四人相依為命,母親、小妹和我,已然適應父親的這些習慣了。盛夏時節,每當天色黑盡以后,小巷的路燈便漸進放出昏黃的光亮,白天炎熱空寂的巷弄也漸進喧鬧起來,樓上樓下、各家各戶的竹床都搬了出來,擺成了一排排、密匝匝的竹床陣。每到這時,我和小妹就會各自架起雙拐,從屋里慢慢挪到屋外,爬上竹床,與鄰居一塊兒搖著蒲扇聊天、打撲克、下象棋,愜意地消度酷暑。那晚特別悶熱,小巷里沒有一絲風。父親是光著上身出門的,下身穿一條黑布短褲,腳上穿著一雙塑料涼鞋,手里拿著一把黑紙折扇,光腦袋,其它什么也沒帶,就這么瀟灑地出門了。從此以后,他就再也沒有回來過。臨走前,他的神態平靜祥和,沒有什么異樣的表情。當時就我一人在屋里,正陷在一本名叫《生活在別處》的書里不能自拔。父親經過我身邊時輕聲說:“三兒,到竹床上去乘涼吧,外面涼快些。”我頭也沒抬地應道:“好的,過一會兒我就出去。”后來才知道,這是父親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次日一早,我聽到鄰居小發在屋外和母親說話:“曾奶奶!昨晚可真熱啊,收音機都報40度了。”母親應道:“是啊,確實太熱了!我活了一大把年紀,也沒見過這么熱的。”小發使勁地搖著扇子說:“您不知道吧?江里發了大水呢,船碼頭的水面,都高過濱江大道的路面了。對了,昨晚我還碰到曾爺爺的咧!”母親說:“你在哪里碰到他的呀?這死老頭子玩得一夜都不回,不知道他又跑到哪家喝酒去了。”小發答道:“在一元路濱江公園門口。昨晚我和幾個同事到江邊堤上去乘涼,玩到轉鈡才回來。我們出園,老爺子進去,我看到他喊了聲曾爺爺!我跟他就隔三米遠,應該聽得到的。誰知他理也不理我,徑直往里頭走了。他往天不這樣的,昨夜晚他是不是有點怪?”后來才知道,小發是父親所見到的最后一個熟人。第三天,母親和我開始著急了。先是到叔叔和姨媽家去問,然后托他們到所有的親戚、朋友、同事家去尋。我們四處奔波,貼啟事、登廣告、上電視臺、報告公安局,只要能想到的都試過了??如大海撈針一般,卻查不到一點線索。真奇怪,活生生一個大活人,就這么無影無蹤、無聲無息地消失了。母親和小妹終日以淚洗面。我滿腔的悲憤無處發泄,像個孤魂野鬼似的,夜深人靜時去街頭游蕩、尋找。幾年以后,當我再仔細地回憶父親當年失蹤的情形時,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自私,多么的麻木不仁。如果當時我對父親多一點點的關心,也不會對于他的痛苦沒有一點察覺的。時過境遷,悲哀像一塊冷卻的鐵,雖還壓在心頭,但已失去當初灼痛的熱度了。因此,現在能夠沉重地、但冷靜地想想他的命運。三父親出生于窮苦農家,沒上過學,自幼在鄉下放牛,過著半饑半飽的日子。那年鄉下大旱,地里沒有收成,爺爺托人把11歲的父親送到城里當學徒。父親做事勤快利索,忠心耿耿服伺師傅師娘,吃了很多苦,終于學到一手做白案的好手藝。滿師后,父親到一家餐館打工,還將弟弟從鄉下帶出來,跟他一塊兒做白案。抗戰勝利后,街面上逐漸熱鬧起來,父親和叔叔商議著搭伙開個店。他倆在馬路邊租了間四尺寬的小門面,支起火爐和案板,找老鄉賒了一袋面粉,開了一家賣生煎包子的小店。解放以后,父親和叔叔把小店捐給國家,積極參加社會主義建設,在單位里兢兢業業地做事,干干凈凈地做人,深得領導和同事們的好評。小時候,我曾聽父親自豪地對朋友說:“憑自己的一雙手勤快做事,就能養活一大家人!”父親為人誠實厚道,說話有禮貌,做事守規矩,待世人都很好。有禮貌到什么程度?見什么人都言必稱您。除小孩以外,上至老人,下至比他小幾十歲的年輕人,他總是恭敬地招呼道:“您吃了么?”“您走好!”也許,這和他做了一輩子的服務行業所養成的職業素養有關。守規矩到什么程度?可以說他參加作幾十年,從未遲到、早退過,從未請過一次病、事假,就是生了病,他也一定要堅持到休班那天才去看醫生。父親的誠實幾乎到了迂腐的程度。1975年,我癱瘓了住進醫院。他去病房探視我,鄰床病人問他,您老高壽?在哪兒工作?賺多少錢?像派出所查戶口似的。他居然老老實實地告訴那人,生于1915年6月30日,在時壽居餐館工作,每月工資49塊5毛。父親是個膽小怕事的人,記得暑假,9歲的我到他當時工作的農場去玩。晚飯后他帶我到附近的鄉間散步,沿著一條平坦的小路往前走。突然,從一個草堆后面跳出兩個十二三歲的男孩,伸開雙臂站在路中央大聲喝道:“我們是梁山好漢,請留下買路錢!”這頂多只是一場孩子氣的惡作劇罷了。父親那時正當壯年,只要大喊一聲便可嚇退這兩位“好漢”,也就可以繼續我們的散步了。然而父親卻拉著我的手,另揀一條小徑繼續朝前走了。我們本來是無目的地散步,走哪條道都無所謂,只是父親的表現如此退讓,令我深感失望。當我們晚上睡覺的時候,父親在蚊帳里對我說的一番話,卻使我至今都無法忘記:“三兒,爸爸打小沒進過學堂,只是解放后在掃盲班學會了認幾個字,我是個沒有文化的人。但我們老祖宗流傳下來的一首詩,我卻記得蠻清楚:千里修書為堵墻,讓它三尺又何妨?