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探訪貴州山區希望小學:受益學生20年后仍貧困
探訪貴州山區希望小學:受益學生20年后仍貧困
央視網消息:今天我們要講的是一個橫跨20年的故事。20年前的1992年,北京三里屯小學攝影團到貴州六盤水采風,他們用鏡頭拍攝到了這里的一群孩子,在低矮的茅草房里上課,以磚頭為桌、以大地為椅,這些真實記錄著當時六盤水孩子教育狀況的珍貴照片,后來被帶回北京辦了一個攝影展,并引起很大震動,許多北京孩子參與了“捐出一根冰棍錢”的活動,募捐了十幾萬元建起了貴州的第二所希望小學清塘希望小學,并影響了后來貴州整個希望工程的開展。時隔二十年后,今年暑假,三里屯小學的小記者團再次前往六盤水,又一次把鏡頭對準了這里的孩子,也讓這個從愛心與夢想開始的故事得以延續。
劉建昌 北京三里屯小學攝影老師:我特別相信圖存記憶這句話,二十年的情節全在這些孩子的腳下。這張圖說明的是我們1992年小記者走進貴州的那種情景,在泥濘的山路上有一群這樣的孩子
劉建昌是北京三里屯小學的攝影老師,從1992年來到三里屯小學,他已經在這所以攝影為特色的小學里教授攝影課二十年了,這組照片是他二十年前學生們的攝影作業。
劉建昌 :我們雖然攝影,攝影只是一個工具,是一個形式,但是真正的身份就是小記者。
1992年,北京三里屯小學攝影團的十名小記者在老師的帶領下來到貴州六盤水地區采風。回到北京后,這些孩子拍的攝影作品在展覽中感動了很多人。朝陽區教委發出“每人節約一根冰棍錢,捐建一所希望小學”的號召,很快就募集到了18萬元,第二年在貴州六盤水建成了清塘希望小學。
何汀:那會兒你是真的體驗了去那里然后把那里照片,那里同學想要學習的心聲帶回來,那可能我們周圍的人才會知道,世界上還真的是有這樣一個地方存在的,雖然都在中國,還有這么窮,大家這么貧窮的地方,但是孩子們又如此渴望上學的一個地方,一個小村子,在很遙遠地方的存在
盡管去之前就知道這里很窮,但是當地的現實狀況還是讓北京的孩子們極為震驚。照片最前面的是當年攝影團的團長何汀,當時她已經十二歲了,是攝影團里年紀最大的學生。如今,何汀在一家建筑設計院工作。雖然對當年的很多事情記憶模糊,但是對那里的貧窮狀況卻印象深刻。
何汀:這是一間屋子,但是漏風漏雨,你說它是教室但是沒有桌椅板凳,黑板也是那種泥的,就是完全跟,不能說跟我們現在比,完全當時是你不告訴我這是間教室,我不會認為這是一間拿來使的房子
劉建昌:可以從畫面上看,這個女孩的褲子可以說露著屁股,腳下穿著拖鞋,完全一幅就是說,可以說是比原始人的感覺好不了多。從他們的眼睛上看到一種渴望知識、渴望讀書的那種感覺。所以這些孩子當時我們看到也是深深地打動了我們這些孩子的心。
當年北京小記者:我拍下了一邊放馬一邊讀書的孩子。拍下了趴在椅子上,背著妹妹寫作業的女孩子??
當年北京小記者:讓更多的人了解希望工程的含義??
