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四友齋書論》明何良俊
《四友齋書論》明·何良俊
孔子曰:游于藝。又曰:吾不試。故藝古稱六藝,書其一也。蓋自庖犧氏作書契,以代結繩之政,書其肇于此矣。其后倉頡造字,而天雨粟,鬼神泣,則以其泄天地之秘也。然使當時無文字,則后世無六經矣,其所系不甚大哉。書法自篆變而為隸,隸變而為楷,楷變而為行草,蓋至晉而書法大備。晉人書,世已罕見,即唐臨晉帖,世已稱為奇寶矣。故宋黃長睿最號博古,然自以為不能別晉人書,但斷自唐以下而已。而米南宮訕笑之,隨所至之處,即匾寶晉齋,蓋為長睿也。今唐人之跡,已自難得,唯宋以下諸公,世或有其書。余家宋人書亦有數十種,今皆賣去,不復存矣。茲以古人評書,其灼然有見者出之。
書家自史籀之后,即推李斯小篆。觀諸山刻石,皆大書而作細筆,勁挺圓潤,蓋去皮肉而筋骨獨存,此書家之最難者也。至蔡中郎作大篆,則稍兼肉矣。唐時稱李陽冰,陽冰時作柳葉,殊乏古意,間亦作小篆,然不見有勁挺圓潤之意,去李斯遠矣。南唐徐鼎臣始為玉箸,骨肉勻圓,可謂盡善。元時有吾子行,國初則周伯琦宗玉箸,似乎少骨,而吾松朱孟辨實為過之。
憲孝朝,李西涯與喬白巖用小篆,徐子仁宗玉箸,皆入妙品。此篆書之流派也。
夫八分書之流傳于世者,獨蔡中郎夏承碑,蓋言用篆之二分,兼隸之八分,是于二者之間別構一體,夏承碑正用此也。其圓勻蒼古,可謂絕紗,后亦無有能繼之者矣。
衛恒四體序曰:上谷王次仲善隸書,始為楷法。漢靈帝好書,時多能者,而師宜官為最,甚矜其能,每書輒焚其札。梁鵠乃益為版,而飲之酒,候其醉而竊其札。鵠卒以攻書為比部尉,后依劉表。荊州平,魏公募求鵠,鵠懼,自縛詣門,署軍假司馬,使在秘書,以勤書自效。公當懸著帳中及以釘壁玩之,謂勝宜官。鵠字孟皇,安定人,魏宮殿題署,皆其書也。
隸書當以梁鵠為第一。今有受禪,尊號二碑及孔子廟碑皆是。孔子碑是陳思王撰文,梁鵠書,亦二絕也。蓋承中郎之后,去篆而純用隸法,是即隸書之祖也。今世人共稱唐隸,觀史維則諸人之筆,拳局蠖縮,行筆太滯,殊不足觀。至元則有吳睿孟思、褚奐士文,皆宗梁鵠。而吾松陳文東為最工。至衡山先生出,遂迥出諸人之上矣。近時有徐芳遠,亦寫隸書,其源出于朱協極,此是一種惡札也。
正書祖鍾太傅,用筆最古。至右軍稍變遒媚,如黃庭經、樂毅論皆神筆也。此后歷唐、宋絕無繼者,惟趙松雪、文衡山小楷直迫右軍,遂與之抗行矣。
余家有松雪小楷大洞玉經,字如蠅頭,共四千八百九十五字,圓勻遒媚,真可與黃庭并觀。余嘗呼為墨皇,每移至衡山齋中,即竟日展玩。在南京因橐中空乏,有人以重貲購去,至今時在夢寐也。
