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莫言坦言自己不如以前接地氣:參加高規格活動太多了
莫言坦言自己不如以前接地氣:參加高規格活動太多了
10月27日,電視劇《紅高粱》登陸山東、東方、浙江、北京四家衛視,開播以來收視飄紅。近日,參加完文藝座談會的作家莫言接受制作方山東衛視的獨家專訪,這是他獲諾貝爾文學獎以后首度接受訪問開談“紅高粱”背后的故事。
【談電影《紅高粱》】 “其實酒是不能炸鬼子的”
記者:諾獎之后,您被封為中國文學界的標桿,您覺得您現在接地氣嗎?
莫言:應該說不如以前接地氣了,因為我參加規格比較高的活動太多了。譬如經常在電視臺里做節目,這個地方是不接地氣的,這個地方接“電器”。
記者:您現在成為很多人敬仰的很雄偉的一座“高山”。莫言:高密沒有山,高密最高的一座山,海拔5米。
記者:在《紅高粱》當中,我們感受到戰爭的悲慘、壯烈,您參軍的時候沒有經歷過一點點槍林彈雨嗎?
莫言:我參軍是1976年,是和平年代。1977年、1978年邊境戰爭我的一些戰友參加了,我當時非常渴望能上戰場,但是后來因為部隊的工作性質我沒有這種機會。當然軍事訓練還參加了一些,在新兵連里面有射擊訓練、投彈訓練,有人認為我軍事技術很差的。恰好相反,我在新兵連射擊成績是優秀的,10發子彈打了80多環。
記者:談到《紅高粱》,要提到張藝謀導演的那部電影《紅高粱》,這部電影其實拍完之后改變了很多主創人員的命運,像鞏俐、姜文、張藝謀。您覺得您的生活有變化嗎?
莫言:我的生活沒有很大的變化,尤其對我的創作心態沒有影響。《紅高粱》之后我知名度高了,對于出版可能更加便利一點。過去我沒有名氣,這部小說人家要這樣、那樣的修改。寫了《紅高粱》之后人家不讓我修改了,我寫什么樣人家按什么樣出。其它的變化我覺得一點沒有,也是不對的,畢竟還是從《紅高粱》拿了很多稿費,拿了稿費家里的生活就變得更加寬裕。
記者:當時導演怎么找到您的?
莫言:他最先找到了《紅高粱》的責任編輯朱偉,就是現在三聯生活周刊的主編。他說張藝謀想把《紅高粱》改編成電影。我說沒問題,后來約定時間,那時候沒有手機,也沒有BB機。
記者:他在哪兒找的您呢?
莫言:我在解放軍藝術學院文學系筒子樓里面,因為放暑假同學們都回去了,我是有一個中篇沒有完成,急著要稿,我在那邊加班。他當時光著膀子,赤著腳,提著一只斷了帶的鞋等等。我說他像一個生產隊的隊長,他說我像生產隊的會計。一個會計和一個隊長完全可以領導一個生產隊,一見面產生一種信任感。我后來作為編劇之一也參加了這個劇本的創作。
有一些關鍵性的細節,張藝謀問我能不能用高粱酒就像炸彈一樣炸鬼子的汽車。我說據我所知可能性不大,我們把一桶酒甩在地上不可能起火,這個細節經不起推敲。我當年為我父親用小壺撩酒,酒開了以后沸出來才會引燃,而且火是綠的,弄到手上看不到。但后來他還是把酒壇子向炮彈一樣撒向敵人的汽車爆炸了,觀眾也沒有追究這個細節是否真實。
【談母親】 母親一輩子不容易
記者:母親在您心里是個什么樣的形象呢?
莫言:我覺得我母親是最普通的中國北方的一位母親,一輩子不容易,飽經了人世的苦難。她特別的善良,她確實是我們左鄰右舍里面都非常尊敬的一個女性。村子里面很多人家要結婚,那時候農村婦女要開臉,開臉就是用兩根線把新娘子臉上的汗毛絞去。這時候需要找一個人品端正,子女成群,家里面上有公婆,下有孩子的一個人。我牢記著我母親給人家新娘子開臉回來那樣一種表情,那樣一種幸福感。總之她是很善良的人,一輩子從沒跟任何人吵過架,沒跟村子里任何女性吵架。
小時候我特別孝順她,賺了錢以后想著首先應該給母親,買一點特別好吃的東西。
記者:大哥(管謨賢)用幾個物件概括了您人生的幾個主要階段。第一個是一塊煤炭,這是為什么?
莫言:我在《蛙》這部小說描寫一群孩子吃煤塊的事情。1963年、1964年之后了,學校拉了一車煤,煤里面帶著松香的,也是半是惡作劇,也是半認真,大家吃煤,煤不可能好吃,但是我們當時真吃過。饑餓始終是一個問題,后來在農村到了1965年情況好轉了,那時候也是半饑半飽的狀態,就是跟饑餓有關。
記者:第二個人生主要階段代表物件是一本字典。莫言:字典我前面講過,在村里沒書可讀翻的字典。記者:這是小時候的事?