長城萬里依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父親是個憂愁的人,他的后半生可以說是在憂傷與痛苦中度過的。其實在以前那個民生凋敝的年代,快樂的人并不多,誰家都有本難唸的經。現在我只能猜想,他的痛苦可能源自于他的階級成分了。20世紀50年代初,中國社會從上至下,每個成年人都要劃階級、定成分。其依據是此人在解放前三年的經濟狀況、政治表現和社會地位,這當然有一定的道理。但是,世事與人生其實是非常復雜的,這就全靠政府派來的工作隊審察定奪了。偏偏當時的商業局工作隊做事只求有“政績”,不求細致準確,匆忙之間將父親和叔叔這樣的手工業者給劃成了資本家(到了1980年才給糾正過來)。后來成年的我很不理解,他當時為什么那么膽怯?怎么不向工作隊解釋清楚?也不向上級領導申辯,居然就這么一聲不吭地接受下來,害得自己后半輩子吃盡了苦頭,害得我們兄弟姐妹也都沒了前程。當然,這只能怪那些工作隊太極左,用父親自己的話說,是運氣不好罷了。于是從1966年的“文化大革命”開始,父親便成了被批斗、被抄家、被改造的對象,從此淪為了人下人。此刻我只能猜想,以父親軟弱多愁的性情,說不定在“文革”那個**年代,他早就有過“失蹤”的念頭了。只是由于這個家庭人口眾多,全指著他每月微薄的薪水來養活,他有責任,他不能過早消失。也許在很多人看來,父親過于老實、過于軟弱、逆來順受。可是我知道,那是因為他內心一直是個善良的人,盡管生活困苦不堪,依然埋沒不了他最本真的善良。所以他忍讓著別人、忍受著母親的埋怨,從不與人一般計較,總是默默的工作著。他知道只要自己努力些,拼命些,生活也許會慢慢好起來的。四父親失蹤幾年后,母親見父親不可能回來了,就將暗樓上的一只油漆剝落殆盡的紙板箱搬了下來,那是父親用了幾十年的惟一的箱子。母親和小妹仔細搜索,連箱板也給拆散了。最后只找到他的幾件舊衣褲、一張身份證、一頂舊帽子和十幾張發黃的獎狀(以前那些年,他年年都是先進生產者),卻沒有找到一件諸如房契、存折或金銀首飾之類值錢的玩藝兒。母親和小妹非常失望。父親白頂了個資本家的成分,卻沒給后人留下一文財產。他光光地來到了這個世界,又光光地離開了這個世界。唉——母親傷心得長嘆了一口氣。父親上班時工作認真,服務熱情,對顧客都好,他沒有虧待這個城市。他做了一輩子白案,手藝是出了名的好,顧客都愛品嘗他做的食品。特別是他潛心研制的“蟹殼黃”,名聲享譽這個古老的都市,成了許多市民五、六十年代逢年過節走親送禮的精美點心。前年臘月,父親的老朋友,年已九十高齡的江老教授打電話來,談起父親仍唏噓不已:“小三啊!我喜歡吃你爸爸做的點心,喜歡了五十多年哪。特別是他做的那個‘蟹殼黃’,現在已經失傳了,再也買不到了??”有些人對父親卻不好,這個城市也虧待了他。從1966年直到1991年,街道里某些握有小小權勢的人,喜好拍上壓下、魚肉街鄰。有時閑得無聊透了,也要拿我們這個弱勢家庭耍一耍、開開心。高興了就將父親喚去訓斥一番,然后做做清潔跑跑腿,買點夜宵和煙酒什么的。不高興了就給我們兄妹的小攤罰款,交不出或交得不及時還要修理修理。看著一對殘疾兒女受欺,父親心里的傷痛比我們更甚。因而父親的晚年過得極不愉快,難得見他有過寬心的笑容。一向結實健康的他,漸漸染上了膽結石、血壓高、胃痛、前列腺炎等毛病。他不想對兒女訴說病痛,總是偷偷地上醫院看病吃藥,從不讓我們為他擔心。家里的事讓他把心都操碎了,他自己的疾苦就只能一層一層地積壓在肚子里了。1990年夏,叔叔突發腦溢血在協和醫院搶救,父親得信后趕去醫院探望。很晚以后才回家,他沒有吃飯,只是坐在藤椅里發呆,整個人顯得憔悴不堪。他就這么垂著頭默默地坐到半夜,直至悲情難禁,才失聲啜泣起來。去年春節,我到嬸嬸家去拜年,她也因中風而癱瘓了。在那兒我見到了堂兄,多年未見不免多喝了幾杯,酒后與他聊起了往事。這時我才知道,那天父親趕到醫院,我叔叔已處昏迷狀態,內心世界恐怖萬狀,當時五官扭曲,四肢抽搐,嘴里連續不斷地發出一種凄厲而令人心悸的尖叫聲:“莫打了,我交代,我認罪??”堂兄對我說:“??說來真是慘不忍睹,我爸那個樣子過世,你爸怎么受得了啊!他們老哥倆相依為命七十多年,誰也扔不下誰呀!”在我的印象里,叔叔高大威猛,豪爽樂觀,沒想到他心中的創傷與恐懼竟如此深重,到死也甩不掉“文革”這個惡魔的糾纏。那年叔叔的死,對父親無疑是個沉重的打擊。我想,也許就是這些長長的憂傷和重重的痛苦,不斷地折磨著和擠迫著父親,年復一年,老人的精神支柱及特有的忍耐力終于被消磨殆盡了。五深感愧悔有罪的,是由我的倔強而犯下的難以贖補的錯誤,給了我老邁的父親最后的致命一擊,這是我一輩子都不能原諒自己的,可以說,是我害死了父親。1991年7月上旬的一天上午,我正在集貿市場的小攤上擺放貨物,準備開張。居委會的朱主任(外號肥豬)和麻副主任(外號麻雀)來到攤上,命我馬上交納明年的城市暫住費,每月8元,全年共計96元,一次性繳清。我連忙給二位主任敬煙點火,笑著說別人都是每月交3元,為什么偏偏要我交8元呢?肥朱說叫你交多少就交多少,哪來那么些屁話!我是老三屆的知青,那年上山下鄉戶口被遷往農村。