當年北京小記者:回北京告訴我的小伙伴們。
到貴州六盤水原本只是三里屯小學攝影團的一次例行采風,他們只是準備了一些文具、衣物之類的小禮物。然而隨著采風的深入,他們開始意識到這些小禮物并不能給當地的孩子帶來多大改變。
這個孩子叫楊應明,當時他已經以他們鄉第一名的成績考進了中學,但是沒有學費,他自己在籌學費,上山挖草藥,在挖草藥的過程當中,他知道北京來了一群小記者。
在紅光小學參觀時,攝影團遇到了專門來求助的楊應明。由于家境貧寒,幾次輟學的楊應明這年以長林片區第一名的成績考入了初中,但卻由于沒錢面臨再次輟學,這一年他已經二十歲了。
陳凌華 原六盤水市共青團委書記:他一看見北京的孩子們,見到大家他就說了一句話,他說我想上學,我想讀書。
時任貴州六盤水市團委書記的陳凌華也在現場目睹了這一幕。
陳凌華 原六盤水市共青團委書記:大家有些小孩口袋里面有一毛錢,兩毛錢都捐出來,大家捐了,捐的錢捐給他,我不知道這個珍貴的鏡頭有沒有,但是當時的確非常感人,就捐了他錢,讓他繼續讀書不要輟學。
楊應明:是的,這是當時他們為我捐款,這些都是北京來的學生,我把我的困難告訴他們,他們不約而同奉獻了自己的愛心。
在劉建昌老師當年的日記本里,記下了三里屯小學攝影團的師生們給楊應明捐了86塊錢,解決了他初中第一學期的學費。
作為當時朝陽區少工委辦公室負責人的徐敏琳二十年前和攝影團一起前往貴州六盤水。她說,1992年希望工程才起步,三里屯小學攝影團去的時候并沒有想到要在當地修建一所希望小學。
徐敏琳 原北京市朝陽區少工委辦公室負責人:回來以后就是越看這些照片吧,越覺得需要幫助,他們需要幫助。
當時我們就決定說把這個展覽作為全區的一個巡回展覽,就到朝陽區各個學校去展,當時這么一展就引起了很大的反響。
隨著三里屯小學攝影團貴州六盤水的采風攝影作品的展出,在北京朝陽區的學校發起了“每人節約一根冰棍錢,捐建一所希望小學”的號召,短短的一周時間就募集到了十八萬元。第二年就建起了貴州第二所希望小學,清塘希望小學。
廣播者:二十年后三里屯小學攝影團走進清塘希望小學,重走當年大哥哥大姐姐走過的路程。
三里屯小學學生:畫面上幾個走在泥濘山路上的學生就是我們學校當年來到六盤水采訪的小記者,走在最前面的學生叫做何汀,當時12歲
二十年后,何汀才第一次見到了由他們發起捐建的清塘希望小學照片。二十年間何汀和攝影團其他團員一樣,基本沿著初中、高中、大學、出國、工作的路徑生活著,也沒人再回到過六盤水。
2012年暑假,劉建昌老師和三里屯小學的23名學生一起再次來到了貴州六盤水。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當年捐建的清塘希望小學。
劉建昌:我們捐助的學校,我們有回訪的愿望,目的就是讓我們現在的孩子不忘過去的苦,知道現在的幸福。因為希望小學已經變成了留守兒童的校園。
白巖松:在今年暑假再赴六盤水后,北京三里屯小學做出一個決定,邀請5個六盤水的孩子來北京,讓他們和北京孩子一起上課,而且還住進了北京孩子的家里。談及為何萌生這樣的想法,20年前后兩度前往六盤水的三里屯小學攝影老師劉建昌說,20年后的六盤水之行讓他發現,當地的變化并非如他想象中那么大,雖然當年捐建的清塘希望小學后來又新建了綜合樓,老師變多了,孩子們也吃上了營養午餐,但在北京的師生們看來,這里的貧困和落后依然令人震撼。老師們在想,除了為六盤水的孩子送去物資,他們還能為孩子們做點什么?相比起單純物質上的幫助,帶孩子們看看外面的世界,給他們一個夢想,種下一粒種子,是否更加重要呢?
