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憶長恨歌讀后感
聽一曲長恨之歌,弦音挫挫;看一段前塵舊事,意韻娓娓。
在這幕臺上,我想看看那帶著一股肌膚之余的性感的上海弄堂;我想聽聽那些鄙俗又有些影影綽綽云遮霧罩的流言;我還想見見那在嘈雜混淆中盛開的如花蕊般純潔嬌嫩的閨閣。上海女兒盛載的滿堂心事最讓人撩撥,上海上空俯瞰整所城市的自由鴿群最讓人動容與嫉羨,它凌空而起,將城市的屋頂踩在腳下,又在廢墟的瓦礫堆上盤旋,頗有劫后余生的味道。而我最想看的,莫過于王琦瑤前朝的繁夢三千,后世的璧隕黃泉。
王琦瑤是典型的上海女兒,一次機緣巧合被選為“滬上淑媛”。她的艷和風情都是輕描淡寫的,不足以稱后,但她的美卻是家常的,是體現民意的美,故而她正合了三小姐這稱呼。再后來,她成了“金絲雀”,成了愛麗絲公寓的女主人,她在舊上海的這座廢墟里夜夜笙歌,卻不自知,裊裊娜娜的身姿微泛著搖搖欲墜的浮沉后事。
對于王琦瑤的悲劇結局,字里行間有著許多妙心的暗示。
第一次去片場的時候,王琦瑤留意到一幕場景劇“這就像是舊景重現,卻想不起是何時何地的舊事。王琦瑤再把目光移到燈下的女人,她陡地明白這女人扮的是一個死去的人,不知是自殺還是他殺。奇怪的是這情景并非明慘可怖,反而是起膩的熟。”而這一幕場景劇與王琦瑤死前的境況如出一轍,也可以說,劇中那個死去的女人,正是四十年后的王琦瑤。
再者,王對于自己的未來也不能說全不自知。在競選上海小姐成功后,王琦瑤竟然在舞臺上哭了起來,為不可知的命運——“那天一身紅,今天一身白,這預兆著什么?也許穿上婚服就是一場空,婚服就是喪服!”在夢的將醒未醒時分,屬于她的繁華正悄然隕歿。
在得知王琦瑤要競選上海小姐的時候,片場的導演也曾經想說服她讓她退出復賽,可惜那時的王琦瑤并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他看著王琦瑤走遠,頭也不回,她越是堅定,他越覺得她前途茫茫。”
片場的導演一語中的,“上海小姐”這項桂冠其實是一片浮云,看上去奪人眼目,可是轉瞬即逝,它其實是過眼的煙云,留不住的風景,竹籃打水的一場空。王琦瑤在小說的開始便被推置于到眾星捧月的地位,而這里便已是她人生的巔峰。月滿則虧,水滿則溢,她也從這里開始走往人生的下坡路,她的巔峰是她香消隕歿的最成功的鋪墊。在接下來的四十年里,她成了別人眼中的交際花,被貼上情婦的標簽,嘗了一段露水姻緣;情緣流轉于各色的男子當中,從未結過婚卻早已為人妻為人母;暮年的她遭受女兒的叛逆,最終因一盒遺金被殺害。屬于王琦瑤的時代僅僅留在她十八歲的那一年,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但盡管如此,她生命的底色終是灰暗的,可憐又可悲。繁夢三千,終不過璧落黃泉。
為什么叫這本書的名字會叫長恨歌?我是把恨理解為遺憾的。書中每一個人物的人生都有不完滿的遺憾,無論是蔣雯麗程先生還是王琦瑤,他們有著相似的悲慘結局,而全書也籠罩著淡淡的憂傷氣息。
王琦瑤的人生正是一首裊裊的長恨歌,黃粱一夢不過一世浮華,繁夢三千終歸璧隕黃泉。淺淺流年洗凈了王琦瑤一世的鉛華,陰丹士林藍旗袍抖落的不僅是似錦的繁華,還有她四十年的落寞與惆悵。
作家王安憶的《長恨歌》只有三部十二個章節,我卻看了四個多月。每晚不忍多翻,只徜徉在那三四頁間的細枝末節,合上書本時總要給我無盡的空間,萌發許多的遐想。閱讀之始,一個女人的序幕就開始拉開,待到讀完,一個生命已經在檣櫓間灰飛煙滅,秋風蕭瑟中再也沒有她殘存的世界。