后來我不幸遭遇雪凍得病癱瘓了,只得回城投靠父母,按照當時的政策規定,病殘知青的戶口是可以遷回城市的。我年年向居委會和派出所申請,拿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好話說了幾百遍,申請申報了十幾回,結果皆如泥牛入海。他們不僅不同意,反而將我作為農村人口對待,每年都要收繳城市暫住費,隔長不短地還要交罰款和贊助費,我只能按期如數繳納,不然就不讓在家里住。以我家當時兩老帶兩殘疾兒女的貧弱狀況,無論在什么地方都夠領救濟金了,可在這個極左派肥朱這兒卻不行。改革開放后,我和小妹在集貿市場申請了一個攤位,當起了街頭小販。由于體力不濟,生意自然清淡,只是勉強維持糊口。且方方面面的苛捐雜稅多如牛毛,壓得人喘不過氣來。這其中最沉重的一些攤派和罰款都來自于這位大嗓門的胖主任,比如像我和妹妹這樣的單身重殘人每年都要交幾十元的計劃生育費和避孕藥具費,還有些離奇而不可思議的批判會罰款、支援非洲難民捐款等等??面對兩位主任,我悲哀地訴說家中的種種困難,企圖喚醒她們的惻隱之心,對我們這個特困家庭能給點兒照顧。沒等我說完,肥朱便不耐煩地撇著個大嘴嚷道:“廢話少說,拿錢來!我們要創收,要比去年翻番,不找你要找誰要啊?告訴你,就現在拿,沒工夫跟你磨牙,不然的話,老娘就把你攆到鄉下去,這兒沒你呆的地方!”我苦笑著說:“您看我剛出攤,還沒開張,等中午賣出錢來我再給您送去行不?”肥朱說:“不行不行,快點拿錢來!”就在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身上哪根筋兒給攪動了,突然傻氣一冒說:“朱主任,聽說您兒媳婦也是農村戶口,不知道她要不要交錢?”肥朱勃然大怒:“好!好!你個婊子兒的!竟敢跟老娘頂嘴,有你好看的,你等著,馬上叫人來收拾你!”??人怕揭短,狗急跳墻,這事我應對得太蠢了。過了半小時,來了三個年輕人,為首的那位年紀大些,約莫二十七八歲,高高胖胖的,手里拎著個磚塊似的公文包。他走到我攤前,說你開張沒有啊?我連忙起身笑臉相迎,您想要點什么?他說我要錢你給不給?并將柜臺使勁拍了一掌。跟在他身后的兩瘦猴大聲說,這是湯警官親自來了,你的面子可不小啊!前些日子聽街坊說起過,我們這兒新調來一位姓湯的片兒警,為人陰損得很,聽說是某處長的小舅子,辦案子沒本事,吃喝玩樂、敲詐勒索這一套倒挺在行。不知誰給他起了個外號叫“湯飯”,就是窩囊廢的意思。聽到他的大名,我絲毫不敢怠慢,趕緊給幾位大爺敬煙。我不大記得當時是怎樣回答的,但我知道自己的措辭會比較文雅,比較謙卑,不會無禮,因為我根本不想讓我在殘疾以后的生活變得更艱難,或者毫無必要地去冒犯一個能完全擺布我的人。沒想到,“湯飯”冷笑一聲,將香煙扔到我臉上,接著一把掀翻柜臺,將貨架上掛著的衣服扯下來扔了一地。我氣得渾身發抖,卻絲毫不敢反抗,只能低聲下氣地哀求他:“湯隊長,有事好好說,您掀了我的攤子,我們一家人靠啥吃飯呢?”他用腳踩著衣服,轉著圈兒地踩,伸手抓著我的衣領說:“你還想吃飯?老子今天來就是砸你的飯碗!”平日我與市場里的小販們和睦相處,頗有人緣。這時,隔壁左右的小販們便圍過來幫我解勸,說隊長您大人大量,熄點火,有事說事,借債還錢,隨便動手打人可要不得啊!過路的行人也紛紛譴責他。“湯飯”扭過頭去對著圍觀的群眾大聲吼叫:“老子不吃你們這一套!婊子養的,個體戶都他媽邪完了!你們想咋的,想聚眾鬧事嗎?告訴你們,這是人民警察在執行公務,走走走!都給老子滾遠點!”何大姐是我們市場受人尊敬的軍嫂,有名的心直口快,好打抱不平,就走出來脆聲說:“你開口就罵人,動手就打人,哪兒像個人民警察嘛,簡直就是個地痞流氓!”誰料想,“湯飯”突然從公文包里摸出支手槍來,朝天開了一槍,“啪”的一聲響,把塑料天棚打了個窟窿,周圍的人都嚇得一蹦高。隨即,“湯飯”大聲命令那兩個瘦猴:“把這個瘸子銬走!旁邊的人誰再敢多話,都給老子抓起來!”六我被他們抓到派出所里,過堂、錄口供、打耳光,挨臭罵,滋味可真不好受,最難受的是挨燈照。那是一盞很大的燈,綠色的鐵皮燈罩,那只燈泡大約500瓦,也許是1000瓦,擱在辦公桌上,正對著我的臉。汗水順著我的額頭淌到胸口,淌到肚子上,一直淌到腳面。我的臉發燙,覺得快要烤糊了;眼睛也睜不開,覺得快要烤瞎了。“湯飯”和另一個人坐在燈罩后面,那個做筆錄的警察說:“小子,現在該認錯了吧,寫份悔過書,再交點罰款,湯警官就會寬大處理你了。”我這人平常比較軟弱,但有時候愛認死理,遇強則強,煩起來誰也不怕。我閉著眼睛對他們說:“我有什么錯呢?抓人,砸攤子,都是湯警官做的,他應該向我道歉才是。中國是個講道理、講法制的國家,你們是執法者,這么對待我不大合適吧?我這人什么都怕,可就是不怕死,反正活著也是遭罪。逼供訊我不怕,就是烤瞎了眼睛,我也不會跟你認錯的。你頂多關我48小時吧,過了這個時限我看你怎么下臺?”也許,就是我的這幾句話,提醒了“湯飯”,使他后來設計陷害我。第二天黃昏,“湯飯”指使肥朱、麻雀叫來了我父親。我聽到他們在辦公室里嘀嘀咕咕的,不知說些啥。