王僧虔云:變古制今,惟右軍領軍爾,不爾,至今猶法鍾、張也。書斷云:王獻之變右軍行書,號曰破體書。由此觀之,世稱鍾、王,不知王之書法已非鍾矣。又稱二王,不知獻之書法已非右軍矣。自衛伯玉父子擅行草之妙,其后王右軍得法于衛夫人,遂集書家之大成。至其子王大令與右軍抗行,所謂翩翩欲度驊騮前也。此外如庾征西、王世將、王領軍,至宋世蕭子云以及僧智永,大率宗尚右軍,皆晉法也。至唐則各自成家,區分派別,而晉法稍變矣。
談苑醍醐云:梁武帝造寺,令蕭子云飛白大書一蕭字,至今存焉。李約竭產自江南買歸東洛,建一小亭以玩,號曰蕭齋。見尚書故實。書苑載約作蕭字贊云:抱素日潔,含章內融,逸疑方外,縱在矩中。又宋榮咨道以五十萬錢買虞世南夫子廟碑舊本,見山谷文集。此莊子所謂真好也。
宋時惟蔡忠惠、米南宮用晉法,亦只是具體而微。直至元時,有趙集賢出,始盡右軍之妙,而得晉人之正脈。故世之評其書者,以為上下五百年,縱橫一萬里,舉無此書。又曰:自右軍以后,唐人得其形似而不得其神韻,米南宮得其神韻而不得其形似,兼形似神韻而得之者,惟趙子昂一人而已。此可為書家定論。
唐人書,歐陽率更得右軍之骨,虞永興得其膚澤,褚河南得其筋,李北海得其肉,顏魯公得其力,此即所謂皆有圣人之一體者也。其后徐季海則宗褚河南,張從申則宗李北海,柳松權則規模顏魯公,而去晉法漸遠矣。
今之鄙陋者,于所好無如飲食,猶秤薪數米,況肯輕財貴文如古人乎?余謂升庵此論固當,然秤薪數米是不欲暴殄天物,猶可言也,至有積財巨萬,猶日夜營求不已,若見古人之跡,棄之不啻敝屣者,又不知何如也。
王紹宗善書,與人書云:鄙人書翰無工者,特由水墨積習,恒精心率意、虛神靜思以取之。此誠得書家三昧者矣。楊升庵云:虞永興亦不臨寫,但心準目想而已。然此可與上智道,若下學必須臨模。唐太宗云:臥王濛于紙中,坐徐偃于筆下,則可以嗤蕭子云矣。然后知臨摹之益大矣。宋人惟蔡忠惠、米南宮晉法也,若蘇長公則從褚河南、徐季海來,黃山谷專學顏魯公。蘇長公世評其書為純綿裹鐵,若方之徐,則蘇有神韻。山谷較之顏,覺力稍不逮。
袁裒云:右軍用筆,內擫而收斂,故森嚴而有法。大令用筆,外拓而開擴,故散朗而多姿。
山谷言:右軍筆法如孟子言性,莊周談自然,縱說橫說,無不如意,非復可以常理待之。
山谷云:大令草法,殊逼伯英。淳古少可恨,彌覺成就爾。所以論書者以右軍草入能品,而大令草入神品也。余以右軍草書比之文章,右軍似左氏,大令似莊周。由晉以來,難得脫然都無風塵氣似二王者,惟顏魯公、楊少師仿佛大令耳。魯公書,今人隨俗多尊尚。少師書,口稱善而腹非也。欲深曉楊氏書,當如九方皋相馬,遺其玄黃牝牡乃得之。