王琦瑤,本是一個追求完美的女人,但縱觀其一生,卻從來沒有完整過。這世界本是殘酷,而王琦瑤年輕時就已經將惡果種下,美麗的容顏,再配上一顆虛榮浮華的心,已經為她日后的生活埋下了伏筆。須不知一切要命運來搭載,人生八字載不住,縱然是心比天高,終究是命比紙薄,想要的得不到,生活的瑣碎花絮更是剪不斷理還亂。在《長恨歌》里,王琦瑤是有兩幅寫真的,一幅在開頭,一幅在結尾,一個是她生命的預兆,另一個是她沉寂消逝的喪鐘,全是真實的她自己,別人想替也替不了的。
正如上海的弄堂,“從制高點看,也是一番頗為壯觀的景象,點和線恰如中國畫的皴法,然而一點一劃又似乎細工筆一樣。老式的天窗精致乖巧,木欞窗格也是細雕細做,屋披上的瓦也是細工細排的,連窗臺上的月季花也是細心細養的。”王琦瑤就是生長在這樣的弄堂,日照水洗,是歲月研磨成的小家碧玉,不管怎樣搖身變化,底氣仍然是上海弄堂里一般人家的女兒。且看弄堂里的景致也如王琦瑤的:花盆里栽的鳳仙花、寶石花和青蔥青蒜,屋頂上空著的鴿籠,碎了和亂了的瓦片,那溝壑般的弄底,有的是水泥鋪的,有的是石卵拼的。那里的路面是飾著裂紋的,陰溝是溢水的,水上浮著魚鱗片和老菜葉的,還有灶間的油煙氣的。——就是這樣的氣息,這樣的底蘊造就了王琦瑤,當通過程先生、蔣麗莉母女的努力使她的藝術照片登上了《上海生活》雜志的封面,并被評上“滬上淑嬡”,繼而參加上海小姐競選,眾望所歸地被評上“三小姐”時,她的心已經在浮華中膨脹,虛榮塞滿了心中的每一個孔眼。盡管還只是鉛華洗盡的三小姐,沒有大小姐二小姐的雍容華貴,沒有她們那樣的應酬場面,也沒有她們被人們拿來當偶像的魅力,而她王琦瑤卻是最大眾化的,也是最直接的,就這樣的她,她的心也不屬于自己了。自從認識了李主任,她的心再也返樸歸真不起來,再也由不得她了,隔三差五的吃請,老鳳祥的戒指,雕刻西班牙風格花紋的木盒,愛麗絲的公寓,她的心已在開始往外面滑。當她住進愛麗絲公寓的一剎那,她的身份已經更新——她從一個花季少女淪落成了二奶,這是她心甘情愿的,雖然有物質引誘的因素,卻徹頭徹尾沒有一個人逼她。
也正如講的上海弄堂里的閨閣:通常是做在偏廂房或是亭子間里,總是背陰的窗,拉著花窗簾。紙上的百合花,被面上的金絲草,全都像用細筆描畫過的,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上海弄堂里的閨閣,也是白手起家和拿來主義的,貞女傳和好萊塢情話并存,陰丹士林藍旗袍下是高跟鞋,又古又摩登。“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也念,“當我們年輕的時候”也唱。它也講男女大防,也講女性解放。——王琦瑤正是上海舊弄堂人家的女兒,從小擁有的就是這樣的閨閣,在這樣的閨閣里梳頭洗面,在這樣的閨閣里略施粉黛,吃的不是鮑魚燕窩,而只是居家過日子的青菜豆腐千張魚肉家常菜。這樣的閨閣本應是平常心的閨閣,這種環境里出來的王琦瑤也應該是淡雅無痕的王琦瑤。這閨閣養就的心,只要放入這個世界,不受紅塵干擾也是無妨的,一旦干擾浸染,就再也洗不干凈了。書中說“屋頂上放飛的鴿子,其實放的都是閨閣的心,飛得高高的,看那花窗簾的窗,別時容易見時難的樣子,還是高處不勝寒的樣子”,這就是王琦瑤的真實感覺。李主任把她安頓在愛麗絲公寓,成了金絲鳥,也成了籠中鳥,她不知道李主任什么時候就會突然回來,當李主任在家的時候,她又擔心哪天他會抽身而去,這是一個心里沒有底的女人,一切由不得她。她把愛麗絲公寓當成了她的全部,而李主任卻只當作人生的一點,是可有可無的一點,有需要就回來,沒有需要就讓她的心涼著,風干了晾干了全不管,公寓和金條就俘虜了王琦瑤的整座心。當李主任飛機失事后,一個新的局勢來臨了,一個新的黎明來臨了,但王琦瑤的夢還沒有徹底醒轉,還有殘留的痕跡和不滅的夢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