我猜,也許是父親又在給他們下跪求情了。過了好大一會兒,肥朱和麻雀才帶著父親來到留置室,一左一右地“開導”他:“老曾頭,勸勸你的傻兒子吧,和公安作對是沒有好下場的。俗話說,識時務者為俊杰,好漢莫吃眼前虧嘛!你勸他寫個悔過書,我們再幫著說點好話,湯警官就會放了他的。要不然,判他幾年徒刑??”父親聽到這里,嚇得臉色發青,手腳顫抖,他拉著我的手結結巴巴地說:“三兒,你就低、低頭,跟他們,認個錯吧!??你別犟了,我和你媽,都求你了。”看到淚水在父親昏花的老眼里轉著,我不敢對視,心里一陣刀割似的痛,我沒有做聲,只是緊咬著牙關不開口。我感覺,那一陣是我一生中最黑暗最痛苦的時刻。肥朱他們倖倖地出去了。又臭又臟的黑屋子回復了安靜。我仰著頭,在心里默默地說:“這是一個社會主義法制國家,毫無疑問,真理是可以戰勝邪惡的,烏云怎能遮得住太陽的光輝?我要到法院去告他們,到市里,到省里,我一定要告倒他們,我發誓!”但是,半小時過后,我的誓言便被卑劣的現實擊得粉碎。我被提到預審室,“湯飯”命我坐在一把靠背椅上。他從辦公桌抽屜里拿出紙和筆放在我面前,要我寫一份檢討書,我不寫。他說:“你不寫也得寫。你曉不曉得?老子這個手啊最近老是發癢,一發癢就想打人。”我的臉上隨即發出一陣清脆的聲響,接著我的腦袋、身子緩緩上升,我使勁掙扎著。“怎么樣?瘸子,有沒有嘗過這個味道?你以為你是個什么東西呀?呸!老子想怎么整你就怎么整你,想啥時候整你就啥時候整你,哼!你還敢跟老子充硬?信不信?老子分分鐘都可以捏死你,捏死你就跟捏死一只臭蟲,輕松得很!”他把我狠狠地扔在椅子上。我覺著脖子和臉上有一種發燒疼痛的感覺。“湯飯”喘了一會兒氣,伸手從抽屜里拿出一張紙,平平整整地鋪在辦公桌上。然后給自己點上一根煙,吐了個大煙圈,然后將腳擱在桌上,用打火機敲著桌面說:“看到沒有?這是你們居委會的朱主任、麻副主任,還有你老爹三個人一起寫的證明材料。他們都在現場目睹了你在市場上聚眾鬧事,妨礙人民警察執行公務,并且圍攻、辱罵人民警察的犯罪事實。”我在那張雪白的公文紙上,看到了一篇集歪曲、捏造、誣陷、惡毒于一紙的曠世奇文,看到了一個又紅又圓的公章和三個鮮紅的指印,看到了肥朱和麻雀那歪歪扭扭的筆跡,還有父親那蒼老而顫抖的簽名。我的眼睛突然一陣發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我被徹底打垮了。晚上,父親又來了一趟,如數繳清了我所“欠”的城市暫住費及治安拘留罰款。至此,在小黑屋里已被關押了36小時的我才被釋放回家。后來,根據“湯飯”的建議,工商所沒收了我的所有貨物,并且吊銷了我的營業執照。我們兄妹賴以糊口的小攤,終于被“湯飯”徹底砸碎了。從那以后,我對生活幾乎喪失了信心,對自己、對他人,乃至于對人性也幾乎喪失了信心。七從派出所出來以后,我變成了一個少言寡語的人,白天除了吃飯,整天躺在床上發呆,晚上架著拐杖出去游蕩,直到夜深人靜才回家睡覺。父親也改變了許多,放棄了平日聽收音機、看報紙或與鄰居打撲克的嗜好。每天搬只凳子出去坐在街邊,看馬路上來去匆匆的行人,有時不愿看了,就閉著眼睛背靠電桿打盹。母親和小妹也都死氣沉沉地活著,連走路都小心翼翼地不發出響聲。誰知道表面的平靜下卻蘊藏著一種難以排遣的絕望,一種難以置信的抉擇——父親竟然作出了讓自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的決定。父親失蹤后的一天下午,母親又絮絮叨叨地說起了父親往日的種種好處和種種困苦。小妹忽然說記起一件事,那是在我被派出所放出來后的第三天夜里,母親先睡了,我喝了一杯悶酒后就到街上游蕩去了。父親跟小妹說話,說著說著眼淚就淌下來了,邊哭邊說不該在那張紙上簽字畫押的,不該膽戰心驚地上了肥豬和麻雀的當,把三兒給害慘了。小妹說父親那天還罵了許多臟話,罵肥豬是母夜叉,罵麻雀是破鞋,罵“湯飯”是黑社會,罵他們壞事做絕了,不得好死會有報應的等等。聽了小妹的敘述,我深感震驚,沒想到平生唯唯諾諾、溫良恭順的父親竟會罵出如此惡毒的話來。當時還真有一種說不清楚的感覺,說是一種刺激,一種欣慰或一種發泄,都不夠貼切,這感覺總歸有一種苦澀的味道堵在心口里。父親居然敢在背地里詛咒那幾個在他心目中握有生殺大權的“官僚”,對于他來說,這無疑是一次巨大的對于命的反抗,可惜的是,在他七十多年的生命里,僅僅迸發過這么一回。有人說“不在沉默中爆發,便在沉默中死亡”,父親卻是在沉默中爆發,在爆發中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事情過去多年了,現在憶起這件事,更多的感覺還是一種悲哀,我完全可以理解:一個人渴望結束自己的生命,實在無法忍受痛苦和蹂躪,還有人的殘忍與卑鄙,于是希望從他們眼前消失的那種無奈、那種絕望。當年我也曾深陷在這種絕望里,給母親和小妹看出來了,她們輪換地守著我,苦口婆心地開導我,生怕我也步父親的后塵走上不歸路。