東坡書唐氏六家書后云:永禪師書,骨氣深穩,體兼眾妙,精能之至,反造疏淡。如觀陶彭澤詩,初若散緩不收,反覆不已,乃識其奇趣。歐陽率更書,妍緊拔群,尤工于小楷。高麗遣使購其書,高祖嘆曰:彼觀其書,以為魁梧奇偉人也。此非知書者。凡書象其為人,率更貌寒寢,敏悟絕人,觀其書勁崄刻厲,正稱其貌耳。褚河南書,清遠蕭散,微雜隸體。古之論書兼論其平生,茍非其人,雖工不貴也。河南固忠臣,但有譖殺劉洎一事,使人怏怏然。余嘗考其實,恐劉洎末年偏忿,實有伊、霍之語,非譖也。張長史草書,頹然天放,略有點畫處,而意態自足,號稱神逸。今世稱善草或不能真行,此大妄也。真生行,行生草,真如立,行如行,草如走,未有未能行立而能走者也。今長安猶有長史真書郎官石柱記,作字簡遠,如晉、宋間人。顏魯公奇秀獨出,一變古法,如杜子美詩,格力天縱,奄有漢、魏、晉、宋以來風流,后之作者,殆難復措手。柳少師本出于顏,而能自出新意,一字百金,非虛語也。其言心正則筆正者,非獨諷諫,理固然也。世之小人,字雖工而其神情終有睢盱側媚之態,不知人情隨想而見,如韓子所謂竊斧者乎,抑真爾也。然至使人見其書而猶憎之,則其人可知矣。
東坡論書云:大字難于結密而無間,小字難于寬綽而有馀。
山谷云:歐陽率更書,所謂直木曲鐵法也,如甲胄有不可犯之色,然未能端冕而有德威也。
山谷言:嘗論近世三家書云:王著如小僧縛律,李建中如講僧參禪,楊凝式如散僧入圣。
余平生所見法書,唯董中峰家永師千文為第一,衡山跋尾,亦以為觀智永千文凡數本,皆在此本下。其子都事君出以見示。其次張明崖都憲家所藏趙模行草初唐人詩數首,王鳳洲廉使家虞永興哀策文,皆神物也。
山谷獨稱楊少師書。余所藏有少師韭花帖墨跡,亦神物也。今在朱司成家。山谷云:魯公寒食問行期、為病妻乞鹿脯從李大夫乞米三帖,皆與王子敬可抗行也。
山谷云:心能轉腕,手能轉筆,書字便如人意。
王氏書法,以為如錐畫沙,如印印泥,蓋言鋒藏筆中,意在書前耳。
王初寮履道云:評東坡書者眾矣,劍拔弩張,驥奔猊抉,則不能無。至于尺牘押書,姿態橫生,不矜而妍,不束而莊,不軼而豪,蕭散容與,霏霏如零春之雨,森疏掩斂,熠熠如從月之星,紆徐婉轉,熠熠如抽繭之絲,恐學者所未到也。
山谷云:古人雖顛草,皆四停八當。凡書字偏枯,皆不成字,所謂失一點如美人眇一目,失一戈如壯士折一臂。
山谷云:嘗評米元章書,如快劍斫陣,強弩射千里,所當穿徹。書家筆勢亦窮于此,然似仲由未見孔子時風氣耳。余謂元章過于姿媚,如豐肌美婦,神采照人,所乏者骨氣耳。而山谷比之仲由,此不可曉也。
山谷跋范文正公帖云:范文正公書,落筆痛快沉著,極近晉、宋人書。往時蘇才翁書法妙天下,不肯許一世人,惟稱文正公書與樂毅論同法。少時得此評,初不謂然,以謂才翁傲睨萬物,眾人皆側目,無王法必見殺也,而文正待之甚厚,愛其才而忘其短也,故才翁評書,少曲董狐之筆耳。老年觀此書,乃知用筆實處,是其最工,大概文正妙于世故,想其鉤指回腕,皆入古人法度中。今士大夫喜書,當不但學其書法,觀其所以教戒故舊親戚,皆天下長者之言,深愛其書,則深詠其義,推而涉世,不為吉人志士,吾不信也。
楊誠齋跋米南宮帖云:萬里學書最晚,雖遍參諸方,然袖手一瓣香,五十年來未拈出。今得此帖,乃知李密未見秦王耳。
