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2012-1-30聶輝華:互害的社會里沒有人可以自證清白--由韓寒引發的思考(本站推薦)
聶輝華:互害的社會里沒有人可以自證清白
從2011年底到2012年初,方舟子在堅持不懈地懷疑韓寒有一個代筆的“槍手”。從目前正方兩方的觀點和論據來看,這基本上是一場鬧劇,好比唐吉柯德大戰風車。我擔心的是,中國只有一個韓寒,今后可能連一個韓寒都沒有,因為沒有人可以在這個互害的社會里面對公眾人物和輿論的圍剿來自證清白。
合理的懷疑是科學精神的核心,這正是中國人所缺乏的,當然應該鼓勵。但什么是“合理的懷疑”(reasonable doubt)呢?第一,合理懷疑的對象必須是一個可以證偽的真問題;第二,合理懷疑的前提是必須有依據;第三,合理懷疑的后果是質疑者必須承擔懷疑錯誤的代價。方舟子對韓寒寫作造假的懷疑,完全不符合第一個條件,基本不符合第二個條件,肯定不會符合第三個條件,因此是非常荒謬的懷疑,最終必定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重點是第一個條件,即懷疑者質疑的對象必須構成一個科學的問題,一個可以通過科學手段證明真偽的問題。遺憾的是,在這個互害的社會里,沒有人可以自證清白,甚至也沒有他人可以幫助自己證明清白。你說韓寒的作品是別人寫的,韓寒拿出了手稿;你又說韓寒的手稿是謄抄別人的,韓寒恐怕永遠也無法證明手稿的原創性。除非,韓寒的父親同意讓你跟他一起從小長大,而且每天24小時寸步不離——要做到這一點,最好是質疑者重新投胎,和韓寒從一個子宮里生成孿生兄弟。否則,我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證明韓寒的清白。韓寒還算幸運的,居然還有手稿,而且父親也原意為他作證。要是換成新潮的電腦作家,那真是跳進黃河里也洗不清了。如果質疑者在提出懷疑時,無法提出消除懷疑的手段,那么這種懷疑本身就是一個偽命題。一個在美國一流大學受過科學訓練的博士,竟然提出了一個偽命題,這不禁讓人懷疑其博士學位的水分(這個命題絕對可以證明)。
至于懷疑的依據,方舟子等人的看法是韓寒在少年時不可能寫出象《三重門》和《書店》那樣老成的文章,并且其文風發生了重大的轉變。說實話,第一個懷疑的依據很有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味道。我接觸過一些小朋友,早熟得很,六七歲就能像大人一樣思考一些問題,這毫不奇怪。至于文風轉變,既然宋祖德可以從娛樂圈的“大炮”變成談論民主憲政的“公共知識分子”,鳳姐可以從一個娛樂笑料變成討論國會議員的“社會精英”,人家韓寒怎么不可以成為一個針砭時弊的“公民”?拿這樣低水平的依據來質疑一個久負盛名的新銳少年作家,實在有負“打假斗士”的頭銜。看來,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啊。
不必說懷疑的后果了。從始至今,方舟子及其新語絲在“打假”時變成“假打”的事情屢見不鮮。不必說方舟子對基督教徒的信仰干涉,也不必說方舟子對中醫的詆毀,更不必說方舟子質疑賀衛方的發表記錄的徹底失敗(http://)。但是,你啥時見過方舟子道歉?啥時見過新語絲道歉?天下人皆可錯,惟獨我方舟子不可能錯;天下人都是人,惟獨我方舟子是神。這就是拜方教的信仰,其與邪教無異矣!在一個正常的社會里,法律規定“誰主張,誰舉證”。懷疑的成本和信任的成本是負相關的,即如果懷疑或污蔑別人是零成本的,那么這個社會不會有信任。如果象新語絲這樣可以憑借一點點捕風捉影的材料就動輒揭露他人學術不道德的話,那么這個社會不會有法治,當然也不會有真正的言論自由。新語絲早年為匡扶學術道德發揮過積極的作用,但是它的負面作用正日益超過其正面作用。也許你不是當事人,但是你也不要過于樂觀。如果有一天,你本人或者你朋友不幸上了新語絲,你會理解被人污蔑和誹謗的痛苦有多大,而污蔑和誹謗他人的成本有多低。
一個杰出人物的出現往往會帶動一批杰出人物的出現,然而中國的文化卻偏偏是“槍打出頭鳥”,這就是為什么中國只有一個韓寒。我不是說韓寒有多高的水平,他的觀點和思想并沒有超越很多獨立思考的同齡人,但他恰當地、有力地傳播了正確的觀點。在這個互害的社會里,所有人侵害所有人,而中國人最大的惡德就是“見不得別人好”。看見當官的,必定認為是貪官;看見有錢的,必定認為是奸商;看見漂亮的,必定認為是“二奶”。對韓寒的詆毀、污蔑和攻擊肯定還會持續下去。由于人與人之間缺乏基本的信任和尊重,因此除非將一切還原到初始狀態,否則沒有人可以在一個互害的社會里自證清白。如果有一天,連韓寒也忍不住移民了,那些吃人血饅頭長大的看客們在彈冠相慶的同時,會不會有一點點兔死狗烹的擔心呢?
這篇文章是為韓寒而寫,也是為所有可能或已經成為“出頭鳥”的中國人而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