我家經歷的這起由亂收費而引起的罰款、抓人、羈押,到肆無忌憚地蹂躪人權,直至逼迫我父親走投無路、投江自殺的事件,再典型不過地反映了現階段中國地方少數基層干部和警察,素質低劣及貪婪腐敗的嚴重性。我知道關于反腐倡廉、警務公開、司法公正之類的討論與實施一直都在不斷地推進著,惟其如此,發生在我和父親身上的這幕悲劇才愈加叫人感到無比的憤怒與悲涼。近年來,我時常自覺不自覺地沉浸在對于父親的回憶之中。但這種回憶已不是往年那種情緒化的憤怒與呼號了,而是一種冷靜的清理、思考與剖析。在這種極其清醒的氛圍中,我反而覺得自己能夠漸漸地、漸漸地靠近父親了,對于他當年毅然決然作出的從人間自我消失的、那種慷慨以赴的方式,竟然也能慢慢地融入理解了。他那時作出那樣的抉擇自有他當時迫不得已的理由,那樣的做法既符合他進入老年后所形成的孤僻柔弱的性格,也順乎他的一生所走過的暗淡無華的軌跡。去年冬有天夜里,我忽然做了一個奇怪的、沒頭沒尾的夢:在一條快要沉沒的大輪船上,父親惶然不知所措,起初跟著眾人一起東奔西跑,但他突然發現,人們都在你推我搡,試圖將別人踩在腳下,有個急了眼的胖婦人對他又拉又拽,嫌他擋了她的路。于是,父親只得停下腳步,站到一旁。他眼睜睜看著超載的救生艇在一片慌亂的叫罵聲中,慢慢地被放到波濤洶涌的海面上??夢忽然就此中斷。我很想知道結果,于是閉上眼睛繼續催夢,但再怎么努力也不能繼續下去了。天亮清醒以后,我點了一支香煙問自己,這是不是夢呢?又想這也許不是夢吧?這也許是我的心靈的一種感應,也許是一種設想,一種測驗,也許我想弄清楚,究竟父親在那種處境中會如何表現?從我兒時看見父親對兩個13歲男孩退讓以后,從此便覺得,一切書本中關于父親的諸如勇敢、堅強、偉大等形容詞,便與生我養我的父親沾不上邊了。那么,這個半截子夢究竟想向我昭示什么呢?在那生死關頭,父親為什么停步不前呢?我該如何評價他那時的生命態度與處事方法呢?我該如何清理他的人生軌跡和心路歷程呢?說他怯懦?不對!怯懦是怕死,但會不顧一切地求生。說他高尚?也不對!如果他的行為的確是出于對別人的關心,但我不相信這是他的動機。那又是什么呢?我說不準,但有一點我可以確定:船上的這種混戰令他惡心至極,如果必須要通過拼搏、甚至要傷害同類才能攀上那條救生艇,那么,父親一定會心甘情愿地和那輪船一起沉沒海底。人與人之間拳打腳踢、互相殘殺時的肉體接觸,在他看來,遠不如在純凈的波濤中孤獨地死去。八回想父親的一生,委實是太柔弱、太渺小了,柔弱得猶如路邊的一棵野草,渺小得猶如地上的一粒沙塵,除了此時此刻的我以外,恐怕誰也不會對他稍有注目。但可怪的是,在中國的土地上,像這樣的父親卻有很多很多,在城市、在鄉村都有這樣的人。試想,既然這個地球是全人類所共有的,那么,即使上帝再怎么不樂意,也不能不讓他到這個繁華的世界來走一趟吧?或許,這就是父親曾經存在于世上的惟一有理由和有意義的地方吧?父親的一生如此暗淡無光,使我心有不甘。于是這幾年便常常走親訪友,希望能覓到一點點關于父親的光輝業績,以便能讓我制成一只小小的美麗的花環,安放到他老人家空空如也的墓穴里,用以束住他那飄搖的靈魂回歸故土,與他所無比摯愛并終生護衛的這個家庭團圓。但結果卻非常失望,我辛辛苦苦地四處奔波,什么也沒有找到。父親光光地來到這個世界,又光光地離開了這個世界。??上完墳后,獨自走在下山的路上,陣陣冷風掠過蕭瑟的山野,吹拂著我淚水沖洗的臉龐,潔白的菊花在懷中散發出淡淡的清香。在無邊的靜寂與空靈中,父親的身影不時的閃過,清晰的疼痛撕扯著我疲倦的雙腿。回到家里,夜已漆黑。躺到床上,淚水又淌了下來。我流著淚向老天爺禱告,請求他恩準父親來夢里,與我相會。但是這一夜,父親并未入夢。醒來后,心里更有難言的失落與痛楚,不知向誰訴說。我想,我們每個人的心里都有一座墳墓,我們所思所愛的人就靜靜地沉睡在那里,直到永遠,直到有一天我們的靈魂在另一個沒有了喧囂與爭斗的世界里重逢,緊緊地擁抱在一起。日子仍渾渾噩噩地過著。磨難使我的生活千瘡百洞,但我相信,這些記憶恰如荊棘叢中的花枝,將會縈繞成歲月美麗的花冠。痛苦像一塊巨石緊緊壓住歌唱的心胸,我相信,痛苦是歡樂的源泉,總有一天它將化為穿越巖石的力量。深秋時節的一天下午,我不知不覺,走到父親以前上班的那家餐館門前。父親看見我,就跑了出來,和我站在馬路邊一棵梧桐樹下說話。忽然,一個曾經的街坊朝這邊跑過來,對我說,你一個人怎么站在這兒?我說,不是一個人,是我們兩個啊!我用手指了指父親。街坊依然說,就你一個人呀?我忽然意識到,父親已經死了。這難道是我的一個夢嗎?應該不是夢,而是父親的魂回來了。可街坊為什么看不見他的身軀呢?我伸出手去碰了碰父親身上那塊用面粉口袋改做的圍腰,那塊沾著許多白色面粉的布圍腰,突然發出哧啦啦的聲響。我怎么用力也碰不到父親那擁有溫暖的手。突然,一團接著一團卷著落葉的風,從我的身邊呼呼地刮了過去,那風聲很響,帶起一股濃濃裊裊的煙塵,連同我對父親的思念,一起向遠處飄去,飄去??(11000字)(原創)1395578374
第三篇:清明游記散文
清明時節,如若沒有雨的陪襯,自是少了那份理所應當的凄涼與清冷。下面是小編收集的清明游記散文,希望大家認真閱讀!