9月8號上午,三里屯小學的孩子們,迎來了五名他們在貴州時就認識的小伙伴,同來的還有清塘希望小學的王老師和盧校長。
貴州的孩子都穿著自己最好的衣服。從這一天起,他們將要在北京度過兩周的“游學”生活。
這天是星期六,三里屯小學把貴州來的客人安排在學生宿舍。盡管之前在火車上站了19個小時,但貴州的孩子面對新鮮的一切,顯得忘記了疲勞。
北京市三里屯小學大隊輔導員 侯海濤:他們一段時間是在學校住宿,住宿的條件就是大家跟學校的同學和老師一樣,吃同樣的飯,住同樣的宿舍,就像集體宿舍一樣,沒有說安排賓館怎么樣。到學生家里我們也跟家長溝通,不要給這些學生一定買什么好東西,一定帶他們吃什么好吃的,就是普通的生活。
楊織:(你喜歡吃餃子嗎?)喜歡。
王仁杰:(你喜歡吃什么?)吃什么都可以,只要能吃飽。
五個貴州孩子都是第一次走出大山,但三里屯小學的老師們,卻并不打算給他們格外好的“招待”。來北京畢竟只是短短兩周,不能讓他們回到貴州后,產生太大的心理落差。
北京市三里屯小學攝影老師 劉建昌:我們中國人的一種本性吧,老怕這些孩子吃虧,一定要把最好的東西給他,帶他走這里、看那里,吃最好的東西,往往這種東西就是一種負面影響,是一種壞事。一定要從文化上,知識上去提高他們,這回來我也強調,我說所有的孩子他們不是來乞討的,不能讓他們大包小包的背回去很多東西,我們給的是精神的東西。
9月10日,星期一,一周的生活開始了。5個貴州孩子分別來自清塘希望小學的三四五六年級,在北京,他們被編進對應的年級上課。盡管他們都是大山孩子中的佼佼者,但在北京,劣勢顯而易見,比如,英語。
不過,如果上的課與英語無關,貴州孩子也常常能顯出優勢。這天,三里屯小學的老師帶著幾個本校學生和5個貴州孩子,去臨近的法國國際學校交流。這所學校專門招收說法語的外國孩子。在這里,英語派不上用場。這時候,貴州孩子的表現就跟北京孩子差不多了。他們玩一個叫做“照鏡子”的游戲,10歲的楊興園成為表現最出色的中國選手。
北京市三里屯小學攝影老師 劉建昌:我們現在對這些孩子的行為,可能我們不能提升到那么高,但是我們做的東西,的確是(為)將來這些孩子走出來做了一些鋪墊,他們眼里有世界了,不是那種大山苗族的土地。
劉建昌老師教了27年兒童攝影,這一次,他也很想教會貴州的孩子拍照片。三里屯小學送給清塘小學兩臺數碼相機,劉老師希望5個孩子能用鏡頭記錄下在北京的生活。
北京市三里屯小學攝影老師 劉建昌:相機就是人的第三只眼睛,你通過第三只眼睛去記錄社會,觀察生活,我說這么多在我們學校里,很多孩子都可以說是無動于衷的,但山里走出的孩子基本上都抓住了要害。
來北京第一周的周末,劉老師和同事帶著5個貴州孩子去北京一日游。5個第一次摸相機的山里孩子,給了劉老師不少驚喜。
9歲的楊成慧,表現尤為出色。
北京市三里屯小學攝影老師 劉建昌:因為她是最小的,我特別關注這個孩子,她那種狀態永遠不在狀態,就總有心事重重的感覺,面部表情也不好,我說這孩子太不快樂了,但是沒想到當我看到她的東西的時候我覺得她心里非常陽光,非常敏銳。
貴州學生 祝惠琴:以前在課本上學的長城,居然今天能來到。今天我們沒有爬到頂上,以后我好好學習,一定再爬到頂上,看看優美的風景。
貴州孩子的北京游學生活中,有一項是安排是去北京小伙伴家住三天,體驗北京生活。清塘小學6年紀的王仁杰,住進了三里屯小學六年級的陸紀源家。
陸紀源給王仁杰介紹冰箱:這是冰箱,你們家有嗎?
王仁杰:沒有。
陸紀源:那你們家的肉,肉食都是用什么裝?
