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不妨試試吟誦教學法 華南師大附小 陳琴
不妨試試吟誦教學法 華南師大附小 陳琴
古詩詞教學曾經一度令我困擾不已:學生背誦得多,遺忘得也快。后來知道,這也是一個令大多數教師感到特別棘手的問題。
奇怪的是,我曾有幸遇到好幾位有過舊時私塾童子功的老先生,盡管已是發稀齒落的耄耋之年,兒時誦讀過的詩詞歌賦卻能倒背如流。為什么會這樣?當然不是現在的學生記性不如舊時私塾里的小童子好,肯定是我們的教學方式沒有契合詩詞教學的規則。先看看古人是怎么教孩子讀書的。《周禮?春官?大司樂》記載:“以樂語教國子,興、道、諷、誦、言、語。”——這幾種方式我們現在有多少人在用呢?《墨子?公孟》說:“誦詩三百,弦詩三百,歌詩三百,舞詩三百。”—— 這“三百”“、三百”的詩竟然是這樣讀下來的呀!我們今天極難想象,讀詩的方法竟然有這么多!誦之,歌之,弦之,舞之,古人竟然分得這么清楚!
弦歌、朗誦、吟詠,這些文人雅士的讀書方法并不高深,舊時但凡讀文字時都會依著一定的調式來念。私塾先生也許深諳“吟唱”助興的玄機,教兒童讀書時,其實就如教兒童歌唱。可以想見,古時的人讀書都像唱歌。他們不像現在的教師教學古詩詞時,企圖通過詳盡而枯燥的講解使學生記下誦讀的詩文,而是依著詩詞固有的音律,循著一定的調式“唱”出來。這就是吟誦。每位教書先生的調式雖然沒有統一的樂譜,但經由“口口相傳”的方式被學生模仿傳承,一如兒時母親給孩子哼唱的搖籃曲,終身不忘。
我們的古詩詞教學為什么不試試用這種古老的吟誦法呢?6年前,我試著把吟誦帶進課堂。一開始,我在課堂上教學生吟誦《春曉》,那是我小時候跟外婆學過的吟誦調。由于帶有十分濃厚的地方色彩,很像湘南一帶的山民拉開嗓子唱的山歌,甚至帶有一點哭腔。本來很專心聽講的孩子,一聽我的腔調,竟然笑倒一大片,接著就怪腔怪調地亂唱。我思忖,這種地方色彩過濃、過于老式的調式應該是很難為學生接受的。于是,我試著在外婆傳給我的吟誦調式上加以修改,并通過錄音記錄下來,反復修改,讓它既吻合詩詞吟誦的規律,又有能為學生接受的現代音樂元素。想不到,學生竟真的非常喜歡,后來教的每一首詩詞他們都要求:“老師,吟誦吧!”
先從格律詩詞教起。我教大家分清基本的“平仄入”字音——把現在的普通話字音的四聲分為平仄聲:一二聲平三四仄;吟誦的規則是:平長仄短入聲急,依字行腔氣要勻。有些入聲字,我自己也可能分不清的話,就和學生一起查工具書。另外,告訴學生,在詩詞中并不是每一個字都要按“平長仄短”來讀,否則,就顯得太單調枯燥,也不能表現感情的變化。有一個約定成俗的詩詞格律規則:一三五不論,二四六分明。
低年級的孩子主要跟著老師多吟多誦,高年級的孩子則可以自行獨創。比如,讀《楓橋夜泊》 的前兩句時,我們就這樣讀——
月︶落↓烏↘啼﹋﹋霜﹎滿ˇ天(“月”是入聲字,但由于是在第一個位置,可長可短,“落”字 必須很分明,讀得短而清楚。
江→楓﹋﹋漁↓火↓對↘愁﹋﹋眠﹍(“江楓”二字都是平聲,但不可以都讀得一樣長,“江”
字要短,吐音清晰后就把“楓”字吟得長長的,“漁火”的重音落在“火”字上,并收得有停頓感。“對”字不要太重,聲音由“火”的重轉到“對”時變柔,“愁”字盡量拉長,字音清晰而氣息輕柔,跟后面的“眠”形成對比感。曲譜圖片缺失
也不是每一首古詩詞都要嚴格按照吟誦的方式,有一些詩詞可以擇其中的幾句來吟誦,如《長 安遇馮著》,我這樣設計——(領)客從東方來,衣上灞陵雨(和:哦,灞陵雨呀!)