清明(散文)
我最早關于清明的記憶,已屬成年光景——大概緣自文革之故,童年時,故鄉似乎沒有清明。后來才知道,清明依舊習就是挖土加墳塋,敬香焚紙,然后插柳燃鞭炮這檔子事。挖土加墳塋,因為咱農家先輩的塋地,由于雨水的沖淋(或者里面棺木的坍塌),年年下陷,必得加土加高——塋地高低,農家人說有關于子嗣的興旺與衰落。敬香焚紙,當然是為了祭祀先祖,慰安亡靈了。至于插柳燃鞭炮,意義傳說得最為豐富,但多認為是用來召喚先靈護佑后生的,且柳枝還有預兆召喚是否應驗之意。柳枝活了便意味著亡靈地下有知,感應有道,這一年,種地的有望五谷豐登,當官的有望飛黃騰達。祭祀活動干起來很歡,忙完了很累。雖然農家人不全信這個,但他們祈求運道,免卻災難的虔誠是千年不改的。
上個世紀末尾幾年,每逢清明我都帶著我的兩個才入學堂的孩子,來野地里祭祀亡靈。清明時節,油菜花漫山遍野地開,黃鶯、紫燕,在曠野上熱情地召喚著你。黃花高得比齊大人們的胸襟,走在后面的我的兩個孩子常常淹沒在菜田花徑之中。每次于來來往往摩肩接踵的人群里,回首自己的兩個孩子,我都不禁悄然樂了:女兒用塑料方便袋子提著幾把小鞭炮,由于手提得酸了,不時地放下鞭炮,而滿臉熱得通紅,再看她身上的衣裳,上上下下裝點滿了油菜金黃的花瓣兒;兒子好找的——柳葉蔥蘢里的男孩兒,他抱著柳枝兒,由于幾根柳枝比他的身體長得多,絆得他只好有時扛著,有時拖著,但似乎拖著、扛著又都覺不是。他一邊慌慌張張、趔趔趄趄地追趕著掃墓的隊伍。
據說,清明原來是叫做寒食節的。春秋戰國時期晉國重耳公子做了君主(晉文公)以后,為了感謝曾經的救命恩人介子推,便請他上朝受賞做官,但他拒不領賞受賜,并且背著老母親躲進了綿山(今陜西境內),晉文公便讓人焚燒山林,想以此法逼介子推出山,未曾想到,介子推與他的老母親直至被活活燒死,也沒有出來受賜領賞,而且還留下了一封勸勉晉文公清明為政的書信。晉文公非常感動,也非常后悔,于是他下令把綿山改稱為“介山”,以此紀念這位功臣,并且下令全國各地每年這一日斷絕煙火一天。后來人們便把這一天定為“寒食節”,再后來隨著時序的更迭,煙火自不再被拒絕,而“寒食節”也更名為“清明節”了,而且還添增了諸如踏青、蕩秋千、放紙鳶等活動。
不過,不管后期演繹出哪些習俗,若講究清明節的源頭,那必定是冷色調的。如若再適逢細雨霏霏的天氣,必將讓你與杜牧一樣,“借問酒家何處有”,希望痛飲幾杯,以澆心中塊壘了。
清明節延續至今,其背景色調漸漸變暖。同一家族除了聚集在一起,祭祀祖先,慰藉亡靈,還借此節假,聚集盛宴,喜慶相逢或共賀近年的收成。在外地讀大學、當高官、做老板的也都不遠千里歸鄉掃墓,慰安亡魂。僻村鄉野,今天停滿了各色豪華的私家車。處處田野,鞭炮齊鳴;家家院落,笑語喧揚。麥菜田里飄蕩著祭奠著的歡歌,桃花院里映照著省親者的笑顏。筆者曾在書法作品中題詞:
鳥啼菜花叢,欣欣向榮。黃花晨露今最濃。何言清明魂欲斷,日暖桃紅!攜兒擎柳從,談笑春風。業吉遂愿告先翁。他日更來松岡處,鞭炮重重。
所著筆的自然就是這番暖色調的清明。
今年又時近清明節,由于遷徙謀生的緣故,我住的地址距離老家比去年遠了許多,但卻遇得踏青的好去處。于是我想感受一下清明踏青的誘人習俗,便打電話告訴父母,說我于清明日上午到家,暫時留在學校附近,并祝二老安好!
我與筆友韓朝運賢弟,于4月2日(清明節前一天)離開校門,踏入了縣郊的田野。
今天陽光燦爛、明媚,因身心得以偶爾放浪,于是感覺陽光格外溫馨,田野上的清風格外舒爽。清明,畢竟是清明,不一樣的蓬勃,不一樣的綺麗,不一樣的和諧!
河邊有老者在釣魚,我們坐下來找他攀談,以分享釣魚的樂趣。水波瀲滟處倒映著藍天、白云、綠堤、青林和垂釣者的影子。舉目長河日出,再望望遠近尊尊垂釣者的身姿,感覺人世間的萬千真理哲言都沐浴在他們身邊的清波濁浪里。
忽然轉過一個小徑,曲徑通幽,來到了一處圣潔的芳菲地。一片靜謐,只有清泠的鳥聲相聞;一地花香,那燦爛的油菜花,簡直要晃暈我驚喜的雙眸。楊樹才吐露嫩黃的幼芽,而紅李已在春風颯颯中揮動起她們的廣袖。只有一泓清泉,在一邊謙遜地、靜靜地品讀與傾聽。身后是一色蓊蓊郁郁的香樟,夏天的蓬勃讓你舉首可臨,而盎然的植物又給行走其中的人們帶來了勃發的朝氣……驀然回首,發現我的筆友已消逝于叢林深處,四方尋覓,卻見一美麗的姑娘正笑嫣嫣行走于林苑間……
微風來了,樟樹林輕松愜意地搖擺著,細細聽來,感覺其聲舒緩有致,是大自然最美妙的樂音,扣人心弦。我想,不得意者,聞其聲必可將滿腹愁怨付之清風,隨諸流水,定可讓它消逝得蕩然無存。
大自然是有心無意之人,我們應該把他當成推心知己。這次踏青,覺得與大自然又傾心相擁了一回。返程路上,我和韓賢弟都曾滿意地躺在堤上葳蕤叢里酣然入睡。
4月3日上午,天蒙蒙亮,我便攜著一束白菊花站在路邊,期待來往車輛將我帶回故里。但是今天回鄉祭祖的人太多,公交車在合肥就已經納滿了乘客,到肥東縣城時便不再停靠任何站點。雖然公路上滿目都是私家車,但闊氣十足的小老板們,誰也不在乎我們這幾個臭錢。“或許是他們不喜歡我手中的白菊花吧!”我于是將菊花隱藏在行李箱里,但依然沒有哪輛私車為我打開門扉。直到上午11點我也沒坐上車。我終于失望地撥通了我父母的電話,不要等我吃飯了,我回不了了!(畢竟今天回家沒兩三個小時不能到家。)
下午,我無所事事中睡到了傍晚時分。出屋溜達時,發現夜幕已經降臨,天空飄起了霏霏細雨,此時莫名的孤寂感涌上了心頭。對比昨日,我覺得心情糟糕透了。我想把這一束白菊花祭祀亡靈,我想和遠方的老人共享天倫,但是這小小的愿望卻未能實現......愈想愈覺得很失落,很沮喪。
偶然看到路邊有人焚紙敬香,多半是清明回不了家的人所為,他們在以此祭祀身亡他鄉的先靈。我平素不信這個,但今天也只有寄情于虛誕了。我買來了火紙,在十字路邊點燃了心靈的慰藉。火光亮起來了,于是幾個熟悉的身影,都從火光中來到了我的眼前:有我平生中最敬畏的祖父和我善良的祖母、慈愛的外婆……甚至有我已故的童伴。我開始不覺得孤單,心情漸漸在火光中溫暖起來,并向他們獻上了我手中的菊花。
次日,又是一個陽光燦爛的春朝,我騎著單車,馳騁在春風里,路邊的桃花開紅了半邊天,柳蔭下,清波邊上的垂釣者儼然昨日的老翁,于是我記起了蘇子的話:“回首向來蕭瑟處,也無風雨也無晴。”
河邊嫩綠的楊柳,春風得意,自然而輕松的搖曳著,新生的小草染綠了駘蕩的春光,大大小小的薔薇花正煥發出無限的神采。清明,《歲時百問》說:“萬物生長此時,皆清潔而明凈,故謂之清明。”可我倒以為是清爽而明媚了!