王仁杰:肉食都是掛在墻梁上。
每個貴州孩子,都在自己的結對子家庭有了許多新奇體驗。9歲的楊成慧第一次見到和摸到了鋼琴,10歲的楊興園跟北京小伙伴的爸爸討論了釣魚島問題。
朱祥澤爸爸:看了升旗,又看了長城,知不知道釣魚島啊?
楊興園:釣魚島?聽說過,但是沒去過。
祝慧琴第一次玩了芭比娃娃,而喜歡跳舞的楊織則上了人生中第一堂舞蹈課。
兩周的游學很快過去,9月21日是告別的日子。
楊織:最后我要謝謝劉雨杉他們一家人對我的關心和關愛。
祝慧琴:賀晰嶸對我講了一句話,就是十年后要見到我,這句話深深地刻在我的心里,成為我學習的動力。
王仁杰發言,哽咽:在這兩個星期里,他們帶我見到了我沒見過的東西,我非常地感謝三里屯小學的所有老師、所有同學們對我的關心,謝謝大家。
白巖松:兩周的北京之行很快結束了,五個孩子回到了六盤水,回到他們熟悉的家鄉和原來的生活軌跡中。在看過都市的繁華之后,他們會給當地的小伙伴捎回些什么?他們自身是否也在經歷著某種變化?由于北京游學計劃將持續三年,現在清塘希望小學也把去北京的機會當做激勵孩子們上進的一種方式。從20年前的“我要上學”到今天的“我要去北京”,大山里孩子的夢在變化著。
這是他們熟悉的家鄉,熟悉的學校,身邊圍著的,是他們熟悉的伙伴。結束了兩個星期的“游學”生活,回到貴州的五個孩子,生活似乎又站到了原點上,但大人們卻希望,在他們心中,能有一種正在發芽,甚至可以傳遞的萌動。
盧校長:我們這些孩子和老師一行7人能夠到北京成行,能夠到三里屯小學學習,那么這個很好的夢,就讓他們把這夢不要破滅,把北京看作是一個夢向往的地方,讓他們好好學習,將來真正地能夠到北京去,這才是他們最好的夢。
對于能去北京的5個孩子來說,這兩周的時間無疑是人生中的一次珍貴旅程,但對于其他的孩子們來說,恐怕就是一次從未體驗過的失落。
記者:為什么最后沒選你?
女同學:因為我爸爸說要讓我和我哥哥出去讀書,所以老師就不讓我去了。
記者:你想去嗎?
女同學:想去。
記者:你覺得北京好不好?
女同學:好。
記者:北京哪兒好?
女同學:天安門和長城,還有故宮
熊晶瑩,是一個苗族的小姑娘,在五年級里,她是班長,成績也是班里第一名,但因為家里表露出想帶她外出讀書的念頭,學校各方面考慮下,最終沒有讓她去北京。
楊聃:我孩子是班上最優秀的,為什么沒選我孩子去,就打電話質問我們,我們就把這個情況跟他說了,就說如果你孩子這個學期,以后在這個地方讀的話,就是說我們還有機會帶她去
剛剛十歲的小姑娘,對于悲傷總是會很快地遺忘,但在她凝望來自北京的這些照片時,眼中流露出的渴望,卻讓看過的人無法去輕易地遺忘。
天安門反正是一棟房子,然后前面有毛主席的相片,還有幾個字,還有那個升國旗,天安門廣場
然后,天安門廣場的后面是英雄紀念碑。
