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名師踽踽來我家——轉錄董奇峰老師對太和一中李巖的介紹
名師踽踽來我家(2013-06-30 10:13:31)轉載▼ 標簽: 文化 教育 校園 去年的中秋時節,曾邀請同學李巖以國培專家的身份,來淮北師范大學文學院,為我們承擔的教育部“國培計劃”中西部項目“農村中小學教學能手置換脫產研修”初中語文班學員上課。照李巖的吩咐,把他來淮北的時間安排在雙休日,以便他攜夫人張桂萍同來,當時,文學院的另一個小學語文班項目同時舉辦,請來上課的專家是江蘇徐州市聞名全國的小學語文特級教師于永正。兩路專家齊聚,文學院高規格接待,院長等親自設宴把盞,殷勤勸酒。李巖此行,傳道授業,收獲粉絲,加之紅袖相伴,隨侍左右,何謂“踽踽”? 讀者諸君,且慢訝怪。本文題目自然不能錯訛。名師自然是李巖,但“我家”卻不是淮北,三十年前,李巖的職場的第一站——亳縣雙溝中學,才是我“家”所在。那時的李巖,阜陽師院畢業,孑然一身,離開家鄉太和縣城,到荒僻的亳縣一所農村中學。書劍飄零中,李巖穩扎穩打、步步為營,昂昂然走出一條新奇、辛苦、欣慰的名師路,應該是阜陽師院中文系79級人成功的范例之一。在同學中,我和李巖為較早熟悉和交往者,除了同班,還因地緣。到三里橋不久,和李巖談天,知道他是太和人,住在縣城。我家在亳縣最南端的淝河,村莊的地界,緊鄰太和,父兄趕集上店,求醫購物,去太和比亳縣多,老親舊眷中,頗有太和人,于是對太和人就自然多了些鄉情。在79級,李巖也屬“小半截撅”一族,和同儕相比,略顯沉靜而厚重。不像黃曉峰義無反顧愛上繆斯,沒聽說寫過什么詩歌;不像徐懷林那樣商業頭腦的機敏過人,沒聽說曾謀劃過什么生財之道;也不像王碧山望之宛然十六歲花季少年般稚嫩,鼻子上架著一副半框的眼鏡就是當年大學生的經典造型。四年間,李巖好像沒怎么顯山露水,我記憶貯存的鮮、怪、奇、異的事件里,好像與他有瓜葛的也不多。畢業分配前,知道李巖的糾結:本屆太和籍生員多,不能全回去,需有人出來到外地。同鄉相較,李巖家中負擔輕,離家的難度小些;加之人又溫順隨和,自是輔導員做工作的首選。幾經思忖、幾番考量、幾回商討后,最終,李巖離故鄉到吾鄉——亳縣教育局報到。當時,亳縣仍是阜陽地區下轄的縣,三年后,才有縣級亳州市的設立,十七年后,亳州市升級為地級市,管轄渦陽、蒙城、利辛三縣,原亳縣屬地改稱譙城區。和今天每年高校畢業生動輒數百萬不同,1979年全國高校招生總共只有二十幾萬,本科生數比今天的博士多不了幾個,縣城中學每個學科還能找到幾個有本科學歷者,至于農村中學,主力則是中師生。文革期間十余年間,大學只招了幾屆工農兵大學生,因此恢復高考制度后的新三屆學生——77、78、79級畢業生頗緊俏。而亳縣教育局的主事者對這位來自異鄉的未來的名師,開始并沒有給予相應的禮遇和尊重,縣城內的重點中學亳縣一中和二中都大門緊閉,打發李巖去了亳縣到太和、阜陽公路邊上的雙溝中學。不過,此舉也并非對李巖的排外和小覷,78級中文系的幾個亳縣土著,也統統下鄉到農村中學。其中還有兩個是李巖的同事。所去的雙溝中學,位于亳縣到太和、阜陽的公路線上,乘車方便,又距太和最近,還是當時亳縣僅有的幾所完中之一。
既如此,李巖也就沒有太大的委屈和太多的失落,來之安之,扯開職業的風帆,以勤奮和認真為勁風,在成功的航道上起錨了。一年多后,我回鄉探親,專程騎自行車去雙溝中學探訪,與李巖和78級的兩位學兄等一聚,他們都盛贊李巖已脫穎而出,為學校新秀,頗受學生歡迎、家長認可、同事認同、領導賞識等。聽到此處,情不自禁為79級驕傲,為李巖高興,為家鄉的子弟慶幸。