山谷云:頃見蘇子瞻、錢穆父論書,不取張友正、米芾,初不謂然。及見郭忠恕敘字源,乃知當代二公極為別書者。
自唐以前,集書法之大成者,王右軍也。自唐以后,集書法之大成者,趙集賢也。蓋其于篆、隸、真、草無不臻妙,如真書大者法智永,小楷法黃庭經,書碑記師李北海,箋啟則師二王,皆咄咄逼真。而數者之中,惟箋啟為尤妙,蓋二王之跡見于諸帖者,惟簡札最多,松雪朝夕臨摹,蓋已冥會神契,故不但書跡之同,雖行款亦皆酷似。乃知二王之后更有松雪,其論蓋不虛也。
郝陵川論書云:太嚴則傷意,太放則傷法。又云:心正則氣定,氣定則腕活,腕活則筆端,筆端則墨注,墨注則神凝,神凝則象滋,無意而皆意,不法而皆法。元人評書畫皆精當,遠過宋人。
元人自松雪而下,世稱鮮于困學書,然頗有俗氣。鄧善之亦是晉法,但欠熟圓。唯康里子山書從大令來,旁及米南宮,工夫亦到,其神韻似可愛。
元人中余最喜張貞居、倪云林二人之書。蓋貞居師李北海,間學素師,雖非正脈,然自有一種風氣。云林師大令,無一點俗塵。
三宋者,宋克、宋廣、宋遂也。克字仲溫,號南宮生,姑蘇人。其書專工章草。廣字昌裔,松江人。書學素師,兼善行草,亦入能品。遂字仲珩,乃潛溪學士之次子,官中書舍人。其書宗康里子山,亦可稱入室者。嘗見其書玉兔泉聯句詩。玉兔泉在南京應天府儒學中。
吾松在勝國與國初時,善書者輩出,如朱滄洲、陳谷陽,皆度越流輩。書史會要中評朱滄洲為風度不凡,陳谷陽為富于繩墨。余以為陳谷陽出于滄洲之上遠甚。蓋朱誠有風度,亦兼善四體書,但不如陳之法度精密耳。余嘗有陳谷陽書一卷,四體書皆備,其正書一段酷似歐率更,行草則漸逼大令,篆書亦入格。又有其書疏頭二通,全學松雪,極疏爽可愛。又嘗見其章草書竹筆格賦一篇,在舍弟家,殊有古意,出宋仲溫上。世評谷陽書為八寶中之水晶,又以為得書法于三宋,此皆不知書,妄為此談耳。
國初諸公盡有善書者,但非法書家耳。其中惟吾松二沈,聲譽藉甚,受累朝恩寵。然大沈正書仿陳谷陽,而失之于軟;沈民望草書學素師,而筆力欠勁,章草宗宋克而乏古意。此后如吾松張東海,姑蘇劉廷美、徐天全、李范庵、祝枝山,南都金山農、徐九峰,皆以書名家,然非正脈。自衡山出,其隸書專宗梁鵠,小楷師黃庭經,為余書語林序全學圣教序;又有其蘭亭圖上書蘭亭序,又咄咄逼右軍。乃知自趙集賢后,集書家之大成者衡山也。世但見其應酬草書大幅,遂以為枝山在衡山上,是見其杜德機也。枝山小楷亦臻妙,其馀諸體雖備,然無晉法,且非正鋒,不逮衡山遠甚。
衡山之后,書法當以王雅宜為第一。蓋其書本于大令,兼之人品高曠,故神韻超逸,迥出諸人之上。
近來人又大喜法帖,夫二王之跡,所僅存者惟法帖中有之,誠為可寶。但石刻多是將古人之跡雙鉤下來,背后填帡,摩于石上,故筆法盡失,所存但結構而已。若展轉翻勒,訛以傳訛,則并結構而失之。故惟淳化祖帖與宋拓二王帖為可寶,其馀皆不足觀。況近時各處翻刻,大費楮墨,可笑可笑。