校長:怕孩子們從不同的物質條件當中回來,會有不同的心理落差,最擔心的就他們不平衡了,因為他們畢竟深入到(北京)家庭,到學校那好的優質的教育環境里面,怕他們回來不適應
回到家鄉,盧校長最擔心的,顯然不是這些沒有去過北京的孩子,相反,5個被羨慕目光所簇擁的孩子,他們的心理活動,才是更讓盧校長牽掛的。
盧校長:同學不是帶我們去吃大餐嗎,吃我們沒有吃過的這些東西,那么我們回來,今天我們吃方便面,我們就要平和了,不能再想像我們和北京的小朋友一起吃,去肯德基,那就不行了,我們回到我們的家,那么我們就根據我們家的實際情況,我們只有發奮地學習,努力地學習,我們才能有這個夢想,這個夢想才能夠會實現
這個鉛筆是北京三里屯小學的同學給我的,我在這兒分給大家,一人一支。
盧校長:他們把在那兒老師拿來的東西,送給他們的東西,鉛筆小玩具這些都拿來和同學分享了,然后給同學介紹他們在那如何學習,怎么樣生活,然后他們怎么樣想念我們這的老師和同學,這我覺得相對是成功了。這個活動非常的好,但是我們好就要把它最好的地方留下,好的就學那地方好的人文環境,好的行為習慣,好的教育資源,享受那好的教育資源,但最擔心的就是失去平衡,讓學生失去平衡那就失敗了
盧校長說,這一趟北京之行,是給孩子們一個夢,重要的是他們如何去實現這個夢想,但對老師們來說,興奮之后,心里的失落其實遠比孩子們要多。
盧校長:人文環境、地理環境、地域環境、教育資源的投入,還有這些學生的分享教育資源不公平,那就不一樣了,所以如果這些孩子他都能夠公平地享受教育資源的話,我覺得哪兒的孩子都一樣聰明,就不會分山里孩子和城里孩子
盧校長算了一筆賬,全校131名學生,學校每年可支配金額差不多6萬左右,除去孩子們營養午餐的配套成本,維持正常的教學所需已經非常勉強。老師的培訓,硬件設施的添置,都是有心無力。在盧校長的記憶里,整個鄉,讀書畢業后進入城市工作的人,甚至沒能超過40個。
盧校長:這孩子的聰明程度,適應新事物的這種,是每一年都在變化,很快,只是因為學校環境和學校辦學條件的影響,不能滿足不能跟上這些孩子,所以也制約了他們思維的發展。他雖然去讀了某個學校,專業學校以后,出來找工作屢次碰壁,他就回來了,為什么會屢次碰壁,就因為在學習的時候,他的社會經驗就比較少,因為他就有學校和家兩處,再加上他的教育不系統,像我們這專業教師沒有,專業老師缺乏,那么他這些教育就缺乏,那么學生在適應和生存的能力就比較少
從北京回來的第一天學校生活,就在孩子們的興奮中結束了,王仁杰和正在上三年級的弟弟王仁府,要在這樣泥濘的村路上走差不多40分鐘才能回到家中。
記者:喜歡嗎?王仁府?
弟弟:喜歡。
記者:哥哥什么時候送你的?
弟弟:昨天。
分別兩周,對于倆兄弟來說都是新鮮的體驗,倆人從小吃住都在一起,雖然只是堂兄弟,但不比親兄弟感情差。
記者:哥哥回來給你講,講什么特好玩的事情了?
王仁府:沒有。
記者:為什么沒給弟弟講?