中午,李巖他們請我到集鎮上一家飯店吃飯。近三十年了,至今清楚地記得,這家飯店老板特有創意,飯桌,是一盤石磨。飯菜擺在磨盤上。所謂磨盤,是兩片疊放的圓形暗紅色巖石,每片直徑一米左右,厚度達二三十厘米,上片巖石的上部,也就是我們當飯桌一面,是平整光滑的,和飯桌大小差不多。只是在中間,等距離地鑿透兩個圓洞,讓被磨的谷物流入下面的“磨肚”:而其下部,即兩片石頭的疊合處,被鍛鑿成中間稍低洼,四周漸平展淺淺的圓盤狀,盤面上需鑿出密密的紋路,以碾碎谷物。下片巖石,上部和它緊靠的上片一樣,也要鑿出淺淺的盤狀,與上片合而為一貯存從上片洞中流下的谷物空間,就是“磨肚”,大約能盛下一公斤左右的糧食。低洼處的四面,也要鑿成密密的石紋,待石磨轉動,高高下下的紋路始能把糧食碾磨成面粉。面粉從兩片巖石的縫隙中紛紛下落,落在承放磨盤的木板上,木板的半徑大于磨盤約三十到五十厘米,厚重而密實。通常是農家女性用瓢——由成熟的葫蘆一剖兩半而成——把木板上面粉收集起來,放在碩大的笸籮(用柳條或篾條等編織的器物,幫兒較淺,有圓形的,也有略呈長方形的,用來盛放糧食、生活用品等《現代漢語詞典》2012年版)里,用籮篩將細碎的面粉篩下,粗大的顆粒再放到磨盤上研磨第二遍、三遍,直到驀地剩下谷物的皮殼,叫麩和糠方作罷。富庶的人家,只吃研磨第一遍的精細面粉,叫“精米細面”;而家境貧寒者,就會甚至要連皮殼也吃下,叫“吃糠咽菜”。
數千年來,鄉人都是靠這樣的“磨盤”,將小麥、黃豆、玉米、高粱等磨成面粉,方能食用。磨面的動力,通常有兩種:一為畜力,由一頭毛驢,蒙上眼睛,戴上繩套,在磨坊默默地拉。所以有歇后語,磨坊的驢,聽喝;另一是人力,一般要有兩個大人用棍子的杠桿作用,合力用勁才能將碩大的石塊推動,磨碎糧食。無論是畜力還是人力,都是在磨坊做圓周運動。石塊和糧食互動時,會發出沉悶的轟響,宛如夏日午后傍晚暴雨將至遠處天際響起的雷聲。我們幼時背誦的一首謎語詩:“巖石層層不是山,雪花飄飄不覺寒,雷聲隆隆不下雨,千里迢迢在眼前”,謎底就是磨面。
這謎語闡釋磨面,生動形象,饒有興趣,讀起來朗朗上口,聽起來也頗有詩意,但在我漫長的故鄉記憶中,最多、最苦、最無奈的勞作就是推磨。因為推動石塊磨碎糧食,累;磨面時要一遍遍把碾碎的糧食搖晃籮篩,粉塵飛舞,臟;磨坊通常湫隘,氣悶有窒息感;圍著磨盤轉圈,單調、機械、乏味。我們家所在的生產隊,大約像今天的自然村或村民組,人多牲口少,每家只有在辦喜事、喪事時,才能用驢子拉回磨,余者皆是人力。多少晨昏、冬夜、雨天,我們都是為了吃飯而不得不在磨坊轉圈圈。
更不堪回首的是炎炎夏日,從田間曝曬炙烤歸來,饑渴難耐,還沒顧得上喝口水,卻被告知面缸空了,飯沒法做。于是,拖著疲憊的身子,鉆進悶熱窄小的磨坊,抱起磨棍,任汗水浸衣,盡力推上個把小時,母親拖著一雙裹得只剩下腳跟的小腳,顫顫巍巍地跟著籮面。等我們推好走出磨坊趕到井口痛快沖洗時,她老人家頭發上、鼻孔里,沾滿面粉,毛藍布衫也變成了白色,還要走進灶火熊熊的廚房,再忙碌到汗水數次濕透衣襟,我們方能吃上午飯。今天看到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云云,我覺得那應是南方方言,在淮北地區,不論婦之巧笨,所難為的不是無“米”,而是無“面”之炊。數千年來,我們祖祖輩輩都是這樣磨面吃飯的,李巖蒞臨的八十年代前期,農村改革已啟動數年,農業機械快速普及,電動磨也叫打面機漸次取代石磨,石磨漸漸閑置,才被改作飯桌。它雖古樸、沉穩,用來做飯桌實在有些狼夯、笨重、呆滯。我們吃飯的地方是亳縣中南部最大的集鎮,飯店是有些名氣的,卻用這樣的飯桌,足以證明我們家鄉的石磨的俯拾皆是、鄉人勞作艱辛、謀生困厄沉重,也能證明其閉塞、落后、停滯——而李巖的名師之路,就是在這里邁開了堅實的第一步。