莫言:小學輟學之后,村子里的書看完了,無書可讀就拿著本字典翻來翻去,也是一種自學。創作總認識幾個漢字,小學五年級學的漢字對創作來講遠遠不夠。只有閱讀,閱讀的時候碰到不認識的字查一下字典,等于彌補了這種學校的知識不足。
記者:還有一個是兩塊狼牙山的石頭。
莫言:我在保定滿城縣的地方當兵,離狼牙山比較近。那時候我開始文學創作。保定市當時有一個刊物叫《蓮池》,往《蓮池》投稿,終于有一天收到《蓮池》編輯部的一封信,我的小說《春夜雨霏霏》發表了。
記者:再到最后一個獎杯。
莫言:他講的應該是諾貝爾獎杯,諾貝爾沒獎杯,就是一個獎章。
記者:我們導演在今天訪談開始之前提醒我說,曾經有兩個人預言過你會得諾貝爾文學獎,一個是大江健三郎,還有一個就是你的發小,他在2010年的時候過世了。
莫言:張世家。大江先生在1994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演講當中提到我的名字,后來他來到中國多次,在訪問的時候做演講,私下談話都說過我有可能獲得諾貝爾獎,他確實是我海外的知音,也是我創作的老師,也是同行,當然也是長輩,他比我大20歲。
另外一個我們都是東北鄉人,《紅高粱》 孫家口伏擊戰就是發生在他村莊里面的。后來在1973年我們到了公社駐地的棉花加工廠做臨時工,這時候成了朋友。他曾經確實說過我有可能獲得諾貝爾獎,他在這方面也做過鼓勵。
【電視劇《紅高粱》】 本來就想搞顛覆
記者:在挑選演員上你知道要選周迅這事嗎?
莫言:大概去年我們也講過幾個女演員的人選,當然有周迅,我認為很好的。《紅高粱》電視劇千萬不要再復制一個電影的鞏俐。找鞏俐那樣氣質的沒有什么意思,因為反差越大越好,完全是另外一種風格。這樣才讓觀眾有興奮點,有比較,也對演電視劇的演員是一個重大的考驗。
我想她(周迅)會塑造出嶄新的九兒特質。一個鞏俐式的演員演繹了一個九兒,周迅肯定會演繹出周迅版的九兒,同樣所謂的一種豪放、敢愛敢放,由于演員個人氣質的不同,這樣新的演繹就會變的是這一個,而不是那一個。
記者:九兒犧牲掉小我,成全了大我,就是成全了余占鰲他們。對這樣的結局改編滿意嗎?
莫言:比較好,我現在想不出一個更恰當的結尾方法。一部長篇電視劇結尾讓人有回腸蕩氣的感覺,這個結尾還蠻好的。
記者:但是在小說當中我奶奶九兒是在送東西的路上被射死的,好像那個結尾相比較這個有點冷清?
莫言:應該是兩種結尾方式,電影的結尾是在九兒不知情的情況下被人家給打死了,她沒有準備。這個結尾主動,她要舍身救他人,舍身取義,是一種主動的行為。
記者:所以《紅高粱》里面每個人物覺得很鮮活、很真實。《紅高粱》手稿據說是在特殊的紙上完成的?
莫言:《紅高粱》最早有一個很小的本子,我原來在總參三部系統合作,報務員有訓練用的紙本子,紙的質量很差,我拿了幾本,先是用圓珠筆快速寫,然后找比較標準的方格紙,就是稿紙寫著潦草的字體,一邊抄一邊寫。
記者:最初的手稿在哪里?
莫言:作為引火草生了爐子。但是原稿后來還是找到了,在人民文學雜志社,我跟他們主編說了一下要回來了。第二部《高粱酒》、《高粱殯》《奇死》、《狗道》有的在解放軍文藝社,有的在十月雜志社,我想永遠找不著了。
記者:可是最初你寫在電報本上的手稿保存下來多好,干嗎燒掉它? 莫言:我沒有想到這些東西還有什么價值。
記者:電視劇《紅高粱》和小說當中還是有很大的轉變的。
莫言:這是必須的。我帶兩個女兒搞大綱的時候,也想到這樣一種顛覆性的改編。電視劇必須圍繞九兒展開,不可能圍繞余占鰲改編。
另外我特別強調一定要把原著當中的縣長,當時叫曹夢九,現在叫朱豪三,要把這個人物變成跟九兒跟余占鰲并駕齊驅,三足鼎立的人物。因為他的故事非常豐富,而且他跟九兒這樣的關系。
記者:為什么這么喜歡朱豪三?
莫言:在我小說里就叫曹夢九,這是一個真實人物、真實名字,在抗戰前期高密縣長就叫曹夢九,他當時是韓復榘的一個部下,也是他的得力戰將,而且高密也留下很多傳說的故事。關于他來了以后提倡孝道,提倡興辦教育、禁賭、剿匪等等很多傳奇故事。當然后來顧忌到曹氏萬一有后人表達他們不滿,假如我們劇里面有對他不敬的地方,寫的不太好的地方,萬一曹夢九有后代兒孫找我們很麻煩,所以改一個名字也是完全正確的。
記者:余占鰲是您的三爺爺?
莫言:我們姓管,余占鰲確實有我三爺爺身上的影子,也是很多人物的合成,從張三身上拿一個細節,從李四身上拿一個細節,從王五身上再拿一個細節,最后混合成小說里面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