王仁杰:因為,我怕刺激他。
王仁府的父母長年在外打工,王仁杰的父母,也是因為知道兒子要去北京,特意從外地趕回來,平日里,照顧孩子生活和督促他們學習的重任,只能交給已經85歲高齡的奶奶。
盧校長:這些孩子容易生氣,容易固執、孤僻。
楊聃:有些他會有怨言,就覺得自己的父母為什么不管自己,為了掙錢不管他們。
盧校長:父母既然出去打工,吃的穿的這些不是很困難,應該這樣講,但他最難的就是這個精神層面的關心比較少,因為畢竟離開父母,有的孩子是一兩年見不到父母。
國慶假期之后,王仁杰的父母又要準備出門去打工,但在走之前,他們還要收完家里的玉米和土豆,沒能在外賺到錢時,從地里刨出的兩三千元,就是一家人僅有的經濟來源。
白巖松:如今,20年前照片中的孩子都已成年。這些年陸續受益于希望工程的孩子們,后來擁有了怎樣的人生?在這次六盤水之行中,我們的記者用鏡頭記錄下一些曾經從希望小學走出的畢業生,其中一位叫楊應明,他曾輟學兩次,后來因希望工程和好心人的資助,最后完成了初中學業。之后,他做過代課老師,又在國家政策調整的背景下被清退,現在以務農為生;還有一位是21歲的代課教師王琴艷,她在當地讀完了職業學校后,去廣東、江蘇的大城市打工,但最后還是因為知識水平、家庭現實等各種原因后來又無奈從城市回到家鄉,務農之余到小學做個臨時的帶班老師。
楊應明:我都沒有想到你們今天有這種照片,當時我沒有發現他們拿照相機把這個照片照了,我看見這個照片非常想見他們,但是現在自己夢想已經落空了,非常地害羞,非常地內疚。
記者:輔導多少個人?
楊應明:人數是不一定的,如果抽空時間來多少,來一個我也要輔導你,兩個我也輔導你。
在楊應明的家里,有一塊自制黑板,如果附近的孩子有不懂得問題,就會跑來向他請教。現在還不到放學時間,空空的屋里,一個孩子也沒有,楊應明就在黑板上抄些古詩,這是他13年代課生涯的最后一點印記。
20年前,已經兩次輟學的楊應明從北京孩子們手中接過80元錢,用這筆錢重新回到學校。念完了初中,由于父親去世,家里負擔加重,他沒能上高中,而是去了附近的煤礦打工。
楊應明:挖了兩年煤炭,我們地方是邊遠山村缺乏教師,遼原小學每次調教師都調不來,因為太偏遠了,后來我就加入代課。實際我是想幫自己能夠過上美好的生活,能夠轉正,能夠像公辦教師一樣
1998年,楊應明從礦上回到老家,成為當地小學的一名代課教師,在講臺上一站就是13年。他從來沒有去過省會貴陽,甚至連六盤水市都很少去。他不知道,這13年里,大大小小的路修進了山村,一些村莊整體搬遷了,一些工廠建起來了,一些人出外打工把孩子也帶走了。現實和夢想的差距,似乎越來越遠了。
楊應明:就像城市街道上一樣,要像他們能夠在,住的房子能夠粉刷得非常漂漂亮亮,當然在這里也可以,但是要有出路,要能夠有知識,我的生活應該比沒有讀過書的人還好,因為和我們同年齡的沒有讀過書的人,至今媳婦都還沒找到一個
堅信“知識改變命運”的楊應明,卻改變不了自己的命運。2011年,遼源小學也被撤并了。由于學歷太低,楊應明沒能轉成公辦教師,被清退回家了。
記者:在這待了多少年?
楊應明:這待了13年了
楊應明:現在危房,全都開裂了,現在都沒有學生,和我的生活真是太相似了
貴州六盤水發戛慕貞希望小學臨時教師 王琴艷:就是基本上來說(兒子)都會比較乖,有時候會調皮了,然后就把他放到鐵門這些地方玩,他自己會到那邊去抓沙子。
21歲的王琴艷剛剛成為發戛小學一名編制外的臨時老師,她要照顧學前班的小孩子們,還負責低年級的英語、語文和音樂課。王琴艷同樣是貴州一所希望小學的畢業生,因為家里貧困,她只好放棄報考高中,上了一所職業學校,還沒畢業,就被老師領著去了東莞打工。