1987年5月,我受命帶87屆學生到亳縣師范學校實習,按當時中文系的管理規定,要和學生一起在亳縣師范學校住下,白天聽課,晚上研討、反思。就這樣,和李健(阜陽師院中文系86屆畢業生,留校執教古代文論,宿縣西寺坡人。后讀胡經之、王一川先生的碩士、博士研究生,現在深圳大學)一起在亳縣住了一個月。一天在住處看電視,看到亳縣臺正播放一場演講比賽的錄像,演講者正是李巖。內容好像是評論那時合肥一個公共事件——某路公交車售票員因見義勇為被殺害,李巖講得情真意切、慷慨激昂,又文采煥然,起承轉合環環相扣,一口普通話說得字正腔圓。知道李巖的踏實、勤勉,也知道他教學的投入和忘我,但不知道他有如此的演講才干,況且在阜陽念書時,從來都是一口地道的太和腔。不久后的七月中旬,和阜陽師院的幾位同事一道去安徽大學參加高考閱卷,報到時在安大那座巍峨高大俄羅斯建筑一樓大廳內,看到很多人都在看一張感謝信。寫信者是淮北煤師院中文系的單光啟老師,說是來閱卷住在招待所,半夜時分突發什么病,腹痛、嘔吐,病情危急,那時又沒有手機、電話等通訊工具,只能敲打墻壁求救。恰好隔壁住的是來自亳州市雙溝中學的閱卷教師李巖。聞聲而至,問明情由,急忙把單老師從四樓背下,途中單老師痛不能抑,吐了李巖一身。等輾轉找到值班服務員,卻說是閱卷尚未正式開始,有關工作人員不在等。那時沒有110可求助,也沒有120能呼叫,面對萍水相逢者,李巖一籌莫展又心憂如焚,看著痛苦呻吟的病人,只想著怎樣送他去醫院。還是在招待所服務員的提示下,借到一輛平板車,拉單老師去幾公里外的安醫附院,送急診科檢查,辦住院手續,等病人躺在病床上時,天快亮了。看到這些,我告訴同事說,這個李巖是我的同學,咱們中文系校友。就這樣短短數年間,李巖在亳州教育界名聲鵲起,二十幾年后應邀來我們這里為國培班上課,學員中有來自亳州市譙城區的,課后拉著他合影,說是仰慕已久,沒想到在淮北見到等。當時亳州市掌管教育者也逐漸感受、認識到這個來自異鄉文弱小伙的品格和能力,多次拋出橄欖枝,暗示或明示當有重用。但此時的李巖已非當初從阜陽師院踽踽而來的青澀小伙,早和太和張女士構筑愛巢,孩子將出生,兩地分居終究不是長遠之策,又是一番糾結、權衡、選擇后,愛情、鄉情、親情的分量到底重于異鄉的仕途,李巖還是回到太和一中做了普通教師。
他鄉異地已經牛刀小試,回歸故里更應大顯身手。已經積累有豐富的經驗,早已練就了熟稔的技藝;對教師職業的敬畏和虔誠,濃郁的鄉思鄉情此刻盡轉化為教書育人的激情、執著、認真和忘我,李巖很快讓鄉人明了歸來游子的價值——墻內墻外花俱香。
古人談到詩歌創作的特點時曾說:詩有別才,非關書也;詩有別趣,非關理也。其認識問題的理路當然不限于詩歌。由于工作的關系,我有許多頗為優秀的中學教師朋友,也和不少名聲顯赫的特級教師有交往,得以近距離打量他們。了解較多之后,就有些理性的思考。雖然他們面目各異,稟賦、資質、興趣愛好等也相距甚遠,但和高校的所謂“學者”比較,其共性還是明顯的。他們樂觀、有激情,熱愛生活;與人為善,古道熱腸,有明確的生活目標、理想、信念;勤奮,認真,腳踏實地,不大會好高騖遠;一般都有自己的看家本領,一手絕活等等——李巖大抵如此。請他到淮北來上課,是因為多次在阜陽教育網站看到他的教育案例、教學實錄,看到介紹他事略的文章,更緣于對他先前的認識和了解。果然,在淮北師范大學的講壇上,他又收獲了“粉絲”:
李巖老師用他詼諧幽默、睿智的語言,手舞足蹈的動作讓我們在笑聲中懂得了,一個老師原來可以擁有如此獨特的魅力,可以用自己獨特的教學方法去感染學生。
——靈璧縣第五中學 晏靜
聆聽了李巖老師的報告,我很感動。他自始至終站在講臺上演講,激情澎湃,慧語連珠。他是在真教語文,教生活。陶醉課堂,享受教育,不亦樂乎?如果沒有對教育事業的愛,對學生的愛,他或許做不到。
——六安市金安區鳳凰臺中學 呂昌林
寒假去阜陽上函授課,住在旅館翻報紙,又看到阜陽報上李巖的新聞,說是2012年底,他去宣城,游敬亭山遇大雪,將困厄山中,卻有一美麗、善良的宣州女士,開私家車捎他出山,而且一直送到火車站,這是阜陽、宣州兩位普通市民,共同締造了兩個城市、地區美麗、善良的傳奇等等。放下報紙,感慨萬千,想起二十多年前李巖救人的豪舉,當下世風澆薄、人際關系荒漠化的現實不會太使我們絕望,因為有李巖們在。而且李巖總能不斷刷新我們的心靈,讓它不會太快就固化、鈍化、老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