憶清明
一場清明雨,讓青青的草木瘋長,也讓人們的情思驀然滋生。我知道,這個時節,故鄉的小山坡上、溝渠溪畔邊一定被綠色的艾草渲染著。艾,就是清明的一種愛,蒸成清明粑、煎成艾饃饃,供奉在墓碑前,夢繞魂牽的香氣在飄散,在彌漫。艾草青青,悠悠我心,幾多思念又清明。
思念是一種距離,而清明的思念更是天上人間的距離,但那份情永遠要傾訴,那份愛永遠要溝通……插一枝柳在門上,“柳”和“留”諧音,留住我們的情,留住我們的愛;獻一杯清明茶,人生如茶,人生如夢,看淡些,看淡些。請在這清明之境中安息吧,敬一杯酒,你在那邊還好嗎?灑下去,連同我們的愛一起浸入泥土。
清明,思念讓愛長存。愛是一種力量,讓我們手同攜,身相依,心相連。即使祭拜的是逝去的靈魂,可塵封的記憶中也有愛的味道。所以,為了逝去的記憶,我們生者都會在“梨花風起正清明”這個萬物復蘇的季節,扶老攜幼、拖家帶口,來到親人好友的墳前,燃上香燭紙錢,奉上瓜果祭品,低頭細訴愛的思念,讓心得到慰藉。其實,在清明祭奠中得到慰藉的不僅僅是我們個人,公祭軒轅黃帝是我們民族的慰藉,緬懷英烈是我們國家的慰藉,所有的愛都化作思念而永恒。
記得小時候,每年清明節都要去鄉下給爺爺上墳。那年掃墓后,父親栽植了一棵松柏在墓地旁,并鄭重地對我說:“孩子,你要記住這棵樹。認好它,找你爺爺就好找了。”二十幾年后,一場洪水沖毀了爺爺的墳墓,但已是大樹的松柏卻依然挺立。父親沒有重新修墳,因為爺爺就在樹下。從此,對爺爺的思念就變成了那棵樹,每個清明它都會吐著新芽等候我們的。
我喜歡在清明時節的雨天,撐一把傘,獨自漫步,感受那綿延,清新,滌蕩人心的霏霏細雨。路上,淚灑衣衫、雨濕鞋襪的行人,手中或拎串串“金銀”祭品,或持束束鮮花,從身邊匆匆而過;耳邊,鞭炮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炸響;遠處,香火繚繞、煙雨飄飛的世界更顯哀傷……在這清風細雨中,我思索著《紅樓夢》中賈寶玉寫的詩句:“人間幾度清明,一邊梳拭英雄淚。”人生在世,能有幾度春秋,時間如白駒過隙,人們只能默默的傷感!可誰都不愿意在這個世界上白白地走上一趟,都總想為自己、為親人、為他人留下點什么。這或許就是生命的意義。
一場細雨,一捧泥土,一束鮮花,承載著不盡的清明思念。那些已故的親朋摯友們,安息吧!幾度清明,幾多思念。
清明隨筆
今年的清明恰逢連日陰雨,于是都冒著雨撐著傘,趕往墓地,于往年不一樣的是,少了姹紫嫣紅的杜娟,迎風飛揚的白幡也少了不少,因為人們剛掛上竹桿便被雨水沖掉了。杜娟的少見,那是因為現在的生活燃料改變了,很少有人用柴燃燒煮飯,絕大部份人家都在用液化氣了。山上因此而茂盛了,樹木成林了,再也難看到原來的小灌木叢了。小小的杜娟也就自然的隱入了樹林里,不入人們的視線了。
現如今雨天上墳倒也方便,以前泥濘的路也少見了。墓也不同于以往的墓,除了公墓,山上的零星墓也已用水泥砌了起來,不像以前的墓要砍草和堆泥。不需要用砍刀和鋤頭修墳了,只要用竹桿掛上幡再燒一些紙錢就可以了。
從去年開始,公墓不能燒紙錢了,改為墓地管理處送一束鮮花放在墓上。在墓地的進口處交警依然在維護秩序,同時有近百名志愿者在阻攔人們往墓地帶紙錢,并送上一束鮮花。理由是燒紙錢污染了空氣,我不知這理由是否牽強,這千年的習俗真的有那么嚴重的污染么?如果說管理處怕打掃衛生,這我倒會相信!如果說不準開車上墳,一律改為步行,這一來減少了空氣的污染,二來也使這掃墓更顯得虔誠。不過,這只是我的說說而已,政府的官員們是絕對不會支持的,步行對他們而言,只是在空閑時的鍛練而已,上班或些小事步行那是絕對失面子的事。步行,這是專屬老百姓的。
為了躲避“志愿者”的查詢,二妹將紙錢藏在了包里,偷偷的帶上了墓地,這倒也讓我避開了與“志愿者”的爭執。以我的不良脾氣是很可能為此與人發生爭執的。總不能為此將父親的骨灰帶離此公墓?