王琴艷:也想過就是說像人家那種生活,高樓大廈,然后想像過自己很好很好那種前途那種生活,但是后來發現其實真的理想跟現實真的是差得蠻遠。
王琴艷在東莞只干了半年,就因為不滿18歲而被廠里清退了,后來又去了江蘇打工,在那里她結婚、生子,跟著丈夫回了貴州老家。短暫的城市生活,給王琴艷留下了難以磨滅的記憶。
貴州六盤水發戛慕貞希望小學臨時教師 王琴艷:我覺得就是地方太落后,所以思想跟著落后。因為那些城市為什么能夠發展起來,就是有文化的人也多,就是會有新的思維,所 10 以會創新,就是在這個地方我覺得也不是說不好,空氣比城市里新鮮,但是這樣子發展下去的話,我想以后孩子們真的是會過得很艱難。
在流水線上打工,一個月能掙1500元,但有了孩子,這些錢就不夠在城里生活了;回到老家后,王琴艷也試著在市里找工作,卻都因學歷低、沒經驗而被拒之門外。
貴州六盤水發戛慕貞希望小學臨時教師 王琴艷:在六盤水這塊然后沒有找到合適工作,要么就是服務員,要么就是給人家刷盤子,如果當時我讀書(高中)是可以免費的話,那我現在可能不在這里,也許真的是這樣。
在貴州山區的學校里,大部分孩子都像王琴艷這樣,完成9年義務教育后,就因為各種原因中斷了學業。因為自己的經歷,王琴艷對學生們的未來有些擔心,她希望能在這些孩子初中畢業、離開家鄉前,盡可能幫他們認清現實。
王琴艷:那些地方是比較繁華,然后就是有知識人也比較多,所以我就想其實我們家鄉其實真的蠻落后的,我就覺得我們鄉村的孩子真的懂得太少了如果自己的知識都沒有學好的話,那你到外面去還是那樣的做苦工,還是你沒文化,反正你出去都是一條路反正就是苦,就跟在家里沒什么兩樣
王琴艷的家就在學校后面,房子是國家“新農村建設”撥款,加上借來的錢蓋的,幾乎沒有像樣的家具。這里和她曾經生活過的南方城市差距實在太大,王琴艷有些不甘心,但又無能為力。
王琴艷:然后如果說一直這樣子下去的話,我想一輩子可能就停留在這個地方,永遠不會前進,如果現在說有個人對我說你回來上學吧,然后我們免費給你讀的,如果真的有這種機會的話,我真的會去好好努力去學。
貴州六盤水清塘希望小學 校長 盧曉宇:這個不單是知識解決的,還是社會大環境要影響,他雖然去讀了某個學校,專業學校以后,出來找工作屢次碰壁,他就回來了,為什么會屢次碰壁,就因為在學習的時候,他的社會經驗就比較少,那么從學校里出來,肯定工作受到壓力,或者碰壁他還得回到原點
現在,楊應明靠務農為生,一年收入只有兩三千元,兩個兒子都在上小學。楊應明希望他們能一直讀到高中,甚至更高,但這份希望有多大把握,他自己也沒有信心。
記者:就沒有想過讓孩子擺脫這種生活嗎?
楊應明:想是想過,但不能實現。如果我的家庭又是這樣支持不開,他也許可能走我所走的路。
王琴艷:如果我把我兒子帶出去的話,在外面其實兩個人出去以現在的生活水平一樣地供不起,所以我想就留在家里面,然后再帶著這些孩子們一起就是,憑著我的耐心教吧,就是想把他們教好一點就這樣子。
解說:下午3點半,大部分學校開始放學了。孩子們需要在山路上步行一兩個小時,才能到家。楊應明在黑板前等著,希望有孩子前來提問;而王琴艷,則要為明天的課程做準備。他們還要繼續在六盤水的生活,并把希望傳遞下去。
貴州六盤水清塘希望小學 校長 盧曉宇:再發展十年,(城鄉)落差那肯定大,其實我們農村變,房子變了,衣服變了,和二十年以前,但是心還沒變,心還和原來一樣,比較守舊,永遠守在大山里面,他們就思想的開闊和視野的開闊都沒有,應該在得到上面的更多的支助和關懷,讓這些孩子有機會享受我們城里面享受的教育資源,更加希望這些孩子在二十年以后真的能夠走出大山,然后再回來的時候,是回來建設家鄉,不是回來回歸到原始的二十年前的生活。