舊法帖中,惟太清樓刻定為至寶。蓋因徽宗留意文翰,而蔡京工書,故摹勒皆精,遠在祖帖之上。
馀獨愛宋拓唐人碑。蓋李北海、顏魯公諸碑,皆親手書丹,是黃仙鶴、伏靈芝致石,必是當時精于刻者,與填帡上石者不同。昔某法師對蘇許公云:貧道塔銘,但得三郎文(蘇颋也),五郎書(蘇詵也),六郎致石,可以無憾。則知古人勒石最所慎重。或言李北海書皆自刻石,所言黃仙鶴、伏靈芝,自假托耳。
楊升庵云:宋太宗刻淳化帖,命侍書王著擇取。著于章草諸帖形近篆籀者皆去之,識者已笑其俗。其所載索靖二帖,脈士處農姬業掌稷猶有古意,及計來東言展有期,則但行草而已。東書堂帖又去其前而存其后,此所謂至言不出俗言勝耶?孫過庭論書:必傍通古篆,俯貫八分,包括章草,涵泳飛白,必如是而后為精藝也,不然則刻鵠圖龍,竟慚真體,得魚獲兔,猶吝筌蹄,未免凡近耳。
近有祖帖一本亦佳,因無銀錠紋,遂以為未加銀錠所拓。然祖帖是選棗木之精者,刻成即加銀錠,非歲久木裂始加之也,況紙墨又不甚舊。此須以法眼辨之。愧余凡俗人,不能別識也。今世士大夫若遇定武蘭亭,雖殘缺者,當不惜以重貲購之。然蘭亭之刻甚多,宋時已有百馀種,故古稱蘭亭為聚訟,不可不詳辨也。
山谷云:蘭亭禊飲敘二本,前一本是都下人家用定武舊石摹入木板者,頗得筆意,亦可玩也。一本以門下蘇侍郎所藏唐人臨寫墨跡刻之成都者,中有數字極瘦勁不凡。東坡謂此本乃絕倫也。然此本瘦字時有筆弱,骨肉不相宜稱處,竟是常山石刻優爾。
唐人小楷,有歐率更化度寺碑,虞永興破邪論,薛稷杳冥君碑,張長史郎官石柱記,顏魯公麻姑仙壇記。
顏魯公小字麻姑仙壇記,此正東坡所謂小字寬綽而有馀者也。蓋自大令以下,趙集賢以上,八百年間唯可容蕭子云、顏魯公二人。覺仙壇記奇古遒逸,實過蕭子云。
唐人書推歐、虞、褚、薛,今歐率更有九成宮帖、虞恭公碑、皇甫府君碑,褚有孟法師碑、圣教序、三龕像記,虞有夫子廟堂碑,獨孟法師世已罕得見。無錫秦汝立家有一宋拓本,書帶隸法,褚帖中當為第一。
余最愛顏魯公書,多方購之,后亦得其數種。如元魯山碑,乃李華撰文,魯公書丹,李陽冰篆額,世所稱三絕者是也。茅山碑,今毀于火,余家所藏乃國初時拓者。東方朔畫像贊、家廟碑、中興頌、八關齋會記、李抱玉與臧懷恪碑、宋文貞公碑陰記、多寶寺塔碑數種,多寶塔正所謂最下最傳者。蓋魯公書妙在崄勁,而此書太整齊,失之板耳。
蘇黃獨不稱李北海。至趙松雪出,其寫碑專用北海書。北海有岳麓寺碑,云摩將軍碑有二本,一李秀,一李昭道也,皆妙。其法華寺與莎羅樹,則后人翻刻者耳。
自唐以后,宋人無一好石刻,雖蘇、黃諸刻,亦不見有佳者。趙集賢學李北海書,未入石者皆咄咄逼真,可謂妙絕,但一入石,便乏古意,此不知何理。
趙集賢與人寫碑,若非茅紹之刻則不書。亦以此人稍能知其筆意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