去祖父母的墓地,傍邊種的一些毛竹,一年不見也已成林了。可惜的是這種植的老板也太倒霉了。從前年始,地方政府為了【美麗鄉村】不惜犧牲地方的支柱產業,對毛竹的加工進行了嚴格的限制。如此一來,毛竹的身價直線下降,山區農戶賴以生存的根基發生了變化。大概該老板也已意識到了這不利的變化,路傍已種上很多的大型樹根雕,進行人工護養。我從心底對該老板感謝,因為祖父母的墳就處在他的領地之中。多年來,他也沒有為此發過言論。也沒有對祖父母的墳地有任何的丁點侵占。
離開了祖父母的墳地,最后去了三伯的墓地,說是墓地,實際上是一戶農戶的院墻外,為此該農戶還專門讓出了一小塊地。每年也會送上一掛白幡。曾經聽堂姐說起過,三伯是被國民政府抓壯丁當了通信兵,一次回家時由于穿了軍裝,被日本兵抓住了,就地槍決,那時三伯還未成親,祖父母就將他埋在該地。由于三伯沒有后人,所以每年的清明,我們全家上墳時,三伯的墓是必須去的一處。去年,國家在為抗戰死去的老兵安扶,而我們沒有任何三伯當時的資料,所以這也無從說起。也曾想將三伯的墳遷移,但該農戶說此地可能會折遷,讓我們到時再說。再說,三伯是為國民政府抗戰,無人問冿也屬正常,記得一九九0年,我去寧夏二伯處,當時二伯拉住我的手疼哭,說他當年的抗戰,我當時就說,這沒有用的,你是為國民政府抗戰!確實,人生就是如此,一樣的事,可是你的隊伍不對,那么你的一切功勞也就會付之東流了。三伯就是最好的說明,他就是那樣默默無聞的在那兒沉睡了,而且是永遠的沉睡!
掃墓歸來,當天還要燒香供祭祖先,點香上燭,這也是我——家中唯一的男丁的義務吧!但愿祖上有知!
第四篇:清明緬懷散文
“三月清明,細雨蒙蒙,松柏含淚,鮮花低頭。”沒當到清明節,我就會想起已經逝去的爺爺……
沒當看到別人能在爺爺的懷抱里玩耍、撒嬌,心里面就會有一絲絲的哀傷,因為爺爺早已經不在了,記得以前爺爺在世的時候,只要家里有吃的,他全部都會讓給我吃,每次只要有好東西,想到的不是他自己,而是我。但是,爺爺對我的表情總是那么冷酷,可是我明白,爺爺他是非常愛我的。
當我在爺爺去世的那一天,以我們那里的習俗,大家要穿上白衣服,之后再由小孩子里最大的或者是大人中最大的來祭奠,當時,我非要搶哥哥用來祭奠的東西。當時,我并不知道這件事情的嚴重性,直到現在,我都很后悔。
爺爺經常對我說,我們現在的日子都是那些先烈用他們的生命來換的,所以,你以后在清明節那天要懷著一顆感恩的心。
老師最近交過我們一首詩——《清明》: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在清明節當天,有何人不為逝去的親人而感到傷心的呢?
第五篇:清明雪雜文隨筆
清明真是一個有靈性的日子。
入春以來就沒有有效降水,焦躁得很。工作人員給小區內的花草樹木漫灌似的澆水,遠處路邊的樹木花草卻只能眼巴巴望著,還得使勁擠出綠芽和花瓣,來為春天和春天的人們喝彩。見著地面的地方起著干土,人踩的多了會起土灰。總是想,有一場痛快一點兒的雨多好!
誰知又是兩天難捱的浮塵天氣。土蒙蒙不說,總有土塵味進入呼吸,躲在家里也不行。
趕緊來點兒雨吧,哪怕是雪,聽說有些地方下雪了。
上午出太陽了,能見度比前一天好。中午轉陰,氣溫有些下降。下午有風了,還是土蒙蒙的,不敢上街。怎么不來一點兒“清明時節雨紛紛”啊!
傍晚,風大了,有白色小點隨風斜下。盯著看:真的大了;真成片了;成花了。心里歡呼:“下雪了!”于是,心里熱乎乎的,冒黑看著紛紛揚揚的雪花。
不愧是清明,有靈性的日子。這世界,萬事萬物,明里暗里,都有關聯,特殊的日子,總有不同的表達。表達可以遲到,表達不會缺席!
早上,竟是冬天的模樣!落在樹上建筑物上的雪白白地晃你的眼。穿上厚實的衣服,趕緊去黃河邊看這難得的清明雪。
凜冽清爽的空氣,白雪、紅花、綠樹配成的色彩,安安靜靜的清晨,這空間勝過前些日子繁花似錦、人們與花合歡的情景。這個日子,這樣繁盛的雪,勝過爛漫春花。
好一場清明雪啊!
清明雪
清明的雨夾著雪 行人的魂斷了腸 清明下雪,料來也屬于稀疏平常的事情。畢竟北京一整個冬日都沒有雪,叫南方來得同學多了些許遺憾,也叫我們這些北方人少了些樂子。陳然,拿同學來取樂自然是不對的。但是單純而快來的欣喜則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的。尤其是對著漫天飛舞的雪花,在風中被凝固...兮笧
《論語》
子路第十三 21.子曰:“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也。” 孔子說,既然不能得到依中庸之道而行的人,與之同處,怎么也能得到狂狷之人吧!狂,是有進取精神的人,狷,是很小心、謹慎,守節無為的人。北宋大儒邢昺的《論語義疏》說,“中行,行能得其中者也。言既...希_92f
4中國護士為何要先學USRN再考托福或雅思?
護士是人類健康的守護神,一個有責任,有愛心的護士就是病人眼中的天使。據世界衛生局統計,許多國家,尤其是西方發達國家急缺護理人才。有國際報道稱,美國急需護士80萬人。在美國,護士一直是社會地位較高、薪資豐厚、容易就業、失業率低、優先拿綠卡的職業之一。然而,在中國,據《護士條...宏景國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