(領)問客何為來?(和——何為來呀?)采山因買斧。(齊:噢,采山因買斧!)
(領)冥冥花正開,飏飏燕新乳。(和——花正開呀,燕新乳!)(領)昨別今已春,鬢絲生幾縷?(和——唉,鬢絲生幾縷?)(齊聲深情吟唱——昨別今已春,鬢絲生幾縷?唉,鬢絲生幾縷?)
這種對白式設計,免去了教師的講解,因為學生通過這樣的對話式誦讀已經基本能明白詩詞的含義,后面創設的幾句吟誦調,既能助興,也能令誦讀者的情感得以升華。古體詩的吟誦就不一定非要嚴格遵守格律詩的規則,調式可以自由些,現代音樂的成分可以相對重一些,但依字行腔還是必須的。通過一段時期的練習,學生不僅愛上了吟誦,而且能牢記吟誦過的詩詞,很少有記錯的。這幾年,在全國各地講課或作報告,我一講到吟誦的主題,老師們就非常感興趣,都覺得這種方法教授古詩詞是再好不過了,紛紛要求我把已經錄制的吟誦曲傳給大家。于是,我試著把吟誦過的部分詩詞譜成曲子,方便傳播,如晏殊的《蝶戀花》等。
可是,在記譜的過程中,我才明白,古老的吟誦教學法為什么要口口相傳才得以傳承,為什么文獻中可資后人研習得法的文字很少,因為現在的簡譜或五線譜受節拍或現代音樂的音長規律限制,并不能完全準確地記錄吟誦的“聲音”。比如,上面的“愁煙”二字其實還可以隨吟誦者的即興各加長一拍甚至兩拍,但按曲譜的要求卻不合規則了。
此外,早先為了增強學生記誦詩詞的興趣,我也曾經在網上下載一些古詩詞的吟唱曲,如《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時了》等等,發現效果并不好。因為這些唱曲的音樂感很重,學生不能通過吟唱而感受到詩詞應有的意境,有時文字意境甚至被音樂完全掩蓋,比如,李商隱的《無題?相見時難別亦難》,這是歌,不是吟誦,你很難以這首樂曲為契機帶學生入情入境地感受作者當時的心境。我后來發現,歌跟吟誦確實不一樣,大多數以古詩詞入歌的樂曲并沒有按詩詞格律的規則,而奇特的是,一旦忽視了平長仄短和依字行腔吟誦規則,詩詞本來的情愫竟然也不容易被學生感知。比如,我把《無題?相見時難別亦難》開頭的兩句按照嚴格的吟誦規則譜成曲,給學生吟誦,效果竟大不一樣。曲譜圖片缺失。
無需多講,學生跟著老師吟誦幾遍,這首詞的情感和意境已經被學生捕捉到了,重要的是,它很容易被記住,因為它是以詞的固定旋律被記下來的,比如“ 無力”,而不是被破譯為“無”——“力”。也許這也是吟誦跟歌唱不同的特征之一。
當然,呼喚吟誦進課堂,并不是要用吟誦替代朗誦或其他的誦讀方法。吟誦對多數教師而言還相當陌生,其具體的方法還有待深入的研究。另一方面,除古詩詞外,吟誦也不能一下子被其他文體教學所接受,比如,同樣是古文,《愛蓮說》、《岳陽樓記》、《誡子書》等等,這些文字,人們已經習慣用普通話來朗誦,要改為吟誦是不容易,是否值得這樣做也有待商榷。只是,以筆者的經驗,吟誦法對古詩詞教學確實大有裨益,老師們不妨一試。(本文摘自<人民教